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无休下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我和沙利尔被踢坠到地狱,先后晕厥。
醒来的时候,眼罩已经被去除,眼前黑洞洞。依稀之中,我能看见他宝蓝色的眼睛。
“灵,我们这是在哪里,我的**好痛。”他捂着**,坠落也便罢了,要命的是受伤的**先着陆,他的晕厥不仅仅是摔,更多的是痛。
“地狱呗,还能是哪里。”如果不是和同龄天使做比较,我也不会发现自己有如此天生的冷静和沉着,在很荒唐的情况下,还能仔细分析眼前的处境。
“那我怎么没有看见鬼啊?”泽白痴地问,在他的印象里,地狱就单纯是鬼住的地方。这个观点对不对呢?仿佛也没什么错。
天使国度住着天使,人间住的人,那么地狱自然就是住着鬼了。
宾果。
“醒了。”一个幽幽冰冷的声音在我们头顶传过来。
“上帝啊。”我和泽仰着头,看见头顶上倒挂着一头乌黑的头发,头发的上面是一张青白色的脸,眼神呆滞,嘴唇乌黑。不消说,这就是鬼了,泽非常诚恳地喊着上帝。
“跟我来吧。”那个鬼慢慢降落下来,头朝上脚朝下,双脚悬浮,径自朝一个方向飘去,是一个赤身**的女鬼,饱满而裸露的身体,一头飘逸的长发,然而烧不起任何**,泽都没有多看她一眼,她一定很沮丧。
“她让我们跟她走啊。”泽迷茫地看着我。
“快点过来啊,跟不上走丢了我可不管啊。”那女鬼突然回头看我们,嘴角带着调戏般的笑容:“我好久没有见过天使了呢,嘿嘿嘿嘿。”笑得凄凉婉转,我和泽的身上都溢出了鸡皮疙瘩。
跟着她一路跌撞着,眼睛也渐渐适应了这黑暗,幽深不见光亮的阴曹地府,两边的囚笼里装着一些等待投胎的鬼,面目狰狞,缺胳膊少腿,虎视眈眈,**丛生。
“灵,这里好可怕啊,我的腿都软了。”泽抓着我的胳膊,脸色惨白。
“到了,叫判官分给你们工作吧。”女鬼把我们带到一个牢笼里,一个青脸的瘦男鬼正提着一个鬼的头挖他的眼睛,女鬼献媚地依偎在瘦男鬼肩膀上,附耳说:“这就是来做义工的天使。”
“犯了什么罪啊?”那个叫判官的男鬼把手里惨叫的鬼扔到一边,阴阳怪气地问。
“私,私自下凡,凡。”泽结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瘦判官,他不是瘦,简直是骨瘦如柴,浑身上下用最锋利的刀片刮一遍,也剔不出一片肉,指甲黝黑尖利。
“哈哈哈哈,私自下凡,不错,有胆量。”那判官的声音像个女人。
“判官,分给他们什么工作啊?”那个**的女鬼在一边问。
“没有什么工作可以给他们做。”那个判官阴阴地说。
“那……”女鬼不解地问。
“我们可以扫扫地啊,打扫卫生,做个饭什么的。”泽在一边焦急地提醒,他所想的受惩罚就是做这个了。
“扫地煮饭?”那判官突然发出凄厉的笑声,我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层摞一层,笑够了,他死死地盯着沙利尔泽,说:“这里没有谁要干净,更没有谁要吃东西。”
“那我们做什么?”我在一边放大音量问,主要是不想再让他看着沙利尔泽了,我感觉到泽的精神线已经要崩溃了。
“去十八层地狱收收税吧。”判官似乎是对我们说,但是他看着那个**的女鬼,女鬼忙点头表示明白。
判官走了,我和沙利尔泽跟着女鬼,沿着两侧都是囚笼的通道,来到了地狱的正中心。
地狱的结构是这样的,仿佛是呈现一个圆形,圆形的周围是囚笼,四边有通道进入,我们就是从一条通道走出来的,正中心是一个巨大的空地,内侧是一个发着火红色赤光的圆环结界。
“阎王在哪里?”沙利尔泽好歹还是个血统纯正的天使,即使恐惧,好奇心还是不减。不过也不排除,他沿袭了他家族的血统,对不穿衣服的异性,向来有无畏搭讪的天赋。后者可能性比较大。
“在上面。”女鬼伸手指着上空,上空是一个高高的浮台,上面有高高的判台和地狱使者,判台的正中央,坐着一个巨大浮肿的老头,面呈黑色,绝对的黑。眉间银白色月牙。
“哦。”沙利尔泽看了一眼,然后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小本本,在上面胡乱划了几笔。
“你在记什么?”我问他。
“游记啊,回去给艳看。”他白痴地笑起来,两排皓白的牙齿。真有闲情雅致,他当我们是来观光旅游?
