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寻佳人夏然遭两劫,救夫君天韵遇双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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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天韵并没有像夏然想象的走出那么远,她只是悄悄绕回了茶馆后门,寻个僻静处把胡服换成粉红色的风衣,再以飞快的速度松开头发束成两条齐腰的发辫,没多大工夫变把自己从俊朗小侠变回小姑娘。她从后门探了探头,见茶馆里的人散得差不多了,便又悄悄绕回前门,刚刚走到茶馆大门口,突然瞥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贺子建!不是夏然的小部下吗?天韵眨眨眼睛,见他正指挥几个手下将一张布告贴到墙上,便挤到人群之中打算看个究竟。
“现通缉乱臣贼子夏然,案发前为龙威卫正五品武将,自本月初以来,先后在花泉、柳烟、明园等地袭击龙威卫分营兵将总计三百余人,自十五以来,擅离若叶驻地达五日以上,罪加一等,百姓凡有见此犯者,即告禀龙威卫将军贺子建,必有重赏……”
天韵吃惊地瞪大眼睛,又扫了那垂手而立,一脸严肃的小将军一眼,心中暗叹:本月月初……奇怪,本月月初不就是自己让夏然去找金玉双蝶的时候吗?难道夏然差点被砍死是去袭击兵营了?不会吧……龙威卫那些普通兵将,夏然对付他们应该是绰绰有余啊……再说了,夏然家据说上数三代都是将军世家,夏然的老父亲好像就是为了当今圣上顺利登基慷慨赴死的呢。夏然从小就被老将军教导要效忠圣上,保护一方百姓什么的,那木头从小就孝顺得很,天韵与他的婚约仿佛就是双方父母早些时候立下的一个盟誓……
对了!天韵倒抽一口凉气,那木头现在就在茶馆里,万一他出来之后被人给认出来,还是被自己的老部下给逮个正着……
天韵仿佛能看到那双漆黑的眼睛,充满了惊讶和愤怒,还有一丝隐隐的悲哀和无助……
天韵前后左右地看了几眼,然后无声地退出围观的人群,消失在人流之中……
可恶!他跑到哪里去了?
天韵心急火燎地在茶馆周边的几条巷子里搜寻着,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寻找丢失了的银票。
刚刚她悄悄摸进茶馆,却发现里面凳倒桌翻,阿烈和夏然早已不知去向,地上还残留着不知道是谁留下的血迹……一想到血,天韵就忍不住心慌意乱:这毕竟是她惹下的祸端,万一出了人命,那自己这责任……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把夏然找到再说!再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又是因为天韵才搞下“擅离若叶驻地”的罪名,她不帮他谁帮他?
天韵从这条巷子里冲出来,一个急转弯又拐进另一条。突然,她眼前一亮:脚下这条巷子的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是夏然!他背冲着自己,趴在墙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好像是睡着了。
嘿,我找你找得焦头烂额,你却在这里躲清闲!天韵双手掐腰,凑上前去,贴着他的耳朵低喊几声:“夏木头?夏木头?夏然?夏大将军?”
