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无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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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之后,电梯的门发出瘆人的咯吱声,缓缓地张开了。
视线前面是空旷无边的黑暗,没有一丝光鲜,甚至看不清脚踏出电梯外面后,会不会有地面承接,如同坠入黑暗的汪洋。
试探着将一只脚迈出电梯,用力踩了踩,似乎并没有实物,但是却并没有踩空。
于是勇敢地走出了电梯,融入了黑暗中。
就在我和沙利尔泽都离开电梯的刹那,电梯发出一层莹莹的绿光,转瞬便消失在黑暗中。
电梯没有了。
“电梯呢?”沙利尔泽宝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呈现出两个光点,照出他眼睛周围一圈淡淡蓝的皮肤,看着让我皮肤发凉。
电梯没有了,我们怎么回去?
算了,这种看不见边的地方,既然下来了,就还是把满腹的疑问都收藏好,先把周遭的情况都分析清楚。
这十八层的地狱,其分层有着严格的说法,每一层较上一层需多服刑一个平方的倍数年,服刑年数最短的,也就是第一层,其服刑年数约为三千七百年。一次按平方倍数类推。
据说,在人间,一个普通人的寿命,大概只有不到一百年的时间,而天使大概可以活到五万岁左右,从三千七百开始平方,平方,那么我们现在所处于的这个第十八层,到底需要服多少年的刑,GOD,算不出来。
所以又叫做无间地狱,是极刑的顶点。被打入无间地狱的人,鬼,妖以及少部分神仙或天使,也可以被称为‘永世不得超生’,超生是指投胎转世或是脱离苦海,不是生孩子太多。
根据介绍地狱的书籍上所画,我印象中的第十八层地狱,到处都是无边际的炼火,所有的灵魂都在炼火中被炙烤,拼命嚎叫呐喊,灵魂倍受煎熬。
在电梯中的一路上,我也一直在猜测这第十八层地狱的真面目,如此种种。现在置身这深不见底的诡异黑暗中,未见星星火点,虽然觉得迷茫,却觉得这种预料之外恰恰没有磨灭它在我印象中的神秘感。
未知世界,在脑海里,总是希望它越神秘越满足内心的猎奇欲。
此纯粹为心里安慰。
既然是要收保护费,就还是先把那些囚禁的灵魂都找出来吧。
恩,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恩……”正在我和沙利尔泽迷惑地站在黑暗中一筹莫展的时候,我们的耳畔突然传来若有若无的幽幽恩声。
“谁?”沙利尔泽竖起耳朵,谨慎地喊道。
“恩……”那幽怨的声音更近了,听起来并不像是一张嘴中发出来的,仿佛有很多很多声音,很多很多莫名其妙的影子,从四面八方向我们靠近过来。
“你们是鬼吗?”沙利尔泽继续毫无目标地喊话。
“恩……”虽然是满目的黑暗,但渐渐地,随着眼睛的适应和那些声音的迫在眉睫,我还是看见了身体周围的异样,黑暗中,漂浮着很多比黑暗更幽深的影子,在我们身体周围围绕,一圈又一圈,发出幽幽的恩声。
“你们是囚禁在这里的灵魂吗?”我确定了那些围绕我的影子确实存在,就开口说话:“我们是来收税的天使,我们可以从你们中选一个减刑带到地狱上一层。”
“恩……”那些影子的围绕速度缓慢了一些,有一些贴近了我和沙利尔泽的脸,似乎在仔细地打量。
我确定了一条趴在我烂脸最近位置的影子,努力地看它,想看清楚,但还是一无所获,只是一些犹如尘埃般稀薄的影子,颜色比黑暗稍深一些。
这些就是无间苦海中囚禁的灵魂吧。
“原来这就是无间地狱。”沙利尔泽暗暗感叹着,我又听见他在翻动本子的声音,眼睛贴在本子上记他的游记。
到目前为止,这还算一次不错的‘旅行’。
“果然是极刑的顶点。”我默默地点了头:“最让人灵魂觉得苦难的,不是刀山火海,而是灵魂的虚无飘渺和孤独,随风来去,无形无味,在无边的黑暗中活生生地存在,却没有触感。”
“恩……”那些哀怨的恩声更深沉,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幽怨和隐约流露的仇恨。
只有犯了极大的错误,才会被打入这里,这些一条条轻轻萦绕的影子,每一条都应该有他曾经无比惊天动地的故事。而如今,融化在这茫茫的黑色寂寞之中,永世为尘。
“灵,你说的话好深奥啊,为什么你总会懂得那么多东西?”泽趴在我的烂脸边,水汪汪的眼睛发出微弱的宝蓝色光芒。
“好了,那么现在我要收税了,你们有钱交给我们吗?”我拉着沙利尔泽的手,小心地在无底的黑暗中缓缓向前移动,希望能多少对这里增加一些了解。
“恩……”那些影子继续萦绕着我们,亦或是它们只是毫无目的的漂荡,和我们无关,不得而知,目前还在猜测阶段。
“你们不想到上一层吗,那要比现在少受苦很多年,虽然我也不知道上一层有什么。”我边走边试探性地问,希望这些恩声之外,能有一个回答。
“如果收不到钱,我们就无法上去,电梯大概也不会出现。”沙利尔泽非常不合时宜地坐着补充。
“恩……”沙利尔泽的话音落下的当口,我从那些传来的恩声中,竟然听出些许没有掩饰或是根本不想掩饰的快乐,如同那些天使看我的眼神。
“上一个收税的人,是两千年千下去的,现在还没有上来。”这是我们下来之前,那个**女鬼说的。
它们,不希望我们走?!
