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卅三回 闹市长街逢孤僧惊闻离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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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娉婷顺目朝云枫手指所向之人一望,见到赫然竟是那个黄衣僧人,不觉惊发一呼,回首望时,见夫君面上表情肯定,并非玩笑,于是心内更疑,只又问道:“枫哥啊,你如何会识得那僧人呢?他是谁啊?”
云枫见问,只是含糊回应道:“我也不很确定,只是瞧他面相似极曾经一个故人。”
娉婷听了不禁于心内暗自狐疑道:怪啊,枫哥以前可是并未说过他认识哪个僧人和尚的呀,莫非不是早年他在武当派中结识的与武当有几些交情的少林僧人罢。想她这么一番想法,也委实都是由武当、少林两派彼此和睦融洽的关系及均是出家人的方面而起。一时,娉婷口上却又说道:“既如此,那咱们便下到外面去瞧瞧罢,不知那群人物与这和尚到底有何打紧的事情,竟能这般吵闹。”
云枫一听,便即表示同意,应道:“也好,去看看,若真是故人,倒是该帮忙他解围。”说时,已自离了窗前,拉门行了出去。如此,娉婷也自是无言跟上。
至来楼下店外街面之上,得见到那起争吵得正欢之人,云枫却是不前行而去,反倒是要娉婷代劳前去打探一番究竟,自己则是打算留在一旁静作窥伺。娉婷端的不解郎君缘何要如此,这实在与其平日行事举止大有违背,但一时也不便细问,只得应下。
当下,娉婷轻步移转到那起人旁侧,却也不急于上前询问其争吵原由,只先是混杂在周遭一干围观热闹的人群之中,放目仔细向着场中人物打量。只见那干人物,瞧来都似是身有武功,但却又并非何等高强能手,无非只都是一些江湖三流角色,便是那中间被为难着的黄衣僧人也大体如是,只是看来又似是比合围他的一群人各人稍微强出些许,其眼目中多少还总能透散出几许精澈神光。
时下,那僧人似乎是在向着那群汉子解述着一些什么,只听道:“几位施主,请你们务必相信小僧,小僧乃出家之人,如何也不可能去做那偷盗之事的呀!”
那起汉子中便立时有一个接上道:“如何不可能?想这贪财之念是任谁都可能有的,更何况是见了宝物,哼,就算是出家人也兴许都会动了凡心呢!”
那僧人紧忙又争辩道:“哎哟,这是万万不会的呀!几位施主,小僧虽然修行不高,但自皈依佛门以来,一直都是严守清规戒律,施主们可是莫要平白玷污了小僧呀!”
又一大汉哼道:“你休要在爷们面前拌可怜相。告诉你,爷们正因是亲眼所见确是你这和尚所为,遂才会一路追你来此。哼,你便紧快地将那物交来罢,若是惹得爷们动了真怒可是不妥!”
那僧再道:“几位施主,这……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宝贝小僧真是见都未曾见过,又如何能够将它偷来呢?再说,小僧若真是偷了那宝贝,现下总该是带在身上的呀,可你们也是见了,小僧除了这一身粗布僧袍还有这包袱里的几两行路盘缠,实在身无长物了呀!施主们所说的那么大一个东西,它……它怎么可能在小僧身上藏的住呢?”
方才那汉又是接道:“不错,和尚你说的一点没错,那宝贝自然不会带在你家身上。哼,想来哪一个贼人在偷了东西之后还会轻易将赃物携带于身侧?嘿嘿,怕不是你早已将宝贝秘密藏去了别个一处我等发现不得的隐蔽之所了罢!”一时,其余汉子们也都跟着应和称是,看来竟是认定了那僧人是窃宝之人。
然而,那僧却如何也是不作承认,只一口认定自己没曾作过何等偷盗举动。
一时,两方人只是僵持不下,终于,那起大汉首先动了火气。只见其中一个膀阔要雄者先是将胸一挺,捏了两捏拳头,咯咯作响,沉声向着那僧说道:“臭和尚,你竟交是不交,哼,爷喊三下,你若再是如此,那咱们说不得便要来硬的了!一……”
娉婷见此,知道不可再托,于是便轻叫一声“且慢”,跟着即从围观人丛中挤出,轻踱向去那干大汉身前。云枫这时也已是悄悄地杂入了人众中。
众汉见得,所来之人竟是一娇美女子,不觉俱是一愣,猜不透此来何意,只都是瞪着双目不住打照。
娉婷却是不顾众汉狐疑的目光,只是行前立定,一个万福,即而言道:“几位大哥,不知你们与这位师父究竟有何仇怨?非要如此的大动干戈不可。这般炎烈的天气,彼此还是消一消肝火,好生将事情说道开来岂不是好。”
