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关中风云四·坚壁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自从六月与董成军斥候部队的冲突中一名稗将阵亡之后,七月,西镇军沿泾水高筑壁垒固守,董成率领大军猛烈进攻陇右军壁垒,在交战时俘虏了两名陇右军校尉,又强力攻破其军阵,甚至曾经一度夺取了陇右军的长武城。
西镇陇右军主将王弘文采取了坚壁不出,避其锐气的战术,令全军加固壁垒,董成军多次挑战,陇右军都坚守不出,不出壁垒应战。
王弘文大将军准备以这样的方式首先挫杀掉董成军的锐气,然后等待援军适时出击。
王弘文的策略实际上取得了显著的效果。
敌军主将董成长期求战不得,部队所面临的高山夜寒,粮草不继,士卒伤病等不利条件,都使他为久困安定而深深忧虑。特别是西镇援军就要达到的消息传来后。
他每日上递洛阳的军报,都表露出这种忧虑。
他深知与西镇陇右军作战的意义,甚至决定了这次西征乃至于合纵甚至于魏公兼并天下的宏图伟业。
连续数月转战在通道崎岖,供应艰难的山区,他已经感到身心极度的疲惫。他想:但愿新委派的主将能够尽早赶到。
安定的战事逐渐朝着有利于陇右军的方向发展。
王弘文大将军已经看到,董成军久滞不战,锐气明显在渐渐消磨,消漫之风甚至在阵前也有所流露。许多士卒衣甲不整,甚至在旗鼓号令发布之后,仍然并不能够作到令行禁止。
确定坚壁不战的策略之后,陇右军的装备则进一步得到补充。特别令王弘文将军感到欣慰的是,西镇的大军已经集结完毕,旬日可以支援安定前线。并且从富昌也传来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孙杰成功的阻击了南宫幸河东军数万大军的进攻。使得何洋大军会师的计划破碎了。
其实,西镇军和何洋军都擅长于骑战,而西镇军拥有更精锐的骑兵。山区作战,西镇军可能略胜于何洋军,但是也不如骑兵的优势突出。所以,大将军王弘文决定固守消磨对方然后待大军一至立刻一战将对面的何洋军击溃。
然而,另一方面,陇右军士卒中也在渐渐地滋生不利于持久作战的情绪。
军中富贵人家的子弟贪恋家中奢靡浮华的生活,内心也期求速战速决。
这一夜,夜风轻轻,月色淡淡。
王弘文披着月光在营垒中巡行,当他走过一个营帐时,无意中竟然听到了士卒们这样的对话:
“说是军情紧急,催逼着上路,连告别都没有来得及。可到了这里,每天不是出操、睡觉就是吃饭。这么多天了,一仗也打不起来,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怎么?没有告别就上路了,情思绵绵,连军刀也割不断?告诉你吧,那次凉州大战,王爷率军出了凉州后就在番和镇停驻了整整二十多天呢!我们在这儿啊,谁知道要住几天。别想了,老家的小女人,可能早就跟了别人了!”
“那可不行!我宁可……”
“是啊,像今天这样的夜晚,多好的风,多好的月,少男少女,你们原本是可以……”
王弘文将军心想,军中怀有这样念头的,一定不在少数,他还知道,有些少壮派军官,各自立功心切,也都对现在实行的坚壁固守的战术怨言纷纷。
……
营中一片静寂。
只有篝火燃着松柴,有时噼啦啪啦作响。
在王弘文的主帐前,高杆上的军旗迎着夜风呼啦呼啦地抖动。王弘文回到帐中,刚刚拨亮灯火,王慎走了进来。
“父帅,斥候来报,听到洛阳这几日盛传白起受到何洋星夜接见,不日将到安定军中接管军务……”
“什么?白起?”王弘文蹭的站了起来,“可曾打探清楚了?”
“父帅,您认识此人吗?”王慎吃惊地望着自己的父亲,在自己的记忆当中,父亲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人,现在怎么会因为一个人而这样呢?
“你可听说过大周三大家?”
“孩儿听说过,河西王家、赵郡萧家、颖水白家……莫非这白起就是……”
“这白起,就是颖水白家现任家主。勇武果敢,杀伐决断,不输你大伯!”说着,不理王慎目瞪口呆的样子,陷入了遐想……
看来随着白起的到来,何洋军必将全力以赴强攻安定,形势不容乐观啊——
……
日夜兼程,白起的马队抵达安定前线,已经是午夜时分。
合符仪式在董成将军的中军帐内进行,所有的队官以上干部都列席了。尽管白起和董成两位将军是相互十分熟悉,但是仍然必须按照军法的规定严格履行这一兵权交接手续。
董成手持在左肋铸有铭文“安定左”的虎符的左片。白起手持在右肋铸有铭文“王右”的虎符的右片。当看到金色的虎符左右两边相合密接时,会集在帐中的将领们,董成、张大彪、李信、张正诸将,一齐发出了轻声的赞叹,大家彼此相互拱手致意,随后又同时向白起行礼致敬。
从这时起,白起正式掌握了西征部队的主力——安定前线大军的指挥权。
白起和随从人员一同用过简单的膳食后,并没有马上进入营帐歇息。他卸下铁甲,披上一件长袍,在董成等人陪同下,踏着明洁的月光,连夜视察营地。方才刚刚到达营垒门口的情形有些奇怪,偌大一支马队驶近,营地的守卫居然没有半点察觉,倒是对面陇右军营垒的守卫人员先发觉了。白起心想,这实在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董将军,近来是否军纪有所松弛?”
