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重掌权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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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尹尚所言,一月之后,宣诏的内侍来到了郑府。
原来自郑吉因招贤馆之事被罢相后,孝武帝任命仆射钟云参录中书事,主持变法事务。虽然钟云也是坚定推行变法之人,但人望和能力的不足,加上朝中守旧势力从中作梗,使得变法无法继续下去。其实招贤馆之事新党与旧党的明争暗夺并不是偶然的,也不是孤立的事件,而是忠实体现北周朝政的现状。自施行新政以来,各部院大臣就围绕着新政展开了多次交锋,一些旧党官员屡屡上书,弹劾新政的过失,其中言辞激烈之人,更是将新政贬得一无是处、罪大恶极。要不是孝武帝全力支持郑吉,恐怕新政早就被守旧派掀起的惊涛骇浪淹没了。这次终于被他们抓住一个机会,扳倒了郑吉,岂能善罢甘休,所以往往政令才出中书省,已然失去了效力。对于这些,一心想要富强的孝武帝终于按奈不住了。
内侍摇头晃脑地将这份骈四俪六的诏书念完之后,便静等着郑吉领旨谢恩,然后自己好讨赏钱。不料等了半晌,郑吉一点动静也没有,他赶忙低头看去,郑吉竟然不见了!
内侍傻眼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物,这不是抗旨吗!内侍忙对着跪在一旁的郑吉的原配吴夫人说道:“夫人,快去叫郑大人出来领旨,咱家好回去交差啊!”
吴夫人也搞不清自己相公打的是什么主意,心里计较了下,朝着总管郑安打了个眼色。郑安忙拿来一个锦囊,悄悄地塞到内侍手中。内侍捧在手中,微微一掂量,约有五十两,眼睛眯成一线,说话也客气了很多:“还望郑大人不要让咱家为难啊!”
还好没过多久,郑吉又出来,他将一份卷轴递给内侍,恭敬地说道:“草民郑吉,不祥之身,才能浅薄,实在不能侍奉皇上。还请公公回去禀明,请皇上恕草民不恭之罪!”
内侍也不敢为难,只好说道:“如此咱家便回去缴旨。”说完便告辞而去。
待内侍回到宫内后将宣旨之事如实禀明了孝武帝,孝武帝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他退下。
而此时郑吉的府邸中,郑吉与尹尚每日引经据典,对“强国论”进行着纠正和补充。二人总是兴奋地交谈着,一个说得出神、一个听的入迷,时而感慨、时而大笑。
……
转眼到了十二月,这是个大雪纷飞的冬天,茫茫大雪给古老的洛阳城裹上银装,那曾经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天街,也少了以往的热闹和喧嚣。
因为行人稀少,守护外城龙光门的禁军也变的有些懈怠,他们把武器斜靠在自己身上,头缩在领口里,不停地搓着手,还来回不停地走动着,嘴里嘟囔着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由于大周强盛,洛阳周围从来没有什么乱子发生过,所以那些守城的禁军们都盼着早点下哨,好回去美美地喝上一口,休息下。
但这时,突然从远方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守门的士卒们猛地打了个激灵,纷纷拿起冰冷的兵器,警惕地注视着前方。快马渐进,可以看见那是个黑衣骑士。
但他却没有减速,只是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支足有两尺长的金制令箭高高举起。虽是大雪纷飞,长大的金令箭依旧在马上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
“金箭使者到,行人闪开!”城门尉举剑大喝,甲士们肃然分列两行立定,城门内外的行人则“哗”地闪于道旁。
黑衣骑士高举金色令牌,飞驰入城。
此时的城内,街市萧条冷落,稀稀落落走着几个行人。当骑术娴熟的金箭使者纵马从天街驰过时,马不嘶鸣人不出声,旁边的行人迅速地闪开,对着那绝尘而去的骑士表示了惊讶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着自己的活计。
瞬息之间,骏马过了圆壁城,逼近皇城北面的玄武门。
一眼望不到边的高墙被皑皑白雪覆盖着,宛如一条白色脊背的长龙,门前两排金甲卫士肃然侍立。金箭使者骤然勒马,骏马人立,昂首嘶鸣。门前的中尉拱手高呼:“皇上有命,金箭使者无须禀报,直入议事堂!”
