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公主赵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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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杨骞一觉睡醒,望望四周的景物有些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旋即回过神来,想起昨晚之事,自己仍处在这陌生的赵国王宫之中。
这时已是日上三竿,杨骞腹中空虚,早已饿得咕咕叫。只是经过昨夜一事,王宫里的防备又加紧了许多,杨骞刚从假山探头望出,便刚好看见别苑之外有一队守卫巡过,吓得他连忙把头缩回,心中想道:难道我便要在这里等那田老乌龟来救我出去?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可能田老乌龟昨晚逃不出去,被宫中守卫抓住也说不定;若那田老乌龟被人抓去杀头了,莫非我要在这里活活饿死不成?
杨骞这般胡思乱想着,望见假山里头那厮仆尸身似乎死不瞑目地瞪着自己,便作一个揖道:“这位大哥,我们无怨无愁,我杀死你也是迫不得已……”忽然灵机一动,上前便扒那厮仆的衣服,口中仍道:“你若泉下有知,便找那个独行大盗田沧海算帐……”
他嘴里说话,双手动作却不慢,三下五下便将那人衣服脱下,再套在自己身上,衣服虽大了一号,穿在杨骞身上倒也不算太突兀。
杨骞仔细打量一下自己,赫然变成了宫中一名寻常的仆役,只不知道走了出去会不会被人认了出来。他在假山后观望半晌,发觉那些守卫虽在别苑之外巡逻,却不曾走近,心中不由奇怪,这别苑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物。
他特意倾听一阵,却发现这别苑之内并无人在,便大着胆子走出假山,走上前去,试着轻轻地推了一下门。一试之下门竟被他推开一条缝,这别苑主人可能想着这处是守卫森严的王宫,所以不须关门也不怕有人擅自闯进。
杨骞见门开了一条缝了,便闪身溜了进去,顿时一阵幽香扑鼻,凝神看去时,不由得啧啧称奇。原来他置身所在竟似是一间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房内布置极是幽雅,四周墙上挂有帛画,画的都是山水美景,宫廷仕女。靠窗边的是一张梳妆台,台上烛光闪烁,照耀得房中堂皇富丽。墙边的几柜摆满珍玩,却都是一些女子喜欢的小玩意。房中间摆放了一幅华丽的云母屏风,屏风之后是张雕花牙床,翠帱低垂。
杨骞看得呆住,心道这里的装饰可比浮云山庄要漂亮得多。他这般想着,看见屏风之前的桌子上摆放了一些水果,才想起自己肚子饿了,便坐下来毫不客气地拿了就吃,只觉得王宫之内的水果也比别处的新鲜味美,一边吃一边看着墙上的帛画,他虽不懂欣赏,却也觉得颜色鲜艳,煞是好看。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有人过来。杨骞慌乱起来,刚躲到屏风之后,那二人便推门进来,一把清脆的女子声道:“小翠,这门怎么没掩上?”
