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四六回 技高胆大酆少侠不敌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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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此时于外面竹林之内的酆落雁。
那日,落雁自辞别了刘方以后,便是拍马紧追云枫等人,但终究因着跨下马匹不比云枫四人所乘的那两头神骥,况且落雁赶得虽紧,云枫等因为急事在身,自又比他行得更加紧迫,遂使得两下里路程反越落越远,至得后来,竟拖出了四、五日的行程。
落雁一直追赶不上云枫等人,心中甚焦,然而却也没有什么良策,只还是一劲地打马狂追,不免越发心急如焚。
这日一到岳阳,落雁就忙着四下找寻云枫诸人,其时,云枫、娉婷两个却早已被软禁在了丐帮,而屠友勇和梅三娘夫妇俩则又是同武当三侠会集在了一起,共同准备着前去营救云枫等人的诸般事宜,已经两日都没曾出外露面了,这教落雁如何能够寻踪觅迹!
落雁遍寻云枫、娉婷不着,便想到他们定然是在了丐帮,念及此间,更加牵挂起他们安危来,从而越发焦虑。到底是落雁欠缺江湖经验以及年轻气盛,心中一得慌乱,也就没了主张,只想凭借一己之力杀去丐帮,将云枫等抢救出来。
然而,落雁毕竟还不是那等有勇无谋(如屠友勇)之人,虽然决心一闯君山,却也还不会真个就亲自提了脑袋去送死,临去头天,委实做足了准备。为了小心起见,更还扮作游旅之人事先上到君山岛上查探了一下,熟悉了一番地势,如此,竟也未被丐帮弟子知觉。而这日,刚好便是丐帮帮主正位典礼之前一天。
翌日,落雁塌塌实实地在客栈里大睡了一个白天,养饱精神,待天色一经入黑,即搭舟上来君山岛。一得登岛,落雁便提了剑径向丐帮总舵杀去。本来,落雁只道是自己这番一来,撕杀骤起,端的会是场浴血苦战,心中已然抱定,就算拼着自己身亡,也要先捱到寻见了云枫、娉婷二人并想法解了他们的困才行。特别是对于娉婷,落雁虽已认她做姐,但心内仍旧还对她有着颇多眷恋,委实不愿见她受到丝毫伤损。
然而,大出落雁意料的是,今日这丐帮竟浑然不似头一日前来刺探时所见那般戒备森严,反还颇显冷清,好象是将外间的防备全都撤掉了似的。落雁直是在竹林子内穿行了一炷香的辰光,眼见就将出林而入去丐帮总舵了,这才给暗藏着的丐帮护卫堂的弟子发现,如此,落雁“期待”已久的战斗也方才展开。
只是,虽说是开了打,但却也并没落雁早前料想的那般激烈,应付起这一干人来,落雁竟觉得颇为轻松。想那护卫堂本就不是丐帮中何等要紧的香堂,只是在平日里司职巡查守卫工作的,如何会有什么高手,落雁武功虽还并不能称登峰造极,但那一手酆毕信亲传的华山剑法却已然耍得出神入化,实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当真有一种“仗剑于手,万夫难当”之势。
那护卫堂的堂主眼见自己堂下数十弟兄竟奈何不得眼前一个少年,即知来人武功非比寻常,当下便急忙着人去寻求援手。然而,丐帮时下正在召开重大庆典,精锐尽皆与会,就算求援,又能找来什么样的厉害帮手呢?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小小的一个护卫堂堂主可是打死也不敢去到大典上“搅局”的,况且如今几十人拿不下一人这样的糗事,他也是不愿意被传扬开去的,若教帮主得知了,治罪与否还是其次,这一来,不是更要将他看轻了么!