众汉听得娉婷言语客气而且其人又是个貌美佳人儿,一时倒也都按捺下了几分火气,只是又都似不大愿意娉婷多管此间之事,只听一人道:“这姑娘,咱爷们儿的事情,与你家也解述不清楚,况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好管咱们的事情,与你不体面。我知道你乃好心,但劝你……”岂知话未说完,那边娉婷竟又自截了过去。
听道:“哈,方才在一旁时听道,似乎你们竟为着什么物事罢?哈,不知那究竟是何等物事?能惹得诸位如此心急如焚。”
那与娉婷对答的汉子方要答言,却紧又被旁边一稍瘦一些的汉子抢了过去,只听此人颇没好气地道:“这位姑娘,我奉劝你还是莫要管咱们的闲事了,哼,方才你听去多少,而今且便算了,终归是我等方才吵嚷得有些过头,这是没法的。不过,你究竟是不要刨根问底了罢!哼,我等江湖人的事情,教你知道得太多了可是不好的,当心招来杀身之祸!你这娘儿如此标致,若真因着这等事平白死了,岂不可惜!”说时,不止对娉婷,也连带着拿眼将周遭一众围观者尽都扫视了一轮。
众围人见了那瘦汉一双目中那等凶狠的神光,再经了那一番言语,又还有谁个敢再多留此间?只尽数都远远的散了开去。
惟独一个娉婷,却仍是不离不去,含笑道:“这大哥,你话说得严重了,所谓‘天下人管天下事’,正是万事都抬不过个‘理’字,咱们只将话都平静儿地言说开了,有什么是不好解决的呢?”
瘦汉又自一哼,旋即冷笑道:“好个‘天下人管天下事’,姑娘,我瞧你竟不是平常人家的闺女罢!”
娉婷笑笑,方要打话,却先是被那黄衣僧人接了去,道:“啊,这位女施主,你的好心小僧这厢心领了。唉,只是……小僧委实已经与这些施主们解说了好一晌了,却都没能说得开,你便是来帮小僧,那也是……”
那僧一番话还没待说完,只又被那瘦形汉子接了下去:“妈个巴子,你这和尚是说咱们不讲理了,哼,你莫非真个是讨打!”说时便要举拳去擂打僧人。
娉婷见得,紧忙拿言语阻住道:“哼,我说你就是不讲理,说不得便要动手打人,若真是讲理之人又岂能如此!”
瘦汉听得一怔,继而来气道:“好,老子今日便是不讲理了,你又能如何?小娘子,你若真的只是路见不平的话,那么爷奉劝你快快离去,你本不明晰此中究竟。哼,但你若也是同这臭和尚一路的货色,那说不得咱们也要连你一同教训了!”
娉婷本就不是个和善脾气,而今听了这话,岂不气的道理,当下咤道:“你这人忒也无理,想来是早年你娘竟没能好生管教你罢!”
瘦汉一听,登时间勃然大怒,吼道:“你个小妮子,是否活腻烦了,竟来消遣起爷来了,看我先管教了你!”说着便是举手一个大巴掌朝着娉婷那吹弹得破的面上抡将了过去。瞧那一下子抡圆了的力道,若娉婷真个挨上,恐怕那一张俏生生的小脸不被打得变了形才怪。
娉婷本待借此予那汉子几分颜色,遂也毫不闪躲,只是待着,伺机而动。然那黄衣僧人却并不晓得娉婷武功了得,只道她这已是被人家给骇蒙了,紧忙高叫一声:“休得无理!”说时已是合身抢上,急赶在那瘦汉一掌将及娉婷面皮之时,倏然一个穿臂探掌,堪堪抓上那汉手腕,跟着又是发力一推,只将那汉子生生迫离开娉婷半丈有余。
瘦汉被迫退下,强自拿稳身形,吊目瞪着僧人怪骂道:“娘的臭和尚,你还说爷们的宝物不是你偷的,那你这手功夫可是不赖啊!”跟着又再回首向着其余那几名大汉道:“兄弟们,我看这秃驴定是正主,错不得,哼,来罢,且先并肩子将这厮擒了再说,不怕他不认帐!”听得此言,一众大汉尽都称是,继而便全部围将上来。
那僧见状,心内少不得一凛,然而却也是没忘了娉婷,说道:“这女施主,你今日愿意帮助小僧,小僧已经好生感激。只是此间本就不干你事,你确是不要再插手了罢,免得真个伤害到你,那样小僧委实过意不去!施主请去罢,日后若能得见,小僧再尽感激之情!”边说边撂下了娉婷,自个儿向前迎上了那干大汉的合围。
那起汉子见黄衣僧独个站出,也就乐得不再去为难娉婷,只都是摆开架式准备对付那僧。
娉婷见了,本待上去援手,却不料方欲举步,只觉手腕一紧,竟是被一股柔和的大力给拽定了住,心下一惊,紧忙转头寻望,见到却是郎君云枫,他竟不知何时,已来至了自家身后。如此,娉婷才轻吁出口气,一时方要搭言,却首先听得郎君道:“且待着。”只见云枫说时,眼目并非望向娉婷这边,而是一直盯注在黄衣僧及那一干江湖汉子的方向。当下,娉婷无法,也只好再跟着回望向场中。
