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卅二回 喜结良缘山寨亦能作洞房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过了好半天,梅三娘先自省转过神,见到自己等人的神态颇与此间气氛不符,便紧忙自斟了一碗烧酒,举起来,强自笑道:“哈,来,咱们且不谈这些了,这事都总还要等盟主至了嵩山方才能商定。现下吃酒才最是重要,莫要因为这些而扰了兴致呀!”说着,便是首当其冲地灌下了一碗酒去。
至此,屠友勇也连忙跟道:“对对,咱们现刻还是先喝个痛快才是正理,来,盟主,咱们再干一碗!”边说边递了一大碗酒与云枫。
云枫见得,觉得自己也是不该搅了别人家的欢喜,于是举手接下,但却先不喝,只是道:“屠大哥,你请我喝酒,那便是将我当了朋友、兄弟,所以,这‘盟主’的称呼可是要免了的。”
屠友勇一听,忙道:“啊,这怎使得?你本就是咱们……”
云枫断道:“我本就不想当这盟主,但既然江湖豪杰都看得起,硬要我去当,我自也无推辞之理,但是,我却实在不喜欢咱们这么尊卑分开,总像是我高人一等似的,好不别扭,断乎不像江湖之风气!我看以后究竟不要再唤这‘盟主’二字了,若不嫌弃,便叫我‘楚兄弟’罢,你看可好?”
“这……”屠友勇迟疑未决,一时方要答话,却又被梅三娘截了去:“哈,盟主实在是淡薄名利之人,教咱们好生佩服。啊,既然盟主你瞧得起咱们,愿与咱们称兄道弟,那咱们自然荣幸之至,又怎会不好呢?罢,以后咱们可便喊你‘楚兄弟’了。”
云枫笑道:“正该如此。”
屠友勇此时也是大笑,道:“好啊,盟……哦,嘿嘿,楚兄弟英雄少年,豪气千云不拘小节,屠某喜爱得紧,屠某便交你这朋友了!哈哈哈哈!”说时,再将手中酒碗一举,道声“干”,即一仰脖,满饮去一碗。
云枫得见,也是大喜,跟着也是一个满饮。
如此,几人自又回复了早前的欢笑,尽将一干烦恼抛却脑后。
却说食饮一刻,娉婷倒是因着多吃了些酒,此番也豪放了开来,再不忸怩,竟与梅三娘欢谈起来。一时,娉婷竟问起了梅三娘是否便是那早年的梅三小姐梅诗韵一事。梅三娘听得,自发一笑,当下便点头承认道:“是啊,妹妹好眼力,我确是梅诗韵,不想你竟也知道我早年的那些事情哩!”于是,三娘便接着那话茬往后给娉婷解述了起来。
当年,梅三小姐诗韵自那晚偷离了家去以后,总寻思着若还再留于江南土地上,早晚也都是要被父亲寻到的,不如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跑得远一些,永远都不教人找到。如此,便即下了决定,投奔去北方,在那里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来岂不是好!
可谁曾想,由着梅三娘家门的名声实在传得太响,而且随身的那条银鞭又太过惹眼,便是在这北方如河南、山东、山西等地,都还是有许些人能够几眼便识认出她来,而且,凭她一个孤身女儿家,不论功夫好坏,都是休想能真正闯出一番事业的——女子建功立业,古来能有几人,这可是世间礼法所不能容的——况后来再一忖度,便是她自个儿真个有可能成就些什么,但实际却也是做不得的,只因无论是做什么,只要扬了名,便难保不会教父亲那里得知,到时岂不还是要被他找到!然而,以梅三小姐的性子,却又怎耐得默默无闻的过活一生呢?便是她真想平凡过活,却也是难以为之的,只因她自小由于那好动爽辣的性格,竟只是上心于武术格斗,对于那些个平常人家的女儿们所必须“修习”的绢绣女红针黹诸事却是一窍不通,而今看来,除去闯荡江湖,却也再没什么其他活计了。这么一番,梅三小姐便将心一横,决定到塞外来碰碰运气。
