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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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醒来,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想到学校食堂里的饭菜一点胃口也没有,就躺在被窝里没有动。上午大约九点钟,我从床上起来,叫了杨志刚一块到学校外面吃饭。事先告诉他,我请客。
“怎么好意思呢。”杨志刚说。
“哥们嘛。”我拍了拍他宽阔的肩,“我说过一定要请你到外边吃一顿饭的,忘了?”
“好像是、是说过。”杨志刚看着我憨憨地笑,不停地搔后脑勺。
我们去的还是那个小饭馆,还是那个房间,大概是对那个女服务员和赵建平的哥哥之间的关系感觉好奇,一直想找机会弄个明白的缘故吧。结果还真撞见了赵建平的哥哥。
撩开小饭馆的门帘走进去,一团红毛线放在靠近门口的那个铁炉旁边的一个凳子上,不见了那个女服务员的影子。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厨房里忙活着,他的正眉心长着一颗黑痣,像粘上去的一粒发霉的玉米粒。我冲他大声说吃饭。他回头看了我们一眼,说找个房间随便坐吧,叫那个叫小雪的女服务员。我在前面,朝印象中和赵建平的哥哥一起喝酒的那个房间走去。门关着。我伸手推门,很重,稍用了些力,随着咣当一声门被推开,一个木椅子倒在地上。房间里的情景吓了我和杨志刚一跳,我和杨志刚也吓呆了房间里的人,赵建平的哥哥和那个叫小雪的女服务员。不用说你肯定也已经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了。我和杨志刚进退两难之际,小雪推开赵建平的哥哥,跑出去了。赵建平的哥哥瞟着我,两只眼睛喷着火,恨不得把我烧死:
“你小子想干什么?”
他拿过放在凳子上的军大衣披在身上,大大咧咧地坐下来,似乎是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让我和杨志刚看。
“是不是不服气,还想比比呀?”
“不就是喝酒吗?”我说。
我向杨志刚介绍赵建平的哥哥,他立即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而赵建平的哥哥却对杨志刚不屑一顾,当我向他介绍杨志风的时候,只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小雪进来让我们点菜。她始终扎着头,不敢正眼看我们,有些纷乱的头发还没有来得及梳理。赵建平的哥哥吓唬我,说要用喝啤酒的那种杯子喝白酒。我有了昨天的教训,告诉赵建平的哥哥,今天他想喝多少都可以,反正我是一口不想喝了,想比的话等改天。赵建平的哥哥说我不喝酒就是也不想让他喝,就是没有诚意请客。我就撺掇了杨志刚和他喝。他知道了杨志刚是老百姓家出来的孩子,更不把他看在眼里了。结果杨志刚大发神威,很轻松就把赵建平的哥哥喝倒了,烂醉如泥,爬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边饭都没有吃。我和杨志刚离开的时候,他猛地向前一伸脖子,哇地一声,天女散花一般吐在桌子上。
我和小饭馆的老板结了帐,走到门口,回头看到小雪闪身进了房间,去看赵建平的哥哥了。
来到大街上,呼吸着冰冷潮湿的空气,想到赵建平哥哥的狼狈样儿,我高兴得手舞足蹈,恨不得要飞起来。
“那个小雪、雪的肉、肉、真、真白她娘的死、死了。”杨志刚用力拍着我的肩膀说。
“更精彩的、的你还看、看见、见什么了。”我学他结巴着说。
我在他后背上打了一拳,他同样回敬了我一拳。
“奶、奶、、子、你吃、吃、吃吧。”
“还、还有、有呢?”
“你说、说呢?”
“我没、没有看、看见。”
“没、没看、看见你就回、回去再、再看。”
“你猜、猜他们会不会、接、接着再弄、弄?”
