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五六回 半宿缠绵倾尽痴情郎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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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确如季清臣所说,汉王岛上正有一间除陈理自己外旁人不得擅近一步的古怪房间,他曾经甚至下过一条严厉命令,若非有他允许,谁敢进去那屋,一旦发现,立杀无赦并且抛尸大海,就是他自己的女儿也不例外。——那时娉婷虽然尚很调皮,但对于父亲如此严格的死命令却也万万不敢违逆的,况且那么一间破屋子,本也对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吸引力,因而也便一直未曾去留意过,却如何晓得,那屋内藏着的竟是多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却说陈理那间禁室,内中陈列尽是一些画像书册,东西本身倒也并不值得稀罕,并非出自哪个名家手笔,但那画上所绘人像、书中所载内容却端的不同寻常!你道那些都是什么?——画像,百数十幅,所绘乃是从朱元璋起其后两代子孙各人样貌,依辈分长幼排列;书册,则是与每幅画像对应的有关各人的详尽资料。只是,这其中稍有不同的地方乃是朱标及其所有儿子是不按那总的长幼之序而排,这干人全部被排在了朱元璋之后及其他皇子皇孙之前,不为别个,只因那时朱标已被朱元璋册立为皇太子,那便是日后继承皇位之人,而他的所有子孙中自然也会有一个日后继位的太子,如此,其等人地位自然非比寻常,理应排在其他诸人之前而紧随太祖朱元璋之后。只是,那时谁也不会想到,皇太子朱标竟然会英年早逝,三十八岁上便先父而去(史称“懿文太子”),朱元璋无奈之下,才会立朱标次子(其长子朱雄英也已在那十年前死掉了)朱允炆为皇太孙,便是之后的建文帝。不过,这些都是后来之事,陈理在十数年前排画列册之时,尚还不能未卜先知。至于朱家的一干女子们,禁室中倒是没有相关的画像或书册,大概是陈理认为女子都当不得大事,于他来说无干紧要罢。
再说陈理禁室中那些画像书册,都是他派在中原的密探特务们为他绘制编撰的,之后再偷偷潜人送回汉王岛,交由他亲自秘密收藏保管。陈理之所以花这么大的心思制作这许多书画,不为别个,只为记清朱家子孙每一人的相貌,了解他们每一人的嗜好和脾性,以为自己陈家日后“东山再起”做好绝对充分的准备。此举当真可谓用心良苦!
而季清臣恰好是在十几年前偶然得到陈理允许,进到那间禁室观看了一遭。那时,陈理也并不让他多待,只叫他将朱元璋及朱标一脉仔细识认了一回,至于其他朱家子孙,草草览过便算。而季清臣也正是在那时见了朱允炆即现今楚云枫的,只是那时的朱允炆尚乃一介孩童,相貌与而今云枫自然大有不同。遂此,季清臣在见过云枫几次后,都没能认出,便是心思也都没向那方面转动。
直到前些时日,季老魔偷回汉王岛时——因陈理事败被擒,汉王岛也被明兵围剿,此后定还要留下兵士驻守,以擒拿漏网之鱼,季清臣也只能偷偷潜回,凭他武功,不被发现,倒也不难——偶然又再转去那间禁室,见到门窗破败,显然是给明兵抄检过了,室中已凌乱不堪。
