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四七回 玄玄长剑雁少侠痴情救姊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众人见无端失了娉婷,一时俱都紧张起来,各自凝神戒备,手底下撑着船的也都不再摇桨,同是运足目力辨认周遭,只道是有敌人藏在水下伺机偷袭。却不想,寻望探听良顷,都没有丝毫不妥之处,夜空寂静,水波不兴,完全一副沉眠状态,惟只闻得舟上几人彼此间的喘息之声。
一干人很觉纳闷,但也并不声张,仍旧紧守各自门户,生怕有诈。
约莫又是半炷香的辰光,其间最属急性子的屠友勇终于还是憋耐不住了,轻声出言叫骂道:“爷爷的,这不是怪事么!哼,就算那厮武功再高、水性再好,他也不可能在水底下忍得这许久呀!总要冒头出来喘上两喘。莫不成他是自小水里养的,能和鱼儿一般在水里吸气?”
听得此言,一众人尽皆恍然错愕,心想道:不错啊,就算一个内功深湛如此间洞庭怪叟者,在水底下闷了快半个时辰了,也该憋不住的,况且此时已近秋末,至得夜晚,这洞庭湖底的水温可绝非常人能够受得的,待上一时半晌就该被冻得窜将出来了,没道理能潜这么许久。
片时,屠友勇又道:“娘的,难不成那厮是自个儿憋死在下面了?抑或是根本……”后面一句方说至半便即停了,乃是忽而想到此话一说,定然大损自己这干人物们的颜面。
然而,屠友勇不说,却还是有人给接了下去。只听洞庭怪叟呵呵一笑,竟收去了防备架势,举手捋捋颏下白髯,说道:“不错,想来此间根本也没有什么敌人,全是咱们自己吓唬自己。哈哈哈哈。”
此语一出,众人先是各有怔色,继而同都恍悟,彼此相对苦笑,尽松了守备。
云枫却仍不放心,毕竟娉婷是确确实实失踪了的,于是焦急道:“那可是真个怪了,既然没有敌人,为何……为何婷妹她……”
众人方自松懈下的心神即时又都给云枫一语挑得紧张起来,各个想道:是啊,没有敌人,怎的会无端丢了一人,这不是受了偷袭可又是什么?!
拈须沉吟半晌,洞庭怪叟恍道:“为今只有一个解释能够说通,那娉婷丫头定是在咱们上船之先便没了踪影的,只是当时咱们逃命心切,并未留意于此。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众人略加忖度,果觉不错。想来若是娉婷乃是在上船以后才遭到偷袭从而被掳劫了去的,那么即便那偷袭者武功再是如何了得,也不该没有丝毫动静的,因为此间委实是在水上的,这茫茫静夜之下,偌大一潭湖水若是受到激荡,怎生会没有些微声响,众人又如何可能听辨不出?况且娉婷遭袭之下,也断乎不会不作回避、反击的,就算来人武功了得,容不得她反应,那么呼救也总该是有的,这好歹也是人之本能!照此推想,也只有“娉婷本就未随众人上船”一条最合常理。
想通此节,各人相继点首称是。
忽而晋冀双虎中的二虎薛龙省然道:“哎哟,我想起来了。当时奔走间,我由于轻功不高,本是缀在最后的,想想那时确然没有见到过娉婷姑娘。本来心内也稍微奇怪了一回,想她平日总都与楚兄弟形影不离的,怎的现今却没与楚兄弟一起?但因逃命要紧,也作不得细想,只道在情急奔逃之际彼此拉散了开也是有的。”
经得薛龙点醒,那苏琴的妹妹苏菡也跟道:“啊,你们说那娉婷姑娘可就是一直与楚盟主一起的?”此话出口,方觉不妥,暗想:这不是废话么,此间除了自己而外便也只有那娉婷一个是姑娘(三娘虽也是女子,但年纪委实已称不得“姑娘”二字了)。见众人并不以为意,只都是频频点头并焦急地望向自家,只好继道:“我先时是见过她的。这位大哥(指薛龙)说得不对,那时真正缀在最后远儿的实在是那娉婷姑娘,我还见她手内似乎捏了一些什么,银晃晃的,一边跑着,还不时回头打量几下,似乎是在给咱们打掩护。”
了解娉婷者都已猜出苏菡所说“银晃晃的物事”该就是娉婷的独门暗器牛毛银针,当下想想,觉得确实大有可能,那时身上带有暗器的就只娉婷一人,自然以她来断后最为合适不过,一有敌情,立撒银针,哪个还能近前!只是怎的她自己反又丢了呢?
