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们班的“调皮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无论在哪一所学校,都会有被老师称作“调皮蛋”的几个学生。我们班里也有几个被老师称作“调皮蛋”的学生。一九八五年,夏天快过去的时候,我就是跟了他们在孔雀湖里学会了游泳,当然是偷偷地。
不管教师对他们是如何认识的,也不论时间过去多长,对他们我是始终有着一种敬仰之情的。
他们有着比“城墙拐弯儿还厚的脸皮”(老师语),让他们敢于睁着眼说瞎话。他们有着被别人一点就破却又引以为自豪的小聪明,让他们能够想出种种对付学校的各种规章制度的办法。他们还有着让我同为男生而感觉汗颜的敢作敢当的叛逆性格,以及超乎想象的生存智慧。
而我有着与他们天壤之别的性格,他们还是喜欢把我当朋友。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轮流戴上我的电子手表了,可以把衣袖高高挽起,向女生们炫耀,向他们暗恋着的女生炫耀。他们还借穿我的白色运动鞋。我们班共有两个人穿白色的运动鞋,另一个人是赵建平。我也喜欢做他们的朋那时,我简单地把朋友理解为经常在一起,可以互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和他们在一起厮混,在他们的掩护下提心吊胆地做一些道德、校规和家长所不容的事,在不被发觉后感觉自由自在,潇洒快活,向其它男生吹牛或者在其它男生吹牛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很男生。他们的叛逆性格唤醒着我在严厉的家教下不得不蜇伏下来的东西。而且,我很快发现,他们借用我的东西在女生面前炫耀自己,而女生却把她们更多的目光投向了我。因为她们知道他们用来炫耀的东西其实是我的。然而,即使这样,他们还是能够毫不愧色地向心目中的女生亮出自己的手腕,喜欢在她们面前跺脚。
晚上的自习课,他们偷偷地溜出教室,去邮电所或口头水库管理处或国营旅馆去看电视。那段时间里,先是播放《射雕英雄传》,后来又播放《陈真》和《霍东阁》。现在的小青年谁都能哼几句流行歌曲,而那时的我们热衷的却是照着电视里的动作,比猫画虎地学几下大侠们绝世武功的招数。每每是他们前脚刚走,班主任后脚来教室里巡视,特别像是有人在背地里向班主任打他们的小报告,他们也怀疑真的有人在背地向班主任告他们的状。
看到他们座位空着,课桌上的书掀开在刚学的内容上,班主任会问他们的同桌,他们人呢,什么时候走的。他们是得罪不起的,而班主任的问话又不能置若罔闻,但相对于他们各种各样的报复手段,他们的同桌显然更愿意接受班主任的罚站或训斥,所以总是吱吱唔唔,敷衍了事。这个时候,失望的班主任会问我。我如实地告诉班主任,他们也不会怎么样我,一来我是班长,要履行职责,二来他们还要戴我的手表穿我的运动鞋。虽然对他们心有嫉妒,然而,我就是不想揭发他们,说刚才还在呢,可能是去厕所了吧。看看不在的都是几个调皮捣蛋的家伙,班主任当然不会轻易地就相信我说的话,坐在他们空出来的座位上等,等过了去厕所可能要用的时间,起身走了。我不由得为他们担心了。终于,过了一会儿,他们回来了,排着纵队,耷拉着脑袋,推开教室的门,鱼贯而入,脸上是沮丧和得意混杂的表情。他们的后边是神色严厉的班主任。回到座位上,在班主任的眼皮底下,他们驯服得像羔羊。但是,班主任一走,他们立刻活跃了起来,先是用一招刚学来的武功向大家炫示他们的收获,接着便问是谁向班主任告了他们的状。在开口骂之前,他们会先问我是否向班主任说了什么。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他们会是班里遵守纪律的模范。但是,两三天一过,看电视的瘾又上来了,把班主任的批评忘到了脑后。为了不让班主任再次逮住,他们会选择不同的地方去看电视。那时,有电视的也就学校附近的几个公家的单位,班主任还是抓到了他们。相信批评会一次比一次严厉,而他们竟能丝毫不放在心上,依然做到我行我素。自习课结束后,他们还会跑出去,充分地利用自习课结束到熄灯的一段自由时间,把当晚让他们魂不守舍的几集看完。因此,一段时间里,他们是宿舍里睡眠最晚的。因为睡眠不足,第二天就不想起床,而上操的钟声又响个不停,他们干脆就扯了别人的被子一起蒙在头上,或者把头压在枕头底下。班主任来查宿舍了,他们被叫醒,使劲睁开眼,说肚子疼,而且能立即做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来。班主任说找医生看看吧,吃点药。他们就说爬一会儿试试吧,翻身爬了,拿一个枕头放在肚子下面,呲牙咧嘴让班主任看。之后,一觉睡到精神抖擞,起来扒拉几嘴凉饭,不饿了,去口头街上溜达,如果不幸被班主任撞见,就说去药铺抓药了。
