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父子定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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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车驾上小公爷正对着心砚发着牢骚,“究竟哪出了岔子呢?我们出来时没人发现啊。是不是我们找老秦帮忙,老秦出卖我们啊!”心砚忙摇着头说:“不会的,秦叔又不认识小公爷您的。”
“那是谁,该不会是你吧!”说完,小公爷眼睛逼视着心砚,仿佛想要看穿心砚一番。心砚打了一个冷战,忙跪了下来:“小公爷,心砚跟您这么久,怎么会出卖您呢!”
“快起来吧。”小公爷见他这样子,只得长吐一口气说道,“那是谁呢!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回去。我要想办法溜!”
在路上,两人虽然一直想找机会开溜,但是富安好象知道他们的心思一样,命玄武精骑寸步不离地跟着,任凭他如何发火,也是没有机会。最后,两人也泄气了只好认命了,乖乖的随他们回去。
经过几天的日夜兼程终于来到了凉州。望着远处那巍峨的城墙,小公爷伸回脑袋,说道:“哎,想不到来来回回几天,又回到起点。”
这时心砚却露出担心的神情,小公爷奇怪地问道:“怎么了,心砚?有事。”心砚嘟嘟囔囔地回答道:“回去后,公爷可能不会怎么样!我爹一定会打死我。”
小公爷赶忙安慰:“是我拉你跑出来的,我向你爹说去!”“哦!”心砚虽然嘴上答应了,但是还是有点不自在。
正要再说下去,前面出现了刀枪的戒备,原来已经到了凉州城。
……
周镇西大将军、秦国公—王弘策,这年已高龄六十四岁,头发胡须和霜一样地白,加上其瘦身及所穿的儒服,给人一副高雅文人的印象。在他的生涯之中,即使是在战场之上,他也不穿甲胄,甚至还是个不骑马的人物。
王家出身北方,是长安附近的名门。当建立周的高祖皇帝讨伐无道的燕昏帝之际,其祖首先加入阵中。以其武勇和智谋而受到厚遇。以后,百十年来王家一直是周的名门。
到周武帝发动伐南朝之战时,西地诸郡反叛。王弘策临危受命,率三千精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数日内荡平了叛乱。其后,他官拜镇西大将军,坐镇长安。不但安定了后方,也防止西北异民族的侵攻。因而立下大功,后又被赐于秦国公之爵。
小公爷一行人并没有去大将军行辕,而是去了城北的华林苑。这是近二百年前燕朝时期造广大庭院,经过历次的整备和改修,苑内有丘、有湖、有花园、也有朝日楼和金鹏阁等建筑,甚至连司天台(就是天文台)等都有。
王弘策的镇西大将军行辕从长安移驻到凉州以后,就悉心地进行改造。除了在此进行宴会和游园等游乐外,亦集结学者文人在此编撰书物。或是在此听取报告和处理政务和军务等事。可说是除大将军行辕外的一个重要场所。
小公爷和心砚下了马车,由富安带路,穿过了蝶燕纷飞的花园,也通过了充满凉意的林子,好不容易到达了一处二层楼的楼阁。这座楼阁的匾额上大书“揽月”,在螺旋状的楼梯前,富安停了下来,一躬身对小公爷说道:“小公爷,请!”
小公爷望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就抬腿上去。心砚正欲上去,富安说了声,“公爷只让小公爷一个人上去。你先呆着!”心砚只得缩了下来,望着小公爷的背影。
在二楼的书院中,王弘策拿了卷书正看着。朱色的栏杆上吹过凉风阵阵,而在紫檀木桌的左右各站着一名美女,分持着笔砚和书物。王弘策的手一挥,两名女子即无言地行了一礼告退。
“孩儿向公父请安!”
这位小公爷正是王弘策的独子——王睿。他边说着,边跪下行礼。但是没有声音传出,只有徐徐的风声和书卷翻动的声音。
心中有点七上八下,但是王睿却不敢抬头,更不用说起身了。
半晌,就听见王弘策温文尔雅地声音:“可知道凉州?”
虽然不明白父亲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凭借着那些在书卷中的浸渍,王睿还是侃侃而谈:
“凉州又称武威、姑臧,凉州得于土地寒凉的原因,周书称‘凉州之畜天下饶’,‘姑臧膏肓之地’。凉州以其‘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的重要地理而闻名遐迩,被称为‘兵食恒足,战守多利’的银武威。正是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所以高祖皇帝专设都护府管辖,后由于西北外族常年扰边,所以征西大将军行辕也从长安移驻于此……”
王弘策也不置可否,接着又问道:“凉州城如何?”
