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井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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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离右贤王大营数里外的乌孙王帐外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浑身沾满血污的齐云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葛尔丹东身后朝王帐走去,突然一阵冷风吹了过来,他冷不防地打了个哆嗦。他抬头望去,那金碧辉煌的金顶大帐依然闪着那耀眼的金光,可自己的命运呢?他不禁有了一丝胆怯。
看着前面押自己回来的葛尔丹东,齐云就有些不对付。原来两人为了争宠,事事都要争个高小,就在不久前还曾因为一批西域进贡的战马曾经有过冲突,差点刀兵相见。可如今呢?自己是个违抗军令的罪人,而他却是奉令行事的钦差。二者有天壤之别。
目送葛尔丹东通报后进入大帐,齐云忐忑不安地站在营门外。营门口的近卫昂着头腆着肚手持着长枪伫立帐门两旁,往常走过时对他总是笑脸相迎,可现下却仿佛不认识一般。齐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世态炎凉。
等了好一会,就在齐云胡思乱想揣度自己命运的时候,就听见大帐的门“扑”的掀开了,他忙抬头看去就见众将鱼贯退了出来。齐云忙四处打探,但是一个个却是三缄其口。倒是一向不怎么对付的葛尔丹东对他安慰了几句,倒是让他很纳闷。
“传齐云!”就见大帐外传事官大声喊道。马道旁的士卒一个接一个地传递着命令。齐云转念一想,反正事已至此豁出去了,想着他昂着头大步朝着大帐走去。
到了帐门外,他深吸口气,定了下神。抬手掀开重重的帐门,置身帐中,里四周黑压压的,只有顶棚上那个小小的天窗上射下的一缕夕阳,铺着虎皮的王座上正是乌孙的大汗骱狳,就见他斜着身子靠在王座的扶手上,夕阳的霞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虽然已届五十高龄了,但是却没有丝毫衰老的样子,这被常年有朔风侵扰的乌孙人中倒是异数。
他忙上前跪倒在骱狳面前,“大汗,末将前来请罪!”
骱狳正了下身子,面无表情只是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虽然没说话,其实在他心中却是有千言万语想说的,但是……
“末将该死!特来请罪!”齐云见骱狳半晌没说话,便低着声音再次奏道。
“你好……真好……”骱狳点着头,冷冷地说道,“少年将军,独领一军,真是春风得意啊!”
齐云闻言忙匍匐在地,浑身瑟瑟发抖说着:“末将不敢!”
“哼!”骱狳冷哼一声,“不敢……”说着,他“噌”地从虎皮王座上站了起来,眉头紧皱,用手指着齐云的头,喝道:“那我的军令,你怎么不执行!你说?”
齐云知道要是说不出个什么道理来,别说未来的大汗之位了,现下连自己的性命都可能会丢掉。他眼珠一转,打算硬顶下来。因为他通过多日的观察,知道骱狳最厌恶那种软弱怕事之徒,博一下了。
“末将非是想要违抗大汗的军令,而是想替乌桑将军和狼牙军报仇!”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不屈的神情,“乌桑将军代我而死,我要为他报仇!”
“乌桑!”这番话击中了骱狳的命门,正是他草率地下令才使狼牙军数千人的性命葬送在凉州城内。“这都是我的错啊!”他不禁喃喃自语起来。
“不,大汗!”齐云直起身子,恨恨地咬了咬牙说道,“这都是那南蛮子用的奸计!哼,不敢出城迎击,只会使这些阴险狡诈罢了……”
“住嘴!”
齐云忙闭上了嘴,低下头。
骱狳望着齐云,就见他浑身上下都是鲜血,衣甲已经破了好几处,心中又是一软,这可是自己唯一的子嗣啊。原来他与阏氏几十年的夫妻,却无子出。虽然也与别的女子有染,但都被其迫害至死。唯有此子一人长大**了。毕竟自己年也已半百了,未来的汗位总不能落如他人之手,比如……况且此子英勇善战更胜自己,只是稍欠些谋略而已。待以时日,自己亲自指点,定能成为乌孙一代雄主。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地说道:“你起来吧!”
齐云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他却没有依照命令站了起来,反而面露凄惨地说道:“末将不听军令,致使军士们死伤无数,末将不敢起身!”
“哎,这都是我失策!没有探明情况。贸然出兵。”骱狳摇了摇头道,望着齐云站了起来,他柔声说道:“你起来吧,你也受了不少罪了!”
“大汗!”齐云还想说什么,却被骱狳挥手打断了。
这时的骱狳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和蔼地说道:“还叫我大汗!”