装病曾是他们屡试不爽的一个法宝。遇到不喜欢的老师上课,装病请假;天气炎热,想去水库里游泳,也装病请假;没有原因,只是不想去上课,也非装病请假不可。头疼、头晕、呕吐、肚子疼,大体上也就这样几种病,不大不小,不会危及生命,又不舒服,影响上课,歇一歇,说好就好了。渐渐地,班主任看破了,却不说破,暗地里要给他们些颜色看看。
班主任是略懂一些医术的,特别是针灸。他有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十几支细细的银针,长短不齐,长的足足有一拃,短的差不多就一指。他的桌子上也常见一本书页发了黄的《针灸集成》的书。
他们中又有人去请病假了。
“怎么了?”班主任问。
“脑袋疼。厉害的不行。”
“过来我看看。”
他走到班主任面前。班主任把一只手放在他额头上。
“不是大病,我给你扎两针吧,马上就好,也不用花钱。”
“还是去找医生看看吧。”
“不用。我准能看好。家里供你们不容易,替家里省点钱吧。”
班主任拿出他的小盒子,打开,从里面慢慢地抽出最长的一根银针,拿在手里慢慢地捋直,就是要让他看清楚,让他害怕的。
“老师,疼不疼?”
“不疼。”
“不会把人扎坏了吧?”
“扎不坏。”
“扎哪儿呀?”
“伸出手来我看看。”
班主任用手在他的手上捏着。他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了,使劲拧着脖子不去看老师手里的银针,被老师抓着的手却不听话,哆嗦个不停。
“哆嗦什么呀?”
班主任手中的银针突然刺入了他手上的虎口**。他疼得呲牙咧嘴。
“不疼吧?”
“疼。老师,别扎了。”
“不疼吧?怎么会疼呢?!脑袋还疼不疼?”
“疼得更厉害了。”
“那再扎一针。”
教师又拿出一根银针,扎在他手上。
“这回脑袋还疼不疼?疼就再扎一针。”
“教师,不疼了。”
“真不疼了?”
“不疼了。”
“再扎一针就彻底好了,保你以后再不脑袋疼。”
“老师,别扎了。”
“真不扎了?”
“真不扎了。”
“能上课了吧?”
“能,能。”
一个人试过了,说与其他人,其他人不信。几个人轮流试过了,在一起议论,渐渐地就悟出些道儿来,真有病也不敢去请假了。他们开始旷课,以躲过班主任的银针。
我常常替他们担心的是如果家长问起学习成绩来怎么办。后来,慢慢知道了一些底细。他们对付家长也不外乎两大绝招:
第一招,说谎。
第二招,在父亲的拳脚和棍棒下依然说谎。

炎热的夏季,孔雀湖的湛蓝和清凉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诱惑。随他们一起去冒一次小小的风险,到水库里游泳,我大多会选择午休和下午放学后的时间。偶尔自习课上请一次病假,班主任也会毫不犹豫地“准奏”。我是属于老师比较喜欢和放心的那类学生,有求必应,请假从来就没有被怀疑过出于不良动机。
有我在,他们也会变得小心起来,免得被老师发现。只有不被老师发现,我才能如他们希望的更多的和他们在一起。
游泳,先是在水深刚过膝的地方,双手拄地,头高仰着,练习双腿打水;然后再到没脖子深的地方,学习用一只手捏住鼻子潜水,慢慢地又过渡到不用手捏鼻子潜水。潜水是学习游泳的保障性技术,可以确保你不会被水呛着,进而大着胆子去学狗刨的动作。学会了狗刨,再学其它的泳姿就有了资本,就会事半功倍。大多数人学游泳,都是从狗刨开始的。在水库的沟叉里选择一个狭窄的地方,从此岸刨到彼岸,再从彼岸刨回来,如此周而复始,往返不止,渐渐地可以游较长的距离了。开始时很紧张,手脚不能协调,胡乱扑腾,浪费体力不说,越发的身体不能浮起来。时间稍长,胆子大了,身体也放松下来,手脚的动作也能协调了,有了节奏,就会感觉不到有多么的累。我在学了一阵子狗刨以后,在他们的怂恿和保护下,向深水中做了一次挑战,成功了,胆子更大了,一个人就敢在深水里游来游去了。仗着学会了狗刨,就学着他们的样子,开始学了一些游泳的花样:仰泳、蝶泳、“立泳”——身体在水里呈站立的姿态,两只手不动,凭两条腿在水中摆动。此外,我还学会了“露小鸡”,仰泳时,腰部用力向上一挺,露出整个腹部。也能不用手捏鼻子,一头扎进一丈多深的水里,抓上一把水底的泥沙来。