“你、你也想、想了吧。”
“哇,赵建平的哥哥朝她那里、吐出来,就好、好看了。”
“哪里、里呀、你说。”
“你、你的嘴、嘴里。”
“才、才、才是你、你嘴、嘴里哩。”
杨志刚接着又说:
“就像喂猪的时候,你把猪哄到一边,把泔水朝槽子里倒,没想到猪早饿坏了,一点也不听话,猛然冲上来,泔水全部倒在了它头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溅得到处是。”
我和杨志刚一路说笑,追逐,打闹,乐极生悲,脚下一滑,咕咚一声坐在光溜溜的马路中央,似乎被摔成了八瓣,又酸又疼,哭笑不得。杨志刚见状,先是抚掌大笑,后来看到我坐在地上不起来,以为我摔坏了,走过来拉我,同样一坐下来,震得整条马路一颤。
杨志刚没有喝醉。这小子的酒量大哩。
想来人的酒量大概是受遗传影响的。杨志刚的父亲在生产队里是烧酒的把式,用土法烧的枣酒,刚接下来还烫冒热气,他一口气能喝半瓢而不醉。特别是父亲爱喝两口,杨志刚从小就接受了这方面的锻炼。在他还不会走路的时候,父亲每次喝酒,总要用筷子沾了酒在他嘴唇上抹抹。从他五、六岁的时候开始,直到他升入初中,父亲每次喝酒都要让他喝一小杯。后来,父亲看到他脑子不笨,学习成绩也不赖,就觉得他是块的料儿,没准儿还能考上大学,一口酒也不让他喝了,怕喝坏了脑子。前几年,他们村有一个孩子考上大学了,小山村多少年都不出一个大学生呀,去学校报到的那天,村干部不光给了一百块钱以示鼓励,还组织了村里的人敲锣打鼓欢送,全村男女老少围了一街筒子看热闹,孩子的家长光荣啊。
可以这样说,赵建平的哥哥在喝酒方面,是那种酒量不大,但是爱喝,敢喝,不怕喝醉的人,常给陌生人留下一种他酒量特别大的印象,一种错觉;一旦和他较量过了,摸清了他的底,才明白原来是一只纸老虎。
我不爱喝酒,却又特别地想喝酒,因为它可以让我生活在第三种状态中,半醒不醒的状态,或者叫半生不死的状态,总之,是一种临界的状态。我可以有三种生活的状态,这让我怎么能不想喝酒呢?

戒掉吧?戒不了了。把生命交给酒精吧,这有什么不好呢?想想有一天进了火葬厂,还能省二斤油呢,也算是为国家做的唯一的贡献吧。
和杨志刚回到学校,直接去了宿舍。有的同学躺在床上蒙头大睡,有的同学身钻在被窝里看书。他们告诉我赵建平曾经来找过我,让我回来后去找她,她在宿舍里等我呢。我不予理睬,躺到床上,拉下被子来睡觉。杨志刚在上铺把床弄得吱呀响,故意不让我睡。我抬脚踢他身下的床板,他变本加厉,直弄得床摇晃起来。我理解他的好意,是不想让我冷落了赵建平。
“杨志刚,我请你吃的饭还在你狗肚子里没有消化呢。”
“你拿、拿个盆子来,我还给你。”
杨志刚如是说,让我也拿他没有办法。杨志刚的憨直中也常常有一种赖劲儿,这也是我愿意把他当朋友的原因之一。
而且,我一直没有和杨志刚说起过我和柳絮的事。
在感觉无法摆脱赵建平的时候,我曾经想和他说,请他帮我想想对付赵建平的办法。但是,我真的没有把握他不把我和柳絮的事告诉赵建平。赵建平的精灵,让我不得不考虑她会在私下里偷偷地向杨志刚打探我的底细,当然是我和其它女生交往的事了,而杨志刚也一定会对她实话实说。一方面,赵建平总会有办法让杨志刚和其他的男生一样在她的面前变得六神无主,缴械投降,当了叛徒;另一方面,杨志刚还会认为这种对我的背叛,却是在帮我。因为他的眼里,只有赵建平才是我最好的选择。他说过类似这样的话: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什么的。这个家伙,一旦他认准的事,你千说万说也休想让他回头。对于他的这种性格,我是领教了的。和高三的学生打架后,写检查的事也算是其中之一吧。
所以,在心里因为赵建平或柳絮而苦恼,特别想向一个人说的时候,我不得不绕弯打圈地和他说,至少要围绕着想说的一句话说十句、二十句话,让他听得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而我又在心里感觉得轻松了些。