杨骞暗道糟糕,记起自己刚才推门进来时没有顺手把门掩上。
另一人有些疑惑道:“我明明记得已经把门掩上了,想是风大把门吹开了罢。”正是昨晚那名唤小翠的丫鬟
杨骞忍不住偷偷向外张望。只见那名唤小翠的丫鬟年纪大概十五六岁,略有姿色,身穿宫女服饰。前面那女子进来后便坐在刚才杨骞坐过的位置,杨骞便看不见她的容貌,只见她身穿淡黄纱衫,服饰华贵,身段苗条,看样子年纪应该在十**岁左右,梳了个双鬟髻,柔弱的背影给人一种楚楚动人的感觉,想必是个美女。
那黄衫女子坐下良久,忽然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那小翠低声道:“公主……”
屏风之后的杨骞暗吃一惊,想不到这黄衫女子竟是赵国公主,连忙凝神听下去。
黄衫女子怅然道:“今天父王又跟我提起通婚一事……这次便连母后也站在父王这边,劝说我嫁给那魏国的太子。”
小翠有些不知所措,不敢应答。
黄衫女子似也不期待小翠回答,自言自语道:“可是我与那魏增根本未曾见过一面,连这人是肥是瘦,是高是矮也不知道,父王为何要给我选择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做丈夫呢?”顿了一顿道:“连母后也不了解我的心思,我心中喜欢的只有燕大哥一个人……”
小翠有些惊讶道:“可是,公主,我们赵国一直和燕国不和……”
这时别苑之外一声高宣“王后驾到——”,便听到一些杂乱的脚步声传来,片刻后大门被推了开来,八名婢女分列两侧,从外走进一位中年美妇,四十不到年纪,眼若秋水,清丽明媚,但神态端庄,自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气派。
杨骞暗赞这王后年轻之时定是不可多得的绝世美女,待看见门外恭立的十多名带剑侍从,连忙缩头,生怕被人瞧见。
小翠早已跪迎在地,那黄衫女子也站起身来迎接。低低地叫了一声:“母后……”
赵王后点了点头,对左右的婢女道:“你们先行退下。”
那八名美婢齐声应道:“是。”便都低头鱼贯而出。
小翠也知趣地退了出去,在门外顺手把门关上。
如此一来室内只余三人,赵王后,公主,以及躲藏在屏风之后的杨骞。
赵王后坐了下来,柔声道:“宛儿,你心里是不是有些怨恨你父王?”
赵宛惶恐低头道:“女儿不敢……”
赵王后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个做娘的又怎会不明白自己女儿的心思?你心里喜欢的是那燕国的公子燕丹,所以听到父王要将你许配给魏国的太子,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
赵宛默然不语。
赵王后继续道:“可是你也知道,我大赵与那燕国交恶,连年征战不断,要你父王与燕国通婚,那是绝无可能之事。而且……近日王宫失窃,天宗灵玉和氏璧遭人盗走,你父王便有些怀疑是燕人所做……”
杨骞心中一凛,他已经是第二次听人谈起什么天宗灵玉了,第一次是那个什么阁主,第二次便是这赵国王后。不由心中也有些迷糊,那块白玉到底是什么来头?是魔教圣石还是天宗灵玉?
赵宛大惊道:“不会的,这件事不会是燕大哥做的。”
赵王后道:“不管怎么说,你父王心里是有些怀疑燕丹……”
赵宛颤声道:“怪不得父王下令要燕大哥从质子府搬到宫里来居住,原来是为了防范燕大哥……”
赵王后道:“也不独是燕丹一人,眼下在秦人随时攻打我们赵国,大王下令各国质子都要搬入宫中,也是防范于未然。”望了一眼赵宛,又道:“所以你从现在去,不可再去见那燕丹。做好准备,过些时日便要嫁到魏国去。你父王近日已经为国事烦透了,你就不要再惹他不顺心。”
赵宛却道:“为什么我不能去见燕大哥?我根本就不喜欢那个魏国太子,为什么要你们逼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赵王后叹一口气道:“秦人来袭,我们只有靠三晋合力才有实力击退秦兵,你父王把你许配给魏国太子,也是希望借联婚巩固与魏国的关系。”
赵宛肩头颤动,显是十分激动:“可是为了国家大事,便能将自己女儿的幸福置之不顾?”
