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似双丝网(1)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玄璧正错愕间,就见蓝魅俯身道:“教主!”
那教主柔柔一笑,俯下身来,趋近了细细端详起她的脸来,玄璧从不曾见过这样不男不女的人,慌得急忙后退。那教主却甜声道:“果然是个国色天香的妙人儿,难怪坊间有传闻,得绯月者得天下。怎么样?明魔教教主的十七夫人,也不算亏待你了吧?”
什么?!她浑身一阵战栗,只感觉背上湿湿的,都是冷汗。呆了半响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在动,若惋是在左前方的,心知必是若惜醒了,正想回头去看,却感觉到她是在背上写字。不由静下心来,细细感觉,竟然是:我们合力,公主快走。
她一怔,已觉出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袭出去。那教主不妨两个受伤的丫头还能发难,被震得斜飞了出去。若惋若惜不待敌人有喘息的余地,第二重力量再度袭出,跟着抵住玄璧任督二脉,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了给她。玄璧心下凄然,虽明白唯有如此才能突破这网也似的结界,但要自己日夜相随的两个丫头白白丢了性命,不由凄怆无比。
左腕上的玛瑙玉环发出了微弱的红光,她心中一喜,不住催力过去,果然红光大盛,直至刺眼。那张网不攻自破,明魔教主颓然坐到地上,吐出血来。
那玉环攻破了网,光芒不大不弱,反而似生出一股力量的漩涡,将那教主流出的血吸了进去,渐渐的,其他人的血也被吸了过来。玛瑙玉环转为紫红,似要滴下血来。
玄璧心中大骇。
一恍神间,只见明紫色的蝙蝠不断自明魔教教主和他身边一个男子衣袖中飞出,袭向众人,若惋若惜渐渐不支。玄璧幻术虽然,但到底经验不足,玛瑙玉环脱手飞出去。那玉环在空中转了两圈,袭击那些蝙蝠,但是蝙蝠越来越多,玉环辐散开的光圈已经阻止不了。
就在她体力也渐渐不支的时候,眼前一阵寒光闪过,一切已恢复了平静,一个声音冷冷地道:“猖狂鼠辈,还不快退下?”那声音似有些耳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了,正思索间,一个玄色衣服的男子将她抱了起来,温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公主,你没事吧?”
她缓缓睁开双目,却是睿王汲崖。他看着她,温暖的笑容如同三月的阳光。她只是觉得吃力,不明白他是怎么救了她,亦不想明白,此刻这男子的怀抱竟是这样的温暖,温暖得叫她只想睡过去。
晚风缓缓吹来,她只听见明魔教教主的声音传过来:“睿王爷也不过是仗着缺?为你撑腰罢了,你以为你背后是天蝎宫,我就不敢动你了么?”
一个陌生的声音道:“走吧,这笔账就先记下了,改日再来请睿王喝茶。”
汲崖垂下眼睑,温柔地俯视着怀中美丽的睡颜,看也不看他们:“那么请教主回去好生调养吧!此去南疆,路途遥远,教主可要保养好了,别惹个伤风咳嗽的才好。”
他们渐渐走远,汲崖却霍然抬起头,冲着蓝魅的背影道:“我本敬你是个英雄,才与你八百金兰,不想你却跟了这样的主儿。从今往后,我?某人不认得你!”言语中颇为惋惜愤慨。
蓝魅背脊一僵,但是没有回头……
玄璧累到了极处,昏昏欲睡,却觉得有一股热源自玉枕**源源不断传来,那阵热将她自黑暗中拉了回来。正要睁开眼睛,就听见汲崖的声音缓缓传来:“不要睡过去,我不许你睡过去。听到没有!”那样急切地命令,迫得她睁开了眼睛。
只是一线,他却已经欣喜若狂,紧拥她入怀:“啊,你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过了一会儿,玄璧挣扎着站起来,急迫地去查看亲人的伤势,虽然知道结果并不好,可是到底心存期冀,不想却是那样惨重,顿然手足无措起来,难过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她从不曾这样软弱过,从不曾这样彷徨。当年胡尔莫之战她才豆蔻之龄,仍然沉着冷静,可是现在,她要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那失去的可是她至亲的人啊!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已经不会思考,只是无声地落泪。
汲崖走过来,轻拥住她,柔声安慰。他本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从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人,但是这个时候怜由心生,做起来却是再自然不过了。
过了好久玄璧才渐渐止住了哭泣,缓缓地走过去看两个丫头。可是,触目间——
她摇摇欲坠。她看到了什么?!
