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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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旦乍听此言,楞在那里不知所措,直到那老汉从袖中抽出一把尖刀,方才醒悟过来。虽说身为河北道行军总管,但却没有实战经验的周旦顿时吓昏了头,瞪着眼睛只是盯着那把尖刀。这时后面的护卫也发现了险情,赶忙大呼:“殿下,快拔剑!”但一手被刺客紧紧地拽住,他如何能够拔剑呢?只得用手死死地低住那老汉执刀的手不让其刺下来。一用力,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那刺客也顺势扑了上去。
那些侍卫想要上前护驾,但两人互相纠缠在一起在地上来回翻滚着,也不敢贸然行事只能束手无策地呆站在一旁干着急。而旁边的那几名农夫也被此情此景吓住了,只是挥舞着双手喊着:“老吴头,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两人相持了一会儿,终因周旦力弱而处于下风。就在那人的刀就要刺到周旦的危急时刻,突然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大地也为之颤抖了。刺客抬起头来望来声张望的时候,就听“嗡”一声凄厉的弓弦振动,一道黑色的闪电急射过来,有如暴风一般周围的空气也凝滞了。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听“嗵”的一声,一支黑色的羽箭直透刺客的胸膛,黑箭的余力甚至将其**好远。就在那刺客挣扎着想要跑起来的时候,那些侍卫冲上前去,挥刀就砍。周旦龇牙咧嘴地揉着手爬起来的时候,看见这情形,赶忙大叫:“留活口……”但是那些侍卫彻底愤怒了,他们差点就因为这个该死的刺客而惹上杀身之祸,因害怕而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顿时狂砍一气,等听到太子的命令的时候,那刺客已经被砍成了肉泥一般。
周旦长叹一声,也无话可说。这时几骑快马来到了他面前,嘎然而止。头前一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殿下,末将护驾来迟。让殿下受惊了,末将死罪!”后面那些骑兵也纷纷翻身下马,跪倒在地。而那些侍卫也喊着:“臣等无能使殿下受惊,罪该万死!”纷纷跪了下来。那几个农夫好象已经被刚才那血腥的一幕吓呆了,楞楞地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时一名侍卫低喝一声:“还不快跪下!”几个农夫这才双脚一打颤,“噗”地跪了下来。
“原来是王将军啊!”周旦整理了下情绪,微笑着走到王睿面前,双手搀扶起他,问道,“要不是王将军护驾及时,孤恐怕已经成刀下之鬼了!”王睿双手一拱,道:“那是殿下仁德,上天庇佑。末将只是顺天应命而已!”周旦笑骂道:“好你个王子孝,什么时候也学的如此油嘴滑舌了!”王睿也一笑:“我等知道殿下今日就到,因为此地才收复不久,难免有奸党余孽,我们三个一合计就决定由末将前来接驾。”
“幸好如此,否则孤危矣。”说完,周旦转身对着下跪的将兵说道:“诸位护驾有功,都请起来吧!”“谢殿下!”
等众人起身以后,周旦径直走到还兀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那些农夫面前,和颜悦色地说道:“乡亲们,你们也起来吧!”那些农夫哪还敢动弹啊,只是说着:“草民不知道这吴头是如此奸险小人啊!草民该死,草民该死!”周旦说道:“刺客已死,尔等无罪!都起来吧!”说着,就去扶他们。这样那些农夫才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周旦指着那刺客的尸体问道:“你们可认识此人?”其中有一老汉说道:“那是我们村上的甲正老吴,平常我们都叫他老吴头。平常是个极老实本分之人,昨天他告诉我等说得到消息,今天早晨太子殿下的马车要经过我们永年县境,想要我等一起跪道迎接殿下,并奉上时令瓜果,以表示我等对殿下仁德的感谢!我等觉得是这理,于是一大早就起来了。可是没想到,这老吴头会是如此之人。草民罪该万死啊!”周旦看着那满地被踩烂的瓜果,道:“这与你等无关。孤知道尔等都是好子民。”“谢殿下!”
王睿走到那尸体旁边,蹲了下来,仔细查看起来,突然发现在那人的鬓角处好象有些皱纹,于是他伸手去摸,触手之处有些松动。用力一揭,竟然整张脸皮揭了下来。这时再看那人,年纪大约只有三十岁上下。他拿着那张血肉模糊的面皮走到周旦身旁,说道:“殿下,此人不是甲正老吴。请看这!”说着,把面皮递到周旦面前。那些农夫看到这,顿时觉得恶心无比,有些甚至转头呕吐起来。周旦虽然也觉得有些恶心,但还是勉力支撑着。“这么说,这刺客知道孤的行踪后杀了甲正。假冒其模样,半道想要截杀孤!”“殿下英明!”
