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七四回 剑光霍霍季魔神剑战奇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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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前文。这里地上软倒着的怪叟因见娉婷无力答应自己,即时省得她因为方才奋不顾身拿自家身体去为云枫挡了季清臣趁着云枫抢救苏菡的当突然偷袭的一掌,此时已然命悬一线。当即怪叟便拼足了身上剩余的气力,也不再顾着自己疗伤了,只朝云枫那里叫道:“云枫,还待愣着,快给她度些真气过去,再晚些,这丫头……咳咳咳……”不等说完,便因为气息续接不上而大咳特咳起来。
云枫得怪叟一提,慌忙知觉过来,此刻只感到怀抱中娉婷的身子似乎越来越凉且不住发抖,再低头朝她面上一瞧,早已惨白得没了些微人色,云枫登时给惊得七魂去了六魄,赶紧揽着娉婷坐下地来,一臂继续托在她的脖颈间,好尽量使她的头不那么软弱地耷拉着,另一只手便得空从娉婷身下抽出,贯足内力,抵在娉婷小腹上面,通过丹田,向其体内度送真气,以此来延续生命。
娉婷受了云枫真气入体,多少得了些说话的气力,只是眼目仍然紧紧闭着,缓慢说道:“枫哥,你……你省、省些……气力罢,我……给师父震断了经……经、经脉了,现时恐怕……怕连整个内腹也……都、都碎烂了,没有得活了,你……”
云枫早已是眼泪狂涌,泪水顺着脸面,迅速滴淌下来,同娉婷胸前衣襟上的鲜血混合在了一起,不等娉婷说完便抽噎着截道:“婷妹,你别说话,我救你,枫哥能、能救你,你不能死的,咱们说过要好好的,咱们说过以后还要……”
“枫哥……”娉婷嘴角显了一个轻微得几乎难以发觉的笑,仍然勉强提着气息道:“我们说过的话你……都……都记得,我……也记得的,只是,我却不能……做到了,是……婷妹要失言了……”
“不,你做得到,我也做得到,我们能的!”云枫一面说着话,一面已经往娉婷体内度送了大量的真气,然而却丝毫不见成效,娉婷的身子只还是越发得冰凉起来,不禁心中惶急无比:“婷妹,你、你支持住啊!再有一、一会,你就能……啊,你还记得乌拉罢,回头咱们还要一起回去草原,你还要接着教乌拉武功呢。”
娉婷又再笑了,这回笑得比方才明显了一些,也更凄哀了一些:“枫哥,我……真的不行了,你省些气……力、气力罢,啊,你去救前辈罢,我刚才……好……好像……他、他也受伤了。”
云枫听了娉婷说话,也才想到了怪叟,即忙打眼朝身边瞅了一下,只见怪叟情形也不容乐观,心下即凛,惊叫道:“师叔,您、您可还好?”这话委实也是白问,怪叟当然是不好了,若好,怎的还会瘫软在地下。
怪叟虽也奄奄一息,但他到底经脉俱全,五脏完好,听见云枫呼唤,当时便能答应:“老夫没事,不必……不必……啊,你快抢救丫头要紧……要紧!”
云枫听出怪叟比娉婷也好不了多少,当下也就来不及多作其他想法,只道这两个人一个也不能让他们离开,连忙运起全部功力,全不管自己是否会受重伤,只将一只手仍然抵在娉婷小腹,而另一手先轻轻将娉婷的脑袋托转到自己盘坐着的两腿之中,然后就去抓拿自己在不挪动身形之下所能够得着的怪叟的一只右掌,与之掌心相贴,在为娉婷度送真气的同时,竟又分了一半送去怪叟身上。
怪叟见云枫如此,少不得无力叫道:“云枫,快……快住手,你想死不成!快……撒开我……”说时就要将手从云枫掌中抽出,怎奈云枫却抓得死死的,竟无论如何都脱之不出,只急得连叫:“唉,孩子啊,你……这又何苦,你太傻……傻啦,老夫已行将就木,还……”正说话间却又听得一声尖叫,跟着便是那苏小妹带了强烈颤抖的声音:“季……季、季、季清臣!”
