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人兮(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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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簌簌地落了一天一夜,绯月殿的那些宫粉和照水倒是开了几株,隐隐的香气透过窗棂与屋内的焚香混在一起,沁人心脾。
几片雪花飘进窗来,落在尺长的素笺上,瞬间化成了水珠,笺上的墨迹因而洇湿了一块。一盏茶轻轻搁到桌角,缭绕的热气瞬间氤氲成细小的水珠。若惜轻柔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来:“好主子,你都坐了两个时辰了,好歹动一动吧。”
玄璧依旧托腮凝望着窗外,对她的话恍若未闻。
若惜又道:“前儿听说宫里要做冰雕了,这会子怕是做得差不多了,主子要不要去看看?”
她还是怔怔的不出声,只是望着窗外,目光散漫,像是在想与眼前毫不相干的事。
外面的风起得大了,卷着雪片子直飞进来,门帘子晃了一晃,若惋已经进来了,对着她道:“长公主请主子过去试嫁衣呢,主子是现在就去还是吃了饭再去?”
玄璧这才回去神来,幽幽叹了口气:“吩咐把饭菜拿进来吧。”她素来是个内敛的性子,即便是有心事也从不说出来,今次连番的失神叹息,倒叫两个丫头从心里生出疼来。
数日前,玄皇寿宴,周边部族都来献礼,所献礼物中以大承的最为显贵,大米菜蔬自是不必说了,另有一百只官窑细瓷青花瓶,一百匹锦麟阁的织锦,一百坛窖藏状元红,一百颗粉色顶级东珠,一百斤密封的早春明前龙井,一百样精致吃食,一百名百里挑一的绝色歌女,一把青云屠龙剑,一把玄铁拜月剑,以及一幅宫装美人图。
自然,这些东西不是白献的,使者献完了礼立时提议:“敝国圣上愿与贵国结为秦晋之好,这画中美人,乃是前丞相之孙女,如今工部尚书的掌上明珠烟静。烟静小姐品貌端庄,知书达理,贤惠动人,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已受封为我大承一品千金。愿嫁与玄阙王子为妃,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这自然是好事,况且这位前丞相乃是敛云的叔父,玄阙与烟静本是中表之亲,这一来亲上加亲,自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敛云首先就动容了,立刻叫侍者将画传上来,看了又看:“想不到这孩子如今已这般大了,还生得这么水灵。”
玄皇知道她喜欢,立刻道:“爱妃觉得满意,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下了。”又问玄阙,“阙儿,你觉得怎样?”
玄阙向前跪下道:“婚姻大事,儿臣听凭父王和母妃做主!”
玄皇摆摆手,对使臣道:“你回去回复你家圣上,说漠北储君玄阙明年开了春就去迎接烟静小姐,但须以公主之礼嫁之。”按例,储君选妃是不需亲迎的,但此时承乃强国,在边境蒙城的屯兵就达八十万之多,此次主动求好,若漠北不表现出点诚意,势必遭到记恨。
那使臣立即道:“这个请大王放心,外臣一定将事情办妥。外臣还有一事相求。”
玄皇眉头微皱道:“何事?”
“吾皇久闻绯月公主倾国之貌¬——”玄璧站在一旁,只觉得心突然空落落地沉下去,一直沉向无底的深渊,所有的声音一下子全听不到了,耳边只是嗡嗡想,最后只听得一句“吾王愿以燕云十六州作聘”……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碗里的米粒,燕云十六州是蒙城以南沧河以北的一大片土地,当年蒙都之战,漠北也只占领了大承的北方八个州郡。两国交兵,无非就是争夺领土,宣帝怎么会拿燕云十六州来做聘礼,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捂着头又想了片刻,实在是无法想明白,玄灵那边已经派了小丫头子来请了,她胡乱用鸡汤泡了饭匆匆扒了几口便领着若惋若惜去了。
到了安绮宫,玄灵已经将大红滚金线九凤朝阳礼服拿出来了,见到玄璧仍是一身素白,面容消瘦,不由忧道:“璧儿怎么瘦成这样子了?这可怎么好?”
玄璧笑了一笑:“姐姐担心什么!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这样不是正好?!”
玄灵也笑起来,两个人说了一会子闲话,她重新量好了尺寸,开始修改衣服,玄璧坐在一旁看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玄灵的女红真好,针线过处,飞龙走凤,倒叫她想起了曾在胡尔莫相识的兰妃,前阵子有音信传来,兰妃的第二个孩子已经出生了,是个女儿。
天色渐渐晚下来,到了传晚膳时间,玄灵留她一起用晚膳。因着姐妹俩好久没有说过私房话了,玄璧便没有推脱,与玄灵一起坐下来,等着上菜。玄灵笑道:“若惋若惜也同坐吧。”两个丫头推托了一番,玄灵道:“早就知道妹妹平常待你们亲如姐妹,往后还要仰仗你们多加照顾呢。”玄璧道:“姐姐既这样说,就不用推托了。”两人又谦让了一番才坐下。
玄灵道:“妹妹也不要忧心忡忡,好歹你此番去是嫁与太子为妃,据说那太子英俊异常,皇帝久病在床,只怕大婚之后就要亲政了。”
玄璧不语,若惋嘴快,说道:“长公主有所不知,我家主子成日忧心的并非这个。”
“那是?”玄灵是个极为机灵的人儿,脑子略转了转便明白过来,“你是说上次那件事?”自那日事发,此事便被列为王室禁谈,冰风也一直被关在刑部狱中,像是被遗忘了一般。
玄璧轻咬着嘴唇,半响才道:“我怀疑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你是说……”玄灵说到此处,禁了声,伸手比了个二字。
玄璧低声道:“我也只是怀疑,我相信三哥不是那样的人……”正说着话,就见一个小丫头子来报说,侍卫巡逻的时候发现茜草死在了离王庭大约两里远的一个雪坑里。
“当”的一声,玄璧手里的碗砰然落地,摔个粉碎,禁不住失声道:“他……是他……”她突然生出一股力气,匆匆地向前奔去。
一众人赶到时,茜草已经被抬回了王庭,由偏门进了内司阁,放在雪地上,全身**,身上满是青紫色吮痕,下体被凌虐得红肿不堪,一片狼藉,脖子上有一道细细的勒痕,一直深深地陷进肉里。
玄璧心中一痛,死死地握紧拳头。只气得浑身颤抖起来,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恨过,恨不得将那人揪出来灭此朝食,食肉寝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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