只见那方,六七名壮汉们已是将黄衣僧团围在了当间,直是不留出丝毫可供其脱逃的空隙。接着,只听其中一名在众汉中最显粗犷健硕之人道一声“上”,一众人便即全都抡拳扑上,尽捶向那黄衣僧人。
却说那僧,虽然武功比这干大汉每个人都稍微高强一些,但而今众人同上,又如何能再是对手。只见其展开拳掌腿脚前后左右地支对了仅片时,便即不济下来。起先时,尚还能有一番左趋右避且不时回上一拳半掌的,但越到后来便越发变得挨打多还手少了,再是盏茶工夫,他竟已再不能反应丝毫,只是任由着众汉你一拳我一腿地招呼在身上,身形左一番跌撞右一番踉跄,似极一尊不倒翁。
娉婷见得,免不得轻叱道:“哼,如此怕不要将人打死了!”说时便待要挥臂甩脱去一直还都抓在自家腕上未曾撒去的郎君的手掌,岂知方一举动,只感腕上一轻,顺目看时,手腕已然从郎君手内脱了出来,再一寻找郎君,其人竟已消失得不见了踪影。当下,娉婷免不得一怔,但又立时省觉过神,回头再望向那起围殴僧人的大汉方向,果然,只见到一条翩影飞样地掠入围团,却不是爱郎云枫是谁!如此,心内自是一宽,继而又是暗道:枫哥武功着实又有进境了,轻功竟都到达了我所难察觉的地步。
再说那起大汉,本都集中着自各的注意力“收拾”黄衣僧人,蓦然只觉耳边生风,跟着便又见得一条白影晃入眼间,几如魑魅。众汉尚未及得反应,便几乎是在同一刻间,俱感肩头处着人轻拍了一下,虽然并不很重尚不至受伤,但却也因之而再也拿不稳脚步,尽都趔趄着向着四方散退开去,直都离开一丈有余,这才都先后立定了住。于是,不禁同都心生纳罕,当下便俱举目前望,这一望却是委实一番大惊,只见得现刻那黄衣僧人身侧不知如何竟已无端多出了一名翩翩公子。
云枫笑立当场,温声向众汉招呼道:“诸位大哥,得饶人处且饶人,何等的深仇大怨,定要将人打死不可呢?况且,几个打一个,也非我江湖人之所为!听在下一言,住了罢。”
众汉们怔得一怔,俱已是回转过神。其中那名较瘦且火气颇盛之人先是叫道:“你……你又是何人?竟然好管爷们的闲事!我看你是作死!”说时,便是要挥拳再上,竟全未考虑到云枫武功有多高强。好在,那人身旁的那个最为健壮的汉子及时将其阻住了,并又低声对其耳语道:“今日高人在此,我等都讨不得好去,且先回去,慢做定夺!”这壮汉说话似乎颇有几分威信,听之如此一语,那瘦汉便也不再聒噪。
一时,众汉纷纷聚拢来了一处。当下,那名最壮的汉子便待询问云枫名姓。刚巧这时,那名黄衣僧已自地下爬起,见到眼前云枫,便即知道是他救了自己,于是欲待言说感激,岂知方自抬目一望,心内即是一愕,禁不住脱口唤道:“啊,你是皇……”那后面的一个“上”字尚只发出一个头音,乍见得云枫暗暗打来的眼色,紧忙又改口称道:“皇……施主!”如此,云枫也便颔首还以一笑,表示见过。
却说众汉这边,听得僧人言语中的那个“皇”字,只都道云枫姓“黄”。于是那壮汉便即抱拳道:“啊,原来是黄公子,兴会了。”
云枫听得人家误会,就欲解释道:“哦,不,在下……”才刚张口,一句整话未说出一半,竟又被对面那汉接了过去。
只听道:“黄公子武功了得,看来是个高人,我等佩服。只是,今日这塘浑水你却也实在不该来趟。但既然来了,咱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且看来,你竟似乎与这和尚相识,那么说不得咱们日后还要相与了。好罢,今日我等不是你对手,自甘认败。哼,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说完,也不待云枫答言,只一招呼,便领着其余众汉愤然而去了。
如此,留下云枫一个,只觉得实在有些啼笑皆非,好一晌都不知该再如何。
倒是一方的娉婷,瞧得时机,便即踱步到爱郎身边发言惊醒道:“枫哥,不碍的,由得他们去罢,咱们还能怕了他们寻仇来不成?眼下紧要的,还是需再瞧瞧这小师父受伤了不曾。”
云枫闻言,旋即回神过来,暗叫了声“确是”,向着娉婷一笑,继而转向黄衣僧打询道:“哦,你……身上可有何不妥?若有,快告诉我,教我看看。”他本是要唤人家名姓,但一时间却又是如何也都记忆不起来,遂只好直呼了个“你”。
却说黄衣僧听了云枫发问,并不答话,只又是问道:“皇……施主,您……怎的会……”话至半途,却又顿住,寻目向着四周仔细瞧了再瞧,才又再将声音压至极低续问道:“您怎的会来了这里?”
