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落雁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她眼中的醉意也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水儿，你记不记得这十年来你学了些什么？”她很认真地问道。
“当然记得，”江若水也很认真地回答道，“头两年除了睡觉之外，我基本上都是泡在药缸里的，而且一天要吃四五种药。”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很难受的表情，似乎想起了很不愉快的事情。
如果一个人每天有七八个时辰是泡在药水里的，而且一泡就是两年，还抱着药当饭吃，那种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那些药水是用来帮你伐毛洗髓的，那些吃的药则是起到固本培元的作用。”楚落雁说道，“习武之道，本来就只能依靠循序渐进，绝不能急功近利，否则自身会反受其害。更何况当时你不过是个两三岁的幼童，还不能够马上修习内力。所以要想让你在这短短十年内突破体质的限制，就必须将你的身体进行改造，去除体内的杂质，让你彻底脱胎换骨，之后修习武功才能够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看来您真的花了不少心血啊！”江若水笑笑说道，“两年之后您就开始找不同的人教我各种各样的东西，第三年是内力，第四年是轻功，第五年是剑法，第六年是暗器和药物，第七年是易容术……”
“内力就不用说了，这个本来就没法一蹴而就。在其他方面，你学得最好的是轻功和易容术，学得最差的却是暗器和药物。”楚落雁接口道。
江若水淡淡说道：“因为我一向认为做人一定要堂堂正正，用暗器和药物这种下九流的手段偷袭或暗算别人，是最卑鄙无耻的做法。但是……”
“但是什么？”
“我也不喜欢被别人当成砧板上的肉任意宰割，为了活得久一点，逃命和躲藏的本事自然要学得好一点了。”
楚落雁忍不住叹起气来，一边叹气还一边摇头。
“您为何叹气？”江若水问道。
“因为我没想到你看起来虽然很聪明，实际上却是一个笨蛋。”
“您错了。”
“哦？”
“我并不是一个笨蛋，”江若水说道，“我只是不想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而已。因为我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您不觉得，如果一个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放弃自己的原则，那他活着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楚落雁不再叹气了，她盯着江若水，眼中有些异样的神色。
“你说的话好像总有那么一点道理。”
“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无论你说的是不是事实，我只知道，今天如果你不能通过考验，就白费了这十年来我们为你所花的心血了。”
“楚阿姨，这个您就不用担心了，”江若水的表情很镇静，“很多时候，运气和智慧也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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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同样的北山，同样的清溪，同样的桃花林。
唯一不同的是，林中多了五个人。
这五个人看上去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都是一身黑衣，并以黑巾蒙面。
“时辰差不多了吧？”其中一人开口问道。
“是的，马上就到正午了。”旁边一人回答道。
“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十年就这样过去了。”第三个人叹道。
“是啊，十年的心血，今天就会知道结果了。”第四个人望着远处，眼中有着期待，但又有些担心。
“人已经来了。”第五个人忽然开口说道。
五人互相点了点头，立刻分散跃起，隐入桃花林中，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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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一人正沿着溪边缓缓上行。
墨黑的长发，湖蓝色的衣裳，大大咧咧的表情，不是江若水是谁？
他走到距离桃花林五丈之远的地方就忽然站住了。
桃花依然怒放，林中也一样静寂无声。
江若水的嘴边浮起了一丝意味莫名的笑意。
他并没有进入林中，而是返身朝溪边走去。
片刻后，他拎着两条足有一尺多长的大鱼回来。
随后他四处找了一些相对干燥的树枝，叠起几块石头，生火烤起鱼来。的c86a7ee3d8
不多时鱼就熟了，香味四溢，让人馋涎欲滴。
江若水拿起一条鱼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慢很慢，而且吃得津津有味，好像那条鱼是什么了不起的山珍海味似的。
林中依然毫无动静。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直到两条鱼的骨头都被啃得干干净净，他才擦擦嘴巴站了起来。
不过他还是没有进入林中，而是又走回溪边蹲下身洗起手来。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吞吞地朝林中走去。
走进林中没多远，几丝暗器破空声响起，向他的后背袭来。
江若水想也不想，提气纵身往上方跃起。
三把柳叶飞刀钉入了前方的树干中一寸有余，可见发暗器之人的手劲非同小可。
不过刚跃起三丈，他忽然感觉到一阵锐利的杀气，一抬头，只见剑光一闪，夹着急风朝他头顶劈下。
江若水身在空中，躲也没法躲，他只有深吸一口气，猛然朝下面坠落。
剑光很快，但他坠落得更快。
在离地面还有两尺距离的时候，只见他迅速翻了个身，让面部朝下，伸出手往地下用力一撑，身体向右侧弹去，姿势曼妙优美，剑光顿时落空。
待江若水重新站起身时，使剑之人已经失去了踪影。
他沉思了一下，在四周转了一圈后，突然跳入几棵挤得密密的桃树丛中，浓密的枝叶遮住了他的大半个身体，只露出后背。
他上去之后就不动了，由于从旁边根本看不到前面，所以也无法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
躲在暗中的人显然沉不住气了，只听又是几声尖细的声音响起，三根梅花针朝江若水飞去。
眼看暗器已经到了身后，江若水竟然还是一动也不动，仿佛根本没有察觉。
“扑扑扑”三声轻响，三根梅花针完全没入江若水的后背中。