怎想到,那落雁实在了得,一柄长剑展舞开来,再配上其灵动飘忽的身法,当真翩若惊鸿、捷似灵猿,只一路剑杀将下来,就或伤或亡扫倒一片,端的是无人能近得其身,就是此后闻讯赶来相救的清风、威虎两堂一并百余人,也都难将落雁缠绊住。
这一来,那护卫堂的赵堂主才是真个怕了,盘算着,若是再不赶去通报此间事故,怕是日后被治的罪会更加重大,再也是为着保命,当下即脚底抹油开溜了,只将清风、威虎两堂人马留下继续“送死”,至于他自己的那堂弟兄,此时早已无一活口。而清风、威虎两堂人马于激战之中,又哪还会去留意那个赵堂主,只都全神对敌并小心自保,于他是否没了踪影,倒都不曾挂记在心,抑或是都以为他早就被落雁一剑挑毙了罢。
至于落雁又是如何会认识竹林内的门路消息?其实,那些个东西实在难他不倒,要知其母也就是而今华山掌门酆毕信之妻,乃是江湖上以擅长机关消息而名振四方的武林大家“公孙世家”掌门公孙靖之小女,公孙纹樱。自小,落雁在跟随父亲习武的同时,还从母亲那里学来了颇多的机关消息的本事,虽然于他、于华山并无大用,但在江湖上行走,多一门本事便多一分保命的机会。万不想,那从母亲处学来的一直都毫无用武之地的本领,今番倒是有了着落,一入竹林,落雁即觉出此间满布着五行生死门路,当下便凭藉所学、所记,踏生门、避死门,竟是未曾走错一步。如此一来,落雁不禁也是于心内慨叹:当真是天意呀!——这自然是指乃母要其学习这些机关消息的本事实在是上天一早安排好的,为的就是要他今日来搭救云枫。
还说落雁与丐帮清风、威虎两堂人马交战半晌,又是杀伤了大半,令得于人尽皆胆寒,一时竟不敢再行上前与斗。落雁见了,也再懒怠与眼前人众纠缠,心念着还是紧快寻到云枫、娉婷方为要紧。当下,落雁又再虚晃了几剑,见众人并不上前,真个已全无斗意,于是轻哼一声,便待提纵掠开,穿林而去。
就在这时,忽听空中传来一个低哑阴沉之声:“小辈好剑法,老夫会会!”话音未能全落,落雁但觉迎面一股疾风扑来,其间似还夹了几分莫名其妙的寒凉之意,继而,眼间只是一花,定目再看,对面五尺左右距离,竟已立定了一个浑如魅影一般的人物。
落雁见到来人,心中即是不自觉地一凛,似乎全身的筋络也都为之抽搐了一下。如此,落雁已然断出来人绝非寻常之辈,其武功定然登峰造极!
那前来之人不消多说列位即知,自然便是魔头季清臣!
季清臣立定身形以后,将落雁重又打量一番,见得确如那赵堂主所言,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心中就算早有准备,也不免还是稍怔了一下,继而却又展起他那惯有的阴冷诡谲、教人见了很不好受的笑容,沉着嗓音道:“年轻人剑法当真了得啊,这许多人都困你不住,哈哈哈,可敢与老夫玩玩?”
落雁虽知眼前这阴沉老者定是来与战的,但听其亲口说出,仍旧禁不住一凛,手心内也跟着渗出许些很少会有的冷汗。——落雁向来对自家武功颇为自信,以前遇敌,从来都能从容应对,不曾有过丝毫紧张,今日却不知怎的,自打季清臣一经现身,一颗心就狂跳不已,如何也难得平静。——这难道是对季清臣生了胆怯之意?落雁不知。
季清臣似乎是瞧出落雁心思,不觉又自一笑,说道:“少年人不需紧张,老夫只与你切磋几下,不用多说,你只消能抢个两三招的便宜,老夫便放你过去,里面地方任你闯荡!”说话同时,右手又挑起个大拇指,向着身后丐帮总舵入口处反手指示了一下。
落雁听得如此,纵然一时尚不知眼前之人究竟是谁、其武功究竟高至何许境地,心内免不得还是一宽,只道凭自己一身本事,无论如何也还不会连两三招的便宜都抢不到,这番话可是连父亲酆毕信都没有完全把握对自己说的。当下,落雁便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但落雁哪里知道,就是今日乃父酆毕信在此,也都不敢保证能在季清臣手下讨去几些便宜!
见落雁应下,季清臣便待请他进招。岂知不远边的一众丐帮弟子却是发了声,只听不少人都向季清臣道:“你是何人,怎能做得丐帮的主?”、“你怎会在此,这里事与你何干?”——这干人自然是不会认得季清臣。
季清臣只轻轻一笑,并不理会,见对面落雁眼中似有狐疑之色,于是说道:“不必理会他们,你只管进招,这里老夫说了算!”
