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飞柔制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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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师锐年纪并不大,才三十九岁,彭城人。与时溥是老乡,以前均为徐州牙将。时溥当了武宁军节度使后任命他为诸军马步都指挥使。武宁军的头牌大将,久经征战。
事到如今,手段用尽了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下邳只有数千的乡兵留守也实在不放心。就在他搅尽脑汁考虑如何撤军时,了望手报告说敌军好象正在撤退。他这享了几年福的身板是爬不了简陋的了望塔。派了个心腹部将上去观察,自己也在将台上不住的打量。
最后的观察结果:对面的阵地后面灰尘弥漫,阵中虽然还插着些旗帜,可看不到多少人在活动。海州军真的开始撤退了?李师锐想来想去,不能确定。
可他的那些闻讯赶来的部下经过一番讨论,认定海州军肯定是有了什么紧急的变故,才匆忙撤军。虚打旗帜只是疑兵计。
李师锐给他们说的也有点动心,武宁军的士卒虽然不济,可攻击这样临阵撤退的军队还是很有胜算的。如果一气把敌军赶下河,那海州也就唾手可得。想到细作汇报中提到的海州富庶,不由得李师锐不砰然心动。他在武宁军中的位置已经到头,眼睛里也只有哪些钱财了。
就在他要准备下命令攻击时,神差鬼使地想起了刚才的一战。自己苦心积虑的筹谋也未能得手,固然有自己的部下配合不当的缘故。但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对方士卒的强悍和主将的沉着果断。再想想这几天来所发生的战事,这样的对手怎么可能漏这么个破绽给自己。
李师锐最终还是强令部下,趁对方在向后移动的这个良机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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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向沐水大营进发的“归义都”和‘怀义都’士卒们都不明所以。但军令如山,他们还是掉头返回,并加快速度向原先的阵地跑步前进。
秦隽扬得到探马的报告有点失落。不错,刚才海州军的行动,确实是诱敌的佯动。
前次交锋,吃了对手一记闷棍。清点伤亡:砍刀队阵亡过半,其余人人带伤,连司空照也身被二箭。近卫镇伤亡近半,二百多人战死和重伤。
愤怒欲狂之下,秦隽扬要以牙还牙。几次的交手,武宁军的真实实力已经完全暴露。能让他看得上眼的也就那三千弓箭手,其他的部队在移动中遇上海州军绝对是一击而溃。所以他就使出了传说中的“拖刀计”。他把亲卫镇和“跳荡都”埋伏在阵后,其他的部队佯做后撤。奈何筹划的过于仓促,让人看破不说,还给了对手临阵撤军的良机。
逐渐冷静下来的秦隽扬,没有理会叫嚣着要求追击的张国梁。
正在缓缓离去的殿后部队很有可能是李师锐抛出的诱饵,如果说过沐河之前,他对李师锐大胆地进行夜间机动捕捉战机是既敬且畏的话,那现在是又恨又惧。在这个年头,这样贪婪而又狠毒的将领还能活到现在,还真是个异数。这人的弱点如此的明显,倒是可以好好地利用一下。将军决战又岂止在沙场。
李师锐撤军的时候,对还躺在阵地前的那些重伤员和尸体自然是如弃敝屣,可海州军是万万不能这么做的。当下留下“跳荡督”和医护营清理战场,再派出探马拦骑分头去尾随武宁军和联络慕容呈所部,秦隽扬自率大队回归沐水西岸大营。
酉时三刻,慕容呈和尉迟凛也率所部赶到沐水西岸大营。他二人是看到“瞻箭”的信号才最终确定围困的武宁军才五千余人,并无大军在后埋伏。才一举出击,击溃李师锐副将陈光的堵截。尉迟凛更是阵斩敌军突将两员。
见二将俱神情忐忑,秦隽扬好生抚慰了一番。慕容呈虽有陷军之危,但后来的举措却是极为得当,如果不是他当机立断,入林结阵而守。武宁军一时无法下嘴。恐怕不等主力赶到,那两千余人早让李师锐亲自挥军吞没了。