娉婷见这僧人一幅神秘兮兮的样子,更还称云枫作“黄施主”,心内不觉疑惑,继着僧人话语,也是向云枫询道:“枫哥,这小师父是哪位啊?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云枫经问,微微一笑,竖一指于唇前,向着娉婷并那小僧作了一个“嘘”,之后说道:“此地不是叙话之所,咱们回客栈房间去说。”当下打眼色示意二人随上自己。
这般的,三人便又一同回转了来早前楚陈二个于“客来兴”中的房间内。当下,云枫唤来了一壶香茶,三人围几坐定。
云枫先是给那黄衣僧斟了一杯,并要其稍做喘息。岂知那僧竟是一幅“大大不敢承受”的样子,直忙得立起身来,紧是打拱作揖,口内连道:“不敢不敢,黄施主您快别如此,小僧自来便是。”云枫便即笑道:“你忙个哪门子,快来,坐下,先喝口水,咱们也好叙话。”那僧听了,只好坐下,接了茶杯,也不管内中水热,只“咕咚”一口,将水饮了个底净,似乎是将云枫之话全当了命令一般。
娉婷一边见着好笑,便乐道:“噫,你这和尚倒有些意思,既然与我枫哥是旧识,缘何竟如此客气起来?”
僧人瞧瞧娉婷,只是苦笑无言,一时又是转头向云枫望去,嘴唇微有蠕动,似乎欲言又止。
云枫见得,也只好一个苦笑,即道:“看来,还是我先说几句罢,不然你两个心内事都是难以排解。”于是便首先转向娉婷道:“婷妹,你道他何许人?哈,你可还记得以前我与你讲过的一干我由皇宫逃命出来的事情?”见娉婷点头,于是又续道:“这小师父便是当年与我同生死共患难、一起乔装逃离出鬼门的二位兵士兄弟之一。哦,他叫……”方要言说时,却又是顿住了,直到此刻他竟都是没能省起人家的名字,不禁面上一红,好不尴尬。
那僧却是紧忙接道:“哦,小僧法名‘明净’,至于先时的俗家姓名,不提也罢,小僧实在也都是忘了呢。”
云枫听得竟忍不得鼻中微有几些酸楚,望着明净,怔怔不语,表情茫然,似乎心内有着无限怅惘。
娉婷见状,生怕爱郎无端深思起早年的那些伤心旧事,便连忙插语道:“哦,哈哈,原来小师父你就是曾经助过枫哥逃得劫难之人,娉婷这厢谢过了。”见僧人面上愕然并愣目望来,心下了然,便又自己介绍道:“啊,我姓陈,唤娉婷,我是……”话至一半,却也顿住,只是拿眼打了身边云枫一下,跟着面上便是微显羞涩。
明净见得,微加忖度,方是了然,知道娉婷才刚言语中的“感谢”之意为何——那自然是感谢他当年帮助保全了云枫一条性命,才得以使她如今能与云枫结合。于是明净也笑向娉婷并单掌为礼道:“哦,小僧见过女施主。啊,尚未感谢女施主方才一番丈义之举,这厢也是谢过了。”
娉婷听了,又是笑回了一句“客气”。此时,云枫也已不再惘然,回过神来问道:“对了,那起人物为何要与你为难啊?”