落雁听说,虽还对季清臣身份有所怀疑,但也再懒怠去追究,心想:他既以“老夫”自称,便是以前辈自居,那断然是不会与我这般后辈顽笑了。当下又一点头,回问道:“前辈用何兵刃?”
季清臣简短道:“手!”
落雁微怔,却也并没有太多惊奇,只也短应一声“好”,便再不多待,猱身挺剑即刺,一上手,就尽展华山剑法中的精绝招式,拟算能凭着如此,打对方个措手不及,迫使其履践先头的一番承诺。
然而,虽见得落雁倏然来袭,季清臣却并不有所着紧,嘴角轻起一个微笑,先是不顺目不回头地与身后丐帮诸人道了句:“尔等哪个敢来多事,仔细着狗命!”话音毕时,落雁一剑已然刺到。季清臣又叫声:“来得好!”正说间,身形一晃,也不知其脚下究竟是如何一番踩踏,竟是奇绝诡绝地转去了落雁身侧,那一剑根本连他衣角都不曾沾到。
却说围观的一众丐帮弟子,本就对于季清臣自现身以来其身上一直散发的那几分另类的、使人毛骨悚然的、阴寒的霸气颇为忌惮,而今再听了那番话以及亲眼所见其人那闪避落雁快剑时的游魂一般的身法,还有哪个敢再“多事”,就连多言者,也再无一人!况且,这干人本也就给落雁杀怕了,此番正好乐得有季清臣这么个能人来给扛上一扛,煞煞落雁的威风。——管他是敌是友呢,总归与那剑法犀利狠辣的少年人不是一路的就好。——这是众人心中最实在的想法。
还说落雁一剑疾刺季清臣,本道如何也能使之忙乱一回的,不料剑光到处,人影竟无,堪堪刺了个空,正自纳罕之际,骤感身侧寒风飒然,斜目一望,正有一只掌影当头拍来,距离已不过数寸。登时间落雁心中大骇,此刻一招用得过实,不及回撤迎架,心叫一声“完了”,只道今日必将命丧于此。然而,那一掌说来也怪,拍来得虽然迅疾,却并没真个拍实,只伸至距离落雁面颊三寸之处,霎然而止。落雁因吃一惊,下意识地“吓”了一声,并将身体一偏,趔趄着退避开去。离走时,只觉得那方手掌虽停,但随掌而至的一股强烈寒风却仍然拂面而过,登时觉到整张脸面都如坠冰窟,引得全身都为之一个寒噤。
季清臣收了掌力,朝落雁一个怪笑,轻道:“少年人,如此大意,仔细着平白丧命!哼,下一次,老夫可就饶你不过了哟!”
落雁平定一下惊魂,知道方才实是对方有意放自己一马,不然现刻自家已然是了一具死尸。如此,落雁方知眼前此老之武功何只非比寻常,简直已可称得出神入化。当下,落雁再不敢有所保留,提足了十二分的精神,运满周身气息,长剑一摆,高叫一声:“前辈再来!”即时一招“白虹贯日”自下而上,直挑季清臣眉心,竟已然施起了华山剑法中最为凌厉的煞手招式。
季清臣见来,仍然不紧不慢,并且面对如此辣招竟不趋不避,反而还猱身迎上,同时口内更叫一声:“好招!”说话间,身影已将与落雁长剑的寒锋交会一处,却又不知怎的,两下里仅是一错,那剑又堪堪贴着季清臣耳侧滑溜开去,仍旧伤之不着。
不过落雁这番却已着实加了小心,早便料定对手能得闪开,遂一招未等用老,足下即转,乾坤易位,剑走偏式,变作一招“雁落回峰”斜扫而出。
季清臣见落雁此番一招更显精妙,禁不住再次赞道:“好剑法!”口上说着,手底下也不怠慢,右掌寒气猛贯,一拍而出,反取向落雁胸口,竟然后发先至,迫落雁不得不撤剑回避。
落雁知道对手掌功了得,不敢多怠,急忙一个“鹞子翻身”倒纵而起,躲过那当胸一掌,然而也并不等身形落定,于空中便又将身一展,一记“玉女穿梭”飞刺季清臣,剑尖所向,仍指眉心。
季清臣见落雁竟还有在空中变招的能耐,心内少不得更赞:此少果然了得,日后俨然成为一代宗师都不希罕!行动却不有所停,将头微仰,使自家眉心要**离开剑锋将至之处,同着,左手成爪从下至上抓拿落雁横在空中的喉颈。
落雁大惊,急忙将手中剑柄一转,剑锋倒指,曲臂收腕,斜穿向季清臣那爪,实施回救,此一下却是急中生智的一招,并不属于华山剑法。这也当真难为他了,竟能想出如此巧妙的一手,真是越历险境才越能发人智慧!