本来若全依着梅三小姐最初之决定,她委实是要去到西北玉门关外的,但迟疑一番,觉得凭她自己一个在江南之地娇生惯养的女儿家,实在也消受不得那里的水土气息,如此,心中一怯,干脆就图了个便宜,径出了燕京,来至燕山脚下。
话说这燕山脚下,虽云塞外,然却仍旧还是与中原未尽脱干系的地境,到底也只是明朝边疆,于此生活的当还是汉人居多,这么一来,这梅三小姐对于这里与江南生活所比较的些微的苦累尚还能承受得。
梅三小姐到得此间之后,本来正发愁于自己究竟要如何方算是闯荡了江湖之时,却听得此间方圆百数十里,各地都盛行绿林匪盗,如此不免竟动了心,只暗忖道:凭我梅家三小姐的武功,在这里自己结立个帮派山寨的,想来应当不难,便是日后做得大了,将这左近的一尽大小帮派全都收作了部下兴许都还行得呢!女儿家心思本就简单,梅三小姐这番一想,便就依着心思作为了起来,首先便选了在当时看来还算富裕的一块土地作了自己安营扎寨之所,这便是那赤城郊外,此后自是一番“招兵买马”——想她本是大户人家,虽然是偷跑离家,但出来前**的细软银钱也是不可小觑的,如今用来做这些事情,当还是富余。只是梅三小姐起先本是想将山寨立在城西的,但听说在那里早已有了一个匪帮名“黑龙寨”,于是便也只好寻去了城东。
山寨成立之后,三小姐便因着“赤城”之名而想出了个“赤鬼帮”的名号,颇觉此名很有一番威震八方之势。此后,为了行事方便,不教太多人知觉自己身份,便又干脆将名字也改作了“三娘”,而且整日家都是身着一身大红衣装出入,以此更能掩人耳目,不过自在闺阁之中当还是存有许些其他颜色服饰的,毕竟女子家都还是喜欢鲜艳多彩的,只是平时间并不常穿出来罢了。
却说梅三小姐也便是梅三娘,自打其结社为匪以后,除阁中尚豢有二三名照顾饮食起居的女鬟之外,整日间相与的便都是一些爷们汉子,况北方汉子特别是常年居于关外者尽都粗犷豪爽,从不拘泥小结,倒是有些合了三娘胃口,时候一长,竟是开始爱喜起来,与众兄弟间的感情也便越发亲厚了,如此,早前在福州家中的那些个怪绝癖好竟也随之敛改了掉,再过个三五年下来,早已不再似从前那般厌恶世间一尽男子,反倒是开始思念起婚嫁之事,若不是她寨中一尽弟兄都没有一个武功了得的能使其安心顺服者,说不得早便对一些人动心了。这不,近些年来,由于自家山寨与城西黑龙寨总要因为一些“事务”而相与得渐发频繁了,梅三娘不免便认识了那屠友勇,几番朝相下来,三娘心内倒是对之动了芳心,虽口上不说且行色上也总还是与之对立而处,但却已暗中打起了嫁与人家的主意,只是这个中情由,她又是委实不好意思开口说与屠友勇知晓罢了,再赶着屠友勇本就生性鲁顿,自也难以察觉此事。其实,屠友勇几次与梅三娘相与之下,也是开始心仪起了人家,只是同样颇觉此事说不出口罢。如此这般,这一回,却正好正因着争夺莫邪剑一事,刚好与了二人机会,三娘心内计议妥定,便借着那与屠友勇比斗争剑一节,提出了另加赌注之言,这样,不论她三娘胜负与否,是总都能得与屠友勇久远相处的了——屠友勇若输了她,自然是好办,从此屠友勇便将是她的男人,她自是不会亏待了他的;而屠友勇若赢了,那也无妨,不过是她三娘去给屠友勇作奴妾,虽说是奴妾,若是真个到了其山寨,除屠友勇一个,余人又还有谁能奈她如何,还不是照样得奉着捧着?实在是两不亏欠。至此无话。
听了梅三娘一番讲述,直将一个娉婷引得好生欢喜,乐得合不上嘴,连连道:“梅姐姐,娉婷服你了,娉婷服了,寻汉子竟有你这般寻法的哟!哈哈哈。”如此,梅三娘自也是一并跟着欢笑。一时,二人竟是笑作了一团,再难停下,笑声清脆如银铃,不绝于耳,端的动听。
边上楚云枫及屠友勇见了,不觉很是希奇,想他们由于一直与众弟兄吃酒作欢,自是听不到娉婷三娘两个女儿家的一番切切私语。当下,云枫放了酒碗,半笑不笑地问道:“噫,婷妹,你与梅姐姐竟有何许欢乐事,能至笑成如此模样?”