明净见问,便即回道:“哦,回皇……黄施主,他们……”后话尚还未及说,却又听得娉婷“噗嗤”一笑。
跟着,只听娉婷插言道:“枫哥,我才知道那‘黄施主’是什么意思,哈,此前竟是没曾省来呢。”
云枫无奈一笑,继而也就不再理会娉婷,只向着明净道:“我说……哦,明净,你……嗨,你竟休要再念记着我的以前了,我再不是那个什么黄施主了。你也非是不知,自打我从了三丰真人以后,便改名作了楚云枫。”
明净省悟道:“哎哟,我竟是忘了呢!哦,那……楚、楚施主。”
云枫听了,总觉得“施主”二字太显生疏与别扭,似乎和明净之间以前的那等患难友情竟已消散得踪影全无,但转念一想,觉得人家现刻乃是了一个出家之人,不唤自己作“施主”实在也无别的好唤,遂也就姑且应下了,说道:“啊,随你罢,施主便施主了,总之记得我姓楚便是了。好了,先说正事罢,你竟是如何与那些人结怨的,你拿了他们什么呀?”说时却又是一个苦笑,面上又再蒙起了一片怅惘神色。

明净却是想不透云枫又因何而不快,心内略微猜疑一回,旋即也就不再多作想法,只继续答道:“楚施主、陈施主,唉,此事说来,便是小僧也尽是一头的雾水呢!委实不知其中究竟,只是他们却都一口要定是我偷了他们的宝贝。”
云枫娉婷二个一番对望,互作了个疑问眼色,接着,云枫便又道:“你说你也不知道?这可奇了。”一时见得明净神色恳诚,并非是有意在隐瞒什么,于是又道:“那这么,你将事情始末仔细着从头道来,咱们与你共同参详参详。”
听言,明净便点头称是,接着讲述了开来。
话说这明净本是奉了乃师空明禅师之命,去到嵩山少林拜见住持如尘大师,并向其讨借一部经书典籍取回参研——此书也并非何等武功秘笈,不过是平常出家人之必修课程《金刚经》也,这经普洛寺其实也有,只是手抄本,因听说少林寺藏有真本,空明这才想要借来研看。却说明净这番得了师命,便动身由雄州普洛寺向少林而去。想明净本性老实,如今又是个出家之人,莫说他本就不会生事,便是真个于无意间与人生了矛盾,大多人也都会因为他的僧人身份得饶且饶,毕竟,是没有谁喜爱与和尚为难的,一是因为怕惹了佛祖天神,二也是因着许多人都觉得见了和尚实为大大的不吉——特别是好赌之人,只要是见了和尚,那末当天定然是不敢再赌了,生怕会输得个精光赔本。如此,明净这一路走来,本也算是安安泰泰的,无甚事端。然而,世间偏偏还是有人愿意来找和尚的麻烦。
这日明净方至衡水地界,明净本想寻家便宜小店打尖歇息一下,不料自个儿还没能在城内转悠一晌寻得个落脚处,便先在街上教一群凶恶汉子给围了。明净被围之后,不解究竟,打眼一照之下,又没一个相识的,于是便出言询问,岂知道方一张口发问,那起人便即出声怒骂。明净不解,又再打礼相问原由,生怕是自己与人家无意中闹了何等误会。然而,那起人却又骂得更厉害了。明净与众汉辩解不清,便欲就此离去,却又是被人家拦阻住,死活不教放走。如此,几番吵闹对答下来,明净方才听出个大概:这干人乃是一个镳局中的镳师、趟子手们,自称是于半月前突然丢失了一件暗中护送的宝物,此宝价值连城,实在儿戏不得,这般的,众人便连夜出来查探,经得一些个模糊不清的线索,便将那偷盗者认作为一个廿岁上下,身材并不高大,身着粗布黄衣的无发男子,偏巧,几人这日查到衡水地头,乍一见到明净,只觉得怎么看怎么都似是自己等心中所描绘出的那个贼人,当下也便不顾其他,一哄而上,将明净给围困了。却说明净了然了个中大概,颇觉这几人办事忒也无脑,只凭着几分臆断,胡猜乱碰,心内本觉好笑,但却又笑不出来,只是极力辩解自己与偷盗宝物一事无干。然而不论明净如何解述,也都终是个“秀才遇兵”之势,实在有理难说,那起大汉竟死活认定了明净便是盗贼。那时,大汉们与明净为难之处偏巧正是云枫娉婷房间窗下的街市,如此吵嚷叫唤了一刻,自然是搅了云枫娉婷小夫妻两个一番情意缠绵。
书接前文。话说楚陈俩听了明净一番细述,同是连连叫奇,心道:世上竟然还会有这般冒失卤莽之人,也不认得真切了,便来诬赖好人。
一时,娉婷又道:“哼,那几个人啊,真真儿是一群糊涂虫!凭他们,竟不知是怎么做得保镳人的,也难怪会弄丢了镳物。哧,那托镳之人竟也放心将宝贝交与他们。”
云枫摇头一笑,便将爱妻话语接过,向明净道:“你可知道他们都是哪个镳局的么?”
明净想想道:“我听他们说过,好象是叫‘忠义镳局’罢,大概也是河北地方的。”
云枫点首道:“哦,那倒好办了,想来屠大哥或梅姐姐他们应当有人知晓,说不定还是认得,到时请他们从中排解一下,你便无事了。”略微安慰一番,又再问道:“哦,那你可知他们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么?”