季清臣见落雁竟一剑妙过一剑,更加来了斗隐,将耍顽之心尽敛,决定要好好与对手战上一把。旋即先将抓向落雁那爪收去,足下一转,即避开落雁回刺那剑,又轻巧将之由头顶让过,好使其安然着落地下,以待让他重新发招,正而经儿地和他斗上一场,瞧瞧他武功究竟能发挥到何等境地。
原来,季清臣自先后与楚云枫、童未泯几番过招以后,端的不信这世上还会再有哪个能如他二人一般的年轻高手,只道那二人年纪轻轻能将武功练成如斯,已是难能可贵、世所罕见了,而今一见落雁,只觉此少不但武功与前面两人不分伯仲,更还比二者多了几分灵气,一时爱才之心大生,竟是想要通过落雁的武功,来揣测一下究竟是谁人才能交出如此一个好徒儿来?——云枫与未泯分别是三丰真人与洞庭怪叟两人的徒弟,这点季清臣已然知晓,他因深知三丰、洞庭二人的武功修为,遂对于能教出那般的弟子也并不以为奇,只是却再也想不出,除了那两人及自己而外,这世间还会再有什么样的了得人物?自然,那昝占戈也是计算在内的,但他与季清臣一般,是近年方才重履中原的,绝不可能在中原授徒,更不可能教出一个华山的弟子来!——在季清臣以为,大概世间能够与他匹敌的人物,也就是这么几位了,再没了旁个。
却说落雁落下地来,见季清臣并不主动进击,知道他是自恃长者身份,于是心下稍安,暗中略作了一回调息。
这边,季清臣等落雁喘歇停当,说道:“少年人,你有多少本事就全部使来,今日莫说你能占去便宜,只消你能教老夫心内为某一剑而惊怔一下,老夫就放你走路!”
这一番话说得实在狂妄,但在落雁听来,却并不以为忤,交手数招以来,他已然深知,凭眼前这老者的能耐,是完全可以讲出这番话的。一时,心内也是热血沸腾,心道:如何也不能给人小瞧了!当下应一声:“如此,前辈仔细了!”声落剑起,又一招“白虹贯日”挑向季清臣。只是这一回,却是要比方才一式更加狠利捷迅了数倍!紧而即是一连串毫不间断的煞手招式,一式紧似一式,一剑迅过一剑,招招无情,剑剑夺命。想来此间若是换了旁个,怕不早被落雁戳成了个筛子!只可惜,落雁今日所遇却是魔头季清臣。
纵算落雁展尽浑身解数,将剑法发挥到极限处,也都难伤季清臣皮肉分毫,每每一剑眼见将要刺中,那季清臣便如同与长剑之间有着一种无形的排斥力量一般,总能轻巧避过并施出反击。只是,季清臣每次的反击,似乎也都并不如何凶狠,总都能教落雁有惊无险,瞧来竟有意要看落雁使剑。
华山剑法,共七七四十九式,其中四十二式属于平常招法,另有七式乃致命绝杀,为:朝阳(此间念作zhaoyang,音同“招阳”)逐云、雁落回峰、捧(谐音“蓬”)花敬仙、天台铸剑、玉女穿梭、白虹贯日及苍松迎客。前五招之名,都是以华山五峰的名称或取谐音或直接取用而来,后两招为另外想取的名目。却说这七式剑招与前面四十二式所不同之处,不仅只是招法本身的狠辣犀利,而且,七招中,任意三式组合使用,无分先后,都可再成一记新招,如:一加二加三或三加二加一再或二加三加一,依次类推,举不盛举,可谓变化无端。若是仅凭自身根骨其佳、记性极好,那还真是学不成这华山剑法,在那之外,更还要有超常的悟性方可,否则,只能将剑法中前面平常的四十二式练熟,于后面七招却终究是不得要领,——七剑之中,单是每三招随意安排,都可化生出六记剑招,一人若只是靠死记硬背,如何记得清楚那许多繁杂莫测的变化,怕是要越记越乱!因此,这华山剑法实是五岳剑派中最难修习的一种,也是最不怕旁人偷学的一种,更还是真正练成以后最难匹敌的一种。

却说落雁于剑法上的造诣实在已称非凡,悟性更是其高,虽说现而今还并非乃父酆毕信的对手,但只消再加以时日刻苦揣摩参研剑法中的奥妙,欲在将来赶超父亲,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单说今番这般与季清臣交斗半晌以来,武功就已然有所进境,只是他自己尚未察觉罢了。但究竟也还是由于辰光太短、火候不够之故,落雁这块罕世玉石尚还未被打磨成为真正的“和氏璧”。
虽然落雁于剑法上总能每出奇招,但总归是修行上相差太远,况季清臣此番又已凝神应对,遂总还都刺不到季清臣分毫。不过,饶是如此,却也是教季清臣心内着实为之震撼,只边斗边暗做想法道:这少年使的可还是华山剑法么,怎的华山剑法竟有如此多的幻化!