云枫闻言,两只手底下送气不停,只是抬眼前望,入目处,险些也唬得晕死过去。只见先头那一个在同怪叟拼全力对了一掌之后亦同怪叟一般跌倒在地下喘息倒气的季清臣,此刻竟又站立了起来。而最糟糕的,还是眼下那一个立起身的季清臣正自满面狞笑着向云枫他们这里踉步行来。想那苏菡也正是因为见了季清臣又再站起,才给惊得醒过了神志从而发出尖叫的。
季清臣瞪着云枫这里,一面缓缓挪动着步伐,一面阴沉着脸道:“哼哼,楚云枫,我看你也不必救谁了,总归你家季爷爷这便送你们一道归天,嘿嘿嘿!”语声听来,中气尚足,似乎受的伤并不很重。
这里云枫由于是在给两个人度送真气,已然再也没有余力分心说话,耳中虽然将季清臣的言辞听得一字不落,但却不能作出回应,只是怒目回瞪。
怪叟躺在地下,本来背向季清臣,根本见不到那边的情形,但从话语和季清臣不断逼近的脚步声中,已然知晓了这个几十年的老对头还活着:“季老魔,你……的命可够硬啊,这会儿……还……还……”
“还活得好好的呢!”季清臣不等怪叟说完便即接道:“嘿,今日可是不能圆了你那‘要我死在你前面’的心愿了,哈哈哈哈!”
“哼,老夫在……在下面看着你死也、也是一样,”怪叟不断受着云枫送过来的真气,感觉身上比先才好转了一些,呼吸不再勉强,因而说话也就顺畅了起来:“老夫先死也不是坏事,总之我死了,下面还有小榆等我……”
“住口!”一听说“小榆”二字,季清臣突然便气得血脉贲张,尖利叫道:“小榆才不会等着你咧,她是要等我的,你这老匹夫,你……若不是你……我和小榆,啊——我且先毙了你再说!”说着即将左掌一扬,疾上两步,这就要赶过来朝怪叟落掌。
云枫见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是苦于脱不开身,牙关紧咬,眼巴巴地瞧着季清臣一步步逼近却没有丝毫办法。
后面苏小妹也是无法,但她到底能叫,见季清臣又要行凶,直急得尖声大叫道:“童未泯,快来救命啊!”
那边童未泯在乱战之中本来并不知晓这里发生的一干事故,只是全神贯注地迫击那五名对手,突听到苏菡那一叫,心里不禁一紧,只道是苏菡遭了人家的毒手,匆忙中只得分心旁顾,朝苏菡那方寻视过去。第一眼看到苏菡没事,本待安心,一瞥间,却又见到旁边云枫等人的境况,着实给惊出一身冷汗,心下叫急道:哎哟,师父、大哥,怎的会这样!
未泯正自走神间,只觉得背上无端给人印了一掌,**辣的,好在那力道并不很大,没给伤到内腹,暗叫声“侥幸”,当下连忙斜身往旁里一靠,让过身后那人,同时又双掌连推数下,迫得另外两个欲待跟进抢击的对手也都没能如愿攻得上来。未泯这几个动作施为完毕,偷空又朝旁里瞄了一眼,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四父(师父),你老怎样?爱(二)……”后面半句,本是要跟着呼唤云枫,却因为对手又有三人并肩子冲了上来,一时忙于应付,便没再叫得出来。
原来那五个本来眼看就要给童未泯一通不得喘息的连番抢攻一一制下,却不料对手竟忽然分神他顾起来。这下五人可算是逮着了机会,当下其中一人暗地里朝同伴使个眼色,其他四位尽皆会意,趁着未泯才刚那稍停的空当,各自将身一错,由本来已给未泯逼得团聚在一个方向而不得脱转的处境,转而又成了个合围未泯之势。
苏菡并不省得先才自己若是不喊那一嗓子,未泯说不定也就是在三五招内便能制敌脱身,那一叫之下反而扰乱了未泯心神,使得形势骤逆。她只是干在那一面大着其急,见未泯冲不出来,又叫道:“哎呀,你别同他几个缠杂了,这里、这里……”一语未完,却又听那边已走至距离怪叟不足六尺之地的季清臣打断道:“嘿,你唤他也是无用,他来了顶多是叫你家季爷爷再费事多杀一个罢了,哈哈哈哈。”
未泯眼下心神已不能再专注于一,对于季清臣那番话也就能听得尽入耳中。只是这听了还当真不如不听,闻言之下,反而使得心里更慌、使得对手五人更加有机可乘。
五个昆仑门人晓得童未泯目前急于要脱身出去,自然不肯轻易给他机会。当下,五个人也不狠命紧逼童未泯,只是不断在未泯身周游转,你一拳我一掌,挥完即走,不管是否打得着,全心只在使未泯心乱神驰。