当下众人又都催问苏菡后来之事,苏菡想想,为难道:“这个……我就不晓得了。”
却听童未泯跟道:“嘛?不子道(不知道)!那你都砍嘛咧(看什么呢)?”
苏菡听得,有气道:“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负责给你们看着人的,你怨得着我?”话一道出,大感此间如此说法实在不太合适,暗骂自己一声“糊涂”,然而已然说出的话,却是不能再收回了,只好颇歉意地向众人吐了吐舌头。
童未泯却是不依不饶道:“哎呀,你这小娘儿还嘴硬,你……你、你,你砍(看)见了,就该子瓷(自此)留意!”他实在也想不出什么能够反驳人家的话来,竟无端邹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如此也只是想把对方噎在那里。
——原来,自未泯与苏菡相识以来,因为苏菡总觉他太过土里土气、一身叫花相,看不惯他行为处事,竟不愿诚心与他结交,但因其武功高强,自家不是对手况又是兄长的好友,总不好太过为难与他,于是便只好时不常地拿言语挤兑挤兑,在心理上占点便宜。而未泯却是因为身为叫花,平日早就遭人冷眼惯了,遂并不以为意,只是又不晓得究竟因何原故,偏就不愿在嘴上输了这苏小妹,禁不得也总是出言反讥。如此,时候一长,他俩倒成了一对冤家,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彼此讥骂不断,或是在行为处事上相互出招为难,不过确也并不真个因此而大打出手,——若真打起来,苏菡如何是未泯之敌!而苏琴向来知道自己这妹妹刁钻古怪,只要心内认定了一个看不顺眼之人,那是说什么也要同他纠缠到底了。一时只弄得苏琴也是无可奈何,只觉两头难以为人,心下对童未泯颇感歉疚。不过好在从未泯一方看来,似乎并不将苏菡一事记恶于心,只是在表面上和她作作对罢了,到底也没有真个打算将之怎样的想法。
其实童未泯的本性也属极端顽皮一类,这从他与云枫娉婷初见那次之事就可多少瞧出。只因他自小加入丐帮,受着熊南雁的管束,原本心性不得释放,虽然此后从着洞庭怪叟习武且刚好怪叟其人也颇为游戏人生,但到底还是二人年纪相差甚远,况又属师尊与弟子的关系,未泯究竟还不敢太过肆无忌惮地顽笑,总归是多有收敛。而此后行走江湖,处处人心险恶,都要倍加小心地提防,更不会交到几个可以玩笑的知心伙伴,虽然后来结识了云枫娉婷,但云枫却又是个不爱好嬉笑的,二人结拜也全因义气相投及娉婷的一番撺掇,其实脾性却是对不上的。至于说娉婷虽然也顽皮爱闹,但并非那等闹将起来不着边际野丫头,且身边又有云枫约束,便是时不常地与未泯说笑一回,却也不会过火,何况两人之间又有着一层“叔嫂关系”,若是平日玩笑开得太过,岂不是给云枫难堪!