娉婷见问,又自好笑了一晌,这才憋忍住,轻轻探头到情郎耳边,简略言述了一番,说毕,竟又是忍耐不得,转回向梅三娘,两个又再发声大笑起来。
云枫听后,本未大悟,稍待思忖一番,这才了然,旋即也是跟着笑了开来,只是却不如身边二女那等夸张形相。
这一来,宴中余人虽还不知个中究竟,但因瞧见三人无端发笑,竟也都觉得颇为逗趣,遂干脆便全部跟着傻笑起来。而这一干汉子爷们儿们一经发笑,自然因为那声音的洪响,而无端成了哄堂大笑之势,笑声回荡厅堂,好不震耳欲聋。
那笑声直持续了许顷,待众人都已笑得有些劳累了,这才渐渐地消散了去。
一时,屠友勇先是揉了揉笑得酸疼的腮帮子,才向云枫问道:“楚兄弟,你们三个方才到底说了些什么啊?哈,若是什么笑话,不如当众说来听听,也教大伙品味品味呀!”
云枫听得,免不得口上又是“噗嗤”一喷,跟着忙道:“哦,屠大哥,这……哈哈,倒不是什么笑话,只是……”话未说完,却紧又被娉婷接了去道:“屠大哥,这件事虽不是玩笑事,但却是桩大大的喜事哟。”
屠友勇不解,抓耳挠腮道:“喜事?哈,什么喜事呀?”
娉婷当下也不再去理会屠友勇,只又自转头看了眼梅三娘,顽皮地挤了下眼,继而便转向席间,向着一众山寨弟兄们高放娇声道:“你们道是什么喜事呀?告诉你们,尔等的屠寨主与梅帮主两个今日就要成婚了!”
闻得这话,一众人先都是怔愣片下,跟着,便立时暴响起一片欢呼哄闹之声。
却说那屠友勇,听得娉婷之言,竟还是有些不信——想他虽也查知了梅三娘对自己的一些心思,却委实想不到竟能发展得如此快速。一时间,屠友勇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在一边抱着个酒坛子傻傻地“嘿嘿”发笑。
娉婷见了,嗔道:“你个屠大哥,怎的只会傻笑,也不知表示一下。”说着,暗向云枫打个眼色。云枫会意。当下,二小双双行动,一左一右,竟分别闪去屠梅二人身外,只将屠梅二人夹于当中,跟着,又再分别由两侧往当间一推,又再将骤出不意下的屠梅两个双双推得拥至了一起,险些便来了一个四唇相接。
屠梅二个拥作一团,只觉好不尴尬,但一时却又不好分开,若是那样反而回更加显得是在避嫌。如此,两个人好一晌都不知该如何收场,只都是红着脸,四目相对。终于,还是梅三娘先自鼓着勇气放开了娇羞神态,瞠了屠友勇一下,口内叫了声“呆子”,继而便是嘤咛一声,埋头扎入了他宽厚结实的怀抱之中,那状态真如小鸟伊人,叫人见了实在大生怜爱之心。
这一来,屠友勇便也拉下了脸,“嘿嘿”一乐,之后便奋力将梅三娘娇躯尽揽了过来,并高声笑道:“三娘啊,你可真个是想好要做我屠某人的婆娘了?”三娘闻言不答,便是头都没曾抬起——许是实在已不好意思抬起了,想必那脸儿早都胀红得了不得——只是将身子在屠友勇怀内似有不依地扭动了一下。
见此,一干帮众匪众免不得又是一场大笑,各都高高举着酒碗呼喝,便是平日里颇显稳重的云枫而今也是因着高兴,竟与爱侣嬉笑扭打了起来。
一时,娉婷忽然停下玩闹,从爱郎手中接来一碗酒,高举过顶发话道:“诸位,你们怎的尽顾着自己欢闹,竟不知道恭贺新人么?我看,咱们今日究竟趁着高兴,将他们的事给办了罢!”一言惊醒众人。当下,一干人又都重新斟过了烧酒,同是举碗向着尚还腻偎着的屠梅二人欢道庆祝之辞。
这下,梅三娘倒是反从屠友勇怀内挣脱出来,继而也是寻了碗酒来,敛去羞颜,说道:“好,三娘我先谢谢诸位兄弟了。不过,咱们且不忙饮下这碗酒,先听我说。诸位,俗语云‘好事成双’,今日光我二人成亲想来颇觉无味,既要成双,那便干脆再办了第二桩才是。”说着,即又拿眼瞥了一下旁边的云枫娉婷两个,再道:“此间有哪个是还要等着完婚的呢?”话方一落,一众人便又都转向楚陈两个开了哄。
楚陈二人经此一哄,忙不迭大羞,全没想到三娘竟还会拉拽上自己俩。
三娘见得,便过去拉住娉婷纤掌道:“好妹妹,你光教姐姐嫁出去,那姐姐可是不依的,姐姐定要再拉你一起。”岂知话刚道完,边上屠友勇便轻推了一下她,并道:“哎,你这婆娘,说得什么话,什么教拉她一起!”三娘一怔,旋即了悟,知道自己一时高兴,竟将话说走了嘴,造次了,当下吐一下舌头,紧忙打拱作揖连赔不是。
