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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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流婉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佩玉鸣鸾中,不二听到时间安静地滑过幸村那刀削似的十指,定格在永远。微霜凄凄,月华如练,石狩川上一众干才子佳人屏息凝视,幸村灰蓝的眸子里深深,深深,深深。柔软的指腹仍在唇间流连,三分未央月色,七分甜美甘泉。不二想,这难道不是**,这是**,他爷爷的这一定是**。幸村轻微抿起唇角,背后是大片月光的浓白剪影,纸醉金迷的蛊惑,哪里的天雷就勾动了哪里的地火。凉薄的嘴唇顷刻间温柔颠覆,活色生香的缠绵,地火迅速蔓延,点燃相思。直道相思了无益,一寸相思一寸灰。
不二恍恍惚惚,只觉得唇上触觉柔软,懵懂间似乎又看到了早半年前的和亲路上宝马妖童铁连钱,看到了青学王都第一青楼潋滟坊花魁橘杏那一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她说,逢场作戏的不是爱情。空白的脑海里突然就灵光乍现:“这小子,这小子居然当众非礼本少爷。”牙齿本能地向下狠咬,幸村却倏地离开。于是原青学右仆射不二家的大公子不二周助就非常不小心地咬到了自己的下嘴唇,赤印森森。不二痛得直打哆嗦,抄起手边的前朝香炉就朝幸村丢将过去:“你这个,你这个禽兽……”立海那向来优雅的王太子幸村精市若有所思的眸子里依然是深深,深深,深深;促狭与得意一并流离,沿着时间,轨道清晰。一直坐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的文太小皇子顷刻间全身从头发尖尖到脚指头尖尖都毛骨悚然。石狩川上众才子佳人倒抽一口凉气。此时,乌鹊南飞,月明星稀,朗朗乾坤,浩气长存。于是,终于,立海的王太子就将他的太子妃顺利地压倒在甲板上,毫不费力。隐藏于河岸上某棵老柳树背后的立海太史令柳生比吕士拽着狼毫的手兴奋得直打哆嗦:天照大御神如来佛祖孝天犬十八罗汉,老天开了眼,今天,今天总算叫我抓了他们俩一个现行。
烟笼寒水月笼沙,不二横陈在石狩川正中间冰凉画舫舢板上一副待宰鱼肉形状,四下里寒意深深。河岸上与柳生太史令比邻而站的一身玄衣的手冢前将军表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下里却十分得意,这生自肺腑的情绪,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仗剑江湖诗酒天涯的狂放恣肆,是灾荒年月青黄不接时节被压迫的劳动阶级吃到一大碗白米干饭的酣畅淋漓。也惟有随着太子殿下一起出宫现端端立于那只镏金画舫重重白纱后面的太子妃使女伊集院成美姑娘是真心感慨:“可怜的少爷啊,想不到明年的今天就是你和太子殿下的圆房纪念日,愿老天保佑你这辈子至少还能有一次反攻胜利。”
匍匐于不二上方的立海王太子凉凉地笑,怎么看怎么强盗。
“你…。。你要干什么?”使劲挣扎,效果没有,不二手都在颤抖。
“免费给你演示一下什么叫做混帐什么叫做禽兽什么叫做流氓啊。”幸村笑得无辜答得云淡风清表情非常纯情,就仿若那年佛祖拈花,永恒都成一瞬。立海的王太子终于俯下身去,众人齐咽口水,不二则紧紧闭嘴,几只夜鸟低空飞过,呱,呱,呱,乌鸦不像乌鸦,倒像青蛙。一阵阴风吹过,一旁至始至终被彻底无视的二八又一纯情少男丸井文太就大大打了个冷颤。柔柔软软的亲吻之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幸村最终还是放开了不二,神色复杂地理了理明黄龙纹称里的衣袖,就径直离去。柳生太史令颤抖着双手摸出本揉得皱皱巴巴的小本子,歪歪斜斜地记下:“某年某月某日夜,花好月圆,太子幸村精市欲与太子妃不二周助当众行房于石狩川,未遂;原因:太史令初步估计主要是因为设施不齐备”。反正,自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幸村都被立海广大国民尊称为“上顶天下立地饱暖绝不思淫欲的太子殿下幸村精市”。