不曾想,自打未泯得遇了苏菡,虽然处处均遭为难,心下却很生喜欢,只觉得实在对他自己口味,十几年来,他就是缺少了这么一个“损友”。
这么样,二人此番相识,却正如“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每日里,若不相互讥讽缠逗上两句,心内还真是别扭得紧,时候一长,倒成了每天的例行之事。至于其他人,也大都见惯不怪了。
此后因着遭囚于丐帮总舵,更加无事可做,为了打发辰光,这二位竟整日介以拌嘴度过。其他人等,见他二人虽然言语不和,但神貌上并不真个彼此嫉恨,更听俩人儿每出新鲜“骂语”,颇感好笑有趣,也多不拦阻,只任由之,自己个儿在一边支腮“赏听”,倒也成了各人的一件消遣乐事。再加上一干人等虽身入囹圄,却是好吃好喝,如此,对于陷在龙潭之中的凶险,尽都忘了个空净。
却还说回正题。这边苏菡听得未泯那牵强之言,知道他又是在存心找茬,当下自不示弱,即时回骂。说话间,二人又已吵闹作了一团。余人见得,也只有苦笑,并无他法,了然二人这一番吵将开,不拦尚好,一拦则愈吵愈厉,所以只好是任其自生自熄。
云枫却是无心听苏童两个拌嘴,暗自愁苦半晌,足下一顿,愤愤叹道:“该死,都是我疏忽大意,那刻竟没照看好婷妹!”说着,见其身形微转,似有蹿身掠起之意。余人未觉,洞庭怪叟却早已留意,见他身子只稍微一晃,便疾地骈指探出,制住其肩背上的风门、肺俞二**,使之身体僵麻,动弹不得。
当下只听怪叟沉声道:“云枫,你要做什么?”
云枫**道被制,身不能移,面上越发苦闷,急叫道:“师叔,你、你快放我,我要去救婷妹!”
怪叟哼道:“莽撞行事,只会无端送命!你怎知那娉婷丫头便是被敌人掳劫了去,就不许她自己有什么事走了么?就算被劫,那她又会被带去哪里?那劫她之人又是哪个?哼,想此人既能于我们毫无察觉之下将她带走,那自然也有可能在你毫无防备下取你的命!”这一段话,每说一句便稍有所停,转目看看云枫,云枫也便随之一怔,直到最后一句说完,云枫竟是霍然打了一个老大的寒噤。
这边廖敬民也上前劝道:“不错,云枫,师叔所言极是。况且咱们才刚打丐帮冲出来,你再这么冒冒失失地回去,他们哪会没有防备,此举终究是自投罗网。再有,夜已入深,行事起来大有不便,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此事从长计议。”
见云枫面上仍有为难之色,平日待云枫最好且为人爽朗的康敬松便也慢移过来,先举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解去被闭**道,但却并不急于将手挪开,只还是握住他肩膀,说道:“师弟,放心罢,你本就没有出家,咱们断乎不会教你跟着这几个师兄耍光棍的,啊,你那小情人早晚给你找回来,哈哈哈。”嘴上虽在说笑,手下却不敢太过松劲,生怕云枫一得解脱又要提气掠出。
不过这回云枫倒是不再冲动了,看看二师兄,再环视一圈旁人,终于一叹,点头应道:“是,云枫省得了,咱们先开船罢,此事明日再论。”口上虽应了,但心内到底也还不很畅快,说完,颓然向船舷上一坐,再不支声。其他人见得如此,都了然其心情不爽,也就不再招惹,当下就待起程。
正在此时,忽听得苏琴叫道:“哎,你做什么!”寻声看时,他的一手也正自搭在一个人肩头,细看之下,那人却是酆落雁。
落雁也不理会苏琴,只是将头略稍偏,朝向云枫道:“我给你把娉婷姐姐寻回来!”话说一半时,身上已然运劲,肩头稍摆,便将全没防备的苏琴撞了个趔趄,继而提剑疾纵,掠出船舱,眼见其将要栽入水中之际,那足尖竟在湖面上轻轻一踩,如蜻蜓点水般借力而起,再又朝前飘飞开去,端的是使出了华山派独门轻功“寒塘度鹤”,于水上借力,如履平地。就在其全部话语说完之时,已然是接连在湖面上点了三下飘在了四五丈外。但落雁终究还是因为功力不够且洞庭湖又实在太大,再点了三两次,便干脆使个“灵蛇入洞”一猛子扎进水中,扑腾扑腾地朝前游了开去。但是,尽管如此,也已将身后众人落下了老远,再难追及。
云枫见状大急,叫道:“落雁,回来,你一个不行!”说时竟也待要纵身跳水。怪叟急忙阻住,说道:“算了,随他罢,那小娃子身手不错,或许能成!即便不行,也可自保!”云枫方要回言,一边康敬松又已跟道:“师叔,别管他了,他走不掉!”见众人皆怔,于是乐道:“我们武当派上下全都不会游水,方才着急,倒给忘了。”此言一发,全都恍然,不免尽皆发笑,洞庭怪叟自也是跟着捧腹大笑,并道:“不错,你们那宝贝师父便是个旱鸭子,生平什么都不怕,就怕跌在水里,哈哈哈,想来他教出的徒弟也必定都同他一般。”云枫此时也已回想起来,暗道:当真侥幸,方才若非给师叔制了**道,怕是现刻已喝下一肚子水了!当下也就再不他言,虽心内还在着紧娉婷与落雁,但如何也再没胆量跳水了,——自打那番被仇行空撞入额尔古纳河而险些丧命,实在已将一切湖河江川看作了天下最可怕的所在!