原来,季清臣委实是想从落雁招法的风格、路数上瞧出些门路,看看他究竟是华山哪位“高人”调教出来的,不想人家所使,竟无一招是自己昔日所熟知的华山剑法,不禁大生惊异之心,只道落雁在修习华山派武功的同时,还另有名师指点其他,不然,凭华山派的能耐,如何能教导出这般的一个技艺高绝的少年!——他直是将华山派内与他平辈和低他一辈的一尽高手名士在脑中忖念了一溜够,都没觉出其中有任何一人能当得落雁之师。
其实,季清臣不但不曾知晓华山剑法中那七招绝杀的可任意搭配变幻之事,更也不知修炼华山剑法绝非只是按照传统的“师父传徒弟”的方法教授,从而一代不如一代,其间或也有一两个大放异彩之人,却也只是昙花一现,大多者都是不能再超越前人。而华山剑法除了那等“上传下”的传承法门之外,更主要的还是要靠弟子自行去领悟、锻炼,其间,师父却是不再从旁指点一二,以防弟子只一劲地仿照师父而全没了自己的主张与个性,不过只是在某一弟子由于误入歧途将要转入外门邪道之时从旁教训纠正罢了。正是由于如此的灵活、解放的传教,弟子们学得起劲,武功自然日进千里,即便远超师父也都不足为奇。因此,华山派中,上代师尊尚还健在,而后辈小子却俨然成为掌门人这般的事情实属平常,那落雁之父酆毕信便也是因为能力高过了上任掌门而取而代之的,只是,那传位之人却是他的一个师兄而并非哪个长辈。
还说落雁虽然总都沾不到季清臣一些儿,却也还是将季清臣斗得动了些火气,由于如何也瞧不出落雁武功师从孰人,心内便起了急,忽而因着一个走神,竟被落雁“唰唰唰”几剑连抢了数步,更听得那方叫道:“前辈,我已侥幸占得便宜了!”登时心下一动,暗叫:可不是怎的!一时,季清臣便不好意思再拉着脸强斗,只待飘身退开,然而又终究是心内不忿,想要给落雁吃些亏欠,于是便在准备收身撤步之先暗自在掌内啐了口吐沫,骤将寒功一运,竟在那片刻之间生生将掌内唾液凝结成了数颗细小的冰粒子。当下,季清臣提嗓啸道:“少年人仔细了!”陡手一撒,以发射牛毛银针的手法,使一捧冰珠即如天女散花般向落雁兜面攒去。
落雁见得骇然,急忙回避迎架,疾将长剑泼风舞开个风雨不透。一时间,但听“叮叮”之声不绝于耳,落雁基本将来物挡在了外门,但却终于还是有一“漏网之鱼”,乘落雁一个没留神,穿入剑网,撞在落雁面颊上。登时,落雁便感脸上好一阵**辣的疼痛,忍不得“哎哟”一声并急忙举手向脸上抚摩。
这边季清臣却已然立定身形,正自呵呵笑道:“莫担心,少年人,那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暗器,只是冰。”
落雁听说,将手从面上拿开,果见手上沾了一些潮湿,细看下并无血色,这才信服。忽而想到才刚听说是冰,不禁打眼望向季清臣,心道:此间虽值深秋,但天气却还是凉而不寒,他竟上哪里去找得冰来?细想一下,念起方才季清臣于斗中忽而将手在口上抹了一把之事,不免更是遽然大惊,暗叫:难道那短短的间刻,他就能将口水凝结成冰,那他武功岂不忒也高了么,想来方才与我一战竟只是用了三成不到的功力!心念及此,不免额上又再冒了几颗冷汗珠子。
这边季清臣见落雁无话,只道他是输得心服口服,于是说道:“少年人好修为,却不知你师父是谁?”