居然没反应!天韵气得用拳头连砸他三下:“死木头,醒——天啊……”
夏然一声也不吱,居然顺着墙角慢慢滑了下去,他趴过的墙面上,一道长长的、鲜红的血迹赫然映入天韵的眼帘,更加让人触目惊心的是,血还在不断地从他右肩的伤口中渗出来。天韵急忙上前扶住夏然,他的头上全是冷汗,眼睛紧闭,古铜色的脸上泛出一种天韵只在死尸身上见过的灰白,天韵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他,从他指尖传来那种冰冷让她心头涌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
他该不会是死了吧?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天韵就猛地打了一个寒战。她壮着胆子,半闭着眼睛,伸出手去试了试夏然的鼻息。
还好,虽然微弱的几乎快要感觉不到,但有总比没有强。
天韵定了定神,从夏然的袖口上撕了块布条,勉强包扎住不断流血的伤口,然后拉开架势,背起夏然,急急地向她知道的一个医馆奔去。
夏然的分量可是不轻,天韵一路上被压得头都抬不起来,本来可以指望帮帮忙的轻功看来是没什么用武之地了,不过天韵一边玩命狂奔的同时,突然有了一个不小的发现:夏然挨的这一刀看来是曹阿烈的杰作,这小侠,看来还真不是浪得虚名啊……
就在天韵两腿发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医馆终于明晃晃地出现在她眼前。
满头大汗的天韵几乎是在用全身所有的力气砸门,只觉得夏然快要把自己给压死了。
过了不多会儿,门内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来了来了!”天韵刚想松一口气,便不由自主地靠在了门上,不料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门突然殷勤地向她大开,正倚在门上的天韵一个站不稳,竟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一股清雅的茉莉花香沁入心脾,天韵暗叫一声:不好!大概是扎进某位小姐怀里了……她急忙爬起来,低着头连连赔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
天韵的面前正立着一位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女,她白衣素裙,乌黑顺直的秀发如同瀑布般垂到腰间,肤如凝玉,柳眉轻扬,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好似两湾深幽不见底的清潭,端正秀美的樱桃小口,整个人亭亭玉立,正温柔地冲她微笑。
天韵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肩上的“重担”,直了眼睛痴痴地看着她的脸,不知道蹦出多少个赞美词语:冰清玉洁、芳华绝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这位姐姐,你可真是吓死我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天韵转不过头去,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小女孩从她身后蹦到她面前,她约莫十二三岁年纪,挽着非常可爱的发髫,相貌与大些的姑娘相仿,却多了几分娇俏与可爱。
……这……这真是一对美若天仙的姐妹。这是残存在天韵脑海中的唯一念头。
“这位姑娘,你是来为你背着的这个人求医么?”还是大些的姑娘一语转回正题,她说话的声音珠圆玉润,天韵听得很是陶醉。
“是,是。请您看一下,他仿佛受了很重的刀伤。”天韵这才想起把背上的重担给卸下来,感觉自己仿佛快散架了。
大些的姑娘望了面色惨白的夏然一眼,细眉猛地一挑,深幽的眸子中闪出惊异的神色,立刻吩咐小些的姑娘烧些热水,自己则取出剪刀,几下剪开夏然带血的衣衫,“怎么伤得这么重?怎么回事啊?”
“那个……他跟人比武,一不小心走了手……”天韵坐在一旁,目光躲躲闪闪,恨不得自己马上变成瞎子,好把那血淋淋的场面拒之门外。
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院落,门窗雕刻精细,颇有江南风格,院内中央留有一块空地,素雅的茉莉和纯洁的百合在其中吐露着淡淡的芳香。而院墙周围却都栽满了清幽的翠竹,清风吹过,枝叶免不了要发出些奇怪的声响,更烘托出一股清幽而诡秘的气氛。天韵睁着好奇的眼睛四处张望,目光落到大堂正中的一块匾额上,她不禁轻轻地念出声:“娟——翠——堂……”她眨眨眼睛,暗自纳罕:奇怪,这些建筑看起来这么新,为什么这块匾额却这么旧呢?
突然,天韵被人轻轻地推了推,她转过身来,看见那个鹅黄色衣群的小姑娘正抬着头,水灵灵的眼睛直望着她:“这位姐姐,我姐姐忙不过来了,打算让你去帮帮忙,可以吗?”
“帮……帮什么忙?”天韵结结巴巴地问。
小姑娘望望天韵那害怕的样子,歪着头儿冲她一笑:“没关系的,是去帮忙清洗那些剪刀等东西,不吓人的。”
“哦哦……那好。”天韵松一口气,跟着小姑娘向大堂旁的侧房走去。
天韵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带血的剪刀放到热水里去泡,看着淡淡的血污一点点地在水中弥漫开来,她不由自主地吸着冷气,心里感叹道:夏然可真不愧是个硬汉,都伤成这样了,晕倒居然还都站得笔直,可真是不容易啊!唉,流这么多血,他该有多疼啊!