明净搔首苦思一晌,喃喃道:“小僧影影绰绰听他们说……似乎是柄宝剑,叫什么来着,啊,实在忆不起了。”
这番娉婷竟是乐道:“哈,又是宝剑,这倒有意思了。枫哥,不知他们丢的是什么剑,竟也如此视为珍宝。”
云枫笑答道:“世间宝剑本就不少,有着上古传奇的自不消说,便是而今出自锻造名家之手的,也都能称作宝剑呀!”
娉婷不屑一哼,道:“我就不信他们那个还能与莫邪剑相比不成!”
云枫闻言,急向妻子暗打个眼色,示意其休要多言。娉婷瞧见,这也才觉到自己竟是因着一时兴致,无端说走了嘴,不禁轻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说下去。
却说明净,自听了娉婷之言,倒是心内一搐,也不再去理会娉婷与云枫后面的一番神情表现,只是蹙眉沉思起来。一晌,明净忽然叫道:“啊,不错,便是莫邪剑,他们说得那剑便是叫莫邪!”
云枫娉婷二个闻言着实一个震惊,齐叫道:“你说什么,莫邪!”这后,云枫又似是颇不确定自己耳中所闻一般,又再追了一句:“你方才可说的是莫邪不曾?竟没错么?”
明净不解楚陈二个缘何如此惊讶,稍停了停,即又颔首道:“不错,小僧已经记起来了,当时他们说的确是莫邪,莫邪宝剑。”
云枫听明净说得真切肯定,一时自更是大惑起来,望了望明净,又再转目瞧瞧也正自向自己这里狐疑看来的爱侣,不禁喃喃说道:“怎的会是莫邪呢?”
“哈哈哈,”忽闻一声朗笑打外间传入,寻目望时,房门已开,门口处立了一尊大汉,却不是屠友勇是谁,其人边行入边打问道:“楚兄弟,你说莫邪剑怎……”话未道完,即见了云枫身边的明净,倒是一愕。这时,梅三娘也由屠友勇身后转出,本是想朝云枫娉婷俩招呼一声,待见了明净,也是顿了原先欲说之言,只微微一笑,道:“哟,竟有客人在呀!”这边屠友勇观瞧了明净一晌,终于开口向着明净含糊了一句:“这位……可不是明净小师父么。”
听得言语,明净也似是省悟过来,忙向着屠友勇施礼道:“哎哟,原来是屠大寨主,不想咱们竟能在此地相见,真是兴会。”
屠友勇即笑道:“哈哈哈,是呀,上次一别,想来竟有二、三年了。”
这厢明净也是连连称是。
这一来,倒是教云枫娉婷并三娘几人迷茫了起来。一时先听云枫问道:“怎么,屠大哥认识明净师父么?”跟着,梅三娘也是向丈夫问道:“奇了,你竟还认得楚兄弟的客人。”
屠友勇听得,不觉又再发笑,好一刻,才自答道:“是呀是呀,想我与这明净小师父本是旧识,细算来到今,彼此认识怕也要四五个年头了罢。”
那话本该如此叙述:这屠友勇早先本是与明净的师父空明相识的。武林中人大都不知,这空明禅师未出家前,本名万胜杰,曾经也是个出身武林大家的公子,其父,更是许多年前名噪关外许久的“锦州霸王刀”万仲通。
万仲通此人刀法了得、内功深厚,可谓在关外是无有匹敌之人,实在是位叱咤风云的人物。只是,万仲通也是有着平生的一大憾事,便是生出了个空明即万胜杰这么个“不肖”子弟。本来,万仲通只有万胜杰这么一个独子,自然是希望其能够继承自己的绝学并继续将之发扬光大,遂从四五岁起便开始栽培于他。岂知道,这万胜杰天生喜静喜文,并不好武好动,于父亲所传授的技艺从不上心留意,只是埋头钻研在诗书经典之中,因此,虽自幼年便即跟着父亲习武,但待其直到十四五岁时,方还只将就能算个不入流的武夫,顶多也只能对付几个庄稼汉子,但是,反而却于诗文方面竟是越发得日进千里,十几岁上便已能作得教人啧啧称绝的妙诗美文了,此后竟还声称要完全摈弃武功一道,专心习文。万仲通见得儿子如此,直是气愤难当,只恨不得一掌将之毙掉才算痛快,然而若说真个动手,却又是颇舍不得了,毕竟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事情说来也怪,万仲通与妻子于生活上彼此间本也不是那等相敬如宾的人物,一早也曾想到过再生个一两胎能成气候的出来,然而,不管自己两个如何努力,自打有了这万胜杰之后,便死活也再难产出个一男半女来,当真是天不助人也!