但他好像毫无感觉似的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时剑光再次闪现，朝他劈去。
剑身刚触及衣服，使剑的人立刻就觉得不对。
他想收回力道，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衣服“嗤”地裂开，里面扬起一片淡红的粉末。
使剑的人只闻到一阵奇怪的香味，头一晕，翻身坠落到地面。
衣服后面空空如也，江若水只是将它搭在了一片枝叶上，他的人早已经不知去向。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发暗器的人吃了一惊，然而没等他反应过来，江若水就出现在他的上方，如大鹏展翅般朝他扑来。
他条件反射性地一扬手，又掷出三根飞镖。
没等飞镖出手，他只觉得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刺目的光亮，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上，手一抖，暗器顿时失去了准头。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江若水竟然又不见了。
莫非他刚才看到的是幻觉？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
这次他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感觉肩上一麻，顿时动弹不得。
随后江若水从他背后走了出来，笑得很是开心。
但他开心得显然太早了点。
一只手掌无声无息地从旁边伸出，朝他的肩头抓去。
迅捷、狠辣，却不带一丝劲风，除非江若水的背后长了眼睛，否则根本无法躲开。
江若水的背后当然不可能长出眼睛。
连出手的人都以为自己一定会得手。
就在他的手离江若水的肩头不过半尺距离的时候，江若水忽然脚下一晃，身体朝旁边歪了一下。
他来不及收手，一下子抓住了另外一个人的肩头。
他抓住的是那个发暗器的黑衣人。
他的反应明显比其他人快得多，不等右手松开，左手掌已经朝江若水横切过去。
这一次，他的手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江若水的身上。
不过江若水并没有倒下，他依然站得很稳，脸上依然带着笑容。
出手的人只觉得自己好像切在了一堆棉花上。
不是江若水的身体像棉花，而是他的手已经变成了棉花。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全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劲来。
棉花当然没法伤人。
所以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江若水点了他的**道。
“还有两人吗？”江若水轻声自言自语着，忽然起身向林深处飞掠而去。
他的速度并不快，而是给人很悠哉的感觉。轻盈美妙的身姿仿佛在林中漫步一般，风从他的耳边擦过，带起衣袂翻飞，散开的黑发也随之飘舞，看上去潇洒而自在。
很奇怪的是，他每行一段距离，就要围着一棵桃树转一圈然后再走。
在离他不远处，始终有一个黑色的身影紧紧跟着。
那人看起来仿佛幽灵一般，行走时竟然脚不沾地，轻功之高令人咋舌。
所以他根本就不担心江若水会发现他。
不过他对于江若水的行为同样感到疑惑不解。
于是在江若水下来后，他也跟着绕了一圈去看看。
树上看上去一切正常，树还是树，花还是花，叶子还是叶子。
连续五棵树都没有发现什么，他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终于，江若水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棵很大很大的桃树，至少有七尺高。
江若水并没有同样绕树转上一圈，而是轻轻踮起脚尖，伸手拨开繁茂的枝叶，朝里面看了半天。
之后他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神秘的笑容，起身离去。
黑衣人更奇怪了。
莫非这棵树有什么古怪不成？
他身子轻晃，一下子便来到桃树前面，刚刚靠近，就听见了一种声音。
那是一种轻微但是却有规律的鸣叫声。
黑衣人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身体一抖，来不及转身，飞一样地急速朝后退去。
“轰”的一声，一大群密密麻麻的东西从树丛里面冲了出来，向黑衣人涌去。
原来那是一大群蜜蜂。
所有人都知道，碰到蜜蜂你一定要躲开，因为只要你打死了一只，立刻会有一大群的蜜蜂来找你算账。现在这些蜜蜂起码有上千只，不要说无法全部打死，就算可以，谁知道那树丛中是不是还有几倍数量的蜜蜂在等着他？
所以黑衣人只有逃跑。
他的轻功虽高，但是由于桃花林中路径狭窄，加上不熟悉地形，因此无法完全展开身形，只能依靠灵活的步子进行闪避。
然而那群蜜蜂就像铁了心一样，如影随形地跟着他，无论他躲到哪里，它们也都能很快找到。
最后黑衣人只有冲出桃花林，一头扎到小溪中去。
溪水不是很深，但也不浅，刚好足够让他没入水中。
蜜蜂在小溪上面盘旋了好一会，才转身飞回桃花林。
黑衣人又等了好一会，确定蜜蜂不会再回来了，这才慢慢地从水中站了起来。
这时，他看到江若水就坐在溪边笑嘻嘻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条刚落入网里的大鱼。
黑衣人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像一条大鱼。
突然一阵掌声从江若水的身后传了过来。
江若水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人一边拍着手，一边慢慢地走了过来，表情看起来相当的愉快。
“我们的水儿真是厉害啊，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自己的师傅给搞定了。”
这个人，竟然是碧落。
江若水笑了，笑得很甜。
他站起身朝碧落跑去，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这个柔软的身子还带着点淡淡的桃花香味，让碧落心里不由得微微一荡。
江若水忽然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就像一句魔咒，他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看上去就像带着个面具，十分可笑。
“你不是碧落。”
接着，他的身子就像面条一样软了下来，瘫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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