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纵横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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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章节更新随着掌声,林献帧以羯鼓相和。却是人皆熟详的《竹枝》。《竹枝》本是巴蜀的民歌,由四个五言或七言句组成。可反复吟唱,或组诗联唱。唐以诗入乐,新声奇变,朝改暮易。用鼓、笛等乐器伴奏,舞者踏歌而行。
“踏歌”在春秋以前就有,原本出自民间。是劳者闲暇之余,在山野乡间娱乐所为,后逐渐传入宫中。汉代采风而置乐府,“踏歌”成为表现礼仪的一种重要方式。及唐而至鼎盛,盛唐之时,在重大的节日,唐皇会召集数百甚至上千妙龄少女挽臂列队,“踏歌”于长安各坊,以彰盛唐气象。
秦隽扬以汉府乐诗待宾,古风盎然,气象堂皇。他所唱的《陌上桑》,虽来自民间,却已入汉乐府诗,配上古调《浪淘沙》,才能真正地算“歌”。
吕幸焘的《竹枝》是民俚,以当代张籍的七言相合,只能称之为“曲”。这也是他用心良苦之处。
“知君用心如明月!”
“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
“恨不相逢未嫁时!”
吕幸焘击掌以赴节。白衣胜雪,扬袂睢舞。激讦如吴声,虽伦狞不可分,而含思婉转。对于秦隽扬的招揽,吕幸焘应之以张籍的《节妇吟》后四句。反复吟唱,以明其志。
吕幸焘最终还是选择了婉拒。在场这么多人,看到了这一出,不用担心不会传出去。自今日起,他也算是个有身价的人了。哪怕这次使命不能达成,他自己也是很有收获了。更何况,他对完成吕全真交付的重任,还是有几分把握的。秦隽扬释放吕全真所把握的时机,让他觉的这个“海州之主”,不是个贪暴无常之辈。
今日所见,虽没领教到什么王霸之气,但他的感觉和许仲截然不同。他认为秦隽扬如此地大费周章,肯定有原由。
只是为了招待来使?看看那两个蔡州来使谦恭的态度,自己和许仲的份量,值的吗?
只个爆户在炫耀?将计就计破军于沐水,擒了吕全真,却扔在一边不闻不问。等到野无所掠,马上释放主将,却把那些小卒扣的死死的。紧接着请和、通商。一步步牵着泰宁军走。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爆户,只是为了炫耀而炫耀?
只能是为让来参加宴会的人无意中为他传递某些信息。饶是他智谋过人,可真要悉数看破不是一时之所能。不过他现在只要认清秦隽扬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可以过关了。
唐人崇三国,大多数人敬的是那些谋臣猛将,吕幸焘所仰慕的,却是与众人大不相同。所以他虽然感激秦隽扬的赏识,可还是选择了当场拒绝。
他是不卖身的!商人卖自己的货物,哪怕有人把自身卖个高价,在吕幸焘眼里,那还是商人!