黑衣人从马上一跃而下,甩手将缰绳扔给卫士,大步匆匆地直入玄武门。这时那些卫士面面相觑,许久未曾用过的金箭使者怎么会突然出现。
他们还暗自纳闷,过了没多久,一辆诏车已经轰然驶出了端门。急驰的诏车很快地来到了崇业坊,坊间的百姓一见诏车,都知道一定是皇上派内侍来宣郑大人上朝主事的,因为在这几个月中,皇帝的使者已经来过数次,但都被郑吉已各种理由拒绝了,看来这次依然不会例外。
来到了郑府门口,刚才的那名黑衣骑士从诏车的御者席上跳下,几步迈上石阶,叩起大门来。这时门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大冷天的还来敲门!”极不情愿地打开了大门,老汉见门外停着一辆诏车,但叩门的却是一个黑衣打扮的年轻人,他不解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压低喉咙说道:“皇上密使到!”说着,拿出一面金牌朝老汉面前一晃。老汉一看,龙骧卫领军使何洋。这龙骧卫可是皇上的近卫亲军啊!老汉不敢怠慢,赶忙大开中门,吩咐下面去通知老爷,皇上的密使到了。
此时的郑吉正和尹尚坐在暖阁中说着话,突然有侍女急匆匆地跑进来,说道:“老爷!皇上的密使到了!”
“密使?”郑吉露出了迷惑的表情望着尹尚。“大人,但见他无妨!” 尹尚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等郑吉来到“慎思堂”之时,就见两人站在堂中正欣赏着墙上的字画,一人黑衣劲装,剑眉星目,唇红齿白,长得仪容俊美。一个身穿禁军服饰侍立其后。见他进来忙站起身来。
“原来是何将军!草民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郑吉曾在宫中面圣的时候见过何洋,知道此人乃太后的侄子,他前来传旨,不敢怠慢。
“郑大人,你就不要折煞小将了!”何洋笑着说道,从袖中取出一封黄纸,正容地说道:“郑吉接旨!”郑吉早有准备,从容地下跪听旨。
这封诏书言辞恳切,对郑吉的评价也更高,但是郑吉却依然不为所动,漠然地说道:“请何将军回去转告陛下,就说草民身体不适,恐不能入朝为官了!还望陛下恕罪!”说着,站起身来,愣着不肯接旨。

何洋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直站在何洋身后,帽檐压得很低的那人说道:“哎,爱卿还是没有原谅朕啊!”
郑吉一听,这才知道大周皇帝周弼驾临。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皇上会随同而来?旁边的何洋见他还愣在哪,赶忙提醒道:“郑大人,郑大人!”
郑吉如梦初醒,赶忙跪倒叩首,口中说道:“草民郑吉,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孝武帝缓步走到他面前,将他搀扶起来,幽幽地说道:“爱卿受苦了!朕一时糊涂,误信谗言,以致爱卿……”
没等孝武帝说完,郑吉接口说道:“惊动陛下,臣有罪……”
“卿何罪之有!”孝武帝长吁一声,又说,“强我大周,一统寰宇,乃朕毕生大梦!为了这个梦,我周弼九死而无悔,万难不足以扰我心!你我君臣定要同心,成此不朽伟业!”
郑吉听着、听着,眼中有些湿润了。他下意识地把头上的帽子整了一下,就俯伏倒地说: “蒙陛下不弃,信我郑吉,郑吉万死不辞。”听到这,孝武帝以为他已经同意了,高兴地站了起来说道:“那爱卿速速与朕入宫吧!”
“且慢!”郑吉不知怎的,又与孝武帝玩起了太极拳。
孝武帝听了,并没有生气,只是站在原地,心里却在思考用什么更好的办法说服郑吉。可是何洋却不耐烦了,厉声喝道:“郑吉,陛下冒雪亲至,你竟然敢戏弄陛下!难道你吃了豹子胆吗?”
郑吉缓缓说道:“陛下信我,郑吉万死不辞。然则变法愈彻底,道路愈艰险。如陛下还让郑吉主持变法,郑吉以为至少三个条件!不知道陛下能否应允?”
何洋勃然大怒道:“大胆郑吉,你敢要挟陛下!”
而孝武帝却饶有兴趣地问道:“爱卿但讲无妨!”
“其一,选一批竭诚拥戴变法之士居于枢要职位。否则,政令不张,行之朝野,也是强弩之末!”
“这点但请爱卿放心。朕定当全力为爱卿网罗!”
