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天下诧异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吕光水军回蔡州,一路上颇不顺利。乱世的粮食是最容易让人产生想法的。满载的船队行动不便,纵是“九头蛟”凶名在外,照样有人铤而走险。
一路上屡屡遭人偷袭,虽然都被击退。可也被掠去两艘小船,折了几十名部下,海州赠送的箭支更是消耗了一半。吕光气苦,自己的转型太失败了。这样的保镖再做几次,前途堪忧。
当他们小心翼翼地到达蔡州,已是六月初六。这天可算是个好日子。“天贶节”、“请姑姑”、“大禹诞辰”、“龙王爷晒鳞”都在此日。但真正让蔡州人高兴的不是这些节日,而是从海州带来的大量的粮食和肉脂。
“大蔡天子”和“大臣”们自然也很高兴,这批物资可以让他们忙碌好几天。所以到了第四天,申从才找到机会单独禀见秦宗权。
在御书房内,听完了申从的转述,秦宗权沉吟良久,终于还是缓缓摇头:“二郎果然没让朕失望,可朕要让他失望了。”
“大家,何出此言?”申从脸上做出不解之色,可心里却是叹息不已。
“取徐州而固海州,于吾大蔡甚利。可如今正值蔡州生死存亡之际。孙使相克洛阳而拒“飞虎子”,已屡屡请援矣。李儇诏时溥、朱温出兵,二人却引而不发。安知不是诱吾之计耶?蔡州实不可轻动。”秦宗权言罢连连叹息。
“二郎所见,朱李剑拔弩张,时溥孤立无援。是耶?非耶?嘿嘿,他倒是少年志满,睥睨天下。”遥想义子故做老成,可那股少年傲气却怎么也不能尽数掩饰的模样。秦宗权不禁莞尔而笑。秦隽扬的小算盘,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反而是尽力遮盖。
这也叫是自家孩儿,父母总是千方百计地往好的地方想。纵有什么不对,但志气可嘉。
这主意如是其他人提出来的。那在秦宗权眼里,那便是匹夫之辈,轻狂之极。纵然一时不责罚,但欺君之罪,这么容易跑脱的吗?
秦隽扬仓促中想出来的这个主意。也实在是小瞧了秦宗权。申从回来路上思前想后,纵有疑惑,一来联系不便,不敢擅专。二来也不想整个大包袱给自己背。秦宗权是那么好相与的吗?自然乐得装傻。
秦宗权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的。黄巢败亡,唐帝还都。大唐还控制着河西、剑南、岭南等数十州。天下人对大唐还是恢复了那么一星半点的期望。天下的的藩镇自然是绝不会还权给大唐朝廷的,但在表面上还是尊崇的。还时不时地给朝廷上贡,塞上仨瓜俩枣。希望哄着皇帝开心,再分上那么点“小油水”。
呃,谁都知道这“小油水”就是“大蔡”政权所控制的近二十州的地盘。此时的形式和几十年前,朝廷征伐淮西节度使吴元济时惊人地相似。诸镇环伺,围而不攻。吴元济对宪宗派太子詹事李朔为唐邓节度使不以为意。主力尽出,把各镇撵的鸡飞狗跳。然而从没带兵上过阵的“书生”李朔出手了。雪夜行军六十里,一剑封喉,吴元济束手就擒。
秦宗权不敢赌。天晓得蔡州周围有几个“伪唐”布下的“夺命书生”。
在秦宗权看来,如今的局面实在太诡异了。各镇的密使满天飞,都在加紧串连,消除往昔的怨恨。很明显都是针对“大蔡”的。李朱对立不假,但“伪唐”肯定会开出大价钱让他们暂时和解的。
蔡州和海州齐攻徐州。兖州的齐克让和郓州的朱宣,不管是为了今后“分油水”还是考虑到“唇亡齿寒”多半会相救。想短时间内消灭徐州的势力是不可能的。
孙儒所部精锐不过七千,万万抵挡不住李克用的沙陀铁骑。
陈州的赵犨和朱温一直就眉来眼去的,据说近来又结成儿女亲家。陈州距离蔡州不过百里,他们想干什么?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
“大齐”是怎么垮的?他是被一个笨拙的“猎手”和一群没养熟的“疯狗”合力撕成碎片的。
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一群没养熟的“疯狗”是能和笨拙的“猎手”达成默契的。秦宗权没勇气去先行向他们中的某一个挑战。一旦暴露出自己的软肋,那剩下的就会一拥而上。单打独斗,他一个都不怕。他只有等他们中间最贪婪的一个抢先出手,那就可以杀鸡儆猴。
蔡州按兵不动,海州的秦隽扬得到申从的回复,也无可奈何。他能做的只有积粮练军和等待。
秦宗权也在等待,各地诸藩也都在等待战机,天下人都在等待“中兴有望”的大唐朝廷出手。
唐光启元年(公元885年)八月,大唐朝廷终于出手。天子一怒,唐军奋迅矣!