他是个士人,士人卖的都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百里之才卖百里,千里之才卖千里,。。。。。。能把整个国当自己的东西兜售出去的,可谓国士矣!至于卖的东西是不是真能兑现,那要看买卖双方的命够不够长了。
张松献地图,卖的是整个西川,那是万里之才。诸葛亮隆中对,卖得是整个大汉,那是国士。魏征卖了好些年,总算找到李世民这个好买主。三天两头变着法地,把“大唐”卖给李世民。这可是大国士了。
他吕幸焘只是一介寒士,拿什么卖?他自问比不了魏征,也不如诸葛亮。但怎么也要学学张松吧!如果这次能顺利达成使命,那他很快也可以有资格卖东西了。
秦隽扬是个不错的买主,他可不愿得罪。所以抹去了“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这两句讥讽之词。“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这两句过于暧昧,不利于他装实诚,也不能用。至于“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这两句,打死他也不敢出口,那不是指着鼻子骂秦隽扬是反贼吗?张籍有韩愈这个大靠山,吕全真在秦隽扬眼里算个屁。
如果以后秦隽扬失势,他可以说自己整《节妇吟》都唱了,对自己的名声那是不损反益。
秦隽扬自然不知道他想的那些,看了他的歌舞,觉的他“情真意坚”,大为感动。秦隽扬也没少喝,酒劲上头觉得如此君子,欺之以方,实在有愧。于是就索性坦诚相见。
“贵使所为何来?”等他一回坐,秦隽扬问到。
“某此来,斗胆请为秦帅解忧!”吕幸焘长身正色而言。
秦隽扬一楞,顿时酒也醒了几分:原来又是一位纵横家!自己居然还会感动。
纵横家的说辞都有固定的套路,那就是“纵横之说”!在秦汉之际又称“长短说”,是善于从不同角度、用不同观点去说服对方。从来不抱持一种主张或观点,而是根据情形定其取舍,构成了所谓的可纵可横、亦纵亦横的局面。纵横家以长于游说权谋著称。
纵横家往往“无特操”,随时可能改变观点。所以纵横之术在后来很少为人所称扬。学者耻言“纵横”。“纵横之说”最后只能被江湖算命的用去虚言拿人、讹人钱财。秦隽扬没学过“纵横之说”,也没见识过纵横家。
可在前世落魄之时,习研过号称江湖密籍的《英耀篇》、《军马篇》。
《英耀篇》开篇就是:入?先?来意,出言先要拿心。先千(恐?)後隆(恭?),乃兵家之妙法。?拷(旁??敲)??(?弄),是江湖之秘宗。。。。。。
“哈哈哈哈!某有何忧,请君道来。”秦隽扬仰头假笑。
吕幸焘起身,几步来到秦隽扬案前三尺之地,危襟正坐。直视而言:“秦帅所忧者,海州与沂州的通好,能否长久。”
这位纵横家出招了,出手先是“危言耸听,出言拿心”。
“或为远忧,实非近忧!吕君既然有心,何以教我?”秦隽扬既然看破了,自不能顺着他的话,承认对海、沂州的通好没有信心。让他明确地开个价钱出来,看看是不是可以商量。

纵横家远非江湖算命可比。他们除了有渊博的学识,还能熟练运用缜密的逻辑。而且口才了得,也是个优秀的辩士。秦隽扬实在不敢大意。
吕幸焘毕竟是初出茅庐。劈头盖脸地一棍,给秦隽扬闪过。反而抛出个“远忧、近忧”的问题出来。他想得到最大利益,自不肯马上就谈“价钱”。但要辩论海州的“远忧、近忧”,他哪有详细的海州情报来“解忧”。着实让他有些慌乱。
“如今沂州群情激愤,兖州人言可畏,齐帅忧郁而不能决。家叔父,倦而思退。还请秦帅明辨!”吕幸焘马上改头换面,以盟友的身份邀请海州出手拉一把。吕全真是倾向海州的,一旦他垮台,那上台的必然是敌视海州的。而且海州的不作为,也势必影响到齐克让对海州的态度。
秦隽扬扫了海州众人一眼,低头思索起来。显的好生犹豫不决。
吕幸焘看了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坏了!肯定有准备,赶紧换招吧!免得徒受其辱。
没等他开口,随着“哐铛!”一声响,有人踢翻了食案,站了起来。
“你家吕全真甚是无礼!节帅恩惠,放他回了沂州,他不思报答,还派你来危言恐吓?”
“大胆腐儒!不知死活!徒自鼓唇摇舌!”
“尔且去问问吕全真,识得上蔡尉迟凛否?”