岳星明是在第二日上午才带着军议司众参谋匆匆赶到。斥候的探察,李师锐率部在离下邳三十里处结寨固守。海州众将汇聚,商议了一个上午也没有什么好的对策。数万大军大眼瞪小眼的坐在那耗粮食,对双方来说都是最糟糕的。边上其他藩镇却是最乐意见到的,等这两家耗的差不多了,就可以上前捡便宜了。

秦隽扬让军议司把丁仕亮那份在徐州市井之间收集到的情报再次掏了出来:
中和元年(881),徐州骁将时溥和牙将陈璠率五千兵入关中讨伐黄巢。半路上在河阴大肆屠杀,劫掠郑州后向东撤离,返徐州。节度使支详对此甚为恼怒,怕时溥、陈璠兵变,在城郊犒赏他们所部,趁机解除了他们的武装,并用重金收买安抚他们。时溥在军中有威信,陈璠多智。二人联系李师锐等亲信将领计议,趁夜围困节度使府,节度使支详不得已之下,交印离职。支详在任时待军民多有恩德,陈璠怕留后患。派人假传时溥命令,让支详回京。自己半路领兵劫杀。
事后众将推时溥为留后。后,僖宗授时溥以节度使。时溥以陈璠为诸军马步都指挥使,领宿州刺史。李师锐为诸军马步都副指挥使。陈璠性惨酷喜杀,复厚敛淫刑,百姓嗟怨。数年任间,赀贿山积。时溥恶之,命都将张友杀璠而代。李师锐升任诸军马步都指挥使。
斩黄巢首归徐州。时溥功居第一,诏授检校太尉、中书令、钜鹿郡王。李师锐是统兵大将却没有等到朝廷封赏,李师锐怒而径自取巢军财货。
这份情报刚交来时,秦隽扬并没特别重视。在敌对势力安插密探、细作的花费可是不小,可收集到的尽是些小道消息和市井传言。但他还是给予了表彰。说来可笑,表彰的不是它的军事价值,是它的遣词用句。
历朝以来书面语都是用文言。最早根据口语写成的书面语中就已经有了加工。加工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省略。由于书写工具笨拙,书写十分费劲,下笔省略,注重简洁,是必然的。另一种是美化。书面语要求写得整齐和优美。经过省略和美化的书面语,跟口语就有距离了。口语因时代而变化,变化比较快。书面语也因时代而变化,但变化慢得多。千余年来,口语经过了多次重大的变化,而书面语的变化则相对地比较微小。书面语跟口语的距离越拉越大,文言成为完全不同于口语的另一种语言。
历史上还不断创造文章的格式。其中影响较大的是“四六文”,不仅束缚语言,还束缚思想。例如,《滕王阁序》中有这样的两句:“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杨得意”省略成“杨意”,“钟子期”省略成“钟期”,还用了司马相如和伯牙鼓琴两个典故。这样的文章怎能不难读呢?
秦隽扬他们这帮军头也不过是识字断句而已,万一细作是个落魄的文人,送来的情报是篇“四六文”,这要是在军情紧急的情况下,去领会两句话中传递的六、七种信息。那可真是糟糕之极。一执掌海州,秦隽扬就下令对内的公文传递、信息往来、律令的修订一概用官话口语。可大多数人还是死不改悔,特别是要呈送他本人的都要用文言卖弄一番,希望能博的节度使的青睐。可他又不能以此处置这些人,令人耻笑。
现在在军事上的僵持,这份情报的内容就颇令人玩味了。
最后秦隽扬还是力排众议,命送辎重来军前犒军的司功曹房见佑为使,原先想要“谢罪”的军议司的副指挥使路炯为随从,带着一些俘虏和财帛去李师锐处议和罢战。众人对议和罢战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对送去的那份礼大大的不爽。
如何送礼,秦隽扬还是坚持他一贯的原则,送礼就要送到人收到手发软:重砍刀五柄、横刀十柄、鲸油十桶、海州大珍珠五十颗、绢三百匹、帛三百匹、鲸肉五百斤。
就连岳星明也对送重砍刀五柄提出异议。秦隽扬一句:“某自有计较!”把他们的嘴全堵上了。秦隽扬暗笑:不给对手挖“坑”的是蠢材!只挖一个“坑”,给人一眼看破的是庸材!像我这般挖个N多的“坑”,都不能说是一般的人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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