季清臣见到此间景象,不禁轻发一叹,本待这就离开转到别处去看看,却不知当时心下如何一动,竟还是举足行了进去,随意在地下拣起一些未被抄走的散乱丢放着的书册画卷查看,偏巧其中有一幅建文帝像(许多年来,禁室中的画像资料定然是不断更新的,建文帝登基后,陈理自然要换上一套相符的画像与资料),见后少不得心中一动,只觉恁地眼熟,细加辨认一回,瞧出那画上之人却不正是楚云枫!而更加赶巧的是,不但房中留有建文帝像,便是有关其人资料也还完好存在,似乎竟是明兵有意留将下来的一样。季清臣那时也顾不得细看书册,只草草翻去最末一叶,只见结尾附一批语道:靖难役后,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无端撞见这些,季清臣直暗自惊讶了老半天,才开始切喜于心,暗叫道:了不得,竟叫老夫发现了这天大的秘密,哈哈,楚云枫便是朱允炆,朱允炆便是楚云枫!——想到这里,脑中灵光乍现,计上心来:这小子既是朱允炆,那他定然熟悉皇宫大内,而且如今又练就了那一身了得的武艺,不若叫他去帮老夫取剑!——岂知心思尚未转完,但听得外间喧闹四起,心下一凛,只道给人发现,连忙窜后窗逃遁。脱逃出来之后,这才知道,原来并非是自己行藏暴露,而是一群明兵正在手举火把朝那间禁室及左近几间房舍吆喝飞掷,看来竟是要将此间烧成灰烬。如此,季清臣方才了然到为何明兵单会将有关建文帝的一尽都留在屋中,却原来是要那些东西都化作飞灰,不必说,这定然又是朱棣的旨意。
季清臣到底知机,省得此时再不动身,一时终究还是会给官兵发觉,当下便不再多想,轻笑一下,提满真气,展了上乘轻功,趁着黑夜又加背后火光冲天、浓烟缭绕,飘然离去。此后,自又往返回来中原。

娉婷听说汉王岛已给官兵烧毁,又暗自伤神了一回,抹去了眶中莹泪,但鼻中仍不免酸楚了好一晌,这才强自定住心神,不叫哭出,只向着师父季清臣道:“原来你煞费苦心地将我擒住又给我种下寒痘,这再把枫哥引来,却不过都是为了要他帮你寻剑。”
季清臣应道:“正是,想现今满个江湖之上,除了他,还有哪个敢说不会在皇宫中迷路?哈哈,再加上他而今的这等身手,自己手脚仔细一些,想来,说他能在那禁城之内来去自如当还不算替他吹牛罢!”说着,又转目瞧向落雁,似是要存心引逗他一回,挑个眉道:“小友,你说可是?哈哈哈。”
落雁心下有气,并不搭理季清臣,鼻中哼了一声,颇有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便即不语。
娉婷却又接道:“我便是不明白,你与我爹本来手中已然都有了那个什么宝典上的是武功秘笈和张士诚的宝图,可为何还要费那么大周折将它们藏到干将莫邪剑里,之后再去千里迢迢地找寻索觅?难不成你们偏就喜好这么折腾?”
季清臣得听问,面上微微有些发红,轻哼道:“你道是我喜欢如此么?还不是你那爹爹,非说什么欲擒故纵、什么谎言中夹杂真话那才更容易骗倒别人、什么成大事者当不拘泥小节!我本也不赞同他真将那些宝物都藏到剑内,可他硬要如此施为,我又能奈他何?毕竟我只是你爹的食客,可以帮他做事,却不能替他拿主意!”说完又是一哼,此一哼中,似乎满含了懊悔、愤恨与遗憾之情。
娉婷却又轻蔑一笑,接道:“我看,你是当真不敢违逆他罢。你怕我爹日后真个当得皇帝,会拿你曾经的一些不是之处开刀、找你的麻烦!”
季清臣被徒弟说中心事,面上少不得又是大窘,隐隐觉得耳根子发热,但到底不能在晚辈面前跌了颜面,于是强将话题一转,说道:“啊,不管怎的,当初就是你爹爹太过自大,只道凭自己的能耐已可一步登天,他哪省得,与那朱棣相比,他可还不入流呢!”
娉婷一时无话,只抿了抿嘴唇,仍自看着师父。
季清臣跟着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陈家一脉,各个都是妄自尊大之辈,那陈友谅最是个眼中容不得旁辈的无能小人!嘿嘿,若是他当初同意与张士诚联盟,共战朱元璋,想来最后鹿死谁手还真尚未可知!可他偏偏就是不将张士诚瞧在眼里,认为凭他那点实力岂能与自己并肩而行。哼,到得最后,可不是先死在了张士诚前面了,天下也尽成了那讨饭和尚的了。”
听季清臣将当朝太祖称为“讨饭和尚”,云枫先一个就动怒起来,叫道:“不许你侮辱我朱家太祖!”
