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开始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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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载垕呷了口茶,看看陈元铭的奏章,再看看周云翔的口供,又看看锦衣卫的密报,呵呵一笑,将三样东西往书桌上一扔。扔得有些凌乱,旁边的小太监就要上前收拾,隆庆帝沉声道:“下去!”小太监吓得两腿一软,连忙倒退而出。
陈元铭这次造的假,如果是一般官员来看,恐怕难以判断真假,但对于掌控厂卫特务机关的皇帝来说,根本就算不上谎言。陈元铭不可能不知道这种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小陈故意将一个随时可以拿出来翻旧账的把柄塞到了朱载垕手中。这种将生死主动交给领导的手法,其实是表示自己没有野心的常用手段,朱载垕见得不少,对此也不新鲜,而现在略感犹豫地是:放权的尺度、震慑的力度该定在一个什么样的标准。
在皇帝老大发话下来之前,陈元铭一直没有其余的动作——除了敲打了一下广东游击将军郭相然,这老小子在广东东部的潮州发生叛乱的两个多月里,一直带着人在西部的罗定州剿灭山贼,貌似音讯不通,等到陈巡抚派人找到他时,郭将军正带人在打猎吃烤肉,当听到叛乱已被平息时,郭相然惊道:“竟然有人叛乱?待我宰了他们!哎呀!呵呵!巡抚大人已经解决了,你看看,这都把我气晕了。”传令使者看着七情上面的郭将军,面无表情。
其余各级官员也很有默契地没有做出任何多余动作,大家都在等待着皇帝老大的决定。
终于下来了,不过最引人注意的却不是这书面上有的东西,而是处理意见对某些事只字不提,那便是对耿宗元、吴南翼、周云翔、曾一本之间纠缠在一起的造反可能性没有任何定性,也没有说陈元铭是有功还是有罪,仅仅是宣布了处理结果。不奖不罚,这事儿便算压下,看后续表现,到时候一块儿算总账。
处理结果与陈元铭直接相关的便是,削去了其提督广西军务粮饷、监督广西巡抚的历史惯例的权限,但加强了其在广东的权力,授予了不设海运交易量上限、不设新造战船船体规模上限、可使用最新式火器(国家不主动拨付,想要自己拿钱来买)、火器使用比例允许达到五成等权限,当然,广东总兵力不得扩大一点点。意思很明显:就给你广东这一片儿,可劲儿造,看你能翻出多大浪来。
此决定一出,广西巡抚的权力意外而幸运地被扩大了,广西官场超脱出陈元铭高强度手段的压力,纷纷弹冠相庆并向自己的巡抚大人祝贺。而在广东界面,皇帝放任其在广东作为的表示,使陈元铭的威势完全超出了一般巡抚,某些方面简直可以算是皇帝之威。
然而就在广东官场即将风声鹤唳之时,陈巡抚却表现出除了军务之外,所有的事都极为温和的姿态。政务系统内,不但放过了绝大多数耿、吴一派的官员,还没有任何削弱他们权力的意思,只是这种温和,实在让人松上一口气的同时,感到莫名其妙,心里有些发虚。
这段时间,陈巡抚召集了各府缙绅、官员,开了十余次会议,宽慰的同时,暗示了自己不会反对他们兼并土地,还会给予他们一定地保护,他们只需要组织好这些人,不要闹出大事,等到时机到的时候,自己会帮他们解决这些问题。这种好事这些大地主们自然十分高兴,全部欣然答应。而这种会议唯一让人诟病的地方,就是陈才子为了表示自己仁者乐山,每次都不在府城开,而非要跑到山上,大家围坐一起,仿兰亭雅趣,这些日子,石城山、烂柯山、崖山、南岭、七星山……算是跑了个遍,有心宣传之下,陈巡抚之宽厚雅韵迅速回荡在广东这片希望之地。
陈元铭这边开会、旅游的同时,康鼎臣和吉余道可是忙地马不停蹄,从苏杭引进了高效丝织工具“印绸机”,联络以石湾为主的各地烧陶窑主,安排推广双色套印术等印刷技术,暗中与在壕镜(澳门)的葡萄牙人接洽……
陈元铭刚刚回到肇庆府的巡抚衙门,换了便衫,便接到报告,说是康鼎臣带着一帮窑主来找他说事儿。
双方见面,老康刚道:“这些……”就听后面“扑通”几声,接着便是“参见巡抚大人”的号叫,着实被吓了一跳,扭头看看那帮窑头,一个个臀部撅起,不敢抬头。

小陈对此倒是见得多了,微微一笑,道:“诸位请起,站着说话!老康,你就坐旁边吧!”窑头们这才起身,恭敬站立一旁。
陈元铭向康鼎臣问道:“有什么事不好解决么?”老康点点头,道:“确实,你不是说要扩大瓷窑规模,多产瓷器么?但是这让一般百姓去烧瓷,就必须脱了民藉,入匠藉,而匠藉地位又不高,恐怕难以有人愿意。另外,这些窑主们,希望你在增加人员的同时,能够设定一些章程,以便他们保留自家的秘诀,莫要被外人学了去。这些事,我也说不清,便把他们带来,让他们自己来说。”
陈元铭点点头,对窑头们道:“除了康主事所说这两点,你们还有其它要说的么?”