众人复又摇起船来,一切事宜且都待以后再做定夺了。

娉婷**道被制,不但全身动弹不得,便连发言出声也都不行,制**者竟是连她的哑**也一并给点了。不过,就算娉婷此刻身体能够活转自如,却也基本不敢动脱逃的心思,即便真有此心,也自认绝无其能。因为,就在娉婷对面尚还含笑立了一人,此人非他,正是她那武功高强的师父——季清臣。
娉婷只向师父略为打望了两眼,便觉他笑得实在令人毛骨悚然,一时真是不愿再看,更也因心内嫉恨他无端又将自己擒拿回来,时下正暗自赌气,由此也就干脆将凤目一闭,来了个眼不见心静。——因**道之故,她是转不得头的,况且转头也究竟比不得闭眼来得更加彻底干净。
原来,这娉婷确还是给季清臣掳劫回来的,不然以娉婷的身手,又还有哪个人能在云枫等众多高手身后悄没声地将她制下?其实,那时与洞庭怪叟一番恶斗之后,季清臣只是佯逃,并没真个离走很远,他早已打定主意,如何也要把娉婷留将下来。至于季清臣留娉婷究竟所为何事?自有其深远用意,此间姑且不表。
只说季清臣假意遁逃之后,便又迂回着追转来云枫等人身后,因众人那时都着紧于尽快脱离君山岛,自然也就不会太过留意到身后的不妥,更何况以季清臣的能耐,也完全可以不教众人有所察觉。如此,缀行半刻之后,季清臣见得娉婷竟主动落到最后打起掩护来,当下心内暗喜:好你个丫头,真个是了解师父苦心,如此倒不用我费心去逮你了。心念方转,便即提足一口真气疾快地、不发丝毫声响地朝娉婷背后掠来。娉婷能听风辨物,这番却根本就没能察觉到身后有何异常,只还是手捏银针尾随众人疾行,待得真正感觉到不妙的时候,身上**道已然受制,想要开口呼救都为时晚矣。

季清臣拿了娉婷,自然又回转去丐帮,俞百龙见他又将娉婷带回,心内很觉诧异,但一想到这二人本也是师徒,就不以为奇,而丐帮其他人等虽然心中纳罕非常,但连帮主都不过问的事情,他们又哪敢多事,况且那季清臣的武功他们多数都是见过的,生怕一个不好而无端触怒了眼前这位性格怪僻的“前辈高人”。这么样,季清臣也就堂而皇之地将娉婷带了入屋。这后,俞百龙才稍微解释了一下季陈二人之间的关系,恐怕众弟子、护法们生出什么样的误会,到时于他这个帮主的颜面上不大好看。
却说季清臣打量一忽娉婷,轻轻哼笑一声,说道:“乖徒儿,我知你怪师父硬生生地将你从情郎身边拉来,好端端地却使你们分隔两地。嘿嘿。不过你尽可放心,要不了多少时候他就会来,说不定就是明儿一早呢!”见娉婷又再把眼张开,神色有疑,便接着怪笑道:“想他爱你如珍,此番你无端丢了,他岂能不急,定会吵嚷着要来救你!”稍停一下,见娉婷大有慌张之色,知她乃是担心云枫真个会来,于是又道:“啊,哈哈,但你也无须紧张,那小子一时半刻还是来不了的,想他那一群师兄、朋友们定然会加以阻拦,劝他容后再作打算。毕竟,他们可是刚刚才脱了围困的,怎么也还要先休整调养些时候才是。”
娉婷听了此言,想想不错,心下稍宽,面上也就随之缓和许多。
