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落雁正在碧玉楼里喝酒。
碧玉楼虽然是男人的销金窟，但也并非一定要将其他人拒之门外。
无论是什么样的商家，大门永远只为一种人打开。
有钱的人。
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只要有钱，就算来的是一条狗也会被奉若上宾。
楚落雁是个女人，但她却是个有钱的女人。
四十八家龙吟客栈一天的总收入足够买下十家碧玉楼还绰绰有余。
所以她现在能够舒舒服服地坐在碧玉楼最豪华的包厢里，喝着最好的酒。
才走到包厢门口，江若水立刻就闻出房中溢出的酒香是至少五十年以上的陈年女儿红。
这样的好酒至少一百两银子一坛，而楚落雁面前已经摆了两个空酒坛了。
江若水进门的时候，她刚开始喝第三坛酒。
说“喝酒”似乎有些小家子气，其实应该说她在“倒酒”更合适一些。
江若水的前生酒量也是相当不错的，但自从第一次看到楚落雁喝酒之后，他就发誓以后绝对不和这个女人一起喝酒。
别看楚落雁平时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喝酒的样子足以吓跑最强悍的男人。
她的眼中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脸颊也染上了娇艳的红色。
江若水摘下头上的黑纱斗笠，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直到第三坛酒下肚，楚落雁才转过头来。
“这是五十年的陈年女儿红？”江若水忽然开口问道。
“确切地说，应该是五十五年的陈年女儿红。”楚落雁回答道。
“这样的酒只要三大碗就可以醉倒一头牛。”
“我知道。”
“可您好像是在把它当水喝。”
“你放心，我还清醒得很，”楚落雁毫不在意地笑笑，“这个世界上，能让我醉倒的酒还真找不出几种。”
不知为什么，江若水发现她的眼底出现了一丝莫名的寂寞。
“为什么要戴着这个进来？”楚落雁指着江若水身旁的黑纱斗笠问道。
“这是家青楼不是吗？”江若水反问道。
“是的。”
“青楼里都是女人是不是？”
“没错。”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我虽然不太懂得怜香惜玉，但也知道若以原来的面貌出现在这种地方无疑是一件很煞风景的事情。”江若水淡淡说道，“更何况这里的红牌小诗姑娘一直对我们的碧落公子另眼相看，我总不好让他成为笑柄吧！”
楚落雁盯了他半响，忽然大笑起来。
“搞了半天，原来我们的水儿是害怕别人笑话啊！我还以为你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呢！”她笑得有点喘不过气来，“而且听你的口气，好像是在吃小诗姑娘的醋啊！”
江若水的脸顿时涨红了。
他发现有时候话说得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是在像楚落雁这样的女人面前。
若是现在辩解，又有点欲盖弥彰之嫌。
所以他只有保持沉默。
楚落雁足足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她又伸手提起旁边的一坛酒，拍开泥封，往嘴里灌了一口。
“水儿，你来天一阁有十年零三个月了吧？”她说道。
“确切地说，是十年零三个月外加二十天。”江若水说道。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楚落雁望着手中的酒坛，轻声说道“一转眼，你都已经十三岁了，我也老了。”
自古红颜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美人迟暮，总是一件让人伤感的事情。
“您一点都不老，”江若水正色说道，“在我眼中，您永远是那个风华绝代的楚阿姨。”
楚落雁嫣然一笑，脸颊似乎更红了。
“你这小鬼，人是长大了，就是这张嘴一点都没变，还是甜得腻死人。以后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会被你的甜言蜜语迷得团团转。”
“就凭我这张吓死人的脸吗？”江若水自嘲似的笑了笑。
“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只看男人的外表的，”楚落雁说道，“水儿，你自己可能还没有感觉到，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身上有一种不同寻常的独特气质，每一个靠近你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被你吸引。”
江若水又不说话了。
有时候对于别人的好意也要学会适当接受不是吗？
只听楚落雁继续说道：“更何况，你的容貌并非无药可救。”
话一入耳，江若水不由得怔了一怔。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他说道，“难不成您有办法把我脸上那块胎记去掉不成？”
“应该说，是用药物将胎记溶化，使之颜色散入旁边的肌肤之中，这样就能将它完全消除。”
江若水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中闪现出异样的光芒，神色也变得有些激动。
“真的吗？真的可以做到吗？楚阿姨。”
