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峰回路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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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平城终于被攻下,可是王睿完全没有一丝欢欣喜悦,整整三天,仅有三千守军的新平城让他饱尝了碰壁之苦,六万大军日夜攻城,看上去显得是那么脆弱的新平城,却是始终不曾屈服,外郭陷落了,就退守内城,内城攻破了,便逐寸逐寸的巷战,这座小小的新平城,几乎吸干了西镇的精血。坐在新平城城守衙门的大堂之上,望着被士兵连推带搡押进来的新平城守,王睿深吸一口气,道:“你抵抗我军,罪在不赦,你若是肯归顺我军,本王便暂且饶你一命,若是不降,休怪本王拿尔项上人头祭奠我麾下将士的英灵!”
新平城守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用力一挣,摆脱了那些拽住他的西镇士兵,整了整破烂的官服,大笑道:“钱某虽是小吏,也是皇上亲任的一城牧守,身受皇恩,就当尽忠报国。焉能屈膝降敌,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王睿不怒反笑:“好,那我就成全你的忠义,将钱大人拉到门前斩首来迄!”
军士们推着那城守,到了衙门前,将那城守按倒在地。正要挥刀行刑,这时一个发髻散乱,狼狈不堪的将领被士兵捆绑着押到这里,一见城守即将被处斩,那将领挣扎着嘶声嚷道:“钱大人,您为何定要死守不退,如今枉送了性命?”
那钱城守微微抬起头来,一见来人,不禁微微一笑道:“我受朝廷之令牧守一方,焉能弃城而逃,西镇兵攻势猛烈,若是存了求生之念,新平恐怕一日亦不可守,便是要退,在西镇精骑面前,谈何容易,如今这么多将士已经先行一步,钱某又怎能甘落人后。我等身为大周臣子,怎能不为国舍命!”说罢,钱城守引颈受戮。
那名将领一听长叹一声道:“城守大人一介文人尚且以身殉国,何况武某这等武人呢!”本来他在被俘以后,存了投降之心,但是在见到钱城守慷慨赴死,再也不能贪生了。待进入大堂后,虽然王睿出言劝降,他却一言不发,王睿大怒,下令推出去处死。那将领至死没有再说一句话。
在新平休整了一日之后,王睿率领着西镇军直扑长安。来到距离长安还有三十里的泾阳,先遣的大将王豫派使者亲迎,原来再第一天进攻新平未果的下午,王睿便分兵两万由王豫为主将命其先取长安。不知道情况如何?王睿一见,忙策马上前,旁边王旭率领着亲卫将他围在中央,那人一见秦王亲迎,赶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在地:“末将周山,见过秦王千岁!”
王睿仔细打量了下他片刻,朗声说道:“嗯,免!”待周山起身后,他问道:“长安情况怎么样?”周山神色一变,道:“前日王豫将军到达长安后,与守军接战。战况很激烈。长安守军仿佛是不要性命的抵抗,我军虽获小胜,将守军逼回城内,但损失也很惨重……”
王睿挥手打断了他,这如今的西京留守周贞乃是个性喜舞文弄墨之人,战阵方面恐怕有所欠缺,不知道是谁负责的长安的守卫。先去看看再说,于是他传令,让麾下先去扎营。自己带了亲兵卫队跟着周山到阵前寻找王豫。
长安北门之前,烟火弥漫,四十余岁的王豫皱着眉望着前方,他是王睿的同族兄长,他本是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可惜被一道从眼部蔓延到脸颊上的刀疤破坏无疑。王睿策马来到阵前,正见王豫用马鞭指着长安城道:“立刻命令左卫营从那处女墙登城,那里防守薄弱!”军令传下,不多时,一营人马呐喊着朝城墙冲去。
这时王豫发觉王睿驾到,赶忙打马来到前面,翻身下马,右手一扣前胸行了个军礼道:“不知王爷驾到,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请赎罪!”王睿笑着从马上下来,走到王豫面前道:“自家兄弟,何必客气——”一边说,一边拉着他的手,来到阵地前,问道:“战况如何?”
王豫面带愧色地说道:“禀王爷,进展缓慢——”
原来,王豫带领二万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到长安,满以为能打长安一个措手不及,乘机袭取长安。可没想到在渭水河畔,长安军已经列队迎敌了。凭借着西镇铁骑强大的冲击力,虽然将其击溃。但是那些守军仿佛是拼了老命一样,迎着马刀冲过来,对西镇军队也造成极大的伤害。最终,由于部队战斗力的问题,还是被击溃了,逃回了城中。于是王豫在扎住阵脚下,立刻对长安发动了攻势。但是进攻了几次,毫无进展。
“想不到西京留守司的部队竟然如此骁勇!”说着,王睿抬眼望向长安城。
就见左卫营的军士已经顶着箭雨滚石登上了了女墙,似乎已经没有什么阻碍了,旁边的士兵纷纷高呼万岁。但是王睿却一皱眉,道:“看上去似乎太容易了一点啊!”
王豫定睛看着城头的动静,也疑惑地说道:“奇怪,这几日我攻城多次,十分艰难,就算能上城头,也是没有一人能够存活,怎么今天会这么简单,难道说——”他停顿了片刻,一拍手,大呼:“不好,有埋伏!”
就在这时,当右卫营军士那黑色的甲衣消失在垛口,突然传来混杂着掺叫的嘶杀声,而在那垛口又出现了长安军的身影。
王睿和王豫面面相觑,王豫苦笑道:“想不到这一次他们居然用了请君入瓮的诡计!”王睿叹息道:“想必他们也知道左卫营的骁勇,所以索性让他们攻上去,以优势兵力绞杀,看来守在那里的将领必定是员自信十足且颇富计谋之人。我看帅旗不在那里,想必是员寻常将领。看来这长安也是卧虎藏龙啊!”
