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拐弯儿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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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出城之后会遇到大炮埋伏,周云翔和曾一本都没有心理准备,再想回去吧,只见对方已经清除了城墙上留守的那点儿人,登了上来。现在,只有硬往前闯了。其实,这也怪使者兄只顾考虑计策的成败,而没有在意火器队的去向。
更为不爽的是,他们的船多数不够大、不够厚,即使是小型炮,若是击中稍稍重要的地方,哪怕是一炮,也会“咕嘟咕嘟”,火枪也打不到人家待的地方。还能够还击的只有两艘苍山船,曾一本一艘,周云翔一艘,各有一门小型佛朗机炮,可惜他们自己在不断运动中,大炮调头在这个时期还是不容易的事,而对方的车载炮机动性却不错,可以一直追着他们打。
当叛军终于脱离了河道的时候,雷玄的队伍在没有受到什么损失的情况下,击毁了叛军至少三分之一的船,当然,都是小船。眼看敌船远去,负责射击落水、登陆敌人的火枪队也基本完成任务,紧接着变戏法般拿出了带网套的长杆,用来捞取尸体,割下首级——此行的目的,军功的保障。
老雷笑呵呵地看着上过战场的老兵割脑袋,从没砍过人头的则在旁边脸色发青、发白、蜡黄,呕吐,发呆,可谓洋相百出——这也是老兵的一大乐趣。不大一会儿,陈元铭带着部队到了,看着漂的尸体、船体碎片,对雷玄笑道:“若是加上流出河口,看不到、捞不到的,算算着实不少,你们挺不错啊!”老雷抓抓大胡子,嘿嘿一笑。
老雷笑的时候,周、曾二人正好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片战船,再近一点,却是一艘海沧大船引领着十几艘苍山船以及近百艘小船。周云翔想到海沧船上制式的四门佛朗机炮,身子不禁晃了晃,向曾一本的船看去,正见他们在向这边打着旗语,要大家分散突围,老周心中气苦:你们是海盗,天天漂着的老手,脱身自然相对容易,咱们可是很少出海的人,岂不是要把这一二百斤撂在这儿!
一咬牙,周云翔示意自己身后的小船全部分散冲出去。等到曾一本向自己的人规定完重点突破的方向,一看这边,破口大骂:“这个白痴!对方又不是只有那几艘大船,小点的都是摆设么!全部分开,岂不是要全部完蛋!他完蛋得快,我们的要对付的也多了!”摇摇脑袋,现在再让周云翔收拢队形,已经来不及了,哎!这大难临头之时,哪里还管得别人许多,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事实证明,曾一本是对的,周云翔的队伍在最短时间内被消灭,生死不知。而曾海盗的船则朝着小船堆儿里,沿着几条线,一艘接一艘,前仆后继,拼死也要撞出一个缺口。然而,或许是气数已尽,在自家小船损失殆尽,曾一本眼看就要回归大海的时候,一艘海沧船竟然不顾己方小船的安危,向这边连发了八发炮弹。
曾一本平生第一次憎恨佛朗机炮的高射速,在他被炸飞到水中时,这种诅咒怨念达到顶峰,而当他发现自己丢了一条腿,肩膀上还深深扎入一根木条时,自己引以为傲的游泳技术竟然不能使用时,则只剩下骇然。他慌乱中竟然想先拔下木条,但却已经使不上劲了。
一个小兵捞起了曾一本的尸体,“咔嚓”一刀,将那面容已经扭曲的脑袋砍下,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枚惊恐到看不出原先面目的大头以前叫什么名字,略带生疏地别在自己的裤腰带上,自嘲一番这太长时间没砍头竟然手法不够熟练,再一脚将剩余的尸体踹下。这次粗心不但使他自己丧失了一次大功,还致使后来有些人以为曾一本还未死,暗中搜索了许久。
周云翔则幸运地因为不熟水战,而被几艘大船挤在中间,犹豫是否自杀未果,最终获得了被生擒的待遇。陪同周千户来见陈元铭的还有同时被擒的使者兄。
周云翔自知绝无幸理,闭目默然不语,使者兄则不断舔着自己的嘴唇。陈元铭挥挥手,示意其他人全部离开,蹲在周云翔面前,拍拍他,老周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
陈元铭肃容道:“听说你是被耿宗元逼反的,是否是真呢?”周云翔苦笑道:“我一个千户,不比下面一般军户,若不是被逼,我为何要反?”陈元铭站起来,指着使者兄,对老周道:“那我杀了耿宗元,首级给他看过,你是否相信是真的呢?”