“其二,不避权贵。新法一行,举国惟法是从,即使皇族宗亲,触法一律与庶民同罪。”
“这点爱卿也可放心,王子犯法于庶民同罪,何况他人!”
“其三,国君与变法之主政大臣必须深信不疑,不受挑拨,只有君臣同心,方能使变法成功!”
听到这,孝武帝动容了,走到郑吉面前,拉着他的手诚恳地说道:“朕断不会再犯前错。你我君臣相知,终我一生,绝不负君!”
望着孝武帝真诚的目光,郑吉被感动了,他跪倒在地道:“陛下如此待郑吉,郑吉粉身碎骨,永不负陛下!”
孝武帝赶忙将其搀扶起来,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
在入宫的诏车上,孝武帝简单地将当前的朝局说了一下,原来中山王周琏由于大肆兼并土地,使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又逢这百年未遇的大雪,所以那些灾民便组织在一起,由一个叫林枫的人带领下,占领了上谷的永乐。多次打败了周琏派去征讨的军队……
郑吉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
……
不一会儿,诏车已经进入皇城。
此时的群臣早已聚集在通明殿上,偌大的宫殿内百官聚集,就连久未上朝一直称病在家的冯霖也到了。大臣们都为皇上不上朝而等候得焦灼不安。既不知道陛下身在何处?又不知为何今日不是朝会之日却要召集百官议事?大臣们都站在殿内,互相交头接耳。有人想要借故离开通明殿,却被守卫无情地挡住了去路。这一举动更使大臣烦噪不安,但又不敢喧哗!
李诚此时有意无意地踱到冯霖面前,低声问道:“恩相,您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冯霖淡淡地回答道:“遇事不要慌张,自乱阵脚怎能成大事!”
李诚汗颜道:“学生受教了!”
正在大家乱哄哄地时候,一队金甲武士踏着整齐的步伐来到了通明殿外,便铿锵列队,守在殿外。盔甲鲜明,长矛闪亮。而带队将军正是龙骧卫领军使何洋的部将姜谅。
通明殿内骤然沉寂下来。大臣们的额头冒出了晶亮的汗珠,一个个瞠目结舌,相互间用目光做着询问:难道陛下驾崩了?还是要……众人不敢再往下想了。
一时间,通明殿内的紧张气氛达到了顶点。
武士列队完毕,又是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何洋手持长剑率领一队带刀亲卫大步走进通明殿。何洋一摆手,顶盔贯甲的卫士在通明殿后边肃然站成两排,个个双手拄刀,沉默挺立,就像两排石雕武士一般。何洋则往大殿门口一站,朗声高呼:“恭请陛下!”
大臣们赶忙按照往常序列站好。刚刚站好,就听内侍尖利的报号声:“陛下驾到!”随着喊声,两名内侍前导,孝武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头戴冕旒冠,从容步入通明殿。等他安坐龙椅后,群臣伏地三跪九叩,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孝武帝微一抬手,笑着说道:“众卿平身!”“谢陛下!”
待众卿谢恩后站起身来,孝武帝说道:“宣丞相觐见——”门外内侍高声报号:“宣丞相觐见——”
众人一惊,议论之声大起。自太祖皇帝代燕,丞相之职或置或废,已经不长设,而中书省掌握机要,起草和发布诏令,已然成为了中枢,概因丞相的权力太大,在前朝甚至出现丞相把持朝政,意图篡位之事。现在突然听到“丞相”二字,众人无不惊愕万分。
就在议论之中,但见郑吉身穿一领紫色朝服,玉带缠腰,头顶着紫金冠,从容不迫地走进通明殿。到了丹墀之下,三跪九叩。
孝武帝亲自下殿拉着他的手走上丹墀,面对着朝臣们说道:“众卿家,我大周垂国已二百余年,已是腐朽不堪。朕不为虚名,只为强国!然何以强国?惟有变法!今郑卿家提出‘强周论’。朕阅后,深感此乃强国之方略。特拜郑卿家为丞相,晋邺侯,主持变法!”
话音刚落,朝堂之上一片哗然。新党人士为此任命感到欢欣鼓舞,而旧党官员则无不咬牙切齿,如果眼神可以杀死对方的话,恐怕郑吉早以万箭穿心了。
……
北周隆兴三年十二月二十日,郑吉拜相,隆兴变法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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