昆仑派本来除剑法与阴寒气功外,就要以轻功见长,单看季清臣其人便能晓得一二。如今五个昆仑门人不求制敌只求困敌,便都展起自己所能懂得并且能够使得出来的最上乘的功法,绕着未泯团团乱转,虽五人并没真正结成什么玄奇的阵法,只不过是全没章法地任意游离,但往往越是如此才越能叫人捉摸不定,这真也算是他们几个歪打正着了——想来若是他几人因见未泯分神,只以为自家有了可乘之机,一时求胜心切,便想合力制服未泯,那样反倒可能难收其效,说不好若将未泯逼急了而无端发起凶狠来,五个人各个性命难保。
童未泯这里不得脱身,云枫等人那里却已是步步在向着死亡边缘迈近,只把一个苏小妹急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暗恨自己武功怎的就那般不济,关键时刻丝毫也帮不上忙,这一番大急而特急,办法没想出来,那眼泪却是一股脑全都夺眶而出了。
季清臣打量着眼下情形,知道于自己一方实在大大有利,不禁得意非常地冷笑了两声,跟着足下稍微站定,阴声道:“我季清臣杀人无数,惟独今日算是最痛快的,嘿嘿嘿,只因今日我所杀之人,各个都能解得我心头之恨,特别是你这个老匹夫!洞庭老儿,你且领死罢!”正说间,只听得斜刺里霍而传起一片惨叫,即时一愕,侧目寻望过去,一见之下,竟而完全怔在了当堂。
只见那方原本还将一个童未泯纠缠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五名昆仑门徒,眼下竟全都横躺在了地上,一个个尽在那里呻吟打滚,却不知发生了何事。再看童未泯,却是完好无损,只是这会子看来,其人也有些木然,呆立在那里,两只眼睛四处踅摸。而就在童未泯的身侧,却无端又多出了三个长身玉立手中长剑平举的青年男子。
季清臣见了,一时间没能纳过闷来,鼻中疑惑地“嗯”了一声,就朝着那边的三个人仔细打量起来。
这里,未泯愕然半刻,忽而省觉回来,瞅瞅身边三个剑手,茫然地脱口问了句:“噫,你们死睡(是谁)?”
未泯方才问完,对面地下倒着的一名昆仑弟子便惊“呀”出一声,随之冲口叫道:“大……大、大师兄!”
这边厢,那三名剑客成品字而立,闻言同都朝那人看去,相继将长剑敛在身体右侧,其中那个立在最前的剑手忽而怒发一哼,向着那个呼唤“大师兄”的人横眉而瞪,冷峻且严厉地说道:“尔等孽畜,实是我昆仑败类,若非掌门人有令要将尔等带回严惩,我今日定不只是挑断你们一条手筋!还不速速离去,回派内受罚!”
地上那几人先听那大师兄说并不取他们性命,本来心下都有微喜,跟着却又听说还要回去派内受罚,不免颜色皆变,彼此顾盼,迟迟都不肯站立起身。
那大师兄见了,又再说道:“再不去者,留命剑下!”此一言果真见效,那五人听了,尽都狼狈地从地下爬将起来,各自以另一只尚自完好的手小心地托着那只给挑断了筋的伤手,彼此打照一眼,立时便转身放步而逃。那大师兄在后面也不阻拦,只道声:“若有不遵命归返师门者,寒毒蚀骨!”
一听说“寒毒蚀骨”四字,那五人身上同都一阵栗然,本来还有两个打算异道而奔的,也慌忙回转,与另外那三个同门一齐朝昆仑派方向落荒逃去。至于那几个倒在地下的同门的尸体,却又还能有谁顾及得上。
那大师兄再不去理会逃走的五人,鼻下发一轻哼,蓦将身形一霎,竟自横身朝斜刺里提剑掠了开去,其身后二人就好像是他的影子或者三人本就同为一体,毫无征兆,不消招呼,也都随在大师兄身后朝着一个方向掠去。
季清臣正自愣目出神,陡觉眼前一花,凝神看时,先才那三名青年剑客竟已闪来了身前,那份轻功,委实不在他自己之下,免不了又自一愕。
三个剑客依然品字而立,同时凝瞪着季清臣,还是由那个站在最前面的大师兄发话道:“季清臣,你为恶多端,天理不容。如今你大势已去,还不快快束手就戮!”
季清臣听得这话,反倒禁不住怒及而笑道:“呵,这可有意思啊,天底下说老子‘为恶多端,天理不容’的人不在少数,但要我‘束手就戮’的,今儿可还是头一遭听到。哈哈,你几个小子好大口气,先报上名来我听听,不知有没有这资格!”