突然之间,只觉得今日所见的一切纷至沓来,心中瞬间就涌动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悲伤和气闷,直绞得五脏六腑都受不了,不由蹲下身,搜肠刮肚地呕吐起来。只吐得再没有任何东西可吐了,便吐出来好多苦水,似乎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汲崖不语,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吐完了,便只觉得全身虚脱,冷汗涔涔地自背上淌下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玄璧没有再哭,只是静静地蹲在若惋若惜身边,伸手抚摸她们的容颜,这样美丽乖巧的丫头,昨天还听到她们笑声吟吟,可过完今日就看不到了。缓缓地闭上眼睛,只觉得眼睛疼得发涩,可是却没有半颗眼泪。再睁开的时候,她发现若惋的眼角水光闪耀,竟然是颗泪珠。我颤抖着手去试,那泪珠竟滚到手中,晶莹剔透,如同水晶。再看若惜,也有这样一颗泪珠,她捡起来,看向汲崖。汲崖接过去看了看,道:“难道这是传说中的人鱼之泪?”
她自然闻所未闻,只是看着他,不做声,等待他的解释。
汲崖看了片刻,喃喃道:“难道她们是双鱼座的人?都怪我无能,不能保全她们的性命。”
见她不语,便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黄道十二宫?”
“略略听母妃提起过。”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此刻还能说出话来,心中不由又增加了一份愤恨。
汲崖道:“我少年时曾在天蝎宫习艺,听婆婆说,黄道带被分成十二等分,叫做黄道十二宫,每宫包括一个星座,所以又叫做星宿宫。从春分开始,依次是双鱼、白羊、金牛、双子、巨蟹、狮子、室女、天秤、天蝎、人马、摩羯、宝瓶。想不到这两个姑娘竟然是双鱼座的。”他低叹了一声,“这两颗珠子是稀世珍宝,你要好好收着。”
她点点头,自然要好好收着,这是若惋若惜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
然后去检查众人,幸而白溟白漠只是受了轻伤,没有大碍,此时举着找来火把,与他们一起检查救治。
白漠道:“公主,老爷子已经故去了。”
玄璧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仍是经不住一颤,那样和善的老人,却因着她不得善终。
玄阙受了极重的伤,余人死伤数百。白溟白漠清点余人,并带他们去山崖下面搜寻烟静,但是多次无果,连她的贴身丫头晚绸也没了踪影。据说山下有条溪流,怕是被冲到下面去了,玄璧为着救治兄长已经极为劳累,但是仍决定天亮之后亲自去山下瞧一瞧。
玄阙的情况并不乐观,虽说拜月剑没有伤及要害,但他已昏迷多时,且浑身滚烫,发起高烧来。她忙了好几个时辰,不断用冷手巾帮他敷着,仍不见起效。
尚书大人连夜赶来,带家将将行云山庄重重围住,睿王府也闻讯来了好些人。
汲崖看着她一个人心急如焚,不住做着无效救治,自己却帮不上任何忙,不由极为心疼。突然一瞥间看到了她左手腕上的红色镯子,小时候在天蝎宫学艺,曾听婆婆说过关于红镯子的故事,今次又看到红镯子噬血,便知这是噬血环。不禁面现喜色,道:“公主既有噬血环这样的宝物,为何不拿来一试?”