无聊。
“你们到十八层地狱里去收税吧,交税表现好的鬼,可以提到上一层地狱减刑,每一层每年有一个名额。”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那个赤红色光环的边上,那女鬼指着光环,叫我和沙利尔泽下地狱。
“不会吧,又要让我往下跳啊?”沙利尔泽捂着**,阵阵剧痛向他席卷过来。
“也对啊,你们虽然犯了错,但好歹也是天使。”女鬼皱着眉头说:“那你们坐电梯下去吧。”
我晕。有电梯不早说。
要不是沙利尔泽提醒,我和他又得晕头转向地被摔晕一次。难得他也有清醒的时候,值得表扬,看来脸漂亮也还是有可能有智慧的,我这个错误观点,都是米达伦艳害的。
“电梯从第一层直接下到最底层,然后从最底层向上,一层一层停留,你们每上一层,都要带着一名该层表现最好的鬼,讲他带到上一层,算作减刑。”
电梯停在最底层,收税要从最底层开始收,坐电梯向上。
这样布局的意义,是为了防止受刑的鬼乘坐电梯逃窜。电梯到达顶层之后,自动飞速下落,所有的受刑的鬼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梯用他们追赶不上的速度又掉下去了。
“收一次税要多久?”泽问:“收完我们就可以回天使国度了吗?”
“短的话,十八年就收完了,每层一年。”女鬼说。
“哦。”沙利尔泽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十八年,尚可接受,比天使条例中规定的一百年听起来短得太多了。
“不过如果长的话,永远都出不来了,上一次下去收税的人,是一千年前下去的,现在还没上来。”女鬼又补充了一句。
沙利尔泽咣当一声躺在地上,他终于崩溃了。
我又明白了崩溃的含义,崩溃不是用最绝望的环境折磨你,而是用最好的环境诱惑你,让你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曼妙,当你觉得最HIGH的时候,再突然告诉你,那是不可能地滴。
“他为什么还没上来啊?”我还清醒,不解地问。
“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鬼,都是生前罪大恶极的恶鬼,他们都希望能得到那个能够到达上一层的名额,而名额每年只有一个,他们自然会争抢。”女鬼解释,我发现她是个好脾气的女鬼。

“争抢又怎样,决定权还是在使者手里不是吗?”我还是没明白。
“自然会有觉得不公平的恶鬼,会对使者怀恨,下毒手,让使者也坠入地狱,再也上不来。”女鬼费力地解释。
“怎么个上不来?”我又问。
“不知道。”女鬼摊开双手做无奈状:“我也没下去过。”
“那个每层一个的名额,是按交税多少来决定?”我确认性地问。
“不一定,看使者的个人喜好了,一般是按交钱多少来决定。”女鬼说。
“那使者岂不是权利很大?”我又追问,阴间的贿赂风气还满旺盛?
“如果权利大,就不会下地狱了。”女鬼冷冷地笑了:“只有在各自道里犯了错误来地狱受刑的倒霉鬼,才有享有这样的权利。
“哦,我明白了。”我低着头不再追问了。没什么可问的了。
“对了,天使警察把你们交接给我的时候,说。如果你们能完成任务,就可以提前回天使国度。不一定要拘泥于一百年这个期限。”女鬼看着我,说:“高兴吧?”
“还好。”我的头越垂越低了,这个决定做的好,什么时候完成这个任务就可以回去了,不一定拘泥于一百年,也就是说,如果永远也完成不了,就永远都不用回去了。
沙利尔泽躺在地上,手脚不时抽搐,他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
不用等他醒来了,直接就把他塞进了电梯里,电梯门关上,我看见那个‘美艳’的女鬼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们。
“不用同情我们,我很快就可以再看见你。”在电梯门即将要完全闭合的刹那,我突然冲她笑了,最后看到她的那种诧异而吃惊的表情,我得意地挺直了胸脯。
然后电梯门关上了,我皱着眉头回到沙利尔泽身边,他的呼吸均匀,带着香甜的鼾声,这个流氓天使到底是在晕厥还是在睡觉呢?
