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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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灭了最后的残余部队后,何洋下令大军进驻邯郸。
当南宫幸率领着二万神策军日夜兼程,渡过黄河沿着数日前他班兵时所走的路线赶到漳水边萧龙大营的时候,他看到的只是一片废墟。他顿时觉得浑身无力,跌坐在地上,望着那片废墟,回想起一个多月前的这里,旌旗遍插在垒墙上,井然有序地沿着墙头一字排开;营内军纪严明,有条不紊士兵们士气旺盛,粮草绰绰有余。也是这么一个明媚的早晨,萧龙召集各部将领议事,自己作为大将军长史也参加了会议。在会议中大家侃侃而谈,最终萧龙集思广益,做出了这个巨鹿会战的决定。当时,众人无不为此计划欢呼,为能一举歼灭叛军平息叛乱而高兴。但是只几天的工夫,形势就发生了惊天逆转,三十五万大军非死即降,顷刻间灰飞烟灭。与会诸将,大将军萧龙战死,大将孙威战死,大将鹿零、武安国率众投敌。想来,竟然只有自己还苟延残喘在这世上。
跟随大将军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南宫幸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恐惧。虽然他知道要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战胜敌人。但仅凭身边这些战斗还没有开始,已经被恐惧扼住喉咙的神策军去进攻士气旺盛、人数众多的北军,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大将军的仇,又不能不报。要报大仇,必须谋定而后动。于是他命令大军后撤至邺城。
……
尹尚踏着月色,缓步走出了府衙。何洋安排了新的作战方案,请他再仔细斟酌,予以完善。他在考虑一个细节,想让清冷的夜风使自己更加清醒一些,于是离开了清灯书卷,走到了皎洁的月光里。
他在考虑,巨鹿之战将周仁、冯霖赖以倚重的军事力量彻底粉碎,而太子殿下现在可谓兵强马壮,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进入洛阳了。
但是作为一个老奸巨滑的人物,冯霖定然不会容忍这事发生,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用别的方法来加以阻止。听说有一支约二万人的大军进驻了邺城,一定要提醒何将军加强防卫,防止不测发生。
他一边想着事,一边信步而走,转过一个巷子,面前露出耀眼的光亮。
这是上百名军中的铁匠在修理着兵器。炉火熊熊,铁锤一起一落。他们的脸色被炉火映得通红,汗水在**着的前胸流淌着。他们用眼神同尹尚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劳作。
随着铁锤有力地砸落,火星向四处飞溅。
望着此景,尹尚想,如果那支部队想拼死进攻,那在这支强大部队的阻击面前,就有如扑向烈火的飞蛾一样,将死无葬身之地。可奇怪的是,那些飞蛾应当知道扑入火中之后的命运,但还是奋不顾身地飞来。大概人也是一样,决定生死的,其实往往就是平时看起来和生死并没有直接关联的其他的力量。而这些力量,会让人或者心甘情愿慷慨赴死,或者木然不觉就无端丧生。昨天河东大营制置使冯亮率领着三万大军来攻邯郸,结果被王睿率军出击,兵败自杀。
尹尚不禁有些怜惜这些无知的飞虫。
他想,入主洛阳,取得最后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了。但是如何处理孝武帝呢?据密探来报,好像老皇帝被软禁在深宫。要是进入洛阳后,应当如何处置老皇帝呢?是继续尊其为主,还是……这倒是个大难题了。
尹尚继续看着铁匠在炉火前的操作。
他们用力地锤锻,精心地淬火,一件件修理好的刀剑和箭镞,分门别类地在箩筐里堆积得越来越高。
这时他发现,当一把烧红的火钳紧紧夹住弯曲的剑离开烈火之后,它就开始逐渐冷却,而周围的温度则逐渐升高。经过一定时间之后,火钳和周围的温度差异才逐渐消失。淬火用的水也是如此,把火热的兵器放入水中,就会发出滋滋的声响,随即升腾起一股青烟。过会又回复到一平如镜的状态。
这时,冷却的铁火钳和波澜不惊的水,似乎都不再有用了。只有把火钳重新烧得通红,只有把器件放入水中淬,他们才能发挥作用,改变形状。
这时他想到:战争只是政治的一个延续一个手段。虽然打胜了,但是有些事情却不是靠简单的战争可以解决的。他沉思着,但是不能得到确定的答案。
这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文渊,还没有歇息哪!”尹尚猛醒过来,转头望去,就见来人那超过常人一头的身高,威猛逼人而又不失文雅敦厚的相貌,行动就像卷起一股劲风,一旦站定下来震慑一切的非凡气度。

“原来是子孝兄啊!”尹尚拱手施礼。“文渊,你一个文人来这干吗?”尹尚牵着马走近说道。
“只是顺道走过罢了!”
