第五章 小小忽悠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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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一百多号里,其他人都是面皮完好,唯有这两位卖相不俗,自然便是争端的发起人了。两人跪在陈元铭面前,矮个的说:“草民吕小三拜见大人。”高个的说:“小的刘大四见过大人。”“嗯!”陈大人点点头,道:“说说怎么回事吧!”又指着矮个的:“你先说。”
“是”吕小三磕了个头,道:“今天早晨,那刘大四来到我家,说是轮到我去修河堤了,小人想,本来这朝廷让咱干,咱就应该干,只是不巧草民老母卧病在床,家中又只有我一个独子,实在分不开身。我便与刘大四商量,不若我自己拿些钱顶了这次差役,既算对官家有了交待,也可全了孝道。不想这刘大四先是嫌我不给他行贿,而后大骂草民奸猾避役,草民老母活该……那什么,草民一时气愤不过,便与他厮打起来。这刘大四吃了点小亏,便纠集了一群人来,草民的邻里乡亲也觉他们太欺负人,自发来为草民帮忙,这才有了现在的样子。”说到伤心处,那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
刘大四几次想插言,都被陈元铭瞪了回去。待这吕小三讲完,陈大人先暗赞了一下他台词背得熟,表情到位,才让刘大四发言。刘大四往前跪行两步,磕头道:“大人,这吕小三实实是颠倒黑白,今天早晨我去他家催役,他那老娘还在做针线,手脚麻利。吕小三说是要对小的行贿,让他不要上工,小的为朝廷办事,怎能徇私牟利,便劝他不要耍滑头,哪想他恼羞成怒,突然挥拳便打,小的气愤不过,便找些人来助威评理,不想被他们村的人围在这里。”说到愤慨处,一股凛然正气油然而发。
抛开两位的演技不谈,陈元铭寻思:这乡村里求小吏办事,只要不是亲戚朋友,哪有不上供的,差别只在于多少而已。这事的症结应该是刘大四嫌吕小三给的太少,吕小三故意不多给以激恼刘大四,借机生事。
这时刘义令插言道:“大人,这刘大四卑职是见过几面的,他平日里行事较为老实勤勉、与人和善,行走办差也没出过什么事。”又向陈元铭走近了一点,轻声道:“此事有些蹊跷,还请大人明察,义令必不忘大人恩情。”说着,还向陈元铭使了个“你放心,少不了孝敬”的眼色。
吕畅也发言道:“吕小三事母至孝,其母长年患病,远近皆知,还望大人明察。”说完,做了个揖,右手三指稍稍翘起,比了个“三”字。
刘义令的警惕性很高,已经觉察到吕家的一些不寻常的气息,需要时间细细盘算。而吕家也很上道,没有对陈元铭步步紧逼。陈知县只当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朗声道:“吕小三有孝行,刘大四执国法,各有因由,但此二人也涉嫌逃避赋役和索贿行凶,其中事由,多有繁复,本官现将二人带回县衙,待调查清楚后,再行决断。”
旁边李之克虽然只能看到李芬的后脑勺,听到这话也心中冷笑:这人证物证都在此处,你回去查个什么!
对这含混拖延的做法,刘义令和吕畅都没有表示异议,刘义令是需要回去同族人商议,筹备应对吕家的发难,吕畅则是因为上面就是这样安排的。陈元铭又对吕畅说:“吕小三的母亲还要请你们这些亲邻代为照顾,若最后证实吕小三所言为真,则其母这段时间的赡养花费由本县承担,若为假,少不了国法伺候!”听了这话,吕小三跪在地上高声叫道:“谢青天大老爷大恩!”
陈元铭摆摆手,对人群道:“没事了,都散了吧。”众人眼看刘义令和吕畅没有反对,也都各自散了。
回到府中,陈元铭立即给老爹写了一封信,让老爹帮忙查查那吕在舟和刘达言的恩怨情仇,毕竟自己为官日浅,信息渠道比起老爹要狭窄的多,而且大名府和汝宁府路途不远,不必担心时间来不及。
等待回信的日子里,刘义令来了两趟,砸下三千两银子,却只换来陈元铭和他对练了两遍太极推手。眼看吕、刘两家山雨欲来,却不能从县太爷这儿得个确切态度,这还没到盛夏,刘义令就开始吃起败火药了。
把刘家的银票又数了几遍,觉得的没啥意思,陈知县便带着张师爷、李县丞下来视察一下麦子长势。内黄县的麦子长得并不好,看着稀疏干瘪的麦子,陈元铭不禁想起了后世的良种,对比之下,忍不住做了几首悲天悯人的诗。

李县丞如同变魔术一般,从随从身上拿出了笔墨纸砚,“唰唰唰”将陈知县的新诗记录下来,摇头晃脑诵读了一番,连连夸赞陈大人品高德劭、诗才无双,当得起士子楷模。
看完李县丞表演,张师爷走近陈元铭,细声道:“眼看麦子就要收割,大人还是要早有准备,这粮食的征收、押运、入仓可都能出事的!”陈元铭嘿然一笑,搓了搓手,道:“有事就来吧,有点等不及了!”