季清臣乐道:“你都不姓朱了,哪还来的朱家太祖?”见云枫给自己将得无言以对,心下稍有得意,又道:“不过,你也别道是朱元璋有本事,我看,他比陈、张两个也强不去多少!哼,你真以为如今这天下就是他打出来的?若非他身边没那许多得力干将,凭他一个臭乞丐、臭和尚能坐上龙椅?无非是他眼毒,会识人用人,还有几分收拢人心的手段罢了。”
云枫听季清臣说得倒也不错,一时不好反驳,反还不自禁地跟着连连点起头来。
季清臣越说越是得意,只觉得自家的见地实在精妙绝伦,于是继续道:“哼,可那朱元璋就是疑心太重,一当了皇帝,便再不相信兄弟,嘿嘿,他手段倒也毒辣,找得着茬的,就自己动手,找不着茬的,他便想方设法将其人逼死!哈哈哈哈,他只道如此便能给他子孙保得牢靠的江山了,哪里料到,正是由于如此,反害得你这小皇帝(指云枫)丢了江山!哈哈哈,真是可笑又可悲呀!”
——季清臣这话倒还当真不错。想当年,若非朱元璋大开杀戒,将手下一干良臣猛将屠戮殆尽并起用方孝儒、黄子澄这般软弱无能的儒生,又怎会使得自己的皇孙朱允炆在与燕王大兵交战之时手下无将可用?想来,若是当时有徐达、常遇春这样的战神一般的悍将以及李善长、刘伯温这样足能堪比孔明的明智之士辅佐于建文帝身侧,他朱棣怎可能如此轻松地一路杀去京师!兴许,若真有这些人在,朱棣都不敢轻易动那造反之心,之前定然要好生掂量掂量自己究竟有几分能耐!
听了季清臣之言,云枫忍不住摇头苦叹,心内暗道:这老魔头说得确实不错,若非爷爷当年疑心病大犯,一时糊涂杀了那许多能将智臣,我又怎会丢了江山。啊,好在这江山是丢在了自己家人手中,若是丢给了别人,那可如何是好啊!——边想着边又连发了两三下长叹。
楼上又自沉寂片晌,季清臣打量着此间再没什么好说的话了,于是便道:“好了,旁的且不多提了。楚云枫,你若想要老夫给娉婷丫头解毒,你便紧快着去将那干将剑取来。到时老夫不单给这丫头解毒,更还放你二个远走天涯,绝不将你身份泄露。如何?我这可算是仁至义尽了罢。哦,需告诉你知道,这寒痘之毒虽然老夫可以通过每日度送寒气将其凝聚一起不叫发作,但时日长了,终免不了会有些许寒毒流泄,虽不致命,却也颇伤身子,况且,万一哪一日我若忽然忘了给她……”
未等季清臣说完,云枫便即抢道:“我给你去寻剑便是,但你也必须保得娉婷周全!”
季清臣发一怪笑,眯眼道:“好,你即如此痛快,那老夫也就给你立个保证,你只要在两月之内将剑拿来,我担保这丫头无碍!”
云枫道:“好,一言为定!”说着,举出一掌,要与季清臣击掌立盟。——他料得季清臣有求于他,绝不会乘机施劲加害,何况季清臣向来自恃,也绝对不屑做出这等借着与他人击掌立约之时偷施暗算之事。
果然,季清臣哼声一笑,只将左掌抬起,朝云枫举着的那掌上“啪啪啪”接连轻击出三响,其间不用丝毫内劲,之后收掌,也道声“一言为定”。
娉婷却忽然叫道:“枫哥,你莫听他的,你去皇宫盗剑,那可不是自投罗网!朱棣巴不得你自找上门呢!况且,他、他(指着季清臣)……他也未准会遵守承诺,说不得剑一到手,你我便再难活命。”
季清臣勃然大怒:“放屁!老夫是那等言而无信之辈么!你这丫头……(忽而又转怒为喜)嘿,事到如今,你们便是不信也不行了,还是好生办了此事罢!”

