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李二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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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眼前一直努力晃动的,是一条黑黑的影子。
和其他的影子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它一直在我眼前高速而努力地旋转,旋转,旋转不停。
一开始我觉得它阻碍了我睡去,后来感觉到它是刻意在阻止我睡去。
摇了不知道多少次头,我才把‘它是在帮我’这个念头确立。没错,它在帮我,它在避免我的灵魂被融入黑暗。
可是,它为什么要帮我?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条影子,飞速运转。
然后我用力地把已经陷入睡眠的沙利尔泽也弄醒,为此,我的手指深深地插进了他的烂**,他是带着痛苦而微弱的嚎叫醒过来的。
“灵,你要干什么?”他捂着**的手伸到自己的眼前,一把粉红色血。
“我只是不想你睡了。”我回答他,同时用眼睛示意他注意那条运转速度如飞一样的疯狂影子。
“怎么?”沙利尔泽疑惑地望着我,不过这次他还算聪明,看懂了我让他不要声张的眼神。
“我们起来到处走一走吧。”我大声说,然后两个人费劲了全身的力气,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晕头转向,原地转圈好几千次,才让身体不再眩晕。
“我们往哪边走?”泽看着我,眼角却瞟着那条影子。
那影子画着很诡异的形状在我们身体周围,脸周围飞动。
嗖,嗖,嗖,嗖,犹如神经病。
“不知道啊,我们到处走一走。”于是我随便指着一个方向,迈开了脚。
果然,那影子虽然高速运动,但丝毫没有跟随我们的意思,似有似无地向我们反方向嗖了两下。
“那我们再往那边走一走!”说着,我又拉着泽往那影子嗖的方向走了走,并继续用眼角偷瞄。
这次,那影子开始跟随我们了,表面上看,它和其他围绕着我们喷放怨气的灵魂没什么区别,但是一直观察,就找出了门道,它每嗖嗖5圈,就会向一个方向若有若无地跳一下,于是我和泽就向那个方向走几步。
就这样,又走了很久很久,感觉像走了一万年那么长。
这途中,我们吃光了一半的草莓干,沙利尔泽晕过去三次,我睡着了两次,两个人崩溃了无数次。
我们来到了一个地方。
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反正还是黑乎乎的一片。
对于泽来说,任何地方,都是同一个地方,对于我也没差。
我们还在原地发呆,因为那个影子不见了。
黑暗中缓缓伸出一个东西。
它应该是突然出现的,又像是从黑暗中缓缓开启了一个什么结界,反正就出来了一个怪怪的小物体,在我们肩膀的高度,一个巴掌大的正方体,中间有一条长长的细缝。
“这不是提款机吗?”沙利尔泽用手摸了摸那东西,然后肯定又不肯定地看着我。
“提款机?”我不解地望着他:“什么提款机?”
“就是用来取货币的机器,用一张卡片就可以取出钱来。”沙利尔泽颠三倒四地解说:“这是人类用的东西,我父亲喜欢收集人间的卡片。”
“什么卡片?”我问。
“卡片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在人间,一个人有钱,就会把钱存进卡片里,等需要的时候,通过这种取款机,就可以取出钱来。”沙利尔泽难得有比我懂的时候,得意而耐心地解释。
边解释,两个人边费力地打着哈欠强做精神。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现在有卡片,就可以从这个取款机里取出钱来了?”我问他。
“不知道了。”他诚实而抱歉地耸着肩膀,不用对我抱歉,你又没有错。
我们两个还在生硬地猜着。
只见有东西从那条缝中快速穿梭而过。
“你看见了么?”我振作精神盯着取款机,问泽。
“看见了。”他说。
“看见什么了?”我问。
“没看见。”他说。
郁闷。
取款机又消失了。
“有东西!”泽指着我们脚下喊。
我低头,脚下是一片黑暗,于是我问他:“什么东西?”
“没了。”他揉着脑袋说:“我是不是已经失去意志了,产生幻觉了?”