赵王后凝视了赵宛好一会,才黯然道:“要怪只能怪你生在王侯之家,你娘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女儿家本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奢求遇到一个对自己好的丈夫就心满意足了。”见赵宛不作声,便道:“娘的话只有这么多,你自己好好的想一想。”便起身向门外走出。
赵王后刚离开,那小翠便走了进来,见赵宛仍是坐在那里发呆,便试探的叫一声道:“公主……”
赵宛望了小翠一眼,挥手道:“你退出去吧,我累得很,想休息一下。”
小翠不敢有违,便道:“是。”又退了出去。
赵宛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似乎在想心事。杨骞瞧见赵宛在烛光下孤单的身影,不由想道:原来王侯贵女也有诸般烦恼,像这位赵国公主,虽然衣食无忧,却并不快乐,不能与心爱的人见面,却要嫁给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想必心里一定痛苦得很。

他这般想着,赵宛忽然站了起来,向屏风后走来。杨骞心中着慌,左右打量四处,连忙钻进床底,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悉悉蟀蟀的声响。杨骞忍不住好奇,偷偷探头去看,却见赵宛两脚踩在一张凳子上,将一束绸子绕过屋内横梁,打了个结,两手抓住绸子,似乎下不定决心。
杨骞吃了一惊,敢情这赵国公主要上吊来着,不由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出去救人。他迟疑得片刻,赵宛已决意寻死,把头伸进去,两脚踢翻凳子,整个身子便悬在半空。杨骞怔了一怔,也不敢多想片刻,连忙冲上前去抱住赵宛双腿向上提。赵宛头向后仰,便脱离了那绸子结成的圈,整个身子的重量便一下子压在杨骞身上,杨骞站立不稳,两人都滚倒在地上。
待赵宛反应过来,发觉自己与一名陌生男子滚倒在地,还被他抱在怀里,不由又羞又急,连忙挣扎着爬起来道:“你……你是什么人?”
赵宛跌下来时因为有杨骞在下面垫着,所以没受半点伤,可怜杨骞被赵宛整个身子压下来,顿时便四脚朝天地倒了下去,只觉得腰酸骨痛,见赵宛动问,只好呻吟着回答:“我……我爬不起来了,你扶我一把……”
赵宛虽然不知道这陌生少年来路,刚才却是这人救了自己无疑,迟疑一下,便上前伸手扶杨骞起来。
这时杨骞已看清赵宛的容貌,一张清秀的瓜子脸,眉黛如画,肌肤胜雪,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却又似蒙上一层迷雾,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他闻着赵宛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便有些心摇神醉,不由脱口而出道:“你生得这么美丽,为什么要寻死呢?”
赵宛贵为公主,每日处在深宫之内,所接触的一般都是丫鬟仆役的人物,众人心中纵然觉得她长得甚美,却也不敢说出口,怕惹来亵渎之名。而杨骞本是山野少年,心性跳脱率直,心中只觉得赵宛确实生得美丽,便出口称赞。赵宛听到杨骞称赞自己貌美,心中也有些欢喜,听到后来,却有些黯然。
杨骞见她神色黯然,忙又劝道:“若你就这么死了,你那位燕公子肯定会很伤心的……”
赵宛不觉也喃喃道:“若我就这么死了,燕公子会为我伤心么……”忽然一怔,羞红了脸道:“你怎知……你怎知……”
杨骞自然知道说溜了嘴,这么一说不就让赵宛知道自己刚才一直藏在她的房内?
赵宛果然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藏在我的房间里?”
杨骞慌忙摆手道:“你别这么大声把人引来,我没有恶意的。”
赵宛想起杨骞刚才救自己的举动,感觉杨骞确实没有恶意,便道:“好吧,我不会把叫人叫来的,但你要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杨骞望着赵宛清澈的双眼,心想反正自己独自在这深宫之中逃脱的机会也是渺茫,不如将实情告诉赵宛,看她肯不肯帮自己。便将自己被田沧海掳进王宫寻找圣魔石一事道了出来,只将自己得到圣魔石一节隐去。
赵宛皱眉惊讶道:“这么说昨天晚上的刺客其中一人便是你?”
杨骞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赵宛想了想,又道:“可是——我们赵国王宫之内没有一样东西叫圣魔石呀?倒是前一段时日王宫失窃之时被贼人把父王看重的和氏璧偷走了。”
杨骞心中一动,便问起那和氏璧的形状外貌,赵宛口中描述的和氏璧果然与自己得到的那块白玉一模一样,不由心中好生疑惑,究竟那块白玉是赵宛口中的天宗灵玉和氏璧,还是田沧海口中的魔教圣魔石?一头雾水之下,只好问了个比较实际的问题:“那和氏璧是什么来头?有什么用?”