老爹的回信比陈元铭预想地要早,打开信来,只见四个字:助吕抑刘。陈元铭不禁腹诽:这古人就是爱玩神秘主义,老头子咋也有这不良嗜好!正想着,送信来的家仆道:“少爷,老爷让我转告您,万事自保为先,即便一时不顺,还有家里可歇息。”陈元铭暗道一声惭愧,老爹关心自己,自己还腹诽老爹。
从这斩钉截铁地四个字来看,老爹知道的事情比自己多得多啊!难怪吕家这些天没给自己送票子,原来是早有准备,想来将要发生的事,恐怕在高层已有了计议——而且这个高层是自家所在的派系。唯一不爽的是,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呢?
思虑停当,陈元铭只觉一下轻松了许多,来吧来吧!后援很强大,后盾很坚实,就看自己怎么捞点小玩意儿了。
当晚,刘义令第三次来找陈元铭。这一次,陈知县热情接待了刘教谕,首先暗示自己收到了一些信息,而后高度赞扬了刘家对内黄县发展所做出的贡献,表达了自己对刘家的欣赏和信任,并表示以后大家一定要团结一致,和衷共济,为内黄县的进一步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
刘教谕只觉此行收获不小,前些日子刘达言来消息要自己做好家里的事,京里的事自有他来办,争取能在今年使刘家全面超越吕家。这下把知县拉过来,家里的事还做不好?欣喜之余,这次一下拿出了三千两,只图把关系打得更牢。陈元铭略略谦让之后,欣然笑纳。
刘义令走后,陈元铭着送信来的那个老家仆,携带信物,于深夜到吕家送去口信,吕家也派人连夜回访,说上面要尽量多拿点刘家的违法证据,却没给具体计划,还要看陈元铭自己的本事。
第二天,陈元铭将刘大四亲自放归,并宽慰一番,将吕小三打了五十大板,只是念其初犯,又有老母在堂,姑且放过一次,不再立案入狱——这吕家赠送的导火索算是完成任务。而后的日子里,内黄县进入多事之秋,吕、刘两家互有攻守,陈元铭的表现则完全符合刘家守护人的标准,凡是吕、刘有争议的事,吕家有理的也要变作没理,刘家有错的也会成为模范,一时间,吕家的势力、威望大受打击。
刘义令感觉六千两银子还是值得,有陈元铭帮忙,现在吕家的财物、土地已有不少被夺了过来,各种准备也差不多了,只待吕在舟一倒,就可以彻底将吕家打垮。
徐阶致仕了!首辅倒台的消息一传到内黄县,刘家人就陷入了疯狂的进攻,一时间,吕家防线处处开花。
与此同时,在徐阶倒台的余波下,刘达言开始了对吕在舟的攻击。这天早朝,当内阁的大头儿们说完事后,刘达言抢在其他人之前,弹劾吕在舟行贿受贿、为祸乡里、通过非法手段大肆兼并、蛊惑百姓抗粮抗税等罪状,以他看来,吕在舟是徐阶的人,自己首发,必然有人响应。
果然,刘达言话音刚落,就有一位御史出班,只是他说的却是刘达言的不是,把老刘弹劾吕在舟的罪状原封送回。所不同的在于,老刘说得较虚,而这位列举起来,一条条,一款款,讲事实,摆道理,直说得老刘心惊胆战,同时又有些迷惑:这些哪来的?他不是高拱的人吗?怎么帮起吕在舟来了?
待那御史讲完,吕在舟跪奏道:“启奏陛下,臣所作所为自觉坦荡,愿受有司核查。”看到吕在舟如此自信,刘达言反应过来:完了,被阴了!扭头看看陈以勤,心道:你说能弹劾的,怎么踢倒铁板了!
陈以勤老神在在、面容肃穆、两眼平视,仿若与自己毫无关系,其实心里也在叫苦:徐阶虽倒,可朝中大点儿的人事变动恐怕还容不得自己插手啊!这投石问路看来变成肉包子打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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