每次下水之前,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做同一个动作:脱光了衣服后,把尿撒在手心里,朝肚脐眼上抹。他们的理由是,这样可以预防下水后,因为水凉而导致的肚子疼。我半信半疑,但是每次下水前还是要和他们一样把尿朝肚脐眼上抹。
游泳结束,他们会在岸边跑一会儿,直到出了汗为止。这在他们也是有讲究的:游泳后,如果不出汗,用指甲在身上一抓,就会立即起一道白印儿;相反,如果出了汗,就抓不出白印儿来。他们上小学的时候,中午从家里回到学校,老师就是用这个办法来验证他们是否去了村外的水塘里游泳的。他们也用这个办法来对付老师,而且屡试不爽,从没有露过馅儿。
在水里游泳是很容易饿的。不光他们这样说,我也确实感受到了这一点。因此,一些女同志想减肥的话,游泳或许比吃什么减肥药更有效。初秋,去游泳的路上,他们中会有人绕道去附近的地里偷挖几块红薯,到了游泳的沟叉里,找一片有土的地方,去折一些树枝,在地上掘一个坑儿,放进红薯,埋好土,在上面点起火来。游泳结束,火也熄了,红薯也就熟了。扒开灰,挖开土,拿出红薯来,剥了皮,热气腾腾的红薯让人看着都眼馋。这也是我宁愿冒了一定的风险,和他们结伴去游泳的原因之一。

他们中有一个已经在村里订下了“娃娃亲”的。我们都觉得稀奇,不可思议,很想见到那个女生,亲眼看到他们在一起都是一种什么样子。夏天,下午放学到上晚自习有差不多三个小时的时间,很充裕,我就跟了他们一块去看稀罕,看那个女生。
去了那个同学家,同学的母亲从炕上的一个布袋里拿出来红枣招待我们。同学则偷着去叫来了那个在他们乡中的女生。
见到我们,同学的媳妇——我们私下都这样叫她——很害羞,坐在炕沿上,扎着头,两只手不停地摆弄两条长长的辫子。我们虽然人多,但同样感到害羞,不敢正眼看她。去时的路上,大家议论纷纷,说一定要问她好多问题,一旦面对她时,想问她的话一句也不敢说,相互间打闹着,借以掩饰在她面前表现出的紧张和不自在。不过,同学还是兑现了路上向我们许下的诺言,趁母亲不在屋里的时候,在她火烧云一样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不过我们并没有看到他的嘴唇与她的脸接触的一刻。她害羞,推开他,从炕上跳下来,小跑着去外面帮未来的婆婆做饭了。
枣是前一年的枣,水份流失得太多,有些干了,咬一口有着一股淡淡地辛辣味,但细细地嚼,慢慢地就有了一股甜味。我们吃得馋,同学的母亲好心地提醒我们不要吃太多,否则肚子里会感觉“踢得慌”。“踢得慌”是怎么一回事,我们都不明白,就有人小声议论,说是同学的母亲怕我们多吃了枣,故意吓唬我们,一次往嘴里放俩枣,要狠了劲多吃。最终也没有体验到“踢得慌”是一种什么感觉。
饭前还上了酒。酒是同学家自酿的枣酒,两杯下肚,胃里就火辣辣的,还感觉有一股热气直冲脑门,我便不再喝。同学让他未来的媳妇敬酒,她熟练地端起酒杯,先是浅浅地抿一下,接着一口咽下。轮到她敬我酒的时候,我在一片嘘声中当了逃兵。有一个同学喝醉了,没有吃饭,在回学校的路上,先后蹲在路边吐了六次,晚自习也没有上。一路上,同学向我们吹嘘他们的一次次幽会,说什么拥抱啦、接吻啦等。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同学依然能考取重点初中,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同学初中毕业后去南桥高中读书,中途辍学,和那个女孩结了婚。那年,他和那个女孩都是十九岁。我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婚礼上,新娘子的小腹已经微微地隆起了。