云枫不理会季清臣,只对娉婷道:“婷妹,你莫顾我,皇宫我熟得紧,这些年又练了一身武功,想来去那里走上一趟当没有什么危险的。”
季清臣接道:“不错,凭你这一身三丰老儿亲传的武功,只要不碰上那昝占戈,宫廷大内,任你来去自如。”
这一下,倒真是提醒了云枫,不免心下一凛,暗叫道:哎哟,不错,我竟忘了昝占戈了,他武功高深莫测,若真碰上,我岂还有命在,唉,说不得这番也只好冒险一试了!
娉婷这边却更加焦虑,只又一个劲地打言要云枫莫去盗剑,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要他冒如此大险。然而却又怎劝得下来。
落雁本也想劝上云枫几句,要他再仔细斟酌一回,但料想云枫已然定了的主意,任谁也都阻拦改变不得了,于是也只好自在一边无言垂立。
季清臣稍待一时又道:“好啦,丫头,你劝他也是无用,总之我们已然击掌定盟,岂可能轻易变得!哈哈,老夫先走啦,你倒是可以在此陪伴爱郎一宿。我给你度的寒气尚能维持到明日晌午。”
这一句话当真好叫云枫、娉婷错愕不已,浑没想到他季清臣竟会如此言语,一时只道听错了,彼此看看,再又转向季清臣,见其面上神色并不像在玩笑,这才信以为真,各在心中暗暗切喜。心下一得高兴,难免又会喜形于色。
季清臣打量楚、陈二人神情,忽又怪笑道:“你二人倒也不必太过高兴,老夫也只放你俩一晚,明儿个一早,你(娉婷)就赶紧给我回来,你是知道上哪找我的。而你(云枫)也打紧着起程,别把老夫大事耽搁了才是!”
云枫蘧然省道:“那……我若是得了宝剑,却又去哪里找你?”
季清臣道:“你不需寻我,只消你得了剑,老夫自有法子知晓并找到你!”说着,也不再多待,朝着娉婷阴着脸一个冷笑,转身便走。忽而却又停住,转脸向落雁道:“小子,你还不走么?要在这里误事怎的?”言语中将“误事”二字说得颇为与众不同,似乎另有所指。
落雁哪会听之不出,心下了然,时下自己也的确不便留下与楚、陈做伴,当下回道:“用得你管!你走你的,一时我自然晓得离去!”
季清臣笑笑,不再理会,只又向娉婷说道:“丫头,仔细着辰光,晌午之前必要去寻我,否则我可保不准那痘会不会化开!”一语说完,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离去时竟不发出半点音响。
落雁转目瞧瞧云枫、娉婷两个,发一轻叹,便也抱拳道:“二哥,娉婷姊姊,你两个待着罢,落雁先去了,明早我再来。”
云枫面上一红,干笑道:“哦,兄弟,我……”
落雁含笑截道:“好啦,弟弟都省得,哥哥保重,告辞。”说完,也不待云枫、娉婷阻拦,便飘然一掠,打方才他入来的那扇窗中窜了出去。
余下云枫同娉婷两个,也只剩了呆立苦笑的份。

夜深深,风冷冷。
黄鹤楼上却并不觉得寂寞。不只是因为外间那奔腾翻滚了千年万载都不作停歇的长江水涛所奏出的隆隆交响,更也是因为楼上的那一对璧人。
灯光如豆,并不很耀眼,只将一双人儿的脸映得红扑扑的,除此,似乎再不能照亮到什么。但这却已经足够,他们所需要的仅是如此——他们只想要仔仔细细凝望着彼此的面容,至于身周其他,委实全不重要。对他们来说,此时此刻,世上似乎已只剩了眼前的对方,自己的爱人。——那幽暗温和的灯光,大概也是他们刻意调出的罢。
江水依然奔流,似千军万马,似号角战鼓。在平日,它绝对是这黄鹤楼外的主角,每个人上得楼来,凭窗远眺,第一眼所见必定是它,但眼下,它却已不再重要——至少今夜是这样的。它竟仿佛成为了楼上那对鸳鸯的陪衬,只是了一个宏大的、气势磅礴的背景,尽管多么富丽堂皇,却只是背景。
他们依偎着坐在窗前,默默无言,只是那么深情地互相望着,望着。
一时,浮云飘过,明月转出,穿窗而入,一片银芒洒亮窗前。灯光登时更加没了光焰,惭愧地昏暗了下去。而他与她的颜面却更渐清晰起来。
月的银光映得其所至之处宛若披霜,皎洁柔美,似水如绸。他们自然也受了月光的赐福,不仅身上、面上,便是那本来的黑发也变得银白如雪。——璧人偎坐窗前月。端的是任何丹青圣手也难勾勒出的完美景致,更何况,还有外间那奔流不息的江涛声,更加是平常画卷所难描绘出来的,这完全是浑然天成。
当真一叹:再了得的巧手装扮,也难媲美这等天造之景!