一旁的小姑娘正摇着扇子守着药香四溢的小药炉,见天韵半闭着眼睛一副害怕得下一秒钟就要晕倒的样子,笑眯眯地对她说:“没关系,我姐姐说血已经止住了,只怕是要休养几天,姐姐你就放心吧!”

“啊?哈哈,谢谢你。”天韵隔着浓浓的热气冲她笑笑,这倒是个挺乐观的小姑娘。“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云朵。大堂里那位是我姐姐,她叫苏水晶。”云朵一笑,白净的脸上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你姐姐好漂亮啊!”天韵回想起白衣女子精致的容颜,由衷地赞叹一声,心想这个名字和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真是绝配。
听到有人夸赞自己的姐姐,云朵的脸上现出一点小小的得意,骄傲地说:“那当然,乡亲们都说姐姐是天下第一大美人呢!说得人太多了,姐姐现在都不敢随便出门了。”
“是吗?”天韵卖力地刷着剪刀,附和地一笑:怪不得这个医馆白天居然不开门。
“云朵,不许胡说。”水晶说着走了过来,她在云朵头上嗔怪地轻敲一记,转身笑着对天韵说:“人已经没事了,不过要好好休养几天,不如先住在我们这里,你看可以吗?”
真是天降救星啊!天韵正为下一步要去哪里发愁,她感激地向水晶鞠了一个大躬,下巴都快碰到脚尖。抬头的时候,天韵无意中瞥到水晶洁白的衣襟上沾了一丝淡淡的血迹,脸微微地红了:“那个……刚进门的时候,真对不起啊。”
“没什么,这是我刚才不小心蹭的。”水晶低头轻轻弹弹自己的衣服,和善地冲天韵笑着,“不是你的关系。房间在后面二楼,要帮忙吗?”
天韵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小声说:“谢谢。”要是自己若再一个人背着夏然上楼,多了不用说,就是再走一步,恐怕也得躺在这里接受苏氏姐妹的治疗了。
娟翠堂二楼客房,日
桌上的茶杯冒着几丝温暖的热气。
夏然躺在窗户旁的一张病榻上,苍白的脸上已恢复了几丝血色。
天韵坐在桌边,明亮的眼睛注视着窗外不断落入幽竹之中的雨丝,眉头忧郁地打成一个结,轻轻地叹了口气。
现在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告诉夏然他已经成了天字第一号通缉犯的事情呢?
留下封书信然后走人?这倒挺符合天韵的个性,不过这么做好像太不人道。
又是一声长叹,天韵觉得自己愁得汗都要下来了。
夏然眉头微皱了几下,然后慢慢睁开双眼。当然,他的第一反应是一个激灵坐起身来,不过见到正背对着他的天韵之后,他才从一级戒备状态放松下来,轻唤一声:“欧阳小姐,你……”
他本来想说“你那么坐会着凉的”,不料天韵转过身来,不由分说先站起身来伸伸地朝他鞠了一个实打实的躬,夏然想扶她又没有力气,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呆呆地注视着她,直到她抬起头来。
天韵站直身子,她的脸把夏然吓了一跳:整齐的发辫略显凌乱,愁眉紧锁,眼圈通红,眼睛里盈着水汪汪的亮光,嘴巴更是扁得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更为可怕的是,她白皙的脸上居然有几条隐隐的血痕,夏然不禁声音都发颤了:“天、天韵,你……怎么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苦肉计”,我现在可是走投无路了,用这一下下之策也是出于迫不得已,上天保佑我一定要成功啊……天韵低头酝酿一下情绪,然后用力吸吸鼻子,抬头望着夏然,口气自然真诚:“夏然将军,我在这里郑重地向你道歉,过去是我太任性,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让你去找那该死的蝴蝶,不该自己跑出来,不该……”
把我的“罪状”罗列这么多,应该可以让他稍微高兴一点点吧……
夏然安静地听着,突然他猛地提高嗓音喊道:“你是不该自己跑出来!我不介意你任性,我不介意你不听我的,我不介意你让我去找什么,可就是不准你自己跑出来!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自己出来有多么危险?知不知道家里人有多担心你?我出来才几天?你父母一天发好几十封信,你明不明白这有多严重?”