王睿这时抬起头,望着父亲,心里琢磨着公父究竟怎么了,还是面色不变地应道:
“凉州城经过数次改造,分内外两重城垣组成,内城城池长约三千丈,宽一丈八,高三丈二,城上筑有雉碟(射击用的垛口)一千八百多个,开辟东西南北城楼,分别为德化门、镇边门、柔远门、武定门。城门外增设月城,瓮城内各设兵棚二十间。沿城池四周挖有护城濠沟,濠沟长约四千丈,宽5丈,深一丈。后来,又增筑门垣、楼铺、壕堑、吊桥等设施。”
就见王弘策微微点了点头,又说了句:“外族可知?”
“长期骚扰我西镇的外族主要有乌孙、羌、铁勒、高昌等。凉州地势狭长,而乌孙、羌两族一在左、一在右,对我凉州呈钳制之势。故乌孙、羌的危害为最大。自公父二年前在黑河大败乌孙大军后,这几年很安静。但现在皇上颁布了‘开关令’,使乌孙、羌小股骑兵可以穿越国境,时常杀戮商队和平民。”说到这,王睿恨恨地咬着牙。
“你可知道朝廷为何颁布‘开关令’?”王弘策合上书,看着自己的儿子地问着。
王睿摇了摇头,面露愧色地答道:“孩儿不知!”
王弘策的指尖在紫檀木桌上不紧不慢地敲打着,“这是朝廷用来对付我的一个计策!”
“计策!”王睿吃惊地站了起来,“公父,您可是国家的柱石,对朝廷可是有大功之人。皇上怎么可能会这么对付您呢?”
王弘策不禁发出似苦笑的明朗笑声,“功高震主啊!自古以来都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如今在这西凉,我可谓一言九鼎。当今圣上怎能安心啊!”
“请恕孩儿愚笨,请问公父。区区一条‘开关令’又怎么能威胁到公父呢?”王睿还是不解地问道。
王弘策的眼睛眯了起来:“只要乌孙、羌等利用‘开关令’不断派小股骑兵过境,打劫杀戮商队和屯田的平民。朝廷一定会派员来叱责,然后借机剥夺我的军权,到那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王睿这时才明白这其中的奥妙,不禁汗水直淌。忙问道:“那公父如何应对呢?”
“退敌之策吗?”王弘策用手指了指他,“就是你?”
“我!?”王睿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疑惑地问道:“是孩儿吗?”
王弘策点了点头,王睿突然想到什么,脱口而出:“难道要孩儿娶南平王家的郡主就是!”
王弘策一捋花白的胡须,笑着没说话。
“对啊,只要孩儿娶了南平郡主,公父和南平王就成了儿女亲家。凭借南平王在朝中的影响力,以及南镇的军力,想必皇上也不敢轻易动公父了!”王睿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头, “我怎么这么草率,只顾着自己的感受。”他跪了下来,诚恳地说道:“孩儿知错了,请公父责罚!”
王弘策亲切地说道:“明白就好,起来吧!”
王睿转念一想,‘迎娶南平郡主,南镇与西镇两强联盟。朝廷岂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他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露出焦虑的神情来。
这时,王弘策站起身子,拂了下衣服,走到栏杆旁,眺望着远方。“自从北静王被无故削藩后,我就在谋划。非我想对抗朝廷,但想到北静王被押回京后,不久就被诬谋逆,而满门抄斩。令人不由得心寒啊!”
“公父!”王睿站起来,来到父亲后面,望着父亲瘦弱的背影,为自己没能体会父亲的用心而充满了愧意。
“听说西京留守府现在已经开始加强来往人员的盘查!看来是已经开始行动了。”王弘策回过头来,徐徐凉风拂动着他那雪白的胡须。“所以我们也要加紧行动,把主动抓在自己手上。”(西京就是长安,周朝把洛阳定为东都,长安为西京。设留守一职,节制该地政务、军事等,历来由皇族人员充任,现任留守为雍王周庆春。)
“什么!”王睿吃惊不小,“才几日,就变得如此情况了。那如何才能通知南平王,我们欲与其联姻之事呢?”
王弘策看了他一眼,喊了声:“出来吧!”这时,从屏风后面闪出一个人来,躬身行礼,“下官见过小公爷!”
王睿仔细打量了下来人,就见他一身白衣,二十出头的样子,并非拥有出众的容貌,但深澄的双眼中,却充满了知性的活力。

“你是?!”