如此,大伙不免又被引得大笑。
这后,云枫娉婷二个被三娘等人哄得无奈,况也都是借了酒劲,便即应了。
这一回,不用多论,自然热闹非凡。屠友勇先是教人重新去张罗一桌更好的酒席预备着,然后整来了两套瞧着颇体面的衣服同云枫两个换上,并找了两条宽的红缎向身前一围,便作了新郎装扮;而娉婷三娘二个更是便宜,三娘红色衣服本就不少,当下着人回寨取来,两个一换,再于面上搽染些胭脂水粉,便是了两个娇媚横生惹人瞩目的新娘儿。这后,屠友勇又使手下帮众将山寨打点装潢一回,如此便作了结拜之堂。待一切停当,已至晚间。即刻,两对新人就在寨中分开行了礼拜,欢闹吃食一回,便双双被众人推搡进了早被安排收拾好了的各家洞房。
这一夜,两双新人于各自房内,自然都是因着欢乐之心而轻易难眠,直都是经历了好一番**,耍闹至四更五更,方才拥被睡去。这些,且不消再细作表述。
云枫、娉婷两个人儿,此番经历了“大婚”,彼此相待自然比从前更好,整日的饮食起居竟都是出双入对谈笑不尽,越发得谁也离不得谁了。这般的,娉婷的身子又再与日硬朗起来,时不常的,心血来潮间竟也能耍练起几路拳脚,便是抖手发针,也都能击上一丈内的目标,只是并无准头罢了,说来还是内息尚有不济的原故,但在娉婷看来,这却已是件大大的好事了,至于云枫,自然也同样高兴。
如此,一双壁人只又随着那屠友勇梅三娘夫妇于黑龙寨中居住了十数日,这才重又念及起中原诸务来,自然,此中还是云枫思念得较为多些,而对于娉婷来讲,自己二人到底回不回去中原都已不再是心中大事,现刻的惟一大事就只是与爱郎好好生活,日后再与他生个标致漂亮的小娃娃便好。
且还说楚云枫,自心内一挂念上中原,便又开始心绪不安起来,实在有些迫不及待了,直恨不得插上双翅膀飞回去才好。于是便与娉婷商量起程南返。娉婷知道郎君是个放不下朋友、放不下道义的执拗之人,心里虽不大愿意这般早就动身,但却还是应承了——自她与云枫真个作得了夫妻之后,便是于不自觉间渐渐引发出了自己身上潜在的华夏汉族女子特有的素质,事事都开始从夫君方面斟酌考虑、诸务都先就紧着夫君来、以夫君的事为首要。想来,娉婷即便算是个性格颇为与众不同的女子,但毕竟还是受到了中华传统文化的多年的“熏陶”,抑或是华夏女子们本来就天生具有着这种素质罢。
云枫自与爱妻商议妥定,便又紧快去找屠梅二人辞行,说是打算翌日便即动身返还中原去了。屠梅二人听了,虽多少有些意外,但也并无吃惊,不过是觉得云枫性子太急了些,但一想到中原武林的一番混乱局面,便也都理解于心。只是虽然如此,却也对云枫很是万分不舍。说时,那屠友勇眼中竟是不自觉地滚起热泪来,泣声道:“楚兄弟,我屠某人虽只是一介绿林莽夫,却是很重感情,啊,与你相处多日以来,实在已将你当成了平生挚友。想咱们这些日子,一同大婚、一同把酒言欢、一同切磋武功技艺,竟是多么欢乐,哎,谁知宴席终还是有散去之日呀!我好生……好生舍你不得呀!”一边说着,那本还是在眼中闪烁滚动着的泪水便已再难抑制得住,一股脑如潮泄般流得满脸都是,便是挥手去揩,也都揩不及涌,只是越揩越多。
云风见了屠友勇一番形状,不免触动心情,禁不住也是跟着哽咽起来,说道:“屠大哥,云枫也喜爱你是条血性汉子,实在也已将你当作了要好朋友,我又怎会舍得下你!只是我等江湖男儿,一切都还要以武林大事为重,况你们又立我作盟主,此刻大家有难,我又怎能不挺身而出?”说前,眼圈本已通红,说毕,也已经是了个潸然泪下的情状。
屠友勇又道:“是,楚兄弟所言极是,这些我都是省得,皆是世间大义之所在。想当初我将你请来也正是为了能使你去到嵩山,好为天下英雄主持大局。哎,只是经得这些日子的相处,竟是由不得我不起私心想要再多留你于此几日,真的想再与你把酒痛饮几回。”
云枫听得好不感动,他实在没曾想到,眼前这个早前只是被自己看成是个江湖草莽匪盗之辈的汉子,竟有着如此一番的直热心肠。一时间,云枫竟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恨不得上前与屠友勇来个满怀拥抱。而此时的屠友勇又何尝没做此想?