玄璧怔了一怔,旋即想到是自己的红玉环,当年母妃赠她玉环的时候,只说它的威力和效用,并不曾告知它的名字,想不到它竟然叫做噬血环,如此残酷的名字。暗想大约母妃并不愿自己知道那些个血腥的事吧,况从胡尔莫一役后,便没有用过这镯子,直至今日。此时听见汲崖如此说,便想起母妃也曾说过能够救人的话,但需要小心驾驭,因此物极为邪恶。
她心随念动,已然缓缓地将灵力催入环中,但是此刻虽急于救人也是甚为紧张,深怕明魔教再度来袭。汲崖站在她身后,单手按在她的玉枕之上,轻声道:“有我给你护法,你放心吧。”不知为何,顷刻间安下心来,只感觉有缕缕不绝的真气自他的掌心传来,便聚敛了所有精气,专心致志地灌入噬血环,然后再由噬血环从玄阙的天灵输入。

约莫持续了一炷香功夫,她渐渐感觉到玄阙体内生出一股力量来,与输入的力量相抗衡,汗缓缓地自额头滴下。恰在这时听见汲崖道:“公主,小心!”便猛得一收手,挥剑斜削了一下,“铮”地一声,几枝飞针钉入了一株松树里。
她顿然感到内力空了,不由被玄阙体内的内力弹了开来,跌在一旁,而手中的噬血环红光大盛,妖异无比,直将她和汲崖笼在其中。
霎时间只感到体内一热,不由想到胡尔莫那令人惊骇的一幕,强自将它压入衣袖中,可是那光芒依然映得手上一片艳艳的红。
汲崖大喝一声:“有刺客!”待得兵卫赶来,便抱着她迅速往园中掠去。
行至日间溪边,忽感心头不适,忙放了她下来,已觉得欲火上涌,浑身燥热无比,不由暗自吃惊,他自问不是个急色之人,加之玄璧乃是既定的太子妃,虽貌美无双,却是冒犯不得。
无奈之下,只得以剑撑在地上,急速喘息,但是只觉得情难自已,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想得到过一个人,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直往下落。偏生这个时候玄璧看出他的异状,尚不明就里,趋前来问:“王爷怎么了?可是方才伤到了哪里?”
她吐气如兰,淡淡的气息就喷在脸侧,直将他逼得几乎要发疯了,但凭着深厚的功力,仍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公主快走!”
玄璧到底年幼,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他汗落如雨,双眉紧锁,痛苦不堪的模样,便觉得甚为不忍,不由道:“王爷为救玄璧身受重伤,此刻性命攸关,玄璧怎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言罢精要伸手去扶他。
汲崖大骇,心知即便再想,她也是碰不得的,突然伸手粗鲁地推开她,抽出佩剑,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哑声道:“你快走!叫你快走,听见没有?!”
玄璧大惊,电光火石间记起母妃曾说此环极为邪恶,可催动男子体内最原始的情愫,非男女合欢不可,否则经脉大乱而死。又忆起在胡尔莫首次使用这噬血环的情形,不由心中一阵悸动,羞得双颊晕红。
就是这刹那间的羞涩,使得她较日间更添了一份妩媚,汲崖虽是极力克制,却再也控制不住了,不由一把将她抱住,俯身痛吻起来,这一吻却如久旱逢甘霖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晚风中,樱花簌簌地往下落,飞雪一般。她躺在他黑色的斗篷上,紧闭双眼,任由他不断攫取口中甜蜜的芬芳,只是感觉奇异的温暖与悸动,他甚至极为粗鲁,酥胸因着他的揉捏隐隐生疼,却同时也生出另一种闪电一样的感觉来,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尤其是在这野外,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忍不住轻吟出声……
“唔……”,她想到初次的见面,双手不自觉地便勾住他的脖子。
这样简单的反应,看在他眼里,却起了**噬骨的快感,只是清晰地感到他要她,想得快要发疯了,纵然她是太子的女人也顾不得了。不由以粗嘎地在她耳边道:“准备好了么?”