娉婷一忽又将那双凤目轻阖,嘤咛一声,搂头钻入云枫怀内,那情状,似极一只在外受了天大委屈而终于回归母亲怀抱的雏猫,吾见犹怜。
云枫展臂将爱侣紧紧揽住,看来好像惟恐一不小心就会无端失落掉怀中“小猫”似的,也同样阖了眼,不断探唇轻吻着她那丝丝柔发,似乎是要决心将每一缕青丝都亲吻一过才好。
两人便又如此地缠绵了许久,相互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每一丝气息,究竟也不知过去了多少辰光。
月稍偏,但光芒依旧,仍然亮在窗前、亮在云枫与娉婷身周。看来,就是老天也都不愿轻易将此间自己一手摹出的美图删改纤毫,它也在静静地俯视欣赏着,不时还要满意地含着一丝微笑点点头。
忽而,一个铃儿般的美妙声音终于响破了此间有声(水流声)的寂静,那是云枫最为熟悉也最是爱喜的声音:“枫哥,你说我们若得永远都如此那可该有多好。”娉婷并不将头抬起,只还深埋在情郎怀内,语声柔嫩,宛似幼莺初啼,直能使听者更生怜爱。
云枫怔了怔,鼻中稍酸,张开眼来,看看怀内软玉般的娇妻,思索片晌,轻发一叹,应道:“啊,会的,总会的。”
娉婷似有不信或是不敢去相信,追问道:“会么?”声音还是很轻。云枫连忙再道:“会的。”娉婷忽又将身子转了转,使自家在情郎怀中成为仰卧状,张目望着爱郎,又问:“真的?可是永远?”云枫低头与爱妻四目相接,肯定地点点头:“永远!生生世世!”娉婷听后,展颜一笑,说道:“休谈来世了,只消今生能与你不离不弃,便是娉婷天大的福分了,娉婷便知足得紧了!”说着轻将上身一探,努唇向云枫面颊上印了一记。云枫也温柔地笑了,看着怀中伴侣,眼中满是爱怜**。
又过去盏茶时分,涛声依旧,月光亦然如洗,只是比之先才要稍微偏斜了一些,已不能再照见云枫整个,却反而似将娉婷映得更明美了。
“月好美。”娉婷由于仰面,可以清楚地赏见窗外皓月,不禁赞美道。云枫却接道:“你更美,你才是我心中的明月。”娉婷被赞得面泛桃红,心内却甜丝丝的,一侧的脸蛋在云枫胸前摩蹭了几下,似在撒娇,又自羞怯着细声接道:“这多会子不见,你竟学会了许多嘴皮子能耐啊。”说完,却又忍不住“噗嗤”一笑,云枫也给引得面现欢色。
一时,娉婷又问:“对了,枫哥,你与落雁怎么回事,他怎的要喊你二哥?”云枫笑笑,便将自己同海云天等结拜之事说了。娉婷听后,轻笑道:“好哇,你倒是又抢去了我的一个好弟弟哩!这以后,落雁可不是要改口唤我嫂子了么。”云枫乐道:“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你已和我成亲了的!除非你不打算做这嫂嫂了。”娉婷抢道:“那可不行,嫂嫂便嫂嫂了,人家和我抢弟弟可以,却不许跟我争夫君。”云枫道:“哪个敢和你争啊。”娉婷小嘴一努,哼道:“就是,谁个敢来,我先飞他一捧银针吃。”云枫忍俊不禁,连连以手指挂着娉婷鼻梁:“你这丫头,忒也调皮,日后一起,总要仔细管束你的。”娉婷眨眼道:“管便管罢,但只你一个可以,旁人若来多事,我还是要拿针飞他的。”云枫接不出别话,只是无奈地继续笑着,探唇又向娉婷额上吻了几下。
停了许顷,娉婷竟轻发一叹。云枫不解,连忙问道:“叹得什么?”娉婷默然半晌,略带泣声道:“我爹爹他虽然做得不该,可最终落得个……唉,太也惨了。做女儿的竟都不能去给他收殓尸骨,也当真不孝了!”