就在二人彼此含泪感慨之时,一旁梅三娘却是乐了,见二人都没了言语,便自开口道:“哎呀,我说你两个大男人,好好的,怎的同柔弱女子一般哭哭啼啼的,不觉颜臊么?”见二人不答,便又再续道:“你们也是,怎的都不会动脑子?哈,楚兄弟你要走,难道我们就不能跟着么,难到那中原我们便去它不得么?”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楚屠二人立时间便转悲为喜,彼此把臂欢笑。屠友勇更是叫道:“不错啊,楚兄弟,我如何就不能与你同去中原呢!哈哈哈。”他这眼泪来得快,去得也算不慢,片刻工夫,那脸上竟全都干了,只还能依稀见得几道泪液留下的线痕罢了。
云枫听得屠友勇之言,也是欢喜道:“屠大哥,你若真个能与我一道赶赴中原,那实在太好了,哈哈。”
屠友勇接道:“自然能的,啊,你说走,那明日咱们便一起走,嘿嘿。”说着又再转向梅三娘道:“哎,婆娘,你也要跟去的呀!”
梅三娘“噗嗤”一笑,嗔道:“用得你说,如今我已是了你的人,你便是想不教我跟着都是不行了。况且……”
正说间,忽又传来一个娇嫩声音道:“况且便是梅姐姐不去,我也都是不依呢,定是要拉上她一起的哟!”不用寻望也知,发话之人除娉婷而外再不会是旁的哪个。
梅三娘见得娉婷,紧忙迎接过去,亦同那楚屠先时一般,与娉婷把臂而见,彼此欢笑不已。
云枫瞧得,轻笑道:“哈,既然如此,那么咱们明早便一同赶赴嵩山,一路上不单不嫌孤寂,更还能有所照应。”
屠友勇跟道:“正是如此,说实话,楚兄弟,若真是放你与娉婷姑娘独行,屠某还真不大安心呢!”
三娘接道:“瞧你说的,似乎有你便天下太平了似的,莫忘了,楚兄弟可是武林盟主,凭他的武功,哪个还能与他为难!”
屠友勇听得恍然,暗怪自己失言,竟是忘了楚云枫武功委实在自己之上,但因着在旁人面前被老婆数落了一通心内颇不爽快,便笑驳道:“你这婆娘,懂个屁,江湖上人心险恶,楚兄弟武功虽高,但毕竟经历有限,我那是怕他遭了人家的暗算!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也!”
三娘“呸”道:“你个粗笨汉子,肚子里能有几两墨水,倒跟老娘‘之乎者也’起来了,也好意思。”
屠友勇佯怒道:“好你个婆娘,今日竟存心与老子作对不是,哈,看不打你个舒泰的!”说着竟真的似是要举掌作打。
三娘却知道丈夫只是顽笑,心内自然不惧,但表面上仍还是显得娇怯非常,只赶忙左右手同伸,将两方的娉婷与云枫同都拉至了身前并故意缩头叫道:“哎呀,不好了,这恶人好不讲道理,人家嫁他才几日,便开始欺负起老婆来了,快教盟主瞧瞧,这可还了得!”
云枫娉婷经此,倒真是有些啼笑皆非,各都暗道:不想这梅三娘夫妇两个打情骂俏的本事竟也不比自己二人差到哪里去!——想来这确也是世上一尽恩爱眷侣们最懂得的本事了罢。
却说云枫一时又再佯装着将屠友勇拦住,还笑着假劝道:“屠大哥岂可如此欺负老婆,这若传去到了外间弟兄们耳内,岂不成了笑话!”