万仲通见硬逼儿子不得,便来软的,好言好语相劝,希望其能够继承自己一身本领,这般,倒也是使得儿子稍有了些回转之意,习文之余,也不妨复又操练起武功来。不过,究竟是因为万胜杰心思多在文之一道,那武功不论怎么学法,也都难以入得高手行列,不过是只能略作强身健体防卫自保之用罢。这一来,万仲通实在也灰心丧志了,再不对儿子报起何等样的希望,渐渐的对其爱搭不理起来,只是任其自生自灭了。
此后,却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万仲通对儿子心灰意冷之下,竟是于一次偶然间,收得了一名流浪孤儿为徒,此徒说来虽有些鲁顿但生得却较同龄孩童壮硕又是膂力过人,更喜人者,这孩子悟性虽然不高,但记性却好,还有着几分牛犊脾气,学起武功来虽然进境缓慢,但是用功仔细,如此竟是首先将根基扎了个牢固。万仲通瞧着这徒弟心里着实高兴,便教得也更加细心,指望着儿子不能继承自己但有这么个徒儿能得成器,也算是个慰籍了。至于这孩子,自便是后来的屠友勇。屠友勇本比万胜杰小了近二十岁,但因着万仲通的干系,两人彼此也都以兄弟相称。
却还是说万胜杰,廿五那年,颇觉得凭自己的学识已当可入京(那时尚还是元朝)考取个功名了,遂便要离家,却不料竟是遭到了父亲百般阻挠,如何也不答应他进京考试,说是无论如何,绝不能要他去给鞑子做走狗——其实,这本也是万仲通身为一个习武之人所表现出的一种浓烈的民族观念,只是这些,教从小爱文的儿子却如何都不能解悟透。儿子只是觉得,不管给哪个朝的皇帝当官,那也都不过是为了造福天下的百姓,这又与民族血统扯得上什么干系呢,难道汉人统治天下时,手下便没有几个别族的官员了么——父子俩意见不和,感情便也越发得生了隔阂。终于一日,父子俩之间演发出一次大吵特闹,万仲通更还一怒之下将儿子撵出了家门,声言从此再不认他,万胜杰也因着一时意气,尽撇下了家人,自个儿到深山里寻清净去了,不久,又受了一位高僧的感化,竟受了剃度做了和尚,化名空明,只一心随师父钻研起佛法来——便是那时,也认得了尚还为僧的朱元璋,只是空明却又要比朱元璋小了十几岁,这些也不需细表。
再说那屠友勇,自空明去后,万仲通便更加全心全意地栽培起他来,此后其武功倒也是颇有了几分火候,较之空明,确是强了许多。这厢再插说一句宁百琨,由于他乃是空明母亲娘家大姐的外孙儿,儿时常到万家来玩,遂不但认得空明,自也与屠友勇相识,只是他虽与屠友勇年纪相仿,但却因着辈分,尚还要唤屠友勇一声干表舅,此无关紧要,不消多提。只再说万仲通之妻暨空明之母张氏,由于一直郁闷于儿子的离家出走,此后更又得闻其皈依了佛门,一时心内不畅,便即病倒,如此三五年都未能见好,再不久,竟逝了人世。又几年,万仲通由于心念亡妻,也很有些悔恨当年自己因为一时的冲动将儿子撵走从而至得如今这般家破人亡的景象,遂也是久郁成疾,未过六旬寿辰,便撒手人寰了。
从此,万家门中便只留下了一个屠友勇及一干家臣佣人。偏偏屠友勇年轻且又是个粗笨之人,不懂得打点家务,只知研习武学,对于家中奴仆们更是放任不管,毫无约束,如此不出几年,家内的财账竟是给下人们搞得一塌糊涂,偷的偷、拿的拿,偌大个万家宅院竟已无端成了个外强中干的空壳。再两年,那万家的万贯家财便这么的被下人们纷纷挥霍殆尽,使得家门衰败破落。屠友勇一怒之下,提刀斩了几个平日最是肆无忌惮地糟践银子的所谓的“上等家臣”,之后将一干其他下人尽数谴散,自个儿将万家老宅及所有剩余家产和几亩私用田地变卖,拿了卖剩的银子,提了师父传下的金刀,独自来到了燕山脚下,从此落草结寨成了霸地一方的土匪。此后,屠友勇又听说了空明竟已出离了原本的师门而自在雄州某处立了一间寺庙,名唤“普洛”,一经寻访,果然得见,相见下,兄弟两个不禁抱头痛哭,各有悔恨相诉。如此一来,因着本就有着兄弟手足之情,又是同在冀州,相隔不远,遂彼此间走动得也便多些。后来,空明又收了明净。想屠友勇时常至空明处,自也不免会见到明净,空明徒弟本就不多,相见几次,已能够识认清楚。一干至此无话。
接转前文,话说屠友勇直是费了好一番唇舌,才将自己与空明的干系述说明白,如此,众人也才了然了其因何竟会认得明净。只是其间,屠友勇倒是并没提起过宁百琨,只因他本想不到云枫娉婷二个竟也与之相识。
后来,屠友勇再又询问起云枫又是如何与明净相识的,云枫不便细说,便只是含糊应道:“哦,家师本与空明禅师有些交往,平日走动拜访,我也都曾跟着,遂便也和明净小师父相识了,这倒没什么希奇。”
屠友勇听得云枫所言,也觉无须深究,即此揭过,只又拾起一进门时的话题,发问道:“对了,方才听你们似乎在聊莫邪剑罢,哈,这又是怎么回事?”