周云翔惨然一笑,道:“你是初来乍到,与他又没什么仇,正所谓官官相护,想来不过是拿一个相似的首级,骗骗我们罢了!”使者兄听了这话,在旁边暗自惭愧。
陈元铭淡淡一笑,道:“你如何能知道我与他没仇?”说着将耿宗元的头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到周云翔面前,道:“你自己来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么像的人呢?”
周云翔看了一会儿,忽然放声大哭,周围的护卫被赶出去了,看不到这边,被这一嗓子搞得猛然紧张了一下。老周哭完之后又仰天大笑,笑完向陈元铭磕了三个响头,磕完,道:“大人单独见我,不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办,我周云翔只要还有口气,一定尽全力!”使者兄在旁边心道:什么叫单独见面,我就不是人么?再说咱们是谋反,这辈子马上到头,还能帮人家干什么?还需要帮人家?
陈元铭略略一笑,道:“其实我要你帮我做的,只是说一些话。”周云翔点头道:“大人请讲!”陈才子肃容道:“你已经是必死,虽然许多和你做了一样事的人,因为广东离京城太远而待朝廷行文便就地行刑,但你作为一个千户而在非战时反叛,这种比较特别的事情,估计会押你去京城,由刑部或者锦衣卫过问一下,很可能还会有一份口供。我希望你在谈到造反原因的时候,除了自己的私怨外,要加上你同情底层军户,还有军户的生存现状,而最重要的是,你要说,耿宗元素来不尊君上,似有反心,你便是因此与其不和,他也才因此处处压制刁难于你,这次他忽然想方设法要除掉你,你猜测他可能是要做出什么不利于陛下和朝廷的事,想要先发制人,不想这正是他的一个圈套,他和曾一本暗中勾结,控制了你,假借你的名义,两人一明一暗,行铲除异己之事。嗯……这些就够了,你一定要尽力扩大让这个说法的影响,明白么?”
周云翔虽然有些诧异,但这搞臭耿宗元的事,哪能不干,急忙连连点头。陈元铭很满意,转过来对使者兄道:“你可知我为什么也让你来么?”使者兄摇摇头,陈才子微微一笑,道:“若是押周千户回京的话,也不差你一个,我希望你做一个佐证,证明这段时间的事情,完全都是曾一本所为,周千户只是一个傀儡,还是一个求死不能的傀儡!”看着使者兄毫不在意的神情,顿了顿,冷笑道:“你见过凌迟么?”使者兄猛然脸色煞白,想起自己早年在京城求学时见过的三十六刀的凌迟现场。
陈元铭看着眼里,心道:你见过就好,省得咱再渲染气氛。继续道:“你们的事,若是主犯,很可能是三百六十刀,即使是胁从,三十六刀也是正常。你只需要证明周千户的事,同时证明自己其实是希望能够救出周千户,却不想反而将自己陷了进去,这样,周千户可能是个绞刑,而你,则可能是一般的斩刑,算不算有好处呢?”
使者兄不自觉地点点头,又为难道:“这种说法要让别人相信实在太难了!再说他们还可以来这里调查啊!”
陈元铭哂笑道:“这些你们不用管,心里信不信是一回事,表面上愿不愿意信又是另一回事,你们只管尽最大可能将这种说法编地圆满些。”
眼见两人齐齐点头,陈元铭满意一笑,让手下将他们带了下去。
陈元铭转了两圈,嘿嘿一笑,这是拐着弯儿向隆庆帝示弱,以使其在心理上得到优越感和操控感的满足,这样就能增加宽容自己的可能性。心中念道:老朱啊老朱,不论真假,哥们儿这都示弱了,都把心里的焦虑和害怕表现出来了。你要想严办咱,把这事儿搞清楚一点,就算是咱一个大大的罪名,你要是想放过咱,睁只眼闭只眼,这事儿就成了舆论上的一个有力导向和政治风向标,嘿嘿!正反两方面用着都顺溜,哥们儿给你送个好东西,省得你还要瞎编着麻烦,够意思吧!咱这么够意思,你就放过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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