他是不是情绪失控了?怎么比我妈还罗嗦啊?天韵尽可能耐心地瞪着她,双手慢慢攥成了拳头,心里暗暗骂道:要不是有我你现在估计早就过了奈何桥了,还有力气教训我?要不是因为你一定要娶我我能跑出来吗?
我现在还很想回家呢……天韵倏尔觉得自己很可怜,鼻子酸起来,眼泪开始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洱,不过她还是没忘记自己的特殊使命,颤声道:“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不了……”
看天韵快要哭了,夏然的口气也明显软了。他左手从袖中取出那个天韵很熟悉的小首饰盒,轻声问:“你还要吗?”
天韵擦擦眼泪,抬头望着夏然。他的目光移向别处,左手却伸得笔直。
算了,现在接下来就接下来吧,只希望一会儿山崩地裂江河挪移时不要波及到我啊……天韵闭上眼睛,顺从地伸出手去,握住那个小小的首饰盒,只觉得手上有千斤重。
夏然松一口气,瞥瞥眼泪汪汪的天韵,心软地说:“好了,别哭了。”
天韵苦笑两下,心里明白还有更大的坎没过呢。她小心地把首饰盒收到身上,战战兢兢地挨近夏然坐下,轻声问道:“夏然,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的。”夏然面无表情,他好像习惯于面对坏的情况了。
“坏的……”天韵偷偷擦一把冷汗,闭上眼睛把布告的内容小声重复了一遍,然后赶紧把头转向一边听天由命。
好长一段沉寂,天韵忍不住睁开眼睛悄悄打量夏然一眼,只见他脸色铁青,左手紧紧地抓握成拳,手上青筋暴突,看得出来是在狠命地咬着牙,冷静的黑色瞳人此时已经几乎被愤怒的火烧红,天韵好不容易才把那一声“妈呀”给咽回去,赶紧转过头去闭上眼睛,心里乞求菩萨保佑大难不死。
又是好长一段沉寂,天韵几乎怀疑夏然是不是气晕过去了。
“那,还有好的呢?”夏然终于开口,口气倒是十分平静。
天韵松了口气,睁开眼睛,见夏然又恢复到以往那种淡定冷静的样子,小声说:“那通缉令上你的画像相当走样……所以我才敢带你来这里。”
又是老长一段沉默,然后夏然用一种更平静的口气说:“谢谢你。”
“对了,夏然,你真的去偷袭人家啦?”天韵就是有那一股子好奇心,不过话一出口,夏然的表情就让她后悔得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因为他恨恨地瞪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很像是天韵让他成了通缉犯。
“你不相信我。”夏然把目光移到一边,口气既恼火又受伤。
天韵注视着他,微微地皱起了眉头,目光中流露出几丝内疚:他看起来好像比天韵第一次见他是憔悴多了,不能说全都是天韵的责任,也起码有一半是自己的责任,如果自己能好好和他谈谈关于婚约的事就好了,那样也许就不至于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吧……
突然,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叮”地响了一下:反正现在自己已经不清不白地跑出来了,倒不如帮帮夏然然后风风光光地回去,这样不仅能免了回去之后夏老夫人那边的麻烦,而且还可以顺便为自己的过失负起责任来……
对!就这么办!惩恶扬善,这不是自己一直想做的女侠才有的作为吗?天韵不禁为自己的这个伟大设想双目闪闪发亮,刚才的沮丧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伸过手去拍拍夏然的肩膀,特有气概地说:“放心,如果你是被冤枉的,本女侠会尽全力帮你的!”
夏然瞥了天韵一眼,只见她踌躇满志,一副前途大有作为的样子,勉强地笑了一笑,无声地叹了口气:敢陷害自己的人肯定是来头不小,天韵的武功勉强可以称得上是三脚猫,万一真到了危险关头,恐怕她自身都难保,更别说帮他了……
的确,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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