赵宛沉吟片刻,才迟疑道:“这和氏璧是怎么来的我也不大清楚,可是我听宫中的人说,当年秦国的秦昭王为了得到这和氏璧,甚至愿意出十五座城池跟我赵国交换呢,但最后先王还是没舍得把这和氏璧换了出去……”
杨骞只听得两眼发直,口中喃喃道:“十……十五座城池……”虽然当初他亲眼看见魔教之人为了一块石头明争暗斗,最后同归于尽,也只道这块石头是魔教重要物事,不意今日听了赵宛说这块石头竟价值十五座城池,而赵王居然还舍不得换,顿时对这块石头的价值大大改观,却也疑惑地问道:“即使这和氏璧真是世间稀有的宝石,也不至于值十五座城池吧?”
赵宛道:“你有所不知,这和氏璧的珍贵在于它的传说,传说得到和氏璧之人,便可得天下。”
杨骞顿时恍然大悟,也明白为什么秦昭王会想用十五座城池来换和氏璧,而赵王不舍得交换。尽管这种传说虚无缥缈,但流传开了,便有一定的影响力;而各方诸侯哪一个不是想称王称霸之人?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想到自己竟把这样一块价值十五座城池的石头胡乱埋在安邑城外的荒废小村内,不由有些哑然失笑。
赵宛见杨骞脸色古怪,便问道:“你怎么了?”
杨骞旋即反应过来,连忙道:“不……没什么。”心中想道:不管这块石头叫和氏璧还是圣魔石,只要让人知道在我这里,必定会引来杀身之祸,这事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赵宛打量了杨骞两眼,见他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又身穿着宫里杂役的服饰,忽然道:“既然你是坏人带进宫来的,那你身上的衣服是从哪里取到的?”
杨骞便谎称是大盗田沧海杀死宫中一个仆役,逼自己穿上仆役的衣服混在宫中等他。
赵宛倒也没有见疑,担忧道:“那大盗这般凶恶,你还是不要跟在他身边的好。”
杨骞怔了一怔,瞧赵宛脸色也不似作假,便道:“你相信我?”
赵宛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刚才你藏得好好的,如果不是为了救我的话,也不会被我发现,这就证明你是个好人,所以我相信你。”
杨骞心中颇有些感动,却不敢跟这赵国公主实说是自己杀死的仆役,还把那人的尸体藏在公主别苑的假山之内。
赵宛轻叹一口气,落寞的道:“即便你是坏人那又怎样?反正我现在也生无可恋……”
杨骞只是一个情窦未开的少年,对男女之间的情事有些朦胧不解,虽见赵宛神情凄然,倒也不知从何劝起,便默不作声。
赵宛低声说道:“赵燕本是世仇,父王不会允许我嫁给燕大哥的,父王只会为了巩固他的国君之位,将我作为筹码嫁到魏国去,我娘当年也是这样……倘若我不是生在王侯之家,燕大哥也不是什么燕国太子,那该多好。”黯然道:“我和燕大哥两情相悦,却又都是身不由己……”
杨骞听得赵宛向自己倾诉心事,心头不觉浮起安邑城中新月桥上那绿衣少女的音容笑貌,想起连日来的遭遇,忽然也有些怅然,伸手入怀摸索那只小铃铛,低声道:“身不由己么……”
平时赵宛身处深宫之内,也没有人听过她倾诉心事,便如身边的丫鬟小翠,只要听赵宛提及一些宫闱敏感的事,也会脸露惊惶之色,生怕泄露出去牵连自己,难得眼前这个少年愿意倾听自己的说话,赵宛竟忍不住将一些平时藏在心里的说话也说了出来。
杨骞默默倾听,倒也没露出不耐烦之色,只是他一天下来只吃过两个果子,肚子饿起来便发出咕咕之声,不由大是尴尬。
赵宛怔了一怔,不由有些歉意道:“你饿了罢,听我说了半天的话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杨骞刚点头表示是有些饿了,却听到赵宛的下半句话,生怕赵宛误会,又连忙摇头表示不觉得无聊。
赵宛也觉得自己这样问法不妥,见杨骞这般神情,不由噗嗤一笑,道:“你等我一下。”出门唤过丫鬟小翠,让她去准备一些饭菜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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