三人只依旧表情冷漠,大师兄首先对应道:“吾等,昆仑派御剑堂护法弟子,朱振声,”另外那两人便相继接上道:“柳天杨,唐直剑。”
季清臣微一错愕,略想想,似笑非笑道:“哦,御剑堂护法?哼,我听说那朱大川在他一众弟子中挑出了三个最得意的,整了个什么‘御剑三英’,去看守‘御剑堂’,想必就是你们几个了罢。”
三人也不答应,只是听到那柳、唐二人各自鼻中冷冷一哼。
季清臣却又续道:“你们既是昆仑门下,难道不知老夫是谁么?恁地没有规矩,见了长辈也不知打礼相见,反还口放狂言,如此目无尊长,按昆仑门规当如何处治?”
那大师兄朱振声听了,冷笑道:“你已被我掌门人驱逐出门,如何还有颜面在吾等面前以尊长自居。”
“什么!你说什么!”季清臣听得一怔,正要再行打话,却见由对面朱振声手中抛过来一只乌金小牌,连忙接下,展眼看时,只见那牌作正反两面,正面刻一体型宽厚看来颇为沉重的刀样的宝剑——说它像刀,是因为其通体宽厚长大,完全是一种钢刀的形状;而说他是剑,则因其铸有双锋,所谓“刀有背,剑双锋”是也——正是昆仑派的标志也是震派至宝“冰魄寒光剑”,再看那宝剑的图形之上,其剑身的主要部分以篆体雕刻了一个硕大的“逐”字。季清臣自然认得那牌子,正是昆仑派独有的,专门用于驱逐派内不肖弟子的“驱徒令”,不用说,既然人家将“令”牌抛到自家手中,那么牌子反面定然是以同样笔体雕刻着自己的名字。这“驱徒令”本是昆仑派创派祖师爷所订立下的规矩,“驱徒令”一发,简直比当代掌门人亲自发话还有效用。
季清臣只向那牌的正面瞧了一眼,并不去翻看背面,鼻内低沉一哼,暗自运气掌中,也不见他如何发力,只是单掌随意一攥,那只乌金小牌便在他掌中成了一团又皱又烂的废铁。季清臣将被自己残废了的“令”牌随手抛去一边,沉着声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逐我?他朱大川尚还不配,老子可是他的师叔,哼,若非老子当年不在派中,这掌门之位又怎可能叫他这庸才来坐!嘿,可笑,可笑啊!”
御剑三英见季清臣将乌金令牌无端毁坏又听其侮辱掌门,不禁尽都动怒,相继将那一直斜在体侧的长剑挺出,直指向季清臣,同叫了声“放肆”。跟着,又听朱振声道:“季清臣,你竟敢毁坏本派神圣之物,你难道不知,见此令者,如同见祖师爷亲至么!”
季清臣乜斜着眼道:“什么狗屁祖师爷,老子入派以来就没曾见过,哼,二百几十年前的人,早已是一堆枯朽骨骸,何能管得了今日的事!”
“住口!”朱振声忍无可忍,放声高啸道:“你这孽畜,还待嘴硬!”说时间,连同着身后两个师弟,一齐将手中长剑又朝季清臣方向奋力挺了一下。
季清臣见势,眉梢一挑,说道:“怎么,看你们几个娃儿这架势,似是要来寻老子‘清理门户’了?”
唐直剑忽然抢在其师兄之前接道:“你已非我昆仑门徒,吾等此来并非‘清理门户’,而是替天行道,驱除妖魔!”
“哈哈哈哈,”季清臣霍然纵声狂笑,随之叫道:“替天行道?哼,就凭你们几个可还不佩!想必那朱大川是手下无人了,竟派了你们这三个雏儿出来现世,他不怕丢了他的头脸,我却还怕他没了我昆仑派的名号呢!”
唐直剑接上又道:“你已是昆仑弃徒,从此‘昆仑派’三字休要再挂于嘴上。”
季清臣越发显得没了怒气:“老子是不是昆仑派的你们说了不算,他朱大川也不顶用,别看他现今是一派掌门,但在老子眼中却狗屁不如。且不妨明白告诉你几个小的,老夫这次回来,正是要让你们那庸才师父退位让贤的,嘿,这昆仑派掌门人该由老夫来做才对!”