落雁回转神来,即忙答道:“回前辈,晚辈是从父习艺,并未拜过师父。”
季清晨眉角一挑,“哦”道:“那你父亲又是哪位啊?”
落雁答:“家父酆毕信,现任华山掌门。”
季清臣似是听得微愕,大概是没有料到会如此,不着意地应了声“这样啊”,之后略想片刻,又自一笑,说道:“啊,酆毕信,我知道,哼哼,他能有你这么个儿子,倒也不枉此生了!”
落雁听得,只感觉对方似乎并未将父亲放在眼中,言语中更还有些许轻看之意,倒是对于自己,反而另眼看待。但因为对方话中暗有对自己父亲不敬之意,落雁心中便暗自好气,然而终因对方是个前辈,武功又高深莫测,一时也就不好表示出什么,只是无语地立着。
季清臣待得一待,即又向落雁道:“你不错,日后定大有所成!哼,罢了,你去罢,老夫不为难你就是。”
落雁稍微一怔,即忙面现欣喜之色,道是对方要履行早先的承诺,于是紧忙一个抱拳谢礼,就待要起步行去。岂知方一举步,对面却又举手阻道:“哎,不是这里,转身回去!”落雁一个错愕,即问道:“前辈,你不是……”
季清臣阴阴一笑,说道:“不错,老夫承认,你方才确是在老夫这里占了点便宜,而且凭着这些,老夫已完全该履践承诺!不过,哼,老夫受人之托,就该忠人之事。今日,你若只折身返回,老夫绝不会留难于你,但你若一劲就是要往前闯,那老夫可是真要不客气了!”
落雁听得心头火起,心想:凭你一个长辈,说出来的话竟还要吞食回去,哪有这样的道理!但还是强自忍了下来,一时并不发作,只是瞪目凝视着季清臣。
良久,季清臣见落雁还无去意,便道:“怎么,你还待不走么?若你还是执迷不悟,那可就怪不得老夫喽!”
落雁也被激得动了真怒,竟再也不管其他,只将长剑重又摆起,冷冷回道:“说不得只好再战了!”
季清臣冷笑道:“你如何是老夫敌手!”
落雁咬牙道:“打不过也要打!”
“哈哈哈,”季清臣忽而大笑道:“你少年人这脾气倒颇对老夫胃口,与老夫年轻时倒是相仿。”忽而面色又是一寒,冷道:“但你即定要寻死,那么老夫也只好收敛去怜才之心了!哼,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闯来!”当下,将身一摆,亮出一只枯瘦如爪的手掌,断喝道:“如此,进招罢,老夫绝不再留情面!”
落雁虽已抱定一战,听得季清臣那话,不免还是打了个寒噤,紧忙将心一平,暗提真气,仗剑凝神。此番一战,落雁深知,已再不会象方才那般,几如拆招切磋,定然一等交手,就是要尽出全力,以性命相搏。于是暗自想念道:也罢,死便死了,为救娉婷姊姊,纵然粉身碎骨也是值得,啊,只可惜我若死了,娉婷姊姊他们却仍旧是出不来!
就在落雁思绪不定之际,林中蓦然响起一个彻天长啸,继而但又听一个洪亮之声大笑道:“季老怪,你年纪一大把了,却也要与小孩子斗气为难,不闲臊么!哈哈哈哈!”正说间,那声音已进到咫尺。
落雁只觉那人声似从自家身后传来,未及回身查看,即感身侧掠起一阵清风,眼前一花,已然多了一条人影出来,定目看时,见得也是一名老者,只是身材高大,一身白衣如雪,就连须发眉毛也都呈现银白之色。落雁一时只觉眼间这突然现身的莫名老者,简直宛若天人,瞧得竟而呆住了。
那边季清臣见得这白髯老人,不免也是一怔,随后哼道:“你这老东西怎的来了!”