“沙利尔泽。”我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美丽的脸,冷冷地说:“咬**的人来了。”
“啊!”他立刻睁大眼睛,做出要往我怀里扑的架势:“在哪里,在哪里?”
咬**的人是兴奋剂。
“没有,我们现在要去地狱的最底层收保护费。”我无精打采地说。
“唉,那些鬼好不好对付啊?”沙利尔泽仰面朝着电梯正上方:“收到了钱,我们马上就返回吧,一分都不要耽搁。”
最好是那样,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耽搁,我们被抛弃了,没有脸的天使和没有**的天使,被抛弃在深不见底的十八层地狱里了,沙利尔泽,你意识到这一点了吗?
我这样想着,看着他充满期待的水汪汪的大眼睛,但是没有说出口,生性单纯而残留童贞的天使,还是让他活在自己的期待里吧。
现实总是太残忍。
“饿了。”沙利尔泽翻着他的包袱:“这电梯有没有在下降啊,怎么感觉不到在动,已经有好多天了吧,怎么还不到底啊?”
“省省食物吧。”我瞄着电梯门上方的下降层数,已经下了不知道有多少天了,显示才到15层,距离我们的目标——最底层还有三层,但是沙利尔泽包袱里的食物已经吃得没剩多少了。
“出去就没有的吃了吗?”沙利尔泽惊讶地望着我。
“不知道,那个瘦判官不是说了,这里没有人要吃东西吗?所以,大概也就没有吃的东西了。”我看着他:“如果你想攒着力气早点上去,现在就控制一下自己的食欲,留着饿得动不了时候再吃,不要到最后山穷水尽。”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一动不动地躺在电梯里,嘴巴也只是轻微开启关闭,因为我已经饿得没有一点力气了,但是包袱里的一包草莓干还是完好地收藏着,未雨绸缪,这些东西是我早点上去的唯一资本,不仅是我自己,还有沙利尔泽这个超级累赘,他是我的朋友,GOD。
交友不慎。
又这样大眼瞪小眼地下降了不知道多久,电梯上的数字跳到了‘17’。
这样没日没夜地对着同一张脸,看久了,也不觉得沙利尔泽帅了。人间有一位伟大的科学家,叫爱因斯坦,他提出一个理论‘相对论’,相对论讲的什么内容我还没学过,但是这个名字,现在就一直萦绕在我脑海里。
我现在看到沙利尔泽的脸,就只想到‘相对论’这三个字,再美的东西,让你没完没了地一直对着,它也会成为催吐的对象,不过我现在是不想吐的,因为我的肚子里,除了自己的内脏,已经没什么可以吐的了。
如果我可以有上去的一天,我一定要一辈子都不再看沙利尔泽这张脸。
沙利尔泽和我相反,他最近常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脸,还说:“灵,其实我觉得,你的脸真的满好看的,烂的那边很有个性,完整的这边,眼睛很大,嘴巴也很红润。”
然后忽闪着眼睛冲我放电,还甩头发,但是由于饥饿和不进食,他每帅气地甩一次头发都会直接把他自己也甩出去了。
这就是相对论。
“灵,到17层了,很快就要到底了。”泽一脸兴奋地指着数字,兴奋了不到三秒就又颓丧起来:“会不会很可怕?”
“不知道,现在先吃点东西吧,门开了之后,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惊慌。”我拆开包袱,从包里取出两颗草莓干,放在嘴巴里,卖力地咀嚼,几次咬到舌头,牙齿已经生锈了。
“灵。”沙利尔泽水汪汪的大眼睛默默地凑到我面前,幽幽地看着我手里咬了半颗的草莓。
“你的东西吃完了?”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不回答,宝蓝色的眼睛看着草莓,开始发绿。
“你都吃完了?”我不相信地看着他。
“给我吃一口吧。”他哀求着。
“唉。”我叹了一口气,实在没办法,我说他这些天怎么不吃东西了呢,还以为他听了我的规劝从此发奋立志了呢,哪成想是根本就没的吃了。
我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我和他再也没有回到天使国度的那一天了。
17层跳过之后,电梯里开始有轻微的振动,头也有些晕眩的感觉,呼吸开始不均匀,心跳加快,电梯的下降开始不平稳了,应该很快就要到底了。
要结束这无边境的下坠了,虽然门打开后,可能是另一种绝望,但是现在只想着终于要离开这狭窄密闭的电梯间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