朱振声本是朱大川之子,如今听到季清臣言语辱及乃父,心火自比别人烧得更旺,当下怒喝道:“放肆!季清臣,你死到临头尚且不知悔悟,满口胡言乱语,看来今日终久饶你不得。看取你性命!”话音甫落,手中长剑已然疾速地幻出了十数朵剑花,每一朵都朝向着季清臣身前的一处要**,且剑花团簇处,季清臣尽被笼罩其中,无论左趋还是右避,都无法脱身,此手法、剑法高妙奇绝不言而喻。

剑花不过只乍幻即敛,无数霞光最终又再归于一条清虹,朱振声已暗中捏了个剑诀,长剑横摆额边,两腿前后分开而立,成不丁不八之状,前绷后弓,摆个“箭步朝阳”势,叫道:“天杨、直剑,随我降伏此魔!”柳、唐二人得令,同应一“是”,也都各摆一个不同的起手势。虽身势各异,然三剑所向却全都相同,就是眼前那一个季清臣,看来说话之间三人便要发动。
季清臣却也毫无惧色,轻笑一声说道:“好个‘御剑三英’,当真英气逼人呐,哈哈哈,如今且倒要看看尔等是否真有那御剑之能,至于取我性命,哼,再练二十年罢!”话音落处,其人竟自腾身后掠开去,霎眼间便如魑魂魅影般闪转至了一丈开外,定睛再看,他左手中已然多出一件神光夺目的犀利之物,正是早前被他自己同着莫邪剑一齐插在地上的干将神剑。
“嘿嘿,你三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今日便给你们……哼!”三英不等季清臣一句说完,便已同时挺剑扑上,无论速度还是身法,端不下于方才季清臣那一下倒掠,简直伯仲不分。而更为难得者,却是三人扑上的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虽展动时有先有后,但近前处却是三剑同至,分取季清臣天突、华盖、中庭三处大**。
天突、华盖、中庭三**皆在人体任脉之上,若各人单取,倒是不难,然而三人同取且三剑纷发而同至,却委实难如登天。须知这人身之任脉乃是一条由上而下的纵线,并非左右而处的横线或斜线,三英眼下袭至季清臣身前,乃是自右而左地平行站位,然而他们手中长剑所击却是处在同一条纵线上的**位,此间若非有着巧妙无间的身法配合,凭你武功再高、剑法再绝,也万难办到,这等配合攻敌的法门,当真绝世仅有。
季清臣见三英倏发而至,心下也微得一凛,暗叫道:三个娃儿竟也有些邪门的!——心思闪转间,手底下也不敢怠慢,见得三剑袭至,眼疾手快,遽然将本来尚未摆正的干将剑就势朝身前一带,也并不用什么招式,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一个动作,将剑锋迎着对面三柄来剑贴去。
三英省得季清臣手中神剑的锋利,见他横剑挡来,知道如若四剑相撞,纵然自己三人手中长剑也非庸物,均是用昆仑山上所采千年寒铁冶炼而成,但同那神剑干将交拼,仍然讨不得好去。于是三英同时将手一顿,停住长剑去势,彼此身形一转,各发一喝,霎眼间三柄长剑竟又分成了三个方位仍旧刺向季清臣身体。
季清臣本也料到自己这举手斜架出来的一剑根本唬不住对方三人,不过是想凭借此下迫使对方撤招,这样自己也就有机可乘。怎想到,对手这番撤招是撤招了,却又陡然变出另外一招,而且转得毫不拖泥带水,流畅得就好像一早间他三人便已想好了要有此一变似的。季清臣本想趁着三英撤剑停顿的间隙,寻个机会挺剑偷袭,而今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又给对手抢了个先,而且对手三人这第二次进击,看来又比那第一剑时来得更要迅疾犀利,更因了这一回三英是分三方而来,他自己此间简直已避无可避——真不知三英那时竟是如何在转瞬之间就改变了各自的身形、方位和招式的。
不过季清臣此刻倒也仍旧全无惧意,固然时下是被三英合围,换了旁人,少不得只有真的束手就戮的分,但他又是何许人也,武林中有几人不对其闻名丧胆,况且眼下他手中还握着一柄残金断玉如切泥削瓜一般容易的干将剑!