可是面对朝廷的文告,天下惊诧,大唐臣民下巴都能挨到地上。
朝廷诏告天下:调拨禁军,以邠宁节度使朱玫为帅,辖鄜州、延州、灵州、夏州各路兵马共十余万,讨伐河中节度使王重荣。

王重荣此人,初为河中马部都虞侯。黄巢攻入长安,河中诸将相信了尚让的鬼话,要求节度使李都,领着大伙跟着“大齐”发财。不曾想,黄巢屡次派人来河中索取物资和士兵。河中诸将如何肯吃亏,胁迫李都拒绝黄巢。李都无奈乃出走。
于是兄弟们向朝廷推举王重荣为河中留后。旋任河中节度使。数败于黄巢军后,王重荣勾搭上了宦官杨复光。一起邀请“乐于助人”的河东李克用引兵南下,痛击黄巢军,夺回了长安。王重荣以功升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王重荣可是有大功于朝廷,又身为使相。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好好谈的呢?朝廷放着“大逆”秦宗权不管,却去讨伐王重荣也太没道理了。
可把持着大唐朝政的宦官田令孜,认为王重荣的罪恶远甚秦宗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王重荣反复无常、驱逐上司、劫掠长安。朝廷都可以原谅。可你河中把持着安邑和解县两大盐池。只是塞给朝廷俩小钱,每年象征性的上缴三千车盐。这怎么可以?田令孜便让王重荣把盐池交出来,仍隶属盐铁使。
王重荣可不傻,他的官位是手下兄弟们给面子替他挣来的。这要把盐池交了,当初兄弟们还赶走李都做什么?他觉的田令孜的脑子实在是不太好使。一点也没给田太监的面子,回话时还狠狠地羞辱了皇帝的干爹田令孜。
王仙芝、黄巢起兵前,各地藩镇都把钱揣自己口袋里。朝廷主要靠河中盐池的收入来维持日常开支。盐利便成了朝廷敛财的大头。史称“天下之赋,盐利居半,宫闱服御、军饟、百官禄俸皆仰给焉。”王重荣把朝廷的“钱途”掐断了。真可谓“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作为皇帝的干爹田令孜,他决心展现了一个“政治家”的风范。王重荣的羞辱,他可以先放一放。他要和平解决“钱途”问题。
田令孜协助皇帝处理国事,下了节镇使调动的诏令:王重荣调任泰宁军节度使,原节度使齐克让调任义武军,义武军节度使王处存赴河中,并令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出兵“护送”王处存赴任。
这个主意,看上去很好很强大。不光收回了盐池,还把那三个节镇给废了,在一段时间里,那十几个州还得乖乖地看朝廷的脸色。可能是田令孜一直在宫里,对外面的事情不是很清楚:各节度使大多是选举上台的,说话管用的是衙军手中的刀枪。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呃!再愚蠢的主意,在结果出来以前都象个好主意。
结果出来了,很让朝廷寒心:“公忠体国”的李克用顾左右而言他。“乖孩子”齐克让一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首倡讨伐黄巢”的王处存上表:“王重荣有大功于天下,且无罪过,何故轻调?请陛下收回成命,不然,各镇诸侯皆有惧心,恐不利于天下。”
王重荣更是不拿田令孜当人看,上表大骂田令孜“奸邪误国”。
政治不是靠耍手腕,是以实力为依靠互相妥协。田令孜光想捞好处,别人分不到半点利益。那是没得商量了,操家伙什吧,拳头大的说了算。
王重荣的河中镇早有对策,一封急信快马送到了老兄弟李克用那求援。
李克用最近比较烦,原本朱温正跟他叫板着。给孙儒赶出来的李罕之,又整天哭着喊着要他搭把手。可那厮跑的太急,钱财也没**来。虽然大家都姓李,可也不能没有出场费啊。
王重荣的来信,也没提什么钱财。他自然推搪一番:最近手头比较紧,等我去洛阳打完秋风宽裕点了,再来帮你教训那个老太监。
王重荣和众兄弟们自抽几个嘴巴:怎么都急糊涂了,这么不懂事。
再写信催李克用:“钱财都已经上路了,赶紧吧!河中可是一直交保护费的。李克用还是很讲信用的,也很看重忠义。为了师出有名,上表先骂了朱玫,说朱玫和田令孜狼狈为奸,谋害大臣。要求朝廷处置。
朱玫和田令孜大怒之下自然也不客气。派人冒充是河东李克用的部下,在长安,放火杀人。京师人多怨恨李克用。李克用拍案而起,出兵了,这不光是替人助拳了,也要为自己出气。
这些消息传到蔡州,秦宗权懊恼万分: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大好的机会就这么失去了。朱温现在闲下来了,和蔡州对上了。据说他还和刚从襄州调回许州的鹿晏宏眉来眼去的。
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海州传来消息,让他气结:秦隽扬所部在骆马湖和李师悦大打出手,结果两败俱伤。躲回去舔伤口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