云枫听问,才又将思念回转了来,紧忙道:“屠大哥你有所不知,方才你和梅姐姐两个出去这半日光景,竟是教咱们撞上了件奇事。”于是,便将自己与娉婷是如何闻得外间吵闹,而后又如何搭救了明净,以及明净如何遭人为难,原原本本地重新道述了一回。一时,直是听得屠梅二人也都连连叫奇,面上尽是惊疑神色。
待云枫讲完,娉婷便又接道:“怎的,梅姐姐,你们是否也觉得这事太过离奇,竟浑似个随意编排出来的故事。”
屠梅二人怔愣少时,方才双双点首道:“是啊,太蹊跷了呀!”继而梅三娘再道:“这已经有了一柄莫邪剑了,怎的又无端多出另外一柄?”屠友勇狐疑道:“他们那个该不会是假的罢?”
忖度一时,云枫问道:“梅姐姐,不知他们所说的那个会否便是咱们这个?兴许那起将宝剑丢于你手的走江湖的人物们本也是从那起镖汉手中盗来的呢!”
梅三娘听了即便摇头道:“不会的。莫说那些个卖艺的本也没有这般的本事,就是有,这前后的光景却是对不上的呀!且不说我是何时知晓他们有剑的,便是咱们四人赶路也都有个把月了。而你说的那群押镳的乃是半月前方才丢了宝剑的。若真是被那起走江湖卖艺之人偷了去,这前后实在矛盾!大大的不可能。”
云枫仔细一想,也是道理。
却说明净,倒是越发听得不解起来,不禁问道:“怎的,听几位施主的意思,似乎你们也有那么一柄剑么?”
见得明净发问,几个人自少不得再又将彼此相识以及欢聚结交的经历以及自己手中莫邪剑的由来,简略叙述了一番。这后,又再插紧好门窗,悄悄将宝剑取了出来要明净赏观了片刻,继而又紧忙收敛妥当。
待诸般事毕,娉婷却又轻托起粉腮,独自低语道:“这事似乎有些不对头,莫邪剑怎的会多出一柄来呢?不管那是否是个赝品,但却委实不应该多出呀!”娉婷这话本也就不是说与众人听的,遂也便不去理会他人是否能够明了其中。如此,除云枫一个而外,梅三娘等人倒都是弄得满头雾水,全不懂娉婷那话究竟何意,为何那莫邪剑便连赝品都是多之不得的?
其实,娉婷心中所想的乃是:既然剑是铸剑师欧阳为着配合爹爹陈理的阴谋而打造的,那么就绝不可能画蛇添足地多造出一柄来,赝品也是不能。因为,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将原本的计划全都搅得乱套了么?想爹爹陈理是绝对不会愚笨到如此地步的。但若说多出的那剑并非欧阳所造,那这世间却又有谁再能造出一柄来,便是模仿,也都要先得了真品方能参照而铸。然而,且不说现时那莫邪本在自己与云枫手中,即算是先时曾真个被别人得了去,那人又为何舍弃真的而不要,定要打造出一个假物来,莫非那人有病不成?再或只是觉得如此好玩?想来实在不合道理。而若说这另外一柄莫邪也是真个出自欧阳之手,那么他又究竟是为何呢?难道是他要存心与爹爹捣乱的么?抑或是爹爹竟改变了计划?——想至此间,心内紧地一搐,目中骤亮,忍不得“呀”地呼叫了一声。
娉婷这一叫,倒是将云枫等人也唬得一惊,继而众人齐问“何事”。娉婷见问,却又觉实在不好作答,只得强自微笑道:“没事,只是我方才走思了,莫要担心。”说时,却又是偷偷拿眼打了一下爱郎。
云枫本也是如娉婷一般想法,此时见得娉婷眼色,旋即领会,暗点了下头,即不言语。
这般,众人一时也究竟谈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就此散了。之后,云枫等又自给明净另要了一处单房,要其与自己等同宿。晚饭时,几人少不得是一番围桌聚谈,各抒别逢之情,只是因顾及明净乃出家之人,遂也就并不劝其饮酒吃肉罢,自己等也都是浅斟酌饮,这里倒是没有过多谈及日间事情。少时散去,各人回房歇息。娉婷云枫两个,拥于床塌之上,却不曾合眼入眠,只是在轻声商议斟酌着日间心中的许多疑虑,真是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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