只见季清臣足不转身不动,不趋不避不惊不悸,凝立原地,只将左手干将剑倏然朝前一探,直取其正面来敌朱振声喉结之上的廉泉**。此番虽然季清臣是后发,但由于他身形生得高瘦,八尺有多,而朱振声虽然不矮,却也不过才七尺五六,身高既然有所差距,手臂的长度自然也就季清臣占优,再加上季清臣本就于武功一道高过朱振声许多,使得一剑穿出,竟然能够赶在朱振声长剑到来己身之前刺至。
朱振声见季清臣一剑挑来,知道自家若还不撤招,说不得就要先给季清臣一剑穿了咽喉,当下只得收剑退后,以躲避那夺命一剑。却说朱振声只是退避而不举剑招架,倒也是他临危不乱头脑清醒的表现,须知他若举剑相迎,且不说那边季清臣在出手一剑之上究竟贯着多少分的内劲,凭自己的内功修为是否能够抵抗得住,单是那一柄干将剑,自己手中长剑便招架不住。好在朱振声的轻功不比季清臣逊色,只要是让他首先发动,那么季清臣是无论如何追赶不上的,因而季清臣那一剑自然也就不会真的刺中朱振声。
而两下里本来要合剑从旁斩杀季清臣的柳天杨和唐直剑见得突生变故,并不晓得只要朱振声一经退下,季清臣就再也伤之不得,只道大师兄有难,一时也再顾不及继续攻击季清臣,忙都将身体原地一旋,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拧了半转,同使一记“回风舞柳”,两剑一齐向季清臣身前交叉挡去,以迫使季清臣不得追击朱振声。
季清臣早便算准柳、唐二人会撤剑回救朱振声,因而见朱振声退下,他也就并没死气白脸地追击下去——他也知道轻易难以追上——只是故作声势,将左右两面的柳、唐二人骗倒,好解了自己左右受敌之围。原来,季清臣从先头那一剑直刺朱振声时,便已将后来一干拟算妥帖了,知道这御剑三英虽然比较难缠,但三人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只消一人有难,另外两人一定要赶来接应救护。遂此,季清臣才会有那行险的一招,真不得不说其人艺高胆大,若换了旁个,哪有那分胆识与魄力使出如此“没谱”的一招出来。
季清臣不待唐、柳二人真正扑到,便已将足下一顿,不再前追,只又把神剑当面一横,刚好就是迎面赶上的那二人手中长剑将要削来的位置。
唐、柳两人见势,万不敢把招数使老,连忙又再变招,将身一霎,竟不知如何地来了个交叉易位,左者转右、右者移左,长剑再出,分取季清臣两边肩井。而就在这时,才刚刚提剑退下的朱振声也已在霎忽之间猱身飞蹿了回来,照准季清臣当胸又是一剑。
虽御剑三英的配合高妙无间,剑法凌厉迅捷,变招转式更是出神入化,但季清臣到底武功奇绝且经验丰富,应付起眼前三个年轻后生来,固然看来有些险象环生,但在他自己觉来实并不如何吃力。毕竟三英剑法无论再怎么了得、招式再是如何幻化多变,但究竟还是昆仑派的武功,对于季清臣来说,岂会陌生,每常总是三英招式方才起手,他便已大概料到了后面将会接出什么来了,这于他闪躲、应对实有莫大的帮助。
反而是三英这里,虽知季清臣武功也出自昆仑一脉,但此间战来,却如何也不能按照本派武功的常规和习惯去揣摩他的招法,委实这昆仑派的武功在季清臣手下已有了太多的变异。好在三英剑法高超,算是当时昆仑派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三人合力,就是掌门人朱大川也还忌惮三分,若一定要找一个“准绳”来衡定他三人各自的剑法究竟高至如何境地,便只能说同那酆落雁在伯仲之间。
如果一个人便是一个酆落雁,那么三个人自然就是三个酆落雁。遂此,季清臣纵然一时间并不惧怕这御剑三英,但在他们三人的合力围攻之下想要讨得一些便宜去,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只见三英与季清臣形影交错闪转,飘忽无定,战团中银光霍霍、剑影翻飞,嗖嗖裂风之声此起彼伏,终久不绝,一时间也分不清楚究竟是人在剑中走还是剑在人中游,只依稀辨得出那方有着四条飘忽游离的人影、三道不断闪幻的白虹和一条穿游其中的银龙。
然而此间却也有一桩怪事,这就是虽然那剑影交错缠绕得都已绵密得彼此难辨了,但始终都听不见一声金铁交鸣,那团中四人手中的四柄剑竟然从来都不曾真正触碰在一起,每每都是稍沾即转,一式不成立换别式,绝不拖泥带水。自然,这也都是三英不肯叫手中长剑与季清臣干将剑接触,恐怕一触之下,己剑立断。想来,世上一切以剑相搏的战斗中,只见形影却不闻响声的,应该只有此间这一场了罢。