云枫闻言想到陈理其人,也随之一叹,慰道:“婷妹,你也不必自责,那凌迟处死本来就是尸骨无存,你便想收殓也难。只消你有这片心意,你爹……哦,岳父大人九泉下也可欣慰了。”
听得云枫改口将自己父亲称为“岳父”,娉婷心内更是一畅,只觉得与爱郎于无形之中又再拉近了许多,当下点点头道:“不论如何,娉婷身边还有枫哥,娉婷失了一切都可以,就只不能失了枫哥你。”说着眼中竟已滚出莹莹泪珠。
云枫也自蕴泪颔首道:“是极。想我可以不做皇帝、不做武林盟主,单就不能不做你的郎君!”
娉婷忽又破涕为笑:“哎哟,这可好了,娉婷现在也没了家,与枫哥便真个应了‘同是天涯沦落人’那话了。”
云枫想想,可不是怎的,于是道:“那么日后只有咱两个彼此相依为命了。”
娉婷猛烈地点点头,双臂绕着云枫脖颈一揽,使自家身子上升,借机将樱唇一探,便与云枫的双唇粘在了一起。
云枫受吻,身上一热,忽来一阵难以抑制的冲动,紧将爱侣身子拥起,热烈迎合着。
拥吻一时,二人各自将双手在对方身上摩挲起来,不自觉间,已为彼此宽去了那身衣衫束缚,肌肤相亲,借着那渐淡的月光、将熄的昏灯,陶醉于融合之乐,尽情地挥汗吟喘……

朝雾初散,天边新日尚不强烈,红扑扑地好似一个害羞少女的娇靥。
云枫凝立窗前,向着窗外深深呼吸了几下,忽而低头俯身,自地下捏起几条柔软深黑的长丝,向着那些丝低唤了声“婷妹”,继而又转视窗外,眺瞰长江,想到方才娉婷的离去,心内一酸,有感而发,念出李白那句“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的诗句,忍不住簌簌落泪。
身后的海云天、苏琴、落雁三人早已来到多时,本都不待打扰云枫望景抒怀,但一听他带起抽泣之声,不禁又都担心起来,恐怕他心下不通,一时闷坏身子。
当下,云天赶忙行前劝道:“二弟,怎的才分开你便又难过了呢?竟真的一时也分离不得么!若真如此,你更要屏弃一切杂念,尽快去将那莫邪剑设法取来,好使你与弟妹早日团聚啊!”
云枫听得心下一动,暗叫道:可是呢,我单是如此泣念伊人能管得何用!于是应道:“大哥说得极是。”边说着边挥袖揩了去泪水。
云天便拍拍兄弟肩头道:“走罢,该起程了,此事当真赶早不赶晚呀。”
云枫会意,点点头,向海云天回笑道:“是,该上路了,打道金陵!”说完,即又看了看掌中一直攥着的娉婷于昨夜缠绵时留下的那几条青丝,再举目瞧瞧窗外长江,暗叫道:婷妹,耐心等我,昨夜枫哥与你说的一切,都会实现!——将手内柔丝向怀中一揣,朝云天等人道声“咱们走”,便当先一个步下了黄鹤楼,云天等尾随其后。
如此,四兄弟一路向东,紧催马儿,直奔京师应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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