“是的!”董成回答,“王弘文长期坚壁不出,就在于逐渐消散我军的斗志。满弓不能持久,千里远征,长期相持不战,难免军心涣散,士气不振。末将以为,如果长此以往,即使最可靠的部队,甚至也可能不战自败的!”
“军纪一定要整顿,士气一定要振作!”
第二天一早,白起就号令全军,整顿军纪,昨夜在营垒大门值卫的一名军尉和十名士卒,因玩忽职守而被处决。
军官和士兵因为违反军纪而被断然处以斩首之刑示众,在全军上下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安定全军于是又重新恢复了以往那种严格自律的精神和从严治军的秩序。
不过按照郑生的计谋,仍然派出一小队士兵在陇右军守卫视线所及的地方,每天装成懒洋洋的样子游来荡去。
连日来,白起在军中每个营地都认真地进行观察,了解编制、训练、装备等各个方面的情况。他甚至要求逐级就这些情况作准确的报告,同时又亲自深入士兵的营帐,了解衣甲有没有破损,军粮是不是丰足,兵器装具需不需要补充等等。他还每天面见负责侦察的斥候,询问陇右军兵员、供应以及军容、士气等等有没有变化。
这一天,他决定亲自登上陇右军前方的小山,俯瞰安定的地理形势和陇右军的防务部署。
……
“王弘文果然一代名将!”
白起是看到陇右军营垒严整,内务井井有条,驻守布局前后左右相互照应,由内心发出这样的赞叹的。
白起与王弘文以前曾一同浴血沙场,彼此都为对方的勇武所倾倒。此刻,白起作为一名骁勇雄健的军人,热切向往在激烈的竞争中战胜强者。
这是为将者的一种特殊的幸福吧!
白起详细了解了敌我双方的军情战况后,与董成、张大彪、郑生等一起在军帐内昏暗的青灯下商议了几个通宵,终于初步形成了击败陇右军的作战计划。
郑生一再强调,战争不仅仅在于争勇与角力,更是一种斗智的竞技。因为对方的主将是王弘文,就应当是这种竞技方式;而如果对方是另外一个人,则应当又是另外一种竞技方式。运用之妙,在于心中灵感和智慧的升华。
不过,军事和战争,毕竟是“凶器”,不能不谨慎小心地使用这种手段。郑生认为,军人作为运用战争方式这种“凶器”的人,切不可把战场当作炫耀小聪明或者蛮力的个人表演舞台,纵情任性。
对此,白起非常赞同郑生的话。
这天正午,与平时的驿报不同,一队骑士驰入军营,守卫的士兵刚要阻拦,头前一人拿出一支令箭一举,守卫赶忙让开道路,骑士一直到白起的中军大帐前才勒住马。一位峨冠绣袍的使者,翻身下马后径直步入中军帐。
使者宣读了何洋的最新任命:义阳侯白起为上将军,董成为副将。使者同时还传达了何洋下的严令:
有敢泄露义阳侯白起任上将军消息者,斩立决!
老将军被任命为“上将军”。“上将军”,这是大周战时军方最高职位了。许多将士都因此而欢欣鼓舞,奔走相告,惟有郑生却表情冷峻,没有丝毫笑容。
后来,白起私下问道:“恒成对于上将军的任命有什么想法吗?”
“德公为什么这样问?”(白起字德升,所以郑生如此尊称他)
“老夫见别人为此兴高采烈的时候,恒成却脸色冷峻,显出不高兴的神色。老夫想来,恒成一定有话要对我说吧!”
郑生说:“德公可还记得《史记》记载的吴起为士卒吮疽的故事吗?”
白起道:“请恒成讲来!”
“先秦时期,吴起为军中主将的时候,经常和士卒们一样穿着同样的衣饰,食用同样的膳食。他坐卧不设专席,行军也不骑马坐车,甚至常常亲自背负着干粮,为士卒们分担劳苦!”
“噢!”
郑生接着说道:“军卒中曾经出现有身患疽病之人,吴起甚至亲自用嘴为他**毒疮中的脓血。那位军卒的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后,却泣不成声。有人劝说道:‘你儿子不过是一名普通士卒,而大帅以三军统帅之尊,亲自为他**脓血,你还有什么可悲伤的呢?’那位老妇却说:‘我并不是为此而哭泣啊。我只是想到,当年大帅为我儿子的父亲**脓血,他的父亲于是作战奋不顾身,一往无前,终于阵亡于军中。今天,大帅又为接替他父亲的儿子**脓血,我不知道我的儿子此次将会战死在哪里。我是因此而哀伤哭泣啊!’”
“魏公任用德公全权统率安定之军,今日又授予‘上将军’殊衔,这是不是也类似吴起为伤病者**脓血的用意呢?”
白起微微一笑,说道:“不,没有‘上将军’封号,老夫也会奋勇杀敌,以死报国的。”
“那么,德公对于严禁对外透露‘上将军’,又是怎么看的呢?”
“这个——”白起沉吟了,“想来,可能是麻痹陇右军,让他们以为仍然是董成将军在担任最高统帅吧。”白起反问道:“恒成以为如何呢?”
郑生笑了笑,说:“我想这可能也是一个原因吧。但是也有可能另有别的用意在内吧!”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