“可怜的老吴头啊!”这时那些农夫不禁号啕大哭起来。周旦也觉得于心不忍,便说道:“老吴头也是因孤而死。孤赐黄金百两以恤其家,尔等村庄永不加赋!”“谢殿下!”农夫赶紧跪倒在地,磕头谢恩。
这时,永年令李鲂闻讯赶到,跪地谢罪。周旦没有责怪他,只是让其妥善处理后事,便重新坐上辇车继续上路。
在王睿的护卫下一路无事,傍晚时分进入了邯郸城。这时周旦觉得有些乏了,便径直去做为临时行宫的县衙歇息,并嘱咐王睿让何洋他们不用马上来问候。王睿知道经历早上之事之后,难免有些受惊。于是安排好防务之后,想了想便去找尹尚。
尹尚听完后,大吃一惊赶忙问道:“殿下王车南行之事,可曾和谁说过!”王睿答道:“听殿下说为了隐蔽,未曾和谁说起!”
“这样说来……”尹尚来回踱着步子,嘴里念叨着,“难道说,殿下的侍卫中有奸细!”突然停了下来,眼睛一亮,仿佛想到了什么,他转身对着王睿说道:“不好,殿下危险!”说完,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王睿被他这么一说,还有些迷糊:“文渊,你说清楚点!”“来不急了,快去行宫!江遂,你快去通知何将军,就说有刺客,让其立刻率兵包围行宫!”
二人骑上骏马,直奔县衙。这时就看见县衙门口,秩序井然,丝毫没有动静。尹尚边擦着额头的汗水,边说道:“幸好没事,幸好没事!”因为二人都是太子的心腹,所以门前的侍卫没有阻拦,二人径直走了进去。
来到二门的时候,就看见负责护卫的绣衣指挥使迎面而来,见他们二人相伴而来,忙问候道:“二位将军,现在来此有什么事吗?”尹尚迫不及待地问道:“殿下何在?”指挥使笑道:“殿下刚才进完膳后,就安歇了啊!”“没发生什么事吧?”指挥使奇怪地回答道:“没有啊!尹将军为何这么问?”
“今日早上之事,依我看来。定是侍卫中有奸细!”
“不会吧,绣衣卫乃是皇室贵戚子弟组成,绝对忠心,怎么可能会出奸细呢?”指挥使讪笑道。
“还是小心点好!”王睿说道,“既然殿下没事,那我就安心了!”
指挥使说道:“有我等在,王将军尽可放心!”
王尹二人见没什么异相,转身便告辞出去。刚走到衙门口的时候,就听里面发出嘶哑的喊声:“抓刺客啊……”
“不好!”尹尚大呼一声,转身就朝内堂奔去,王睿抽出腰中长刀紧随其后。才转进二门,就见有一护卫提着匕首正朝这边跑来,十几名护卫在后面一边追赶,一边喊着:“不要让刺客跑了!抓住他啊!”
“奸贼哪里走!”一见此状,顿时明白过来,尹尚大喝道。来人乍听门上有人挡路,一惊但等抬头一看原来是尹尚,心想你一个文弱书生还想挡住我的去路,真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恶狠狠地吼道:“要命的快给我让开!”说着夺路便要往外闯。

见尹尚依然挡在他面前,后面追兵马上就要杀到了,他心想一不做二不休,自己保命要紧就怪不得我了,挥起手中的匕首就朝着尹尚刺去。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那刺客有如遭到电击一般撞了出去,那柄匕首早已脱手而去。待那刺客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十几把钢刀齐刷刷地架到了他脖子上。
这时就听县衙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衣甲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众护卫茫然不知所措四处张望的时候,尹尚镇静地说道:“不要慌张,这是何将军的兵马!”不一会儿,从大门那边传来何洋那清脆响亮的声音:“给我把这里围住,一个也不许放走!”众护卫一听,不由得松了口气。
顶盔贯甲的何洋健步来到里面后,与王、尹二人见礼之后稍微了解了下情况,那刺客被五花大绑的押过来听候发落。何洋没正眼看他,只是对二人说道:“这奸贼等下再审,我们先去看下殿下!”
于是三人径直步入寝室,周旦正在昏睡,寝室中除了他最宠爱的张美人在那轻声哭泣外,显得分外安静。几名太医束手无策地站在床旁。何洋以眼神相询,却只见他们无奈地摇了摇头。三人轻轻走近病榻,只见周旦斜靠在大枕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与昔日那个太子殿下判若两人。“殿下!”何洋不禁悲从心中来,扑到榻前泣不成声。王、尹二人也跪了下来,哭着喊着。
周旦此时正在迷乱的梦中,却听到一阵隐隐哭声,竟是分外熟悉。费力地张开双目,不禁惨然一笑:“三位爱卿,孤原想和你们一起纵马黄河,饮马长江。看来……哇!”说着,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尹尚赶忙说道:“殿下,您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请殿下好生休养,定能康复!”“是啊!殿下,将士们还等着您指挥呢?”何洋在一旁附和着。
这时周旦深深地叹息一声,上天啊上天,假若你再给我二十年岁月,旦定然金戈铁马定中原,结束这兵连祸结的无边灾难,还天下苍生以安居乐业。奈何……竟使旦并吞八荒囊括四海之雄心,化做了东流之水?为什么,为什么?