屠友勇本就是顽笑之举,自然也是比划两下就停了,而后笑道:“对对,楚兄弟说得对,家丑不外扬,嘿,待得此间没人时候,我再好生教训这婆娘,断不要她好受了。”
梅三娘与娉婷轻偎一处,听得柳眉一挑,故作嗲声道:“哎哟,你是要如何教训我啊,竟是叫我好受不得?”话方说完,这才省起丈夫话中似还隐含旁意,微一忖度,心下省觉,登时羞红双颊。
屠友勇却大笑接道:“哈,你说我还能怎么教训你啊!哈哈哈哈。”
如此,三娘自然更加难堪,那脸儿险些就胀成了茄子,轻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没正经”,便再也不敢抬头搭话。至于一旁娉婷,本还没曾明白屠梅二人所言,待见了三娘一番神态,这才恍然,立时也是害羞得脸赤耳热。如此,二女竟当真可谓是“羞作了一团”。
云枫瞅瞅当下,不由得也是跟着屠友勇欢笑了起来,二人的笑声直再屋内回荡许久,方才得以落下。
第二日一早,云枫、娉婷并屠友勇、梅三娘二对夫妇,便即准备动身起程。此先,屠友勇梅三娘自已是将黑龙、赤鬼两寨的诸般事务交与了手下能干的亲信掌理,并还因着云枫的一番建议而告诫了一干部下“再不可入城去洗劫民财”、“再不可招惹城中百姓”、“再不许欺害无辜”等语,但因考虑到众弟兄毕竟干的还是绿林勾当,若不教他们行劫掠之举,实在也难生存下去,说不得只能散伙,于是便约定下只可掠夺一些地方上作恶称霸的商贾官僚的不义金财,且所抢来物品只能留下一半,另一半却要用于接济贫苦。那一干弟兄哪敢不从,尽都连连称是。从此,这黑龙、赤鬼两帮,倒真的成了两个道义之帮,此却是提外话,不需细提。
只说云枫等四人吃了寨中兄弟们的饯行酒后,便待要起身上路,正欲道别之时,却听得一人叫道:“哎呀,对了,寨主(是唤屠友勇),那、那莫邪剑又该如何处置啊?它还收在地库内呢!”
闻此,四人这才都蘧然一省,发觉彼此竟已是好久都没再想起那宝剑了。
原来,自那日众人回转来了黑龙寨后,那莫邪剑便先存入了库中,本待是容后再捧出来,大伙同赏,岂知竟是因着全寨上下都忙于招待云枫这武林盟主,而后又再有那一番婚事的热闹,大喜之下,一干人倒都是没记挂起那莫邪宝剑,这后再因着两对新人都是沉醉于甜蜜中不能自拔,更是将宝剑一事忘了个一干二净。此间却也曾有人想到过宝剑,但见到盟主、寨主、帮主们都是不提,遂也便不提了。反倒是早前那个抬剑回来的小厮竟一直挂记此事,不曾忘却,而今见云枫等人这便要走却竟无一人提及宝剑,便紧忙发言提示。如此说来,这名屠友勇手下的小厮之行为办事实在也是认真仔细。
屠友勇听得手下之言,忙掌拍额头道:“哎哟,瞧我这记性,对啊,怎的偏生忘了那宝贝儿了,嘿嘿嘿,当初还为它争得个你死我活的呢!”说着,又再顾了眼梅三娘,又道:“哈,若非有了你这宝贝婆娘,我是断乎不会忘了它的呀!”一语只逗得在场之人全都笑了。
当下,屠友勇便紧忙着人快去将剑取来,并交与了云枫。云枫本待不接,但委实又拗不过屠友勇,遂也只好接了,说道:“好罢,屠大哥既一定要我拿,那我便收着。只是我却从来不懂使剑,拿了它也是枉然,哈,无端的亏欠了这么个宝物。”屠友勇听得忙道:“怎么会呢!即算楚兄弟你真个不懂使剑,那保不齐以后会得呀!况且,即便不是如此,你既已是武林盟主,这剑随了你,断乎也不会亏欠了它的。若你真觉不妥,那么……啊,便当是我托你之手转送与令师张真人罢。”云枫闻言一愕,问道:“怎么,你已经知道……”屠友勇接道:“嗨,你的事情在武林中已不再是稀罕事,若说谁人不知你出身武当、不知你师父便是张三丰真人,那才是孤陋寡闻哩!”云枫听了,只是一番苦笑,心道:啊,不想我越是不愿出名,便越是声名远拨,真个造化弄人啊!
这边,屠友勇则又是因为见得先刻那提醒自己取剑的小厮办事仔细,便教待理帮务的兄弟务必要重用于他、提升其在寨中的地位,如此,手下领命不说。
这后,楚陈屠梅四人,只又再与一众弟兄们道别了一回,方才起程离寨。一行四人,为着方便,只牵了两马,便是那两头非凡骏物,每双夫妇同骑一马,径奔中原而去。

话说楚云枫一行两对夫妇,由赤城径北而奔向中原。虽说大伙乃是赶路,但因为结伴而行,一路来欢言笑语不断,心情具佳,再加上屠梅二人本都是土匪首领,银财较富,临行时实在是带了颇多的盘缠,每日逢至宿头,都是要投去一家环境舒雅的客栈,使得休息饮食都着实充实,再加上跨下坐有神物,如此,四个人于路上奔波了一月有余,竟都丝毫不觉劳累疲怠,倒似及是在游山玩水。便是两对人儿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几些温情暧昧形状,教旁人见了,都十足羡煞,直都暗叫:嗬,哪里竟能找见如此两对好人儿,男的一个俊朗一个雄健,女的一个温柔娇美一个又袅娜风韵,实在人间绝配!