季清臣又道:“好啦,莫生为师的气了。哈哈,且先给你解了**罢。不过,咱可先将丑话说在头里,你若一时想要逃出去,那为师可放你不得!”见娉婷不理,也就不再多言,知她虽然鬼灵精怪、脑袋里大有主意,但此间是绝对不敢轻举妄动了,当下磔磔阴笑着,上前举手拂开了她身上一尽受制**道。
娉婷受制许久,血液不能正常循环,**道未解时尚还不觉怎样,这下一得解脱,立感手足冰凉,各处受制方解的**位上也都是麻痛难当,自行在身上推宫活血了好一晌,这才逐渐转常。
等待娉婷稍好,季清臣接着道:“你歇着罢,为师去给你弄点吃喝来,哈哈,瞧我对你多好,宛如亲生女儿。”说时便待要举步行出。
娉婷即忙叫道:“等等……”见师父停住,跟着就问:“我就是不明白,你将我抓回来,无非也就是要让楚云枫来找我,他与你本没深仇大怨……若说有,那也只是额尔古纳河的那次,可是在这之前,大明朝廷也早已知悉你与爹爹的阴谋诡计了。况且,就是云枫所知一切,也都还是我告诉他的,你原何别人不找,偏要来寻他的晦气?与他相比,你跟洞庭前辈还有战大……昝占戈的仇怨要深得许多了呀!”说到昝占戈时,娉婷忍不得心内还是略有一搐,不免又再勾起许多伤心往事。
季清臣看看徒儿,嘿嘿笑道:“问得好!是啊,放着那么多冤家对头不找,我怎的偏就和他姓楚的过不去?就因为他做了个什么破盟主?就因为他抢了我宝贝徒儿?就因为他搅黄了我的大事?哈哈哈,娉婷呀娉婷,你还是不甚了解师父啊,我岂是那等小心眼的人,会和一个晚辈如此无聊地纠缠下去么!哼,我找他自然有别的事情,而且这事由他来办是再合适不过的。哈哈,不过,至于究竟何事,为师且先不告诉你,待到他来了,我一并给你俩说明便是。”
娉婷听说师父寻云枫尚有旁事,本待就要追问个明细,却又听他说以后再说,心内颇觉遗憾,知道师父抱定不说的事情,那是任谁也别想撬开他口教他说出来的,就连爹爹也是不能,因此也只好将念想作罢。但思绪却兀自转个不停,觉得师父找云枫如何也不会是什么救济黎民、行侠仗义的好事,不禁又再担心起来,生怕师父会以自家来要挟情郎,去做一些祸害世间、天理难容的奸恶之事。心念至此,暗下决心道:若真是那样,说不得我陈娉婷只有一死了,断不能教枫哥为我而为难!
二人正感无话间,却听外间一阵骚乱,隐约中还有打斗之音,不觉双双纳闷,于是便不约而同地奔出来查看。——奔出之时,季清臣到底还是因了不放心,朝娉婷瞪目道了句:“你休想逃走!”娉婷杏目微翻,只作不理。
出得房来,果见不远边一群人围成一团,正在激斗,周围还有数十名丐帮弟子掠阵。季陈师徒行近一看,缠斗的共有六人,其中倒有五人是丐帮中的,不是别个,正是帮主俞百龙及座下四大长老。此时,俞等人正以打狗阵法死死缠住中间一个舞剑之人,教其不得脱身。
娉婷细一辨认团中那名剑客,心头立时一惊,脱口呼道:“吓,落雁!?”语气中似还存有几分狐疑。而一边的季清臣也已认出那人正是酆落雁,当即随着轻哼道:“怎的又是这小子!”
那边落雁也是听到了娉婷声音,激斗之中,不免偷暇拿眼寻望了一下,见到确是娉婷无疑,即边斗边叫道:“娉婷姊姊,落雁救你出去!”