。。。。。。
。。。。。。
。。。。。。
随着慕容呈率先踢翻案桌,戟指喝问。
张风府、司空照、张国梁、尉迟凛等诸将也纷纷起身喝骂。
张国梁、尉迟凛两人更是拔刀抽剑砍斫食案泄忿。
丁松年、岳星明等“斯文人”虽没开口,也大多怒目而视。
左的蔡州来使吕光和申从也盯着吕幸焘不住地冷笑,甚是鄙夷。
吕幸焘的脸犹如开了染料铺子,脸上的颜色红、白、黑住地变幻着。
“秦帅仁厚!家叔父片刻不敢忘怀。如今单求两家欢好,故遣某求告海州助力。贵属出言,辱及家叔父!士可杀!不可辱!若视焘虚言妄语,请秦帅斫某之头!”吕幸焘长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怒目秦隽扬而言。
这时正好有一阵风入厅,吹的吕幸焘须皆扬,一付凛然不可犯的模样。
“君且稍安!彼等酒醉,无须理会!”
“尔等醉酒失仪!可退去,不得妄言,伤了两家和气!”秦隽扬安抚罢吕幸焘,又转头向诸将喝道。
众将尤自忿忿,不甘而退。
吕光和申从两人都貌似粗豪,心自精巧之人。都知道戏肉要来了,不方便看下去。一同告退。秦隽扬也不多挽留,吩咐侍卫好生去安排他们休息。
这一通乱的,好一会才把厅里重新收拾好。
吕幸焘还是没回坐席。
“万余沂州子弟不得归桑梓。手足分离,难以奉孝父母。万望秦帅垂怜啊!”吕幸焘知道哀怜不足以打动秦隽扬,但也存万一的指望,希望能让秦隽扬降点价。
在世人眼里,使人别离家乡而不得孝敬父母,那是违反人伦的大事。汉族军阀之间的征战,抓到俘虏,只要不是特别重要的人物,还是尽量释放的。人在心不在,只是浪费粮食。还给士人诟病,放了倒可以彰显自己的仁德。
可秦隽扬根本没这种观念,他都来晚唐十九年了,找谁哭去?孝敬父母放在心里就可以了。至于手足分离就更可笑了,哥几个天天在一起,那还不得打架闹分家?可他也没脸皮跟吕幸焘说:把那些人的家人全迁到海州来吧。
秦隽扬也一脸的诚恳说道:“前次也和吕君提起。海州的军需,很多都是那些沂州子弟的产出所供给的。故那些军将方才会如此暴怒。某也甚是为难。”
上次吕全清来时也说过,愿意付些财物来赎回那些俘虏。海州都不好意思开价,那些人在海州的产出和沂州比,那是大不相同的。要是依着海州开价,非得让人鄙夷耻笑。
吕幸焘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某有一策,或可解此两难!”吕幸焘说道。
“哦?倘若能解,君之功德非小!”秦隽扬站起来,很认真地一揖礼。
吕幸焘连忙还礼,沉吟说道:“某前几日去探望过,多亏秦帅善待。这万余沂州子弟俱都体格强壮,训练有素。倘若能归还,某当建议家叔父,让他们重开沂水以东那几个废弃的铁矿,所得两家各为一半,秦帅以为如何?”
“纵是那些人里,有人不愿,沂州亦会补足人数。”吕幸焘又补充道。
秦隽扬听了这话一惊,这小子果然是有备而来。这主意还真是好啊!可真要这么做难度非常大。不过他还是迅回答道:“善!大善!”
“不过。。。。。。”吕幸焘犹疑着。
“君但说无妨!”秦隽扬马上追问。
“原先熟悉那几个矿山的矿工,还望秦帅能放回来一些。”吕幸焘说道。
“可!此事当无大碍!”秦隽扬嘴里说的很平静。心里却是狂喜:老子有5o%的股份,不让老子派人,老子还不能答应呢。突然他又想到个问题。
“慢!吕使君或能答应,齐克让能同意吗?”秦隽扬问道。
吕幸焘微微一笑,说道:“齐公素来宽厚。这万余子弟如不能还乡,责在家叔父。如今有机会归还,齐公未必会阻拦吧?”
秦隽扬大笑,这一招也是自己惯用的,还是让别人去头疼吧。齐克让这类朝廷下派的大员的能力,在治世或能借着朝廷的声威,牧守一方。在这乱世,只能是人见人欺,能多维持些时间就不错了。外有强敌,齐克让有多大的勇气去触怒那些豪强、宗族势力?最新章节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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