“唉……”我叹气,无力地坐下去,手里的包袱掉在脚下,开了,里面的草莓干,药水,和几件衣服都露了出来。
那件破烂的白袍子在黑暗中,鼓鼓地膨胀着。
“唉……”我没注意到白袍子的异常,皱着眉头伸手取收拾包袱,把衣服叠起来。
“灵……”泽在一边有气无力地叫我。
“怎么。”我也无精打采地哼唧道。
“你的那件白袍子,好奇怪。”他说。
“怎么了,我穿了那么久,你才看出奇怪啊?”我说。
“不是,它掉在地上,为什么会鼓起一个包呢?”泽疑惑地说。
“是啊,为什么呢。”我把衣服叠整齐,无聊地看着他。
他发了一会儿呆,打了几个长长的哈欠,看他困得难受。然后,他突然把自己的袍子脱了下来,又没穿内裤,裸男!
他要干什么?疯了?
他把袍子往我们脚下一扔,袍子平整地贴在黑暗中,没有膨胀。
然后他又不由分说,把我刚整理好的包袱又拆开,拿出我那件白色的烂袍子,又一扔,袍子鼓了起来,仿佛盖住了什么东西,但是把袍子揭开,什么都没有。
如是又做了几次,结果一样。
最后一次,他光着烂**,隔着白袍子去摸那块鼓起的地方,里面都是大小一致的纸,一叠扎成一小捆。
“什么东西啊?”他抬头看我。
“钱?”我看着他。
“你的袍子是神物。”他又看我。
“不管了,先把钱包起来。”我说。
然后,两个人浑浑噩噩,隔着袍子在脚底下乱摸了一会儿,摸出了一包的钱,用袍子包好,数了一下,一共18捆。
“很多钱吧?”他看着我。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莹莹的一片绿光在我们身后发出,电梯出现了。
“我们可以上去了!”我和他同时惊喜地叫道。
连滚带爬地冲上了电梯,第一件事情就是拆开白色袍子,里面是十八捆整齐的冥币。
“我们完成任务了。”沙利尔泽一脸兴奋地看着我:“这么容易。”

“怎么会这么容易?”我看着他,我一点也没有兴奋的感觉啊。
“电梯门怎么不关啊?”过了一会儿,泽疑惑地看着迟迟不肯关闭的电梯门,外面的黑暗中,黑压压高速盘旋的灵魂影子,恩恩的声音震耳欲聋,好不瘆人,鸡皮疙瘩倒竖。
“我们还没有选一个带上去的灵魂。”我想了一会儿,看着泽。
电梯显示数字的地方红灯闪烁。
“当然就是那个帮我们找到取款机,又刷钱给我们的灵魂喽!”泽毫不犹豫地说。
“哪个是啊?”我看着门外大量聚集的灵魂,疑惑地说。
“额……”泽哽住了,所有的灵魂都一样,该带谁呢?
等等,它们为什么不进来?
它们进不来电梯。
还好进不来,要不就乱套了。
但是,它们进不来,我怎么带一个灵魂上去?
恩恩……恩恩……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电梯发出老旧的磨损声,它们在破坏电梯,太可怕了。
“怎么选啊,哪个是啊?”泽无奈地大喊,再拖下去,电梯要被它们的怨气摧毁掉了。
噗!