下午,我去教室做作业,刚走到门口看到赵建平在里面,不想被她缠上就悄悄地退出来,出了学校的南门,沿马路向西溜达。走着走着,听到身后一阵窃笑,回头看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在后面了。她问我上午去哪儿了。我说头疼,和同学在城里瞎转了。两个人沿着马路走,一直没有什么话说,我就把午看到的她哥哥和小雪的事简化成一句话,说他们好像是在谈恋爱。
赵建平一点也不感觉到意外:
“谈恋爱怎么了,我早想有个嫂子了。”
“不怎么。”我说,有一种热脸贴了冷的感觉。
“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谈恋爱,那是他们的自由,谁也无权干涉。”
我哑口无言。
“那个女服务员长得还挺好看的。”她说。
我继续保持沉默。
“我和她,谁更好看?”
她回头看着我,等我回答。我依然不开口,扎着头看马路上雪化了结的冰。她等不及,催我。我说差不多吧。她问我差不多是差多少。我说就是各有所长,也可以理解为肉眼看不出来,需要放到显微镜下分辨。她不屑地抽了抽小巧而美丽的鼻子,又撇了撇薄而动人的嘴唇,朝我小腿上踢了一脚。
“你就一点也不动脑筋想想,我想听你说什么样的话?”
“我早就说过,我笨。”
“怎么你功课学得那么好?”
“是老师教的好。”
“我再教你一次,下次再不教你了。”赵建平一本正经地说,“我是一个女生,女生喜欢听夸她的话。”
“我不是女生,也喜欢听夸的话。”
“再问你一遍,谁更好看?”
我说是她,满足她的虚荣心。她还是纠缠不清,仿佛是要考验我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我哪儿比她好看了?”
“哪儿都比她好看。”
赵建平微微红了脸,让我意识到说出来的话不太科学,再改正又担心她说我前面说的话也是在糊弄她,惹来不清的麻烦,索性又进一步向她保证说我说的是真心话,否则天打雷劈,战战惊惊地等待祸害加身。不料赵建平一点也不恼,甚至有点儿激动地说无论我说什么她都愿意听,都高兴。
“下次一定说些让你更高兴的。”我庆幸地说。
“还有什么让我听了更高兴的话,不如现在就说出来吧。”赵建平说。
“还没有想好呢。”我说。
“你一定要记住: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先想好好多让我听了高兴地话,高兴得不得了的话。”赵建平说。
“一定记住。”我说。
“这比学几何一点也不难吧?”赵建平说。
“好像是容易。”我说。
“简直是手到擒来,对于你。”赵建平说。
“但愿如此。”我说。
“下回再考你,必须吃一百分。”赵建平说。
“及格还不行呀?”我说。
“不行。吃了满分有奖。”赵建平说。
“不罚就好了。”我说。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骑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从我们身边走过。赵建平用手一指他的背影说:“吃不了满分就罚你背了我和他比赛谁跑的更快。”话音刚落,只听到咣的一声,那个人和自行车一起摔倒在马路上。赵建平乐不可支。看到那个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把自行车扶起来推着向前走了,我竟感到莫名地欣慰。
在南马路中间一带的空旷地上,有一片雪干净得像是天上落下来的云彩。赵建平说咱们来打雪仗吧,跑进去,蹲下来捏雪团。我没有兴趣,站在马路边上等她。她把捏好的雪团朝我掷过来,接二连三地击中我的后背,让她喜不自禁。
我们一直走到汽车站附近,才开始向回走。
“你要是躲闪还能被我打中就好了。”赵建平不无遗憾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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