“殿下!”尹尚猛然听到周旦呼吸粗重,觉得有异。
话音刚落,周旦猛然喷出一股鲜血,身体软软后倒。张美人惊叫一声,揽住周旦,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周旦勉力睁开眼睛,伸手拉住何洋,粗重地喘息道:“表叔……孤,要先去了,不能与你共图大业,何其憾也……”
“殿下……”何洋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姑父,”周旦又拉过王睿的手,“父皇十年不用姑父,还望姑父不要怨恨父皇。勉力国事……切切……”
“殿下!末将岂敢不尽心!”
周旦挣扎着喘着气道:“先生,孤不能再聆听先生教诲……撼、撼……”
尹尚惊悲交加,不禁伏地痛苦:“殿下啊……”
周旦抬头望着自己最爱的美人,嘴上露出微笑,刚想伸手去摸那惹人怜惜的脸颊,突然身子一颤,手无力地往下一甩,颓然地倒在张美人的怀中,眼睛却睁得大大地……
“殿下!”何洋浑身一抖,哭叫一声,颤抖着双手向周旦的眼睛轻轻抹去……
周围的太医和侍卫一齐肃然跪倒。
大周隆兴十二年五月十九日,壮志未酬的周太子旦遇刺身亡,时年仅二十岁。
……
尹尚霍然起身:“诸位将军,现在乃非常时期,不能发丧,不能举哀,一切如常,不许有丝毫泄露!”
何洋点了下头,巡视众人一眼,立即开始下令:“王将军,你即刻去大营调动兵马将这行宫包围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违令者斩!”
“喏!”王睿大步走了出去。
“尹大人,你立刻去城关,关闭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违令者斩!”
“喏!”尹尚一拱手,再看了太子一眼,擦了下眼睛,走了出去。
何洋回身对着张美人说道:“夫人,你且先去安顿。”张美人此时只知道哭泣,完全没了主意,听何洋这么说也只得说道:“但凭将军做主!”
何洋又对着那几个太医道:“几位大人就先在这县衙休息下,等事情过后再说吧!”太医颤巍巍地说道:“仅遵将军号令!”
……
夏夜的邯郸街头,一队队的铁甲士兵风驰电掣般来回巡逻着。那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恍若沉雷滚过,紧接着就是咣当作响的衣甲碰撞声。确实使才安定了几天的邯郸城居民胆战心惊不已。
深夜,何洋的大帐内依然灯火通明。
“文渊,那刺客怎么样了?有没有说出什么来?”王睿问道。
尹尚摇了摇头,呷了口茶答道:“没有,是块硬骨头,软硬不吃。”
“嗯!”何洋默然了,很不想沿着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于是他岔开话题说道:“现在怎么办?”
“还是那句话,现在乃非常时期,不能发丧,不能举哀,一切如常,不许有丝毫泄露!否则危矣!”尹尚说道。
“现在洛阳周仁、冯霖把持朝政,肘腋之下有鹿零、武安国虎视眈眈!如果现在大举丧事的话。恐怕洛阳会借机发作,而鹿、武二人恐怕……”
“嗯!”何洋点了点头,转念一想又担忧地说道,“但是知道的人太多,难免走露了风声!”
“那样的话……”尹尚把手狠命一挥。
“你是说……”
“要想不泄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知情者永远不能说话!”尹尚阴鸷地说道,“惟有如此才能永诀后患!”
何洋没有说话,只是来回踱着步子:“如果杀这些人,压给我何洋身上的将是怎样的一个残酷的恶名啊!”
“我只问一句,将军,你要的是名还是实。”见他没有说话,尹尚继续说道:“仁慈是鱼、兴周是熊掌。熊掌与鱼不可兼得。现在这复兴大周的事业就靠你了。你应该时刻牢记自己的使命,不要被仁慈弄花了眼。为了履行你的使命,就要抛弃阻碍这一根本目的的一切。退一万步来说,那些侍卫护驾不力该杀,太医医治不力也该杀,那个张美人吗,就既然太子殿下这么爱她,殿下于地下孤苦无伴,那就让她殉葬永伴殿下吧!”
何洋闻言顿时脑海中出现张美人那我见犹怜的样子,心中有了一丝不忍。王睿这时拍案而起,沉声说道:“何将军既然有所顾及,那恶人就让我来做吧!”说完,从剑架上取下自己的配刀,大步就要往走。
何洋见状,赶忙拉住王睿说道:“子孝兄,我们从长计议吗。”把王睿按在座位上,然后说道:“我等三人,现在应当同舟共济,怎可说那番话来。如不信我,愿结为兄弟,可好?”
“甚好!”王睿点了点头。尹尚也表示同意。
于是做了简单的歃血为盟的仪式之后,按年齿,何洋为长,王睿次之,尹尚最小。
“三弟,你说该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坐定后,何洋问道。
“我们这么办……”尹尚重复着这句话,脑海里却在翻腾着。情况突变,这是自己做梦也想不到的。在事关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路该怎么走下去?无疑,这为足智多谋的尹尚出了个极大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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