去年,两口子来城里赶集,买家庭影院,在大街上碰见了,我请他们去饭店里吃饭。回忆往事,同学感慨万千。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孩子,是两个儿子。他们年年做蜜枣,有赔有赚,总体说还是赚多赔少,日子过得心满意足,而且自由自在。两个人从小青梅竹马,但结了婚,在一口锅里吃饭,也照样免不了磕磕碰碰,闹一些别扭。闹起来别扭来,也照样会摔一些盘子碗什么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贵重的东西是舍不得的,毕竟是还要过光景的。每次闹别扭,就会三五天谁也不理谁,十天半月不说一句话的时候也有。她该做饭了,就做饭。他一看锅里的饭熟了,拿了碗盛了就吃,吃完了把碗一放,一抹嘴,由她洗碗涮锅喂猪。要去地里干活儿,去哪儿,干什么,拿什么家伙,谁心里都清楚,各走各的,各拿各的。到了晚上,各钻各的被子,把被子使了劲朝身上缠,两个陌生的男女不得已住进了旅馆里的同一个房间似的,相互提防的意思。又总有一天,睡着觉睡着觉被身边的什么东西弄醒了,合着眼伸手一摸,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已经突破了防线。开始,任对方怎么动,只佯装着睡得死沉死沉的,一点也不做反应。对方不罢休,就顺坡下驴,一阵疯狂地折腾,结束了,累了,不知不沉又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两个人又亲得比刚结婚那会儿还亲,谁对谁错只字不提。
同学讲,媳妇在一旁听笑吟吟地听,不插言,不见了少女时代的羞涩,代之的是过来人的一种见怪不怪的态度。略显得粗糙的脸上,没有了少女时代的润红,代之的是岁月无情的积淀。她不时向我举杯,喝起酒来比之为女孩子时更有了一般男人都难有的豪爽。同学还要开三轮车,听她的不喝酒,手不离酒瓶,专为我们倒酒。
一对普通人的生活,着实让人羡慕。
不过,他们也羡慕我,整天在办公室里一坐,看看报纸,喝喝茶水,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每个月都能准时领到几百块钱的工资。我听着,心里一阵酸。临行前,我塞给同学媳妇一百元钱,让她给孩子买衣服。初冬,同学专程来城里,送给我一布袋红枣和他加工的一箱蜜枣,是一百块钱买不来的。
3
“黑锅底”常常被赵梦军欺负。
晚上,宿舍里熄了灯,赵梦军让“黑锅底”为他。“黑锅底”为赵梦军的之前,赵梦军会让“黑锅底”在手掌心里吐上唾沫,说那样感觉就像是女人的身体了。赵梦军射出来,弄得“黑锅底”满手都是,黑暗中不知道“黑锅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我和“黑锅底”并没有仇恨,只是觉得他很讨厌。也许他觉得我也很讨厌吧。
赵梦军隔三差五地要一次——我们看到的就是这样。作为青春期很正常的一种生理反应,也许他的次数还要频繁。黑暗中,他把床弄得很响,的一瞬间嘴里还要发出一种听起来很怪异的声音。我们去水库里游泳,他有时还会站在水里完成这一在我们看来的壮举。他还让大家猜如果鱼吞食了他的精液,会生出一种什么样的鱼来。赵梦军这种大胆的举动,在我们却是不敢,而且是感觉羞耻的事,然而背后却又不曾有人对他说三道四,更不要说敢当面指责或者取笑了。他有着一米八左右的个子,是全年级最高的,而且身体强壮,像头牛,一头长着一对吓人的犄角的公牛。
新学期,“黑锅底”和我们班里同村的一个女生在课堂上偷偷地递纸条,老师没有发现,却被同学发现了。老师背对了我们在黑板上写字,那个女生把一个纸球抛到了“黑锅底”脚下,“黑锅底”先用脚踩住了,然后把钢笔帽推到地上,以弯腰捡起钢笔帽作掩护,捡起了那个纸球,俯在桌子上,打开纸球看过,用钢笔在上面写字。赵梦军把一团纸向“黑锅底”掷过去,正中他的脑袋,他浑若不觉,把写了字的纸重新揉成团,抛向那个女生。双方相互抛了四、五次,都是在老师背对我们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接下来是大课间,因为停电,没有做广播体操,大家都回了宿舍。“黑锅底”也回到了宿舍里,躺在床上,眼望着屋顶,仿佛是沉浸在纸团上的文字带给他的遐想中。赵梦军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踢了一下他伸在床沿外的一只脚。
“你小子上课不注意听讲,和女生搞小动作。说,纸球上都写了什么?”赵梦军拿着老师训斥学生时的架式,因为大家都认为他学得像,很是得意。
“谁搞小动作了?”“黑锅底”一脸委屈地看着赵梦军。
“你。老子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
赵梦军说着,又踢了一下他的脚,比上一次用的力要大些。“黑锅底”坐起来,似乎要走,赵梦军用高大的身体挡在他面前。
“说,纸上都写了什么话?”