他热热的呼吸就喷在耳侧,叫她禁不住战栗起来,正不知怎么作答,他已在她耳边道:“要开始了。”他轻咬她的耳垂,健腰一挺,长驱直入。
“唔……”刹那间,她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只是痛,痛得泪珠子纷纷地落。
“璧儿……”他轻声唤她,捧住她的脸颊不住亲吻,身下却一刻没有停过,深怕一停自己便会发疯,同时也期待她能够快速适应。
她紧紧咬着他的肩,嘴里慢慢沁出腥甜,虽然初见时便对他生出好感,但此刻却没有任何快感,只是痛,无边无际地痛汹涌而来,只是希望能够快点结束……
天空中,只有樱花柔美的花瓣不断飞旋,不断凋落……
天色渐渐亮起来,玄璧整晚都守在哥哥身旁,深怕他有一点闪失。好在到了五更时分,他的嘴唇动了动,她知他是要喝水,便吩咐府上的丫头拿来煎好的参汤。半碗参汤灌下去,玄阙的脸色渐渐有了一些红润,她亦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疲累来。
但是烟静还没有消息,便撑着与汲崖等人下山崖去寻找,这两个人经此番劫难,加上昨晚的亲密之举,便觉得心更加靠近了。
汲崖一直衣不解带地陪在她身边,此时下得山崖,更是对她多加照拂。那山崖下是一条清澈溪涧,水流湍急,汲崖道:“这么急的水,怕是给冲到下游去了。”
于是往下游寻去,一路行来,但见青山绿水,鸟鸣溪涧,甚是清幽,景致极佳,然而玄璧心悬着烟静,无论如何无心欣赏这样的美景。
恰在这时,汲崖发现了崖壁上开着一种火焰般红色的花朵,不禁奇道:“想不到此处竟有火焰鸢尾。”
见佳人不开口,知道她心情不佳,便陪她说话:“其实我有一半是火族血统,小的时候,母亲对我讲,在我们火族,有一个美丽传说,在火焰城刚刚有人居住的时候,有一个美丽的少女和他从小流落在外的哥哥相爱了,但这个少女并不知道那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她的父亲知道之后极力反对,并多次派人暗杀那个男子,男子为了得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便设计杀害了她的父亲,并谋得了火焰城城主的位置,过了很久之后那少女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将一只毒蝎子放进了丈夫的枕头里……在丈夫死的那晚,她用钝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后来人们把他们葬在朝阳的斜坡上,第二年那山坡上开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火红色鸢尾,就是火焰城的国花——火焰鸢尾,意思是明知是错的,却要一直走下去……”
起初时玄璧并不曾在意,等道听完时却低叹了一声,明知是错却要走下去,是说她必须嫁入皇室吧?可是经过了昨晚,她又怎能割舍下他?
“璧儿,”他轻声说,“等这些事情结束了,跟我走吧。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走进那深院高墙,明明是错,还让你一步一步走下去。”
她不语,不是不想,只是——父王那深切的眼神仿佛一直盯着她,这叫她怎么能够?
行云山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早就惊动了朝野,按理说是要降罪工部尚书的,但因着事出突然,并且尚书府也有极大的损失,又因睿王也在,皇帝便将事情压了下来,可是如果这时候她跟着他出逃,将是怎样的后果?
“璧儿……”他又唤了一声,然后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是我的!”她怔了一怔,继续向前寻去。
搜寻未果,她已是累极了,到底是金枝玉叶的身子,虽跟着夕照在外面生活了这么多年,也未曾吃过这样的苦,洗漱一番,便匆匆睡去。到了中午时分,被噩梦惊醒,便自己起来擦了脸去看玄阙,太医说他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现下睡着了,她便没有惊动他,只是默默地沿着回廊走到西厢房,若惋若惜的灵柩停在那里,这两个丫头与她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如今却去得这样凄惨,叫她忍不住落下泪来,光是想着往日里她们两个说说笑笑,什么事都替她想得好好的,便越发伤心起来,哀哀地哭出了声。
“璧儿不要伤心了,身体要紧。况她们这样去了,省得留在人世受诸多的苦,未必不是好事。”汲崖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后,抚着她的肩膀安慰,“而且,婆婆曾说,十二星宿宫的人,即便死了,灵魂也会回到他们自己星座里面的,并不会真正的消散。”
她茫然转过头去,许是安慰吧,不过在这个时刻,这样的安慰纵然显得苍白,却仍叫她心头生出希冀,忍不住问:“真的是这样么?”
他点点头,那样坚定,拥她入怀。
她又想起了烟静,虽然相处的时日不长,但到底血溶于水,况她要嫁的人又是她一直敬爱的阙哥哥,自然生出不同的情分来。
宁尚书只得烟静一个女儿,虽有两个妾室,也都不曾生育。本指望着烟静能够成为漠北将来的王后,却不承想出了这样的岔子……想一想,都是因着自己……
他将下巴搁在她头顶,柔声道:“不要多想了,为着这次的遇袭,皇上已经不惜千金,招募天下能人异士,要将明魔教铲平。”
她终是哭得累了,靠在汲崖怀里睡去,沉沉的,好似要睡到时间的尽头。
睡梦里樱花不断凋落,母妃的歌声久久回荡。楼外楼,天外天……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