白髯老者笑答道:“丐帮今日恰逢盛典,凭我与他们上任帮主老熊的关系,小老儿我岂能不来趁趁热闹!哈哈哈,更何况此间还有你这么个老相识。”
落雁听说白髯老者自称与对面季清臣是“相识”,而且言语上还颇显亲和,心内自又一紧,连连叫苦,心想:这可不是坏了么,本来他一个人我便已不是敌手,而今又来了这么个怪人,看来身手也不在那前辈之下,这该如何是好!然而,一时见了季清臣面上神情,只觉他似乎对于那白髯老者的到来并不如何欢迎,反还存有着几些敌意似的,不免心内又狐疑难定,究竟不知白髯老人是敌是友。
只又听季清臣哼道:“你个老家伙倒真会赶时候,什么热闹不好趁,偏来这里搅和!”
白髯老者道:“你来得,我便来不得么!嘿嘿,老怪,故人相见,何必显得那么生冷,教小的们见了,不是笑话么!”那边季清臣并不答言,只又是一哼。白髯老者只好又道:“啊,上次在小兴安岭一别,也有个把年头了,不知你武功又有长进没有?”
季清臣道:“正要找你讨教呢!哼,倒要看看你那怪拳还能厉害到哪去!”
白髯老者笑道:“打量你也没什么长进,都开始为难起小孩子了,哈哈哈。”
季清臣气道:“那要打过才知道。哼,洞庭老儿,你不来则罢,来了,咱们便该好好算一笔账!”
听得这话,落雁心中倒是灵机一动,又再转眼细望向身侧的白髯老人,寻思片刻,霍而惊喜道:“啊,前辈,你是、你是洞庭怪……啊,洞庭仙叟!”他只觉唤“怪叟”颇显不尊重,这便换了个“仙”字。
白髯老翁听了即又被引好一番大笑,说道:“你这娃儿倒有意思,怪叟便怪叟,哪里又成了仙叟!哈哈哈哈。”一时又再看看落雁,颔首问道:“你是云枫的朋友?”
落雁听老人提起云枫,语气又很是平和,料定他必也与云枫相识,于是心内大宽,轻笑着点了点头。
白髯老人应道:“好好,是,我便是那洞庭湖上的不死老儿,哈哈,小友,你且先退开,待我与这姓季的耍两下子。”
落雁听得蓦然又是一惊,冲口道:“什么,前辈,你说他、他姓……”
洞庭怪叟茫然应道:“是啊,怎么,你还不知道么?嘿嘿,他就是那江湖上臭名昭彰的季清臣大魔头。哈哈哈,什么魔头,我看就是个馍头还差不多。”见落雁似被骇得有些木然不知做答,于是又笑道:“小友,没妨碍,怕他做甚,你方才不也与他战了半日了么,真有那么厉害!嘿嘿嘿。”
要知道,落雁在不知季清臣身份之时,虽见其武功高强,却也还敢凭着几分少年盛气斗上一斗的,但而今一经知晓,不禁心胆皆寒,只为方才那一干大胆而冒险的行径而没有命丧黄泉连叫侥幸。其实,世人皆有如此弱点。便好比是在不晓得对方身份之下,吟诗对奕、把酒言欢甚至把臂相揽称兄道弟,可以与对方做任何放肆大胆之事,然而忽有一天知道对方乃是皇帝老子的时候,曾经的一干情状便再也不敢为之了,就算是有心如此,行动上也都是难以做出。
却说季清臣让洞庭怪叟着实奚落一回,心内颇觉不畅,当下便道:“洞庭老儿,要打快打,说那许多废话!”