“那你我一起走走如何?”
“敢不从命吗!”
王睿哈哈一笑,挽住尹尚并肩而行。
说了些闲话后,王睿笑着对尹尚说道:“文渊啊,我刚才看你对着火炉发呆,在想什么呢?”尹尚停下脚步,对着他说道:“子孝啊,这次我军大败萧龙大军,冯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倚重的东西了。但是我心中总是有一丝担忧,仿佛要发生些什么?”“唉,可能是你杞人忧天吧!”
“还是小心为好!”
就在二人漫步在邯郸街头时,太子周旦正坐在辇车从巨鹿赶往邯郸。当他得到何洋全歼掉萧龙三十五万大军后,他决定立刻动身去邯郸。
这是鲁班后人所制的新车型。这种车不仅制作精细,车体轻捷,因而可以系驾身材高大的马种。车轮的牙部着地面比较窄,因而便于在泥泞的土路上行驶。设计者和制作者又巧妙地改进了车轮,使车在行驶的时候不至带泥。觳的中部留有较大的空隙,用于储注足够的油。特别引人注目的是,这种车的车厢具有较宽大的空间,可以在里面从容地睡卧休息。
当有人把车献给周旦的时候,周旦试乘以后大加赞赏,并重赏了他。这次他前去邯郸与何洋同行,就选择乘坐这辆车。
周旦决定夜间出行,主要是为了避免让巨鹿城内那些嗅觉极其灵敏的各地探子的察觉。
林荫遮挡住了月轮,星星点点穿透行道树的树叶洒落到路面的月光,依然使御者看得清道路。
周旦打开了车窗向外看,排列整齐的卫队拥护着鱼贯而行的十数辆轻车急急而行。深夜一派沉寂,只听到马蹄声、车轮声以及卫士铁甲相碰击时发出的铿锵的声响。
周旦轻轻地关上了车窗,于是,星与月、山与水、人与马、树与鸟、一切躁动、一切声响、一切浮光虚影,都被截闭在窗外。
这里只有我自己了。周旦默默地想着。其实,自从他登上太子之位后,周围不是些阿谀奉承之徒、就是口蜜腹剑之徒,精神极为空虚。使得他和百官、平民、社会之间,有了一层永远不能打破的隔膜。
自从踏上征伐辽东之后,认识了许多人,英武果敢的何洋、威猛强悍的王睿、足智多谋的尹尚,他们同甘共苦,相濡与沫。
关上车窗之后,车内就立即静下来,只能隐隐听到车辆急行时的风声了。
何洋果然不负信用!
周旦微笑着,他为自己用人得当不免暗自得意。他知道,不用多久,一定能够再次踏进上阳宫。
夜深了,毕竟有点寒意。周旦披上一领白色狐裘,拥着一领青羔裘,伏在辽东的熊毛毡上,不觉昏昏睡去。
……
周旦的车队停驻在永年县。
源于太岳山区,滏水从自西向东经临水一拐,转而向北,形成了奔腾的气势。
他让车停在城北的大道上,自己下了车,在河滩的沙地上独自漫步。他走到水边,蹲下身来,用双手掬起一捧水,然后猛地把手高高扬起。看着水珠在空中飞散,然后他俯首欠身,拱手面对河水恭敬地行礼。
“沿着滏水往下三十里就是邯郸了,是不是通令何将军率诸将来迎殿下?”此次随行护卫的绣衣直使低声请示道。“不必!”周旦说,“何将军军务繁忙,就不要劳烦他了。”他一面向辇车走去,一面语气缓缓地说道,“这就走吧!”
辇车继续前进,周旦正在车上进着早膳。这是永年令李鲂亲自奉上的,还不错,周旦兀自吃着。
车轮滚滚,突然停了下来。周旦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就听外面御者低声说道:“路上有百姓跪道!”
周旦信步走下辇车,在护卫的簇拥下来到队前,就见路边跪着十几名农夫。绣衣直使走上前去盘问。没过多久,回来禀报道:“回禀殿下,这些都是永年附近的农夫,感念殿下仁德,所以特地奉上时鲜果蔬,以做报答!”
周旦哈哈一笑,疾步走了过去说道:“老人家快快请起,此乃孤份内之事,何足挂齿啊!” 说着,就要扶起当前一名老汉。这名老汉原先低着头,这时猛地昂起,两眼放出凶光,一把抓住周旦的手臂,大呼一声:“周旦小儿,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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