一个被事先推举出来的老头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大人,康大人所言,已是我们最关心的事,也是最难办的事,其余小事倒没什么值得大人过问的了。”
陈元铭看了看这个有点啰嗦的老头,微笑道:“这位老丈不知是哪里人啊?如何称呼?”
老头连忙跪倒,道:“不敢,不敢,大人面前,草民年纪虽大,却也不敢称老,草民贱名杨惟源,佛山石湾人。”
陈元铭呵呵一笑,道:“这有何不敢,老丈你不作奸,不犯科,自食其力,有什么贱名之说?好了,杨老丈还是站起来吧!”眼见老杨有点发颤地站了起来,陈元铭向仆人挥挥手,道:“给杨老丈搬个凳子。”
凳子搬来,老杨斜签儿半个坐了,虽然不比站着省力,但也十分荣幸,一众窑头都面带羡慕之色,看着陈元铭有些感激。
对于这种效果,小陈早就料到,经过这几年,已然深知这身份差异可以如何利用。微微点点头,道:“人员的问题,本抚自有办法,你们不必担心,至于说匠藉地位稍低,呵呵,这里没有朝廷派的督造使,本抚便给你们立一个督造使,待遇视织染局副使,虽然是未入流,还不能领官印,但本抚给你们一个私印,凡窑厂督造使,可凭此印直接向我汇报事务,其余人等不得留难,杨老丈,便让你来做这个督造使,如何?”
杨惟源先是目瞪口呆,而后喜不自胜,想站起来谢恩,又想再推辞一番,一双手在抓着衣服,晃来晃去。陈元铭小手向下虚按一下,示意他坐稳了,继续道:“你们各家的秘诀嘛!可以保留,这样吧!你们写出个标准,什么样的关系,能够知道到什么程度,列出来,以后便于将再来的人按这个标准让他们知道多少东西,如何?”
杨惟源终于忍不住了,再次跪下道:“大人如此体谅、抬举我等,实在是我等的福分!”说着向还站着的窑头们招招手,他们也立即醒悟,齐齐跪下磕头道:“谢大人,有大人主持事务,是我等的福分啊!”
陈元铭摆摆手,道:“不过除了这些,还有些事要提醒你们,若是一些需要大量人手的工序,即使是有些秘密,我希望你们也能说出来,不然,我们的产量很难上去。还有,做工之人的工钱,本抚会着人定出一个章程,这有个底限,在此线上还会有些奖罚,到时候官府会统一发放,你们本人的收入,也会视章程而定,不可越权,明白吗?”
杨惟源咽了口唾沫,心道:你们官家做生意,还会赔钱?我们这些有手艺的,你们还是需要拉拢拉拢的,想来给的不会太少,呃,再说咱这身份,也不能与官家斗啊!面上坚定道:“大人吩咐,我等一定谨记,决不辜负大人一片苦心!”
陈元铭满意点头。眼看这帮人再无它事,便着人将他们送了出去。又让人端上两杯茶来,对康鼎臣道:“刚才所说你也都记住了吧?”老康点点头,陈元铭道:“那便尽快办吧!”
老康又点点头,而后犹豫了一会儿,为难道:“伯源,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会说那个什么葡萄牙番语的人,不过接触下来,那些葡萄牙人,好像不甚愿意与我们合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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