这个想法,让我的后脊梁一阵发麻。
最邪恶恐怖不过无间地狱,此话真的不假,这些罪孽深重的灵魂,完全了然那漫长得毫无尽头的服刑期,没有逃脱的可能性,于是,每多加一条被打入此的灵魂,都将让它们觉得雀跃和平衡。
虽然寂寞无法平衡,但多一个伴儿,便觉得安慰。
灵魂最本质的**和丑陋,在这茫茫的黑暗中展露无余,潜滋暗长;而灵魂中的善良和美好,在经历十八层的下坠之后,荡然无存。
这是一个被六道彻底遗忘的世界,一个完全隔绝的空间。极刑,极刑……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从这里收到税上去了吗?或许,或许,总会有那么少数一些灵魂,还残留着未泯的良性。
一定要找到这个突破口。
出去,就是唯一的目标。
即便是死,哪怕不是云层之上,也要更接近地面。
“灵,我们怎么办?”沙利尔泽收起笔记,他终于意识到情况的不妙,不是不妙,而是极度的糟糕。
“我可以带你们中的一个上到十七层去,你们不想上去吗?”我不断地说着这样的话语,虽然不知道是否奏效。也始终保持着匀速的移动。

这黑暗是如此的浩瀚,不知道睡谁造就,也不知道移动了多久,我和沙利尔泽又先后吃了三次草莓干。终于,我确定,不论我们怎么走,这个空间的黑暗是个无底的虚空,根本没有尽头。
徒劳。
我也不想再说话了,一来耗费力气,二来,那些灵魂根本已经对语言失去了辨别力,黑暗无声的囚禁,让它们变成只能恩恩发出幽幽声音的影子,灵魂已经快要彻底被粉碎。
真的是糟糕,再这样持续下去,我和沙利尔泽也会被这黑暗吞噬,也会失去语言和声音,失去感知。因为那恩恩的声音,传递着大量的难过情绪,向我们的意志侵袭而来。
阵阵眩晕,头皮酸涩。
被吞噬,这是最糟的结果,那么最好的呢。
“灵,我几乎要发疯了,这里没有声音,安静得可怕,我真的要疯了。”沙利尔泽开始有崩溃的前兆,他的表情微微扭曲,掩饰不住的痛苦。
“恩……”那恩恩声更得意了,伴着那越来越幽长绵绵的恩恩声,泽的情绪越发的绝望,灵魂最底限的挣扎,濒临放弃的边缘,这可以让那些罪恶的灵魂感觉快乐。
快乐。
快乐。
快乐!
快乐?
是啊,它们还是会有快乐与不快乐的时候,也就是说,虽然失去了感知,但灵魂最深的地方,还是有某种潜在的情绪,或是意志,绝望地埋藏在灵魂那个蛋蛋的某一个角落里。是不是这样?