“在下王志。”那人不卑不伉的回答道。
“王志?”王睿努力思索,哪有这么个人。“在下卑微之人,小公爷不会知道在下的!”王志见状说道。
这么一说,倒把王睿闹了个大红脸。王弘策说道:“王儿,王先生辩才惊人。这次是去南镇与南平王的特使。能否成功就靠他了!”
听到这话,王睿忙一拱手,“王先生,请恕我无礼。”见王睿这样子,王志只是说道:“好说,好说!”
“哪请问如何去说服南平王呢?可有把握!”王睿问道。
“成竹在胸!”王志自信地说道。
王弘策说道:“恩,王大人你就按自己的意思去办吧。有什么需要就去和富安说,他会为你准备好一切的。”
王志一躬身,说道:“下官定不负公爷所托。”说完,转身而去。
看着他就这么下楼了,王睿摇了摇头说道:“公父这人可真狂妄。”王弘策回到座位,坐了下来,“‘河西狂士’焉能不狂!”
“什么,他就是那个‘河西狂士’,孩儿从小就对这名字可谓如雷贯耳。想不到才这么年轻。他不是说过不出山的吗!朝廷请了他数次,不是都被他扫地出门了吗!公父怎么能请动他呢?”王睿好奇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愿发觉得不可思议。
王弘策却笑而不答,他只得转换话题:“公父,就算和南镇结成联盟。朝廷要是借着‘外族入侵’这事,来制裁公父。以朝廷的实力,也非我们可以抵挡的啊!”
“前几日,虞侯来报(虞侯为军中传令之士)羌国大君主暴死,他的三个儿子正在为了争夺王位,正各自集结亲信人马摩拳擦掌中,大战一触即发。”
“您是说我们趁机出兵!但是如果我们出兵,乌孙必定会趁我们大军出击的机会而大举进犯。而羌国也会因为外敌压境,而团结起来共同对抗我们!”
王弘策满意地看了自己的儿子,意气风发地说道:“非是如此,乌孙骱狳可汗又怎么会轻易出兵呢。那时候我们正好一拳把他打败,一举克复漠西大地。”
王睿听到这话,不觉被父亲的豪迈之情打动,“声东击西!原来公父真正的意图是这样啊!是啊,克复了漠西大地,是我等多年的梦想啊。”
说完,他立马请缨:“公父,孩儿愿自领一军,以助公父一臂之力。”
王弘策探出紫檀木桌,眯着眼睛凝视着自己的儿子。
“那你说说,你要怎么帮助我呢?你坐着,好好说下自己的想法!”
王睿便坐了下来,详细地说出自己的看法。王弘策则一面在桌上打开地图,确认着地名。一面听着。两人就这样将谈话持续着,阳光斜射进来,原来已经黄昏时分了。
听好后,王弘策点头道:“嗯,我知道。至于要的那些东西,我会帮你准备好的。我前几日已经下令召集众将,明日大堂议事,再具体讨论吧”
“孩儿先谢过公父。”
“恩,下去进膳吧!”王弘策望了下外面,展颜一笑,“你不在这几天,你母亲可是挂念啊!”
王睿惭愧地低下头,“孩儿不孝!令公父、母亲担忧了!罪该万死!”
王弘策一捋长须,说道:“往事休要再说。走吧!”说完,就想站起来。但是却踉跄了下。王睿忙抢上前去,扶住。
“为父老啦!”王弘策黯然地说着。“不,公父您只是坐的时间长了点。”王睿搀扶着父亲,摇着头说道。
王弘策叹了口气,手指了指楼下,“走,我们下楼!”“是,公父!”
走到楼下时,就见富安和心砚正站在楼梯口。见他们下楼了,忙必恭必敬地上前。王弘策郎声问道:“王先生走了没?”中气十足,完全没有刚才那颓弥的样子。
富安哈腰应道:“是的,奴才都按公爷吩咐给他准备好了。现在王先生已经走了。”“嗯,他带多少人走的?”
“回公爷,单人单骑!”
听到这话,王弘策脚步停了下来。转身望着他。富安忙答道:“王先生说,此行只凭一人一嘴足亦。”
“河西狂士果然不符其名!”王弘策听完后,哈哈大笑,对着王睿说道:“走,去金鹏阁!”
穿过林子,过了月亮门后,有着槐树和柳树的绿林,也有紫幽幽的葡萄园。心砚是第一次来到这,被这美丽的庭院迷住了,但不禁又为池畔的美景所吸引而驻足。
“这些都是真的吗?”