却再说云枫诸人这边。先头那童未泯一经看清情形,便立即赶来云枫身侧,朝着地下躺着的那两人各唤了声“师父”和“嫂子”,但只有怪叟紧紧闭着双目在鼻中微微“嗯”了一下,娉婷却是丝毫没有反应,于是便知娉婷受伤甚重,怕是已接近死亡边缘。未泯也不多停,因见云枫以一己之力为两人疗伤,时下已显得吃力非常,一身的汗水早已将他衣衫浸得再无干处,两眼紧阖,眉头深蹙,鼻息听来越渐沉重,看来已不能再支持多久了。然而未泯却也省得,眼下三人正处在紧要关头,丝毫不能有所停滞,否则于云枫可能没有太大损害,充其量是消耗去了一些内力,而怪叟和娉婷二人可就难说了,特别是娉婷,目前生命垂危,全凭着云枫不断输送过去的那一股气息维持着将熄的生命,若中间稍有中断,那一口气兴许便再难续接得上了。
当下童未泯慌忙盘膝坐到云枫背后,先朝苏菡唤了声:“丫头,你给咱看着!”随之即提足一口真气,将双掌抵住云枫背心,把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了云枫。
云枫正觉得将要气力不支之际,只觉得背上忽而一阵暖流传来,内息立时便随之充厚起来,心头一喜,当时也顾不得去辨别身后帮助自己的究竟孰人,只先借着那股子外来之力自行调息一回,待回转一些以后,便全力将那一股外力透过自己双掌分别导引去了怪叟与娉婷那里。
苏小妹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心下只是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听童未泯说要她给“看着”,当下也不多忖,只依言站到四人之前,面朝着季清臣与御剑三英所在那方,凝目而望,耳听四方,为四人“护法”。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苏小妹这番“护法”,委实也属多余,眼下的敌人就剩了那一个季清臣,其人又已为御剑三英所缠,莫说是要向云枫等人这里偷袭,就是偷暇朝这方瞟上一眼的工夫也都没有。苏菡倒是应该再仔细留神一下身周其他的动静,季清臣那面,恐怕一时间还不消她去担心记挂。
这不是,正说着,众人身后便起了异动。可还记得早前那名因为给其同门师兄斩断手臂而痛晕了过去的那名昆仑弟子?那人经过这好半天,竟而自行醒转了过来,抬眼处只见得情形大逆于先前,自己的一干同门师兄弟竟全都不知所踪,不免心下一惊。举目再看,却又见得有两撮人,一边正斗得难解难分,一时倒认不清他们是谁,且就不再去看,再转目稍近处,却见到一群人或躺或坐地围在那里竟不知在干吗,似乎对身后全无防范,细观之下,才了然人家是在运气疗伤。此人不禁心头一喜,暗道:这可不正是太师叔要杀的那几个么,如今不知怎的竟都凑到一堆来了,看来大概都不能动,嘿,我且偷偷过去,朝每人身上补上一剑再说!——正想间,便待要支撑着站起身来,突然右臂上一阵剧痛,险些给惹得失声高呼出来,好在他现时尚有“计划”在胸,强自忍住了叫唤,只咬着牙在嗓子眼里低沉地哼了两哼,这才想起自己的断臂来。原来他方才就待起身过去偷袭云枫等人,然而得意忘形之下竟把自己断手一事忘得一干二净,身体动处,刚好就用了那只断臂去做支撑,这一来,伤口处如何能够不产生剧烈疼痛,这一疼没又将他疼晕过去倒是他的大幸了。
那人勉力从地下小心地爬将起来,顺便将一直给自己压在身下的长剑抄在左手,屏住了呼吸,蹑着手足,悄没声地朝云枫等人背后移去——其实倒也不能说他移动起来就真的全无声息,想其人重伤之下,勉强支持着移步过去,即便再加了许多小心,也绝不可能不发出丝毫响动,只不过是因为那边云枫几人眼下正处在运功的重要关节上,虽不能说完全心无旁骛,但大部分的精神也都集中于此,对周围一些细小的变动是很难察觉到的,至于苏小妹,她只全心提防着暂时还根本毋庸担心的季清臣那边,哪里又顾得上身后了。
昆仑弟子一步一步缓缓地挨上来,眼见距离坐在最后的童未泯已不足五尺,心下不禁暗自惬喜:嘿嘿,老子虽然断了一臂,但转眼间就要斩了你们这一干人,这手却也没白丢。——一忽而打眼望见瘫倒在云枫怀内的娉婷,少不得心下恨意陡升:***,你个小娘皮,若非因为你,老子也不会没了一只手,哼,一会儿我将他们几个都砍了,独独留着你,且将你折磨够了再杀,以泄我心头之恨!——他原来竟不知,眼下那一个陈娉婷哪还需要等他来“折磨够了再杀”,只消这里云枫、未泯的运功一停,娉婷便绝无命在。
思念之间,昆仑弟子又朝前挪了两步,此番离得未泯已然更近,算算已足够一剑将之刺杀的余地了,于是暂且停了脚步,以免因为距离过近反而给对方察觉。只见那人凝住呼吸,迅速地将两目阖了一下,平定一回心情,之后便将长剑慢慢地举了起来,瞄准童未泯后心,嘴边于出剑的一刹那不自觉地挤出一丝冷笑,暗叫道:小子,赶去下面报到罢!