俞百龙听了心下老大不快,不禁气骂道:“臭小子,先顾着你自己罢!”说时,只道落雁因为说话,定然分神,便将青竹杖端头朝前疾地一探,直指落雁喉下天突,欲攻其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落雁并非如俞百龙所想,虽然与娉婷说话,却并没过多分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觑得对方一杖戳来,长剑稍摆,即将一击架开。但因为俞百龙那一戳实在太快,所以竹杖上的劲力也就随之加大,落雁在架开竹杖同时,还是吃了剑杖相交时所生出的大力一震,足下免不得一个趔趄。这一下倒是教俞等人得了个空当,即时相继挥棒赶上,只逼得落雁好一番手忙脚乱,当真险象还生。好在落雁剑法造诣不俗,支持了三五招又再跟五人扳成了不相上下的局面。
娉婷见落雁由于分心自己而险些受创,心下大急,叫道:“你莫管我,留神应付!”
旁边季清臣却是看得一笑,向娉婷道:“原来这小子两次三番不顾性命往这里闯,竟只是为你一个!哈哈,先头还只道他是楚云枫的朋友。呵,娉婷丫头,爱恋你的人可着实不少啊!有了一个姓楚的,竟还嫌不够。”
娉婷于师父的话语只当耳边风,并不理会,只是凝神关注着落雁那边。
季清臣见了,又自续道:“你放心,那五个蠢材奈不得他如何,不过只是凭着阵法而将他暂时困住,但欲要伤他性命,却是休想!”看娉婷虽然还是不理,但面上神色已不如早先那般着紧,心内暗笑,即又追加上一句:“可他既然来了,我还是不会放他走人的,哈哈。”说完,娉婷娇靥自然又再改变了颜色。
不过确也如季清臣所说,俞百龙等人打狗阵法纵然了得,也只能与落雁斗个伯仲不分,委实再难逼进一分。
这一来,却也好生教俞等五人纳闷不已,心想道:此阵先时连武当三侠都给困得束手无策,怎的而今却战不下一个少年后生?他们哪里知道,落雁因了母亲的缘故,竟是通晓大量奇门遁甲之术,虽然以前并没见过丐帮这打狗阵法,但由于天下阵法本都有着共通之处,无论是活阵(由人而布)还是死阵(又物而布)都必然要按照五行生克、阴阳互济、八卦方位的法门排列,阵法中定要生死相照、呼应彼此才成,断乎不能全死,更也不能全生。——若然无一生路,便连布阵者自己也都要被困死阵中;若然全生,那也就完全失去了困敌的意义。落雁正是因为了然此中事故,虽然在初交上手时,因对阵法生疏,不免被俞等缠住,但只消多待些许辰光,以他的修为,并不难脱阵而出,就是破去此阵也是可能的。
所谓五行者,乃是指天地间五种基本元素,即木、火、土、金、水(书者按:此五者只是远古理学家们在当时人类认知范围内片面地总结出的宇宙基本元素,与而今的唯物理论相差尚远,不可一概而论,今所谓“物质”者,早已不只这五种矣!时间、空间乃至整个宇宙都可称之为物。)。五行相生,依次为: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相克为: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而八卦,于武学上讲来,即是八个方向:乾、坤、艮、兑、坎、离、巽、震,依次相对为正前、正后、正左、正右、左前、右后、右前、左后。另有所谓“五步”者,即:前探、后闪、左顾、右盼、中定。此其中变化虽然多端,但只要精研细究,遇敌时不要慌乱错踏,留心观察,伺机而动,敌进我退、敌下我上,对手多变我却不变、对手不变我反多变,如此,定能无往不利、无坚不摧、无阵不破!
落雁正是因为精通其中奥意,比之丐帮诸人的“只知其阵,不知其理”端的要了得许多,遂此,不过片刻工夫,已然将这打狗阵法摸了个透彻,应对起来,灵动自如,再不比先时的那一番支绌。
只见落雁步步踏正方位、剑剑指敌必救,渐而竟将主动揽在自己手中,只将一个打狗阵法带得颇有混乱迹象,就好象不是俞等五人在纠缠落雁,反而是落雁带动着五人围着他团团乱转。
又再半晌工夫,落雁已越战越勇,直是险招迭出,将俞百龙及座下四老杀得难辨东西,好不头晕目眩。落雁不禁暗自喜道:当年随娘学那几手还真管得大用了。一时又想:哼,这打狗阵法也确然了得,不知首创的那位前辈是谁,若教他领人使来,定然不只如此,只是这五个老蠢货不懂变通,一劲只局限于阵法本身,否则我岂能捱到现刻,哼哼,此番可是要破你们了,想来若教创阵前辈得知而今,定然非气得血脉贲张不可!——他哪里知道,这打狗阵法乃是几百年前丐帮祖师爷所创,现在其人早已作古,如何还能气暴血管?但想来他若泉下有知,也定然要恼怒于后辈小子们将他的奇阵如此胡乱运用!