齐云猛听此言,顿时一阵暖流喷涌而出,眼泪“唰”地流了出来。觉得一切的委屈都化为乌有,“父汗!”说着,扑倒在骱狳身上。
两人相拥在一起,齐云自不待言,骱狳因从来没有享受过亲情,不觉老泪纵横。
……
而同时,在离乌孙大营数十余里外的白山山道,一支大军悄然无声地出现在这里,队列整齐,士气高昂,虽然人数众多,人衔枚、马裹足,却也鸦雀无声。
出了白山口,就见前列停了下来,为首一将笑着说道:“大帅真是神算,料定乌孙狗贼不会派兵驻守白山道,害得我等在帐上议论了半天!”
“是啊,玉陵兄!”后面一个身穿黑色战甲之人御马急驰而来,那被称为“玉陵兄”之人转身微笑着说道:“是天鹏啊!”
“玉陵兄!”近前后,杭天行双手抱拳行礼。“天鹏啊!看来这次你又能见到老朋友了啊!”这位玉陵兄正是大周安西将军宋师杰,这支部队正是他率领的西镇的边屯军。
“是啊!”杭天行笑着点点头。“要让他彻底粉碎在西镇铁骑的马蹄下!”
“嗯,这次定要让他们来得去不得!”宋师杰自信地说着,“天行!我想大帅现在应该到昌松了吧!我们也要快了啊,错过战机,你们可担待不起啊!”
然后一招手。一名虞侯驾马过来,“传令,大军加速前进!”
……
一个时辰后,昌松坡,西镇大营。
大帐内灯火通明,西镇军的校尉以上军官都聚集在王弘策的帅帐内。在说了一些客套话后,话题立刻就转到了军事之上。
“前方展开的乌孙军兵力如何?”
“约有二十万左右!”
“哦,虞侯派出去了没有?”
“大帅,末将已经遵照您的命令派出数十队虞侯,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了!”司曹官蓝祥禀告道。
“嗯!”王弘策不置可否只是点了下头。
“大帅!”主簿杨励预言又止。“但说无妨!”
杨励正色地说道:“洛阳的暗探有飞鸽传书!”
洛阳,也就是大周的国都。
“噢!”闻言,王弘策原来祥和的面孔顿时肃穆起来,“说!”
“一月前,陛下采纳右谏议大夫郑吉八条进言,拜其为相,进行变法。其进言第一条便是撤藩……”

“什么?”这席话顿时如在平静的湖中丢了块石头,顿时引起了在座诸将的激烈反应。
“撤藩!好好的撤什么藩!不是我们恐怕乌孙的马蹄早就踏进京城了!”陆战第一个站起来表示了自己的愤怒。
其余一些年少的将领也纷纷对朝廷这一举动表示不满。
“安静!”王弘策再度开口道,“言志,说下去!”
杨励清了下自己的喉咙说道:“是,大帅。现下朝廷内禁军已经开始集结。对外说是出巡边地,其实是想趁我西镇与羌鏖战之际,一举推进胁迫大帅答应撤藩!”
“真会挑时间啊!”王弘策点着头叹道,“若非羌已为我西镇健儿所破,这次危矣!”
杭天行不屑地说道:“哼!等破了乌孙狗,就要那些老爷兵的好看!”
一直没说话的宋师杰说道:“那倒未必啊!朝廷内卫禁军号称‘不死之师’,兵员、训练、装备都是全国之冠,比其我西镇军兵恐怕也是更胜一筹的,硬拼恐怕我军要吃亏。”
在思索之中,王弘策以手捻着白白的长须:
“惟今之计,只有速破乌孙,然后将其事发檄全国,如此谅那朝廷也不敢逆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来攻打我西镇。”
“如若还是一意孤行,我想南平郡王当不会坐视不理吧!”宋师杰紧接着说道。
“正是如此!”王弘策笑着说道。
“听令!”
……
漏夜时分,乌云遮月,乌孙狼军大营。
由于十数日地急行军以及白天连续作战,即使精锐如狼军也架不住了。一个个是倒头就睡,枕戈待旦的命令虽然是下达了不止一次,但各营主官也是明里应付着、其实压根没当回事,既然头儿都这样子,下面还不阳奉阴违啊。就连被安排站岗的军卒也是暗地偷睡,就听整个大营是呼噜声大作。
“喂!起来!起来!”突然一阵暴喝声传来。
被吵醒的东营哨长极不情愿地爬起来,骂骂咧咧地正要发作,刚要开口,当他看清来人是谁是,半张的嘴马上闭上了。
原来是天狼军万骑长葛尔丹东率部查哨。他在乌孙军中有“铁面将军”之称,为人刚直,骁勇善战,深得骱狳信赖,才30岁就成为狼军中大汗的亲卫军的统帅。
“嗯!”葛尔丹东皱着眉头,说道,“身为哨长胆敢以身试法,来人啊!抓起来!”