“黑锅底”扎着头不说话。
“他在想怎么跑哩。”对纸条上的内容充满了好奇的人中,有人提醒赵梦军。
赵梦军说:“跑吧。”转身抢先来到宿舍门口,把一条腿抬起来,背靠着一侧的门框,脚踩在另一侧的门框上,“不说就从我裤裆里钻过去。”
“黑锅底”走到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赵梦军,在我们认为两个人可能要打起来的时候,他却蹲下身子,头向前拱着,准备要接受之辱了。
赵梦军笑了,说:“谁叫你钻了?”一把揪住了“黑锅底”的衣领,把他拉起来。
“让我出去。”“黑锅底”看着赵梦军横在门口的腿,用身体轻轻地挤着,嘴里哼囔着。
“你使劲挤挤。”赵梦军吓唬“黑锅底”。
“黑锅底”不敢,依然只用身体轻轻地挤着赵梦军的腿,嘴里不停地小声哼囔着放他出去的话。
“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是不是她说想和你亲嘴儿,叫你下学后在哪儿等她?”
“叫我出去。”
“说不说?要不,你就和大伙说说她怎么给你来着?”
“快上课了,让我出去。”
“黑锅底”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眼里也噙上了泪花。
赵梦军就说我又没有打你,你眼里尿什么泡。“黑锅底”不停地用手背擦眼角,不时抬眼看看黑铁塔一样矗立在门口的赵梦军,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上课铃响了。“黑锅底”是班里最守纪律的学生之一,上课从来不早退不迟到,也不请假,颇得班主任的欣赏,这也是他遭大伙嫉妒的原因之一吧。听到钟声,他突然来了勇气和力量,猛然撞开赵梦军,飞也似的向教室跑去。说什么赵梦军也不相信“黑锅底”敢这样对他,猝不及防,摔倒在地,爬起来后,顾不得拍身上的土,一边骂一边追。
在我们这些对他怀着某种模糊的敬意的人面前出丑,赵梦军当然不会放过“黑锅底”。晚上,熄灯很久了,“黑锅底”才回到宿舍,怕也是为了躲避赵梦军吧。赵梦军在等他,也没有睡。我们也没有睡,因为赵梦军公开对大伙说,“黑锅底”回来了,一定让他为他两次,还要让他闻一闻那东西是什么味。结果正像赵梦军事先说的。不过,“黑锅底”自始至终一声也没有吭,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让我们感觉很失望。
“黑锅底”高中毕业,又复习了一年,考了南方的一所大学,并留在了南方,还娶了一个秀气的江南女子为妻。而在初中和他好的那个女生高考落榜,一直在家务农。心上人在家乡举办盛大而华丽的婚礼的那个晚上,她一夜之间疯了。第二天早晨,早起的人们发现她一个人赤身地走在村里的街上。从此,家人很难再让她把衣服穿在身上。后来,一个和她的父亲同龄的光棍汉娶了她。光棍汉弟兄两个相依为命,因此她名义上是他们中一个人的妻子,暗地里却是属于这两个男人的。白天,她被锁在屋子里。晚上,则轮流睡在兄弟两个的身边。五年里,她生下了五个孩子,夭折了五个。五年后的一天,她掉进了村里的一口水井里。她一直是被锁在屋子里的,又怎么从屋子里逃出来到了村外,成了一个谜。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