若干年之后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已然成为立海之后的原太子妃不二周助半躺在鸳鸯戏水的蜀绣锦丝被上懒洋洋地向幸村问起这件事情时,他的王回答得十分干脆:“哦,那个时候啊,是突然想起枕头底下那本《龙阳十八式》还没有研究完毕,对象是你的话那么快就实践开来搞不好做到一半我就要吃亏……”话没说完就被不二踢下了床。这是后话,暂不详表。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不二安静思考,文太一如既往地大啃卤猪脚,月光融融,清清冷冷清清。清清冷冷的月光下石狩川上又重现半个时辰前的热闹喧哗。秋波四处乱飞,媚眼四处乱舞,都在寻找一时的归宿,俗世纷扰啊俗世纷扰。就在这纷纷扰扰的俗世中,立海今年的花魁,一锤定音。然后,不二就披星戴月地被已然徐娘半老一举手一抬头却依然兀自里卖弄风骚的中年司仪半拖着上了河中央红艳艳的高台,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像鸨子和小倌,一个等着拿钱一个等着开苞。二人相视一笑,司仪脸上小菊花一朵挨一朵团团盛开,不二风华绝代,只是那一笑里实在是太过诡异有太多丰富的内涵,让人不禁冷汗潺潺。其实不二心下里想得倒是特别简单:幸村啊幸村,看你今年怎么样和我再办一次成亲的喜宴;至于石狩川上今夜里没戴眼睛来居然敢把自己当做女人选做花魁的衣冠禽兽们,这一笔烂帐,当然要留着秋后慢慢算。又几只乌鸦低空飞过。
立海三年一度举世闻名的花魁盛事最后的压轴节目有一个非常时髦的名字唤做“花魁面对面”,别称“解剖花魁”“花魁的自白”“花魁永远和我们在一起”“花魁啊,你的名字叫神秘。”司仪忙里忙外忙着收集问题,不二半倚在红艳艳的栏杆旁漫不经心吃龙眼,核小囊红,肉甜皮薄。半个时辰之后,中年司仪握着大把小纸条花枝乱颤摇上台来皮笑肉不笑,四下立刻静悄悄。不二温雅一笑:“今夜里这石狩川上的众位小姐公子对不才在下有什么问题,大娘尽管一一问来,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被唤做大娘的司仪立刻涨红了脸,声音都在颤抖,气的。
即使气得浑身发抖吧,面对大众,还是得强装笑颜,吃这碗饭,不容易啊,各行都有各行的难,“那么,第一个问题,向日家的二少爷想问,公子您的爱情格言是什么?是至死不渝天涯海角永生相随?还是山无棱天地合冬惊雷夏雨雪才敢与卿绝?”

不二微笑地眨眨眼,斜觑幸村摇头道:“绝不吊死在一棵树上,我的爱情格言。”镏金画舫上的太子殿下当即一口茶狂喷出来。
“……。。呃,这个回答很别致,恩,还有,赤野家的大少爷想问一下公子您如何看待爱情。”
再瞟两眼幸村,不二缓缓道,“爱情么,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儿,一点也不稀奇。男人,女人,都不过是一件消谴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什么叫情什么叫意,还不是自已骗自己,什么叫痴什么叫迷,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你要是爱上了我,你就自已找晦气。我要是爱上了你,你就死在我手里。”镏金的画舫上又是一口新鲜的茶汁,成美姑娘心疼得直冒汗,这上好的碧螺春啊。河面上一时间万籁惧寂。
“还有问题吗?”不二微笑微笑微微笑,阳春白雪。
“……那个,恩,呃,“红尘里”的朋香小姐想知道,您,您的人生格言……”
“大家都入地狱我也不入地狱,我若注定入地狱大家都得入地狱。”
“是,是这样啊,那,那个,还,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一位叫做竹安的姑娘想要问一下,一般,一般,您会怎么对待没事招惹您的人。”
“整死他。”
众人石化。
于是,今年立海的花魁盛事就在一片凄风楚雨乌鸦乱叫中草草结束,全没了往年的钟敲锣鼓响,热情洋溢。柳生太史令总结道:生活啊,本来就该有无限多个结局。
接下来便是年年惯例的皇帝赐宴,赐的是花魁,今夜里排名前十的美人,还有文武百官,地点依然是御花园。不二四处寻找手冢帮忙搬仙人掌,途中巧遇柳生太史令。据说,早在不二被那半老徐娘的司仪强拉上石狩川正中红艳艳的高台时,冰帝的王太子迹部景吾就黑着脸色将手冢将军拖了开去,据说,当时节草木为之含悲,风云为之变色,手冢白得纸一样的脸色怎凄惨二字了得。不二轻拍柳生太史令肩膀抚慰:“没关系,虽然走了手冢,不过幸好我至少还有你。顺着这条路走,第一个岔路口旁边有棵老柳树高的仙人掌,麻烦你帮我搬到洗梧殿去。”于是,再一次,草木为之变色,风云为之含悲。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未落晓星沉。是何处,凤来栖外十里亭。