“泽,泽,你要坚强。”我一面安抚泽,大脑一面飞速地运转。麻木,失去感知,快乐,仇恨,寂寞,空虚,脑海里不断重复这些字词,这是目前为止我所能掌握到的所有信息。
不断过滤,不断澄清,不断条理化,如果这其中有什么玄机,我一定也必须要将之找出来。
泽在我的劝慰下,并没有太多好转的迹象,他开始不断地用力抓挠自己的身体,头发,脸颊,痛苦在他脸上密布,他很痛苦,他的灵魂很寂寞,很恐惧,很无助。
“泽,你不能崩溃,你不能放弃自己。”我有些担忧地看着泽,他蜷缩在黑暗中,像一颗小小的蛋,那些深黑色的影子,飞速地在他身体周围旋转,旋转,恩恩,恩恩,恩恩……
它们仿佛在说:快来啊,快来啊,快来加入我们吧,加入我们,你就不会觉得害怕了。
“灵,我好害怕,我好绝望,我不想在这里,我想离开这里,我想回家,呜呜……”泽的双手被我抓紧,否则他会抓掉自己的皮肤。
“泽,我们一定可以回家,你最坚强。”我开始没有办法再继续思考突破口的问题,泽现在是我最大的问题,如果他放弃了自己,灵魂失控了,混入这黑暗中,那么我一个人上去又有什么意义?
也许我并不懂得友谊是什么,朋友的概念也并不明确,我只知道,我不能丢下他。这是一种责任。
“灵,我好想睡觉。”泽的眼睛不水汪汪了,干涩地看着我:“我好困。”
“泽,乖,你不能睡,睡了就再也醒不来了。”我用力掐他的脸,掐他的胳膊,甚至掐他的烂**,掐他的小弟弟。
“我撑不住了,我好难过,我觉得好难过。”他无助地看着我。
“泽,泽,泽!”我不断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泽,你听我说,你一定不能睡,我们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又怎么样,上面还有十七层,我们出不去的。”他摇着头,斗志渐渐溃退。
“泽,你听我说,你睁开眼睛听我说。”我取出草莓,用力地想要掰开他的嘴巴:“我给你吃草莓。”
“我不想吃,我什么都不想吃,我心里好难过。”他捂着胸口:“我的心好痛。”
“泽……”我也难过地看着他,我的心口也阵阵地疼痛,一波又一波绝望的情绪在不断侵略着我的思绪,我也好想难过地开口大哭,这些幽幽漂浮的灵魂,在黑暗中释放大量的怨气。
我们都被感染了。
此刻,意志的坚硬程度,决定我们到底能撑多久。
“灵,我知道不能睡,睡了就会成为这黑暗的一员,我不想那样。”泽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的视线也一阵一阵地模糊起来,强烈的倦意也涌上了我的大脑皮层。
“泽,想想你最想见到的人。”我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掐他拍他,找话题和他说话。
“艳。”泽干涩的眼里,终于又有了一丝的灵光,他的嘴角竟然勉强撑出一个笑:“我好想见到艳。”
“还好,还好,那么为了艳,你一定要让自己清醒起来。”我说。
“恩,我一定要坚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泽回答:“那你呢?”
“我?我想见到谁。”我努力地打起精神,让自己去想,我想见到谁,父亲?母亲?旦?嫣?肯定不是他们。那么是谁,是波?乌列图?喵喵?艳?仿佛也不是。
但是很快地,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副画面,一个躺在小床上的瘦瘦的小男婴,他望着我,冲我甜甜地笑着,小手在冲我挥舞,是谁?是无鸣,是那个叫无鸣的小男孩儿。
那也是我和沙利尔泽苦难的开始。为什么此刻脑海里会浮现他?
“灵,你在想什么,你现在最想见到谁?”泽用他最大的力气推着我,虽然那力气其实已经接近零,但是我知道,他也不愿意丢下我。
“无鸣……”我嗫嚅着。
“无鸣?”沙利尔泽疑惑地皱着眉头,他已经忘记了谁是无鸣了。
恩恩……恩恩……恩恩……连绵不觉的哀怨声在我们身边萦绕,萦绕,那快乐的哀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不要睡,不要睡,不要放弃,不要放弃!
恩恩……恩恩……恩恩……
我的头一点点下坠,一点点下坠,不好,沙利尔泽已经睡过去了,他已经睡过去了。
我想伸手去推他,但是我的手在黑暗中挥舞了半天,也没有准确地摸到他的脸,我已经看不清楚了,我已经看不清楚了……
我已经想不起事情了!
恩恩……恩恩……恩恩……
是什么东西在我眼前一直晃来晃去,害得我睡不着,我好累,我浑身都很累,我的头痛得要爆炸了,该死的东西,不要再晃了。
为什么不让我睡觉,为什么不让我睡觉!

不让我睡觉?
无间地狱里,会有什么东西不让我睡觉?换句话说,会有什么东西阻止我丧失意志?
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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