这日晌午将至,由于天空大晴,遂使人觉来顶上日头炎烈十足,好不晒人。四人行了半日路程,口内干干,都已有些叫渴起来。方好这时已是到来了衡水地头,前行再不过二里半便能至得城郭。见如此,四人便是打马催紧一些,不消片刻便即入得城来。
这衡水倒真个是处好地方,不单由于是处大城而显得人丁旺盛气象繁荣,更也因有条大河打这里流经而使得城中的各人各物都似含着几分水润气,不觉间却也为这炎烈的盛夏平添起一些清凉。这里的人们许多也都是好客的,热情的,但他们的热情却总都是透着一股清爽柔和,并不教人感到有何等热情过头、尴尬难于接受,便是他们瞧人的目光也都绝没有那等样的犀利、使人不自在。
云枫四人一进了城,便即感到此间的与众不同,一刻即都喜爱上了这里的一切。当下,两对夫妇竟不约而同地各自携起爱人的手(由于入了城,遂四人早都下了马改作步行,而那两匹马儿端的通得人性,即便不用牵缰,也都晓得紧随在四人身后),散漫地在城内闲荡开来,一时竟忘却了口内的干渴——也许任谁来至了这里,也都不会再有何许不舒服的感觉了罢。
却说四人漫荡一时,无意间才来至了一处名曰“客来兴”的店前,抬目一望,见得此店内外环境皆优,便是装潢雕饰也都幽雅别致,虽如此,却绝没一丝奢华俗气,可见店东主倒真是个文雅之士。当下,四人便同都喜爱上了此处,于是商议,今日下午且便歇了,再不作赶路,投店于此,自各游玩半日便了。议定之后,四人就步入雅店,马儿则是由小厮领去了后间厩棚。入得堂来,只见那相迎而来的堂倌竟也是不同于别处店间,言谈举止总是透着几些雅气,好象是读过几年诗书习过许久礼仪一般。
那堂倌赶来到云枫四人跟前,行动不疾不徐,而声调也是不喧不低,语速适中道:“啊哈,几位客倌,您家先里面请,且饮碗凉茶解了暑,再由小的与您家聒噪那房间吃食等事。”说时,便将四人让至了一处四座方桌,即时便又有另一堂倌捧来一壶凉茶并几样新鲜瓜果。之后,两名堂倌一齐又道了声“您家慢用”,便双双去了,竟是丝毫不再提问平常别处的店家小二们见了客人来到本应该提问的那些“您是打尖还是住店?”、“您家几位?要何等房间?”、“您家要吃食些什么?”等语,竟象是根本就不着急于这些,抑或是恐怕由于这些个俗举而扰了此间雅气或是招惹了客人不爽。
云枫四人见得,不觉更是对这里来了兴致,均觉这儿才真正是给了人一种“宾至如归”之感,于是也都不去盘问那茶果价钱,只都尽情饮食起来。其实,先前奉上的这一尽饮食,都只是店家平白赠送的,丝毫不收客人银钱。
待得四人饮食停当,先头那名招呼众人的堂倌本还未见他于哪里走动游荡,就是影子也都没曾仔细觑见过,然此刻间却又心有灵犀般地不知由哪里赶了来,笑盈盈地,仍还是早时的那般语气声调说道:“几位歇息妥了罢,哈,可是此刻投宿?小店客房不分天地贵贱,只都按人头算计,均等价目,房间则是您家自个儿挑选,有单间、双间还有多人间,您可着便宜来罢。”
听得堂倌一番讲述,几人都是稍有诧异,料想在别处可是遇不到如此计算房钱的客栈,于是均都现出了几许惊喜神色。
这边堂倌又道:“小店投宿,每人收银一两一日,且须是现钱,银票只收‘汇丰号’的,至于每日间酒菜吃食,则都是任您等自行点选,不再多收银两。”
闻至如此,各人不觉更是新奇,同都暗道:哈,这是如何开的买卖,真真儿希奇古怪!