心念甫毕,落雁再不多等,只立时便要破阵而出,岂知手下长剑方要施为,即听耳畔一声暴喝:“小辈,休要猖狂!”那话音才落,眼间已倏然多出一条人影,倒是被着实唬了一跳。
娉婷骤见师父疾掠而出,便知落雁定要遭殃,但因师父蹿出得实在太快,自家根本也来不及发言警示,只好是跟着惊“呀”一声。
却说季清臣落入阵中,并不先招呼落雁,反是高啸一声:“尔等废物还不退下!”同时间双臂一圈,鼓足真力,骤然将两掌分两向猛打而出,催起老大一股疾风,硬生生地将俞等五人强荡开去一边。但此股强流,却并没吹到落雁分号,还是稳妥地将之留于原地,足见季清臣武功的高明之处!
俞等五人受荡而退,定睛而望,见是季清臣,便谁都不敢再行抢上,只留他与落雁来了个面朝面。
落雁此时也已见清来人,不禁悚然打了一个寒噤,暗道:怎的又是他!
季清臣却是笑笑,和言道:“小友,方别过这一会儿辰光竟又想念老夫了么?哈哈哈。”
落雁略为定神,瞪着季清臣,却不打话,手下将长剑紧紧把持住,手骨都给攥得咯咯发响。
季清臣深知对方脾性,即便是面临再强的对手、再大的凶险也都要一战到底,当真初生牛犊不畏虎。当下,也就不再多言其他,仍如初次朝面一般,举拇指向着身后远的娉婷,对落雁道:“老规矩,你能赢得老夫一招半式,就可将她领走!”
落雁听得,更不多待,“呀”地一声提剑便刺,出手即是华山剑法的七式绝杀。
然而这一回季清臣已早有防备,知道对付眼前这少年再也不能托大,当即施展起自家真实武功迎战落雁。
本来季清臣不出全力,落雁尚且不能打赢,而今一出全力,落雁更无点滴胜算。只见落雁将一柄长剑舞得风雨不透,已到发丝难入的境地,围住季清臣身周,不断出狠招施刺。在外人见来,酆季二人此刻早已成了一团飘忽风影,难分彼此,惟只能判断,那银光晃动处,定是落雁手中的薄利长锋了。然而在落雁自家觉得,竟还嫌手足不够快,因为无论自己如何施威为,都兀自是沾不到对方半片衣角。
约莫刺了三十五六剑,落雁已渐感疲惫,毕竟此间自打他一出手就速度太迅、出力太猛,耗损的内息实在太大。
季清臣瞧出落雁气力不济,心下暗喜,知道已可以出手,当下断喝一声“撤剑”,也不知他身形如何一霎,竟是诡异绝伦地钻入了落雁所布下的那片常人难入的剑网之中,跟着双手同出,一朝长剑曲指疾弹,一向落雁胸间骈指猛点。就在这同一间刻,落雁已莫名其妙地将手中长剑脱出并因**道受制而凝立当地,毫无晃动,身形竟然保持着发出最后一剑时的势子不变。
娉婷见落雁被制,喊了一声他名字,便紧步奔来,向着季清臣道:“师父,你莫要伤他!”
季清臣磔磔阴笑道:“安心好了,楚云枫不来,你俩我谁也不伤!”说完又向着俞百龙道:“俞帮主,将这小娃给我好好看管,若是走脱,老夫拿你是问!但,也不可亏待了他!不然,你一样不好过!”
俞百龙哪敢不从,唯唯诺诺,连声称是,旋即吩咐手下人将落雁带走。
这边季清臣再不理会其他,只向娉婷乐道:“丫头,师父做得还好罢,哈哈,进去罢!”说着,打手一指早前他二人所在那屋。
娉婷见落雁无事,也就心下稍安,横了师父一眼,不打言语地依言入屋。
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