洞庭怪叟呵呵一笑,回道:“这便来,猴急什么,统归你也不是对手!看打!”说时,身形一晃,霎眼间便自落雁眼前消失不见。
再看时,那季清臣已和洞庭怪叟斗在了一团。

且说云枫等人杀出丐帮总舵赶来竹林之时,老远就听得有人打斗,一时,云枫娉婷只道定是落雁被季清臣困住,于是便相催众人紧行,前去解围。
怎知道,到来近前,却见落雁竟与一群丐帮弟子怔愣地踔在当地,并不打斗,而另一方却有两人浑斗一团。
娉婷认得真切,那相斗二人其中之一便是师父季清臣,而另外一个,一时却又辨认不清,只是见到一团白影在眼间晃悠来去,很似曾相识的感觉。一边云枫也大有同感。
倒是童未泯眼睛雪亮,一下便即认出是洞庭怪叟,当即轻唤道:“噫,四父(师父)!”听语气,似乎还有些不敢肯定!不过,他到底还是洞庭怪叟亲传弟子,只一稍辨形状,就认出人来,想来举凡两个人相处久了并彼此间有了浓厚感情,无论此后分隔多远多久,只要一得朝面,不管处在什么情形之下,也都绝不会认错。
云枫娉婷听得未泯那一声呼唤,也同都恍然大悟,其身后武当三侠也一并跟着认出,几人就不约而同地齐叫了声“前辈”,即刻便领着众人疾赶过去。
却说由于处在酣斗之中,怪叟倒是并未留意众人到来,反是落雁先一个反应过来,见到忽而奔来一群人物,当先者竟是云枫娉婷,一时只道眼花看错,急眨了几下眼皮再看,见到还是,这才知道是见得真切。当下,落雁欢喜着迎上前去,叫道:“啊,娉婷姊姊,你们怎的来了,落雁正要去找你们!”
至来跟前,娉婷向落雁温柔一笑,又再关心道:“落雁,你可还好?你怎的会赶来的?”
落雁经得娉婷这一关问,心中很是受用,嘿嘿一笑,也不答言,转眼见到云枫也正朝着自己微笑,于是又急忙向他招呼:“啊,楚大哥!”
过了这半晌,那方战斗中的二人也已发觉到了云枫等人的到来。只听洞庭怪叟边打边道:“好啊,可是都出来了罢,可有谁损伤么?”
童未泯由于见师心切,当先一个跑出来,回应道:“四父(师父),俺们都妹四儿(没事),您老小信(小心)呀!”
怪叟笑道:“哈哈,没事就好,放心,这老怪奈不得我何!”一句话的工夫,又自跟季清臣互拆了三五七招。
而季清臣见了云枫等人,心内却是不住打鼓,暗自盘算着:奇了,怎的他们全跑来了,莫不是里面生了变故!这番一走神想念其他,便没能留意到怪叟一记极其精妙的变招,险些给其掌缘扫中肩头,心下着实一凛,即又想道:这老东西武功了得,我俩要想分出胜负,不到三四百招是绝不可能的了,哼,此间却不宜恋战,还是尽快抽身回去查看的好,莫耽误了大事。当下,心念一通,即生退意,手底下贯足真力照洞庭怪叟当胸推去,实际却只不过是记虚招。
怪叟却不知季清臣的真正用意,只道他这是战得急了,想要拼命,于是不敢硬接,紧忙将身一闪,欲待趋避。
季清臣便藉着怪叟那一闪身的空当,高叫一声:“不陪了!”说时,已然倒掠出数丈开外。
怪叟情知上当,但也不去追击,只任由季清臣离去。原来,他也是在顾全大局,觉得就是要与季清臣算账也还不必急在这一时半刻,此间还是该先教大伙脱离险境才好。只是,怪叟虽然不追,嘴上却也不依不饶,向着远端季清臣长声讽骂了一句:“季老怪,怎的没几下就要逃啊!哈哈哈,脓包!”但他自己也知道,以季清臣城府之深,是绝对不会予以理睬的。
如此,没片刻,季清臣便隐没了去。
季清臣去后,余下的那干丐帮弟子哪里还敢再造次,相叫着,一哄而散。
当下,众人不及彼此相见叙话,只是商议着赶快离开,生怕敌人有大队人马赶来。于是,便由武当三侠引路,来到早前就准备好了船只的一处岸口。见后无追兵,众人纷纷登舟,匆匆离了岸头。这么样,各人心内方才舒出一口长气。
怎料得,船行少顷,云枫突然叫道:“婷妹,婷妹,你在么!噫,娉婷呢!”此语一出,众人无不骇然,彼此相看一回,每个俱在,惟独少了个陈娉婷!登时间,引来舟上数人惊呼。
正是:方离虎狼境,又生魑魅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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