一时,屠友勇先自乐道:“哈哈哈,有意思,你们这老板做事竟不像平常那些个生意人嘛!哈哈哈。”
堂倌应道:“是,本店老板原是位还乡的员外,只因自个儿觉得憋闷在家中颇为无事可做,遂这才又撑起了这处店面,当初只是想要办得与众不同一些。”
屠友勇听了又道:“哦,难怪,嘿嘿,这读过书的人就是不大一般。”
这边云枫也是笑向那堂倌道:“小二哥,在下看你似乎也颇具有一些涵养,究竟也念过书罢?”
堂倌笑笑,回道:“客倌夸奖了,您说得是极,本店内除一干后面的大厨师傅们,连掌柜在内,具都是我们老板的门生,先时都是跟着他学习诗书礼法的,遂我们老板便也是我们的老师。”
梅三娘紧又接道:“哟,这倒奇了,你们既然都是读书之人,怎的却跑来这里做这些,缘何不去考取个功名利禄,那岂不是一生发达!”
堂倌回道:“是,您家说得正是,小的们也都是如此想法,只是老师先时告诉我等,一生功名固然是好的,但却也是不能忘弃了本分,要求我们举凡要去考取名利的,都要先在这里打理一年的杂务、感受一年的劳苦,另外,读书实在也不能用死功,那四书五经上却是不曾讲述过这些劳作之事的,想来这也当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其中一理所在罢。”
众人听得此言,不禁都对眼前这位深藏不露的“小二”暗暗佩服起来,同时也在叹服那位“员外老板”之思想的开明。
时下,堂倌又再客气地问寻了一番云枫等人的投店意向。于是,四人就将话题回转过来,经得一番商议,决定还是分开单要两套双间,彼此夫妇各住一间。
当下,四人登记了名姓,即被堂倌引去了客房,那两房乃是楼上间,而且还都是左右相临,使得彼此照应起来颇为便宜,可见店家想得有多周到。再看那房间之内,陈设朴实,但却整洁清幽,空壁上又再挂悬起一两幅字画,小几放置笔墨纸砚并几册诗书,教人见得,实在如入了书香门第一般,竟不再有那旅途投宿之感。一时竟是瞧得四人心旷神怡。
只听屠友勇道:“哈,好哇,我还道这一天要收一两银子一人端的是贵了,待见得如此布置,嘿嘿嘿,不贵不贵,这银子花得值了,这才真个是花钱买舒泰。”余人这也都点头赞同。
这后,堂倌又询问了云枫等人各自可都需要何许吃食,四人分别答了,堂倌便应声退下,片晌便有人分别为四人将各自食物捧去房中,而待吃食完毕后,又是有人上来收捡残剩,伺候得实在周到,难怪此间外面的厅堂中竟无丝毫平常之酒店客栈的喧闹吵嚷。
一餐饭后,梅三娘起了玩兴,便拽着丈夫要去外间戏耍,过来问过云枫娉婷去否,二个却说是有些累了,想在房中歇息,请三娘俩自去便是。三娘知道楚陈二人定是想要乘机独自在房内温存缠绵一回,于是只是暗地里一笑,便不再强求,只并着屠友勇,俩人儿自行闲逛去了。
却说待得屠梅二人走后,云枫娉婷两个便依偎在塌上,甜蜜地讲起情话,内容实不必细述。只说闲谈片刻,忽而竟闻得窗外传起一阵喧哗吵嚷,好不烦人,也无端打破了房内二人的一番爱昵。如此,也是引得二人心内生厌。
只听云枫口内嘀咕道:“日正当午,竟不嫌热么,硬是要在街上扯着喉咙叫嚷!”于是起身,待要去关窗,但当至得窗前时,眼目竟还是不由自主地向着窗外楼下的街面上瞥了一下,要看看到底是何人在那边喧哗,却不料这一看,竟是怔住了,口内不觉轻“噫”一声。娉婷听到,也是起身打问道:“怎的了,枫哥?”云枫搔首言道:“楼下那人好生面熟啊!”眼目仍是未离外间街面,一时突而惊道:“啊,莫不是他!”
娉婷闻听夫君言语有异,便连忙也赶来窗前,向下张望,并问道:“谁呀?”一时所见,那楼下街上,正有着一群人围在那里聒噪,其间旁个都是身着劲装的汉子,倒不觉惹眼,只是其中却又杂着一名身套一袭土黄色粗布僧袍的年轻僧人,那僧似乎正在与那起劲装汉子解说着什么,样子颇显为难。看来,定是那起汉子在难为这个和尚了。娉婷于是又问道:“枫哥,你到底说认识哪个呀?”
云枫仍是怔怔不答,只是举手向着下面那干人指画了一指。
娉婷顺指看去,不由得“吓”了一声,轻惊道:“什么,你竟认得那和尚?”不错,云枫手指所向者,确是那名黄衣僧人。
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