未泯正自全力催动内力协助云枫,隐约中却听到脑后“嗖”的一声细响,随之而来的又是一股子寒气,不禁为之一凛,暗叫:不好,有人!——只因那时又不敢完全收去功力、撤了双掌回身招架,打量着那股寒气所将侵到的大约是自己背心,当下灵机一动,陡将那股不断传上云枫体内的功力转了一半去自家背上,长发一喝,跟着又叫声:“丫头,审后(身后)!”
苏菡听到未泯那一叫,给惊得回转过身来的时候,正是那名昆仑弟子一剑刺上童未泯后心之际。苏菡见了,失声痛呼:“未泯!”
岂知就在苏小妹那一呼发起的同时,对面那昆仑门徒也自脱口发出一“咦”,跟着,但见其人手中长剑只是在未泯背后的衣衫上点了一下便即弹开,跟着那人又一个把持不住,长剑竟而脱手飞出,同时口中随之又叫一声:“鼓气弹物!”
苏菡眼疾手快,趁着那人微得一怔的当,突然腾身抢上前来,发一娇喝,两手分成先后,疾朝其人那方自脱了剑的左手臂上抓拿过去,两下里触碰上的同时,小妹就势一拖一带再拿手肘一顶,即听得昆仑弟子那条臂膀与其后所连接的肩骨之间发出“喀啦”一响,既而其人便耷拉着那只左臂跌步退了下去。退开时,昆仑弟子本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待要以另外一手去扶那条断臂,然而手臂方才举到半途,即又想起自己早前已然没了一只右手,眼下哪里还能再“伸手”去扶,少不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右前臂上那给剑锋砍削出来的极其平滑的伤口,忍不住切齿发恨。
苏小妹却不等那昆仑弟子再有其他反应,一弯柳腰,将那人才刚脱落的长剑抓了起来,凤目微抬,认准那人方位,娇斥声:“坏蛋!”手内运足了力道,脑子里面想也不想,照直就是一剑。
那人眼角余光方才乜见一道银芒朝自己掠来,还没及得转念那究竟是什么,猛然感到胸间一凉,凝目再看,一条利刃已生生插在了自己心上,登时将两眼一瞪,抬起头死死盯着苏菡,似乎不大相信自家的亲眼所见。
苏小妹虽出身武林大家,却又哪曾真正出手杀过人,如今情急之下竟一剑将人家穿胸,回过神来的时候连自己也唬慌了,再因见到对面那人投射过来的充满了绝望又恶态横生的眼神,心里面更加骇得没魂落魄,惊悸之下,不免又失了举措,只怕对面那人会突然抓住自己不放,连忙大叫一声,手内使满了气力狠命将那柄长剑抽将出来,同时提剑后跃开三尺,这才愣愣地立住,再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好在剩下的事也再不需苏小妹去操心了,那昆仑弟子本就是心脏中剑,那时不撤剑尚好,此番强行撤剑之下,哪有不喷血而亡的道理。就在小妹长剑抽出的同时,那人即怪叫一声,剑口处、鼻中、口中同时鲜血狂飙——血箭直溅上三尺外方自站定的苏小妹胸前的衣襟——将身一仰,重重倒在地上,约略挣扎了片下,便大大张着两眼,硬挺挺地没了些微气息。
此间苏小妹给对面那股热血在薄面上一溅,这才回过神来,见到自己竟杀了人,吓得“呀”的一声抛了手中满染鲜血的长剑,足下一软,坐倒地上,竟自失声痛哭起来。
而就在苏菡开声大哭的同时,只又听得季清臣那里“嘿嘿”一阵阴笑,跟着听道:“小辈们,还不撤剑!”那“剑”字尾音未落,紧而又接连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鸣音,但随之而起的,却又是季清臣充满惊疑地一声“呜啊”,之后又是一句:“你们……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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