一声清脆不悦耳的声音在电梯上方传来,我们抬头,电梯的上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启了一个结界,那个**女鬼在结界里看着我们。
“输入你们要带走的灵魂编号,按显示数字下面的按钮。”她说。
“可是,我们不知道,是谁给了我们这些钱。”沙利尔泽仰着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女鬼的胸部。
“编号700987658。”女鬼面无表情地说:“我收到了来自无间地狱的收款提示,无间地狱已经8万六千年没有收到税了。”
“哦。”我接到数字,立刻输入。
电梯门喀吧一声关上了,险些夹到沙利尔泽的脚指头。
“GOD,要关门,也事先给我个提示吧。”沙利尔泽抬头看那女鬼。
“小家伙,干得不错。”女鬼说完,结界消失。
电梯里除了我和沙利尔泽,还有一个肮脏而邋遢的女鬼。
“谢谢你们带我上来。”她冲我们诡异地笑了。
“你为什么要给我们钱?”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看着她张开没牙的嘴。
“无鸣是什么?”她的脸嗖地一声贴到我的烂脸边。
她紧紧地贴着我,青白青白的傻脸,没有血色,眼里有黑色的斑点,衣着凌乱,白色的背心,花色大裤衩。
“无鸣,无鸣是一个小男孩儿啊。”我向后退了退,想摆脱她的脸,此刻我突然讨厌自己,原来自己的烂脸是这么招人讨厌。
“无鸣是人?”她问。
“是啊,是人,是我们私自下凡遇到的,所以我们现在在这里做义工收税。”我看着她,很老实地回答,虽然我们带她离开无间地狱算是帮她,但是如果没有她,我们也永远离不开那里,相互帮助吧。
“多大了?”她看着我,继续追问,大脸步步紧闭着我,我躲哪她跟到哪。
“一百五十岁。”我回答。
她啪地一声趴在地上,半天抬起头,说:“我问无鸣多大了。”
“哦,我还以为你问我。”我抱歉地笑了一下,回答:“刚刚出生。”
“他的母亲是不是叫冷小烟?”她抓着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因为神志刚刚恢复正常,经不起她如此折磨,我晕过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由泽来应付,一直到到达十七层之前。
就算我醒了,我也装作没有醒。
这个喜欢贴人脸的鬼,很烦人啊。
后来我醒了,听见她自我介绍,她让泽叫她李二媳妇,什么乱七八糟的鬼名字,不好听。泽虽然好色,但是对她也没什么兴趣,胸部太平,脸太脏,年纪也太老,不好不好。
到了十七层,就把她扔下去,恼人的鬼。
到了十七层,电梯打开,发绿光,又消失。
我和泽还有那个李二媳妇站在炙热滚烫的砂子路上。
路的两边是两个巨大的火坑,里面燃烧着熊熊的烈火,无数灵魂在火力凄惨地哀号,皮焦肉烂的味道。
“这一层终于不再黑了,但是好热啊。”泽无奈地擦着额头上的汗。
“这十七层,是火海地狱。”那个李二媳妇笑着说:“我要下火海了,再见。”
“再见。”我和泽都非常兴奋地跟她做了别,终于送走了这个恼人的傻鬼,看着她噗通一声跳进了火海里,传来一声疼痛的鬼叫。
明知道会痛,还要狠狠地往下跳,晕!
傻。
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对无鸣很感兴趣?
我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对无鸣这两个字如此敏感,只从我和沙利尔泽的对话里听到一个无鸣,便交钱给我们。
而且,通过她给我们收税,我还知道了一个知识,无间地狱里的灵魂,还是可以听懂我们的对话的,至少,有一些对它们有特别意义的字词,是会引起它们注意的。
我和泽还真是走运,说了无鸣这两个字。
但是无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个瘦瘦的小男孩,那笑容。
那么可爱单纯的小男孩儿,怎么会和这么傻又丑的鬼扯到一块儿去呢?百思不得其解,越不得其解就越想去解,冷小烟又是谁?
我得找她问个明白了。
但是她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火海这么大,上哪里去找呢?
我和泽沿着火海中间的通道收税,无数只焦烂的手从里面伸出来呐喊着救命,救命,凄惨无比,被火这么一直烧着,真是可怜,泽的眼里都是泪水,也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害怕。
我们不时从那些拿着冥币的手里接过冥币。
大家都想到上一层去啊。
但是收足17捆之后,站在电梯里,我还是输入了700987658。
电梯门关闭,沙利尔泽怨恨地看着我。
李二媳妇一脸感动地看着我们,她说:“谢谢你们又选择了我,我跳到火海里,迷路了,所以就没有给你们交税。”
沙利尔泽宝蓝色的眼睛里写着两个字:可恶。
对不起了,泽。我只是想把问题搞清楚,那些交税的人都很想出来,也都很可怜,但到底要选谁是个不可能做出的决定,所以还是选她好了。
一回生,二回熟嘛,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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