王豫知道左卫营这次是凶多吉少了,但是毕竟左卫营还在城内苦战,胜败未可预料,所以他还是集结重兵准备趁机抢城。传令下去之后他说道:“是啊,没听说这长安留守司有什么出类拔萃的将领啊!”

王睿喃喃地说道:“嗯,看来斥候的调查还是不够啊!”长安留守司的驻军战力竟然这么强,这倒有些出乎王睿的意料之外!
就在二人说着闲话的时候,城头上厮杀声已经渐渐地消失了,王豫微微苦笑,知道自己赋予重望的左卫营精兵已经全军覆没,于是他传令,军队缓下攻势,这次的攻势又失败了。
此时,城头之上,李宰善喘着粗气坐倒在地上,看着重围中横七竖八的西镇军死士的尸体,再看看手中那把已经卷刃的战刀,身上血染战袍,地上血流成河,方才这场厮杀可是让他在鬼门关前打了个来回,若不是两个军士用自己的性命挡住了对方必杀的一击,恐怕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虽然自己也是出身高丽世代的武门,又是内外兼修,两臂神力,可是和这些悍不畏死的死士相比,还是差点气势,想到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不禁有些害怕,自己这请君入瓮之计策差点就成了引狼入室。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啊,自己奉命连夜进入长安与镇守将军一起控制住周贞并顺利接管了城防,在得知西镇军前锋已经抵达渭水,便想凭借着长安留守司的优势兵马将那前锋部队一口吃掉,并许已重赏,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西镇部队这么勇悍,居然将数倍于己的部队击溃。现在这只登城的部队是西镇军的勇士,若不将他们围起来歼灭,而只是分兵抵抗强攻,只怕会被敌人攻破防线。
将城墙上清扫了一下,负责防守此处的都尉武到快步走了过来,笑道:“将军,果然好计谋,这批人真是骁勇,要是在平日里接战估计没有三倍以上的损失,不可能打败他们,现在我们只损失了一倍多……”
李宰善摇了摇手打断了他的话语,道:“都是大家拼死力战,我也不过是出个主意罢了!”
武到道:“总还是将军的功劳啊!”这时,就听旁边一名军士高喊:“不好了,敌军打出了王旗,秦王来了!”
李宰善和武到都大吃一惊,几步跑到城垛前向下望去,只见西镇军的中军原先竖着的帅旗,现在被一面大纛所代替,上面用银线绣着“大周镇西大将军河西道大行台秦王”中间一个大大的“王”字。李宰善浑身一震,虽然知道新平陷落只是时间问题,可是真正面对却仍然是那么难以接受。
这时,城下有人高声喊道:“城里的人听着,新平城守和都尉的人头在此,若是不降,破城之日,尔等也将悬首城门!”说完,有人挑着两个人的首级立在阵前。
城头上的守军顿时一片哗然,士气顿时滑落了很多,越来越多的将士涌到城头,向下望去,望着那高挑的人头,虽然看得不是很真切,可是城头已经是一片愁云惨雾。
就在这时,李宰善突然听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他转头一看,只见武到满目怒火杀气,望着城楼之下那面猎猎的王旗,脸上的神情悲痛莫名,泪水的眼眶中滑了下来,一滴一滴打在城砖上却浑然不觉。他不禁心中疑惑,向左右看了一眼,旁边一名小校低声说道:“新平的武都尉是武都尉的兄长!”李宰善一声惊叫,黯然地望着武到。
突然,沉默良久的武到跳上城垛,指着城下的西镇军,高声道:“城下的贼子听着,尔等宵小竟然敢举兵叛我大周,难道不怕上天惩罚吗!如今你们杀了我兄长,我武到拼了性命也要报此血海深仇!”接着他转头对着城上的守军喊道:“弟兄们,干什么如此垂头丧气,钱大人和武将军都已为国尽忠,难道我们还要让他们在地府嘲笑我们贪生怕死吗!”
这时,从后面传来一地低沉的声音:“誓死守城!杀敌雪耻!”守军们闻声也随之高呼:“誓死守城!杀敌雪耻!”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瞬间将守军心中方才那一丝胆怯和悲痛吞噬了,再也没有了迷茫和彷徨,一个个坚毅无比,目光炯炯。
王睿和王豫相互看了一眼,知道这条打击对方士气的计策失败了。这时看了看天色,两人同时决定收兵。
望着那有条不紊的缓缓退下的西镇军,李宰善心中感叹道:难道西镇多年来能在强敌环伺下屹立不倒。只看那份自信和从容,恐怕只有主公麾下的精兵才能与之匹敌。说道主公,不知道主公现在到何处了?
第二天,王豫重整旗鼓,再次攻城,这次他们也不理会什么攻心和士气的事情了,而是采取了中规中矩的正攻法,抓住每一个破绽、每一个漏洞,不失时机的进行着攻击。整整六天的功夫,两军几乎把攻城守城的手段一一演练了一遍。凭借着长安高大雄伟的城墙保护,守军与西镇斗了个旗鼓相当,虽然表面看上去保持着均势,但是李宰善却并不这么认为,现在的长安城内危机四伏,有些富商已经开始暗自集结私兵,而留守府这几日也是异常活跃,有好几名武将出入,可以肯定的是,一旦援军再不出现,难保不会爆发兵变的可能。
九月十六日,酉时,西镇军终于停止了攻势,再次毫无收获地退走了。望着那乌黑的城墙,王睿心中多有不甘,自己率领的这八万大军乃是西镇精兵,居然连续在新平、长安接连受创,看来得加强下攻城方面的训练了。就在他神驰天涯的时候,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见王豫那威猛的身躯撞进大帐,举着一张纸大呼:“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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