众美人唇红齿白,鸦黄粉素,含娇含态。如丝媚眼间全然是当朝太子幸村精市。那平日里向来是一袭月白衫子的太子殿下现下里正头戴一顶紫金冠,身穿一领赭黄衫,腰间一条蓝田碧玉带,脚踏一双创业无忧鞋,眼光滑过众美人,温润一笑,思凡临世,普贤之姿,却至始至终没有看不二一眼。不二喝酒如饮茶,一杯一杯复一杯,这个勾三搭四的混蛋。成美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我的大少爷你少喝点不成吗,这酒性子烈,要醉了那可不得了……”事实证明,这种程度的劝说,根本无效。
然后成美就看到一袭淡黄舞衣飘然而至的城成湘篮小皇子若人宏,虽无胸无臀无曲线,却色如春花眉眼如画。世人都知道这城成湘南的小皇子除了有一双格外香艳的勾魂眼以外,他的舞姿也是独步天下。
“我当这花魁的席位上坐的是哪家的美人呢,原来倒是太子妃殿下,难道是因为太子妃做久了所以连自己的性别都分不太清楚了也开始对女人的把戏感兴趣了么?”满座鸦雀无声,半晌,和蔼可亲的皇后娘娘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地嗔道:“那个,周助啊,不要太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若人还小,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不二仍旧忧哉忧哉把酒当白开水喝,连头都没有抬。众人毛骨悚然,幸村微微抬手,捋了捋前额的碎发。
筝语淙淙,时间是一片幽蓝,浅吟清唱,覆盖了不二的眼,薄雾蒙蒙,于是不二就想起了那夜里月黑风高,大熊五郎滑落自己的衫子,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扰了幸村的笛音翩跹。一曲《绿腰》舞罢。若人微勾起三角眼斜瞅花魁席上的不二,嗓音翠生生的,“怎么样?”太子太傅柳莲二开始擦冷汗咽口水,众美人眼神疑惑,不名所以,太子殿下幸村精市反射性地以手支颐。一旁的文太拉了成美姑娘悄悄问:“不二哥哥又要吟诗了么?”成美姑娘神色凝重,半晌后终于点点头:“多半如此。”
然后,不二微笑着站起身来,姿态飘渺,“成美,拿笔墨来。”
很多年之后,立海太子妃不二周助在花魁宴上为力挫城成湘南小皇子若人宏而大挥狼毫的潇洒背影仍然是老百姓丰富想象力底下永垂不朽的传说。传说中,那一刻的太子妃比谪仙还谪仙,魅力无边。传说中魅力无边的太子妃只稍微顺了顺头发,就虏获十里亭边大片大片芳心无限。那狼毫在不二糊里糊涂间挥洒出来的二十八个字也便从此成为了立海的绝唱,被选入私塾的指定教材,一晃就是多少年。这些都是后话。
总之,当香蕉似的若人小皇子拿到不二那龙飞凤舞的二十八个字时,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终于跺了脚,哭着跑出了御花园。被若人扔在地上还用脚使劲踩了的素白宣纸上墨印仍旧赫然:
“九重城阙入云霄,
城中歌舞自妖娆;
云鬓玉颜金步摇,
黄橙橙一代人妖。”
……
满堂肃然,不二拔剑。檀口轻启,酒香四溢:“他爷爷的大丈夫顶天立地,就算是这舞吧,巴底里也当舞出堂堂七尺男儿的豪爽恣意,娇娇弱弱的,像个什么样子。”于是成美姑娘终于明了,自家的少爷终于醉了。的c
剑花婉转,银光乍现,那亮白的剑尖突然就直向正前方的幸村刺去,众人惊呼,成美干脆当众昏了过去。哐当一声,长剑落地。太子殿下幸村精市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不二便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狠狠地叼住他的嘴唇,迷迷糊糊间小心翼翼地低叹“看你再不理我,看你再不理我……”满座哗然。柳生太史令掏出那本邹邹巴巴的小本子,端端正正记下:“某年某月某日夜,花魁宴上,太子妃不二周助当众强吻太子幸村精市,原因:太史令初步估计——酒后乱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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