心砚一面感叹不已,一面跟在后面继续前行。走了会,来到一个座建筑物前。就见这楼风格奇异。楼三层、飞檐、盔顶、纯木结构。全楼高达八丈余,呈长方形,楼中四柱高耸,楼顶檐牙啄,金碧辉煌。远远而瞭,恰似一只凌空欲飞的鲲鹏,尤显雄伟壮丽。
当心砚正呆呆地望着金鹏阁出神的时候,就见一声,“妾身恭迎公爷!”把他拉了回到现实中。原来是秦国夫人刘氏出门迎接。
那刘夫人这年也已有五十八岁了,但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轻。她的身材高挑、背脊平直、脸颊红润、两眼充满了生气。以前她是江南屈指可数的美女之一,现在依然风韵犹存。
刘夫人可谓是将门虎女,其父刘渊是周朝北徐州刺史,是名亦能指挥千军万马,在马上驰骋的女将军。光是想到母亲的一生,王睿就不得不庆幸自己有着这么不凡的双亲。
“孩儿见过母亲大人!”王睿打断自己的遐思,下跪见礼。
刘夫人见到王睿呵斥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就走了。好没道理!”王睿羞愧地低下头,呢喃地应道:“孩儿知错了!”还是王弘策打了圆场,哈哈一笑拉着刘刘夫人的手,说道:“孩子都回来了,就好了。你也几日未见了,就不要说了。走吧,进去吧。我可是饿了!”
“你啊!真是……”刘夫人白了一眼自己的丈夫。王弘策皱着眉头对着自己的儿子说道:“还不快给母亲大人赔礼!”说着,还眨了眨眼睛。
王睿立即意会过来,赶忙跪了下来,“孩儿无知,惹公父、母亲生气,罪该万死!请责罚!”刘夫人“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指了指他,笑骂道:“就罚你抄四遍《论语》吧!”“好,让你明白做人的道理!爱妃高见!”王弘策翘起拇指赞道,“夫人,我们进去吧!”
说完,两人说笑着,自顾进去。只留下王睿苦着脸,这时心砚过来。他立马说道:“心砚,帮我抄四遍《论语》!”
“啊!”心砚了嘴巴长得大大的,呆住了。“怎么,不情愿吗?”王睿盯了他一眼。“不是!”心砚虽有想法,可又不能不答应。王睿见他答应了,也走进了屋里去。就留了心砚在外面。看他那表情,就象活吞了只苍蝇般,惹得门外的侍女不禁掩着嘴笑。
当众人坐下后,刘夫人把名酒“泼露”拿出来,一家三人要好好喝上一杯。这些年来,王弘策在大将军行辕处理凉州的军政事务上,而王睿则在一旁辅弼。一家可说得上是难得聚上一聚。
酒过三巡后,王睿按耐不住心中的疑问,大着胆子问道:“公父,孩儿想请教个问题?”王弘策见此,“噢”了一声,放下酒杯,笑着答道:“是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去沙州的?”
王睿顿时脸一红,尴尬地说道:“公父英明!正是此问?”王弘策和刘夫人相视一笑,抿了口酒笑而不答。刘夫人开口了,虽为女流,但酒量却不差,“孩儿啊,你和心砚翻出行辕去见秦大官人的时候,你公父和我就知道了。只是派人暗地监视,后来你们和威扬镖局的镖师一起出去。你公父原来要直接把你抓回来,我和你公父说,让你出去散散心也好。不过,虞侯说你在路上遇到了乌孙游骑,我担心就派富安带着玄武精骑把你接回来了!”
“哦”听到这,王睿总算明白了,“是啊,那些乌孙骑兵着实可恶!要是普通的商队早被其杀掠一番了。”想到这,忍不住握住了手,咬紧了牙。
“是啊,乌孙**乱边民,打劫商队就是我朝西北大患。如今‘开关令’一实行,越发肆无忌惮。”王弘策手持酒杯,猛地一口干了。“朝廷所忌者,惟亮才一人尔(亮才,王弘策的字)。百姓何辜?”说完,眼中噙出点点眼泪来。
“公父,非是您之过而,这是朝廷猜忌功臣!”王睿拍了下桌子,愤愤地说道。“功高震主,自古如是。我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但是乌孙不灭,边疆永无安宁。为子孙计,为百姓计。也要誓灭乌孙。”王弘策说完,端起酒杯又干了杯,然后狠狠地把酒杯摔在地上,摔个稀碎。
“孩儿定灭乌孙!”王睿也把酒干了后把酒杯摔碎。然后,父子二人哈哈大笑。刘刘夫人在一旁看着,深深地感到欣慰。
这样,父子二人边喝着酒,边聊着往日趣事直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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