“得令!”他的手下一拥而上,将那哨长双手反剪按倒在地上。
到这时那名哨长才醒过神来,拼命反抗道:“将军,我知错了!再给我次机会吧!”
“斩!”葛尔丹东毫不犹豫地手用力往下一挥。
“扑”的一声,很快那名哨长就身首异处了,当部下将首级拿到葛尔丹东面前时,他冷着脸对那些哨兵说道:“谁还敢擅离职守,此人就是下场!”说完,留下那些呆若木鸡的哨兵径直而去。
只留下那颗高悬在营门上的首级,兀自双眼圆睁,仿佛想要述说什么!而那些士兵望着那颗首级不由想到自己,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过了约半柱香的时间,因为没事,哨兵们不免放松了点警惕,就在有人张大嘴打着呵欠时,突然一箭破空而来,刹那间贯穿了他的咽喉,他低吼着从橹台上摔了下来。
正在下面那些哨兵茫然不知所措之时,突然前方的草丛中窜出了无数黑影,虽然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但那明晃晃的刀光,却充分说明了一切。
“是偷袭!敌人偷袭啦!”哨兵们嘶哑着喉咙喊着,但是那群人来势甚猛,一阵乱箭就把他们放倒在地。
很快大门就被他们控制住了,就见其中一名为首的一声长啸,远处的高岗上陡然出现一人一骑,不一会儿从他身后一溜展开了无数骑兵。那名为首的骑士手中长刀高举在手,用力往下一挥,喊杀声随即震天价响。
在月下疾驰的骑兵队,就如同是出水的猛龙般,而月光下高举的战刀的光泽,就如同那猛龙的龙鳞一般。
隆隆的马蹄声震耳欲聋,即使是熟睡的人也被震醒了。就在他们睡眼朦胧地披着衣服,拿起武器跑出帐篷之时,瞬即被汹涌而来的钢铁洪流踏成了肉泥。偶尔有几个能反抗的等待他们的往往也是沾满鲜血的战刀.
来敌肆意驱使着战马在大营中横行着,战刀、火焰把原先安静的大营瞬时变为了人间地狱。
这时的葛尔丹东正在继续巡逻中,沿途看见的景象和北门相差无几,由于白天的苦战,都累不行了,一个个歪歪斜斜地,不是倚着长枪就是靠着门柱。
再又杀了名哨长后,他还想杀人立威时,却被部下拦住低声说道:“将军,不可再杀了,以免惹祸上身啊!”他微一沉思,最后只得叹了口气,毕竟树敌太多,对自己以后仕途不利。所以看见类似的情况,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醒来也就算了。
当他来到南营时,只听到后面杀声震天,忙转身回头望去,就见北营已被一片大火笼罩住了。“天哪!有人偷营!”他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他赶忙对手下当户说道:“你快去禀报大汗!”
吩咐完后,他一挺手中战刀,“大家跟我来!”返身一磕马腹,战马飞驰而去。
战火迅速蔓延着,转眼就要到骱狳可汗的中军大营了。
劳累了一天的骱狳此时还在酣睡,虽然身板依然硬朗,毕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大不如以前了。当葛尔丹东掀开帐门,疾步跑到其席前,他才恍然发觉,旁边多了个人,急忙抽刀就欲砍去。葛尔丹东急忙挡住,声嘶力竭地喊道:“大汗,大事不好了。有人偷营!”
原来还在梦游状态的骱狳闻言打了个激灵,立刻就清醒过来了。他不顾衣衫不整,站起身子,喊道:“来人!来人!”
门外那些侍卫望着大火正不知所措,闻听大汗传唤,赶紧跑进大帐,“大汗!”“外面到哪了!”骱狳边在葛尔丹东的伺候下穿着自己的战甲边急切地问着。
“大汗,敌军已经攻破了东营。牡狼军残军来报其主将黑蛮龙已阵亡!”
“什么!”葛尔丹东一听此言,一惊“咣”的一下把骱狳的战刀掉在地上,知道自己失状的他赶忙跪下。
此时的骱狳哪还有心情顾得上这些,他接着问道:“那其他诸营怎么样!”
“禀大汗,现下除中军外各营都有战火!”
“嗯!”听到这,骱狳反倒冷静了下来,他知道此时要是自己慌乱,对部下来说将会是致命地打击,整个军团也可能因此而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传令下去,所有的万骑长立刻带领部队来中军集合!”
集结部队做出反击这固然没错,但是在这已经无比混乱的局面下却只是徒增混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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