“可以是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这种药的配置需要十几种极为罕见的名贵药材，包括银熊胆、七步草、千年雪山老参等等，当然，虽然这些药材不易寻得，但是只要出得起价格，还是可以找得到的，难就难在那一味药引上。”
“药引？”
“是的，这味药引连我都只是听说过，却从来不曾见过。”
“那究竟是什么？”
“赤狐之血。”
江若水的心一沉：“莫非您说的是青阳镇狐尾山上的……”
“是的。”没等他说完，楚落雁就打断了他。
江若水顿时如同戳破了的气球似的，一下子瘪了下来。
在锦国，赤狐相传是一种集天地之灵气的神兽。它体长两尺有余，全身毛色火红，连眼睛也不例外，识人言，善变化。据说每隔千年的月圆之夜，赤狐就会出现在狐尾山上，幻化**形起舞，这也是狐仙洞的起源。民间有一种说法，赤狐若现，不出五年，天下必生异变。
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说而已，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真正见过赤狐，赤狐是否真的存在也不过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想象而已。
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希望，现在看来，也许不过是镜花水月，空欢喜一场而已。
“我说，你也不用马上绝望成这样吧，”看见江若水沮丧的样子，楚落雁忍不住笑道。
江若水叹气。
“难道您觉得还有希望吗？”
“当然有，”楚落雁说道，“因为告诉我这个药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被称为天下第一神医的简白鹤。”
“简白鹤？”
“他就是你当年让我去东逸书院找的简振英。”
江若水彻底怔住了。
“我没有听错吧，您说简伯伯是天下第一神医？”
“你没有听错。”
“他的名字其实不叫简振英，叫简白鹤？”
“你不相信？”
“换了是您，想必您也不会相信。”
“为什么？”
“如果他是天下第一神医，为什么要躲在霍家村那种偏僻的地方，还要改换名字？”
“你大概不知道，简白鹤曾经是宫中的御医。”
“啊？”
“我也曾经在宫中呆过，所以我知道，那种地方并不适合一个有良心的人。”楚落雁的声音有些低沉。
“如果你不小心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事情，或者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除非你用线把嘴巴缝起来，否则有时候难免会走漏一些风声。”
“您的意思是说，简伯伯无意中知道了宫中一些见不得人的隐秘，才不得不逃离皇宫躲到霍家村？”
“你总算明白了。”
江若水默默不言。许久，他才开口说道：“简伯伯现在还好吗？”
“三年前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看起来还是相当精神的。”
“那他……知道素心姐姐和霍家村全部村民失踪的事情了吧！”
“嗯，不过他好像并不觉得很意外，只是笑了笑，还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是什么话？”
“他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要有缘，总会再见面的。”
听了楚落雁的话，江若水一脸的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楚落雁问道。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简伯伯其实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之所以那么镇静，是因为他知道素心姐姐和霍家村的村民们一定都没事。”
“这我就不明白了，他难道会未卜先知？”这下轮到楚落雁糊涂了。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我猜得一定没错。”江若水的眼中充满了自信。
楚落雁摇了摇头，对于江若水，有时连她都有些看不透，因为有时候他看起来懂得很多事情，有时候却又单纯得可爱。
“对了，楚阿姨，您说那个药方是简伯伯告诉您的，为什么他会那么肯定赤狐的存在？”江若水话题一转，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
“因为他说，这个药方是他以前无意中在一本失传千年之久的古老药典上发现的，据药典的作者记载，他曾经见过赤狐，也用赤狐的血做过这种药。”
“原来如此。”江若水点了点头，“过几天我就去一趟狐尾山。”
“不要着急，”楚落雁慢条斯理地说道，“第一，现在离月圆之夜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而这里离青阳镇不过半个月的路程。第二，你好像忘记了我们当初的约定。”
“我当然没有忘记。”江若水轻笑一声，“十年了，也是时候交功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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