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逢好雨莲扇出新意得知音斯风占星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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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赞近前道:“楚姑娘?”
“我姓荆。”她竭力抑制住胸中万千波澜,冷言相对,冷眼以观。
他似乎并不在意所听到的话,却有些居高临下不与她计较的神气,只道:“在下想请姑娘看样物什,待看了再论亲不迟。”
她心下略一迟疑,稍作平静,沉吟道:“有什么稀罕?”抬头看他时,他已捧了一长一短两个匣子:为上者狭长,内似有一卷轴;为下者方形,内似有一壶。
狭长的匣子先启了盒封,里面明黄色的缎子上嵌着一支精巧的绿玉箫,盈盈可爱。另一匣子也打开了,内有个圆球,她看不真切。
他的脸突然间变得狰狞,那匣子向她飞来,里面的圆球却睁开了一双眼睛望着她。
是父亲!
不!
她因梦境的可怖而于枕席间辗转,写满恐惧的脸庞触及枕上的凄凉,她惊醒了。乌黑的眸子里埋着深切的不安和无助,四肢仍然僵硬。不过是一场梦境一场空,可郎天的话仍印在她脑中。
她慢慢起身下床去,踱至窗前。月满如盘,她轻倚窗棂失神,梦境中的那支玉箫一直在眼前晃动。
儿时的一幕幕浮现……
五岁时生日。
满塘的荷花,密匝匝的碧莲叶。兴冲冲跑来的哥哥,“莲儿,我要给你一个惊喜呢。”说完又跑开了。小小的心儿就因了这许诺装满了喜悦。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在一起举酒庆祝。
席间,哥哥道:“父亲、母亲,孩儿有礼物要送给妹妹。亦晴,”一旁的侍女亦晴已经递上一幅卷轴,打开,上有尺余见方的大字“莲”。
“哥哥你会写大字了,好棒哦。”她满怀欣喜地收下了卷轴。
“莲儿,为父跟你母亲也有礼物要送给你。给我到屋里来。”
内室。
侍女呈上一雕漆木盒,启开盒封,明黄色的缎子衬着一支碧玉箫,通体温润透彻,泛着绿莹莹的光泽,用手触摸还有清越的声响。莲儿禁不住惊叹:“好美!”
哥哥的目光有些暗淡,相比之下,自己的礼物已是黯然失色。他不想扫兴,便邀莲儿用此箫吹奏一曲。莲儿自是高兴不已,十指排开,慢循宫商,绣口轻吐,琤泠作响,雅妙无比。
“莲儿,你吹的真好。”哥哥禁不住赞叹。
父亲高兴地捻须颔首。
哥哥为掩饰心中的失落而装作很细致地端详那支箫。
莲儿看在眼里,当他是喜爱这箫,将漆盒推向他的方向:“哥哥喜欢,就给哥哥。”
他一惊,本无意于此,坚决地摆手:“这是父亲的礼物,怎可轻易让与他人?”
“工匠可以雕琢出新的玉箫,可我只有一位哥哥啊。”她倒是一本正经。
“莲儿可知这支箫乃是工匠的绝品,仅此一件,还愿送给赞儿?”父亲有意刁难。
“箫再难得也不过是个玩意儿,哥哥最珍贵啊。”
父亲着实为她的震惊:“小妮子当真有这等见识!好啊,玉箫易碎,亲情无价。夫人,我们不得不再放弃一件宝物啦,免得他们谦让起来,情动乾坤呵。”
他思忖一阵:“这样,碧玉箫仍归莲儿,另取一支白玉箫给赞儿。”
……
“亦雨,哥哥呢?”
“晴姐姐说,公子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奴婢也不很清楚。还有公子说‘以余之白璧易君之碧玉,莫要相互忘记’他把白玉箫留给你,带走了碧玉箫。”
她握着莹白的羊脂玉管,喃喃道:“哥,你何不亲口说与莲儿……”
……
她面庞的侧影映着月辉时隐时现,口中清道:“日后方知,白玉箫本于赤玉笛是一双,赤玉笛是送与姚家小姐的聘礼。哥哥他如此任性地毁了婚约,算是对我的答复么?”
当第一缕阳光刺穿了窗棂,亲昵地吻着她的面孔,她强敛倦容,抑制住内心的疑虑,出门去见郎天。就是这次见面,楚莲告知他自己必须回到阳城。
“因何如此突然?”意料之中郎天感到不可思议。
“具体原委来不及细说,我们先上路,在路上谈好吗?”她的语气听起来恨不能马上感到目的地。
他有些无可奈何,感觉眼前的这位女子骨子里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沉得住气,有些怪异。
为安全起见,他们不再走水路,而改用马匹循着大路接近阳城。
“郎兄,带一个女孩子家上路是不是很麻烦啊?”
“一个女子并不麻烦,麻烦的是,小姐你还不能保护自己。”
“那有劳了,保镖大人。”
“我倒宁可只是你的保镖,不必为姑娘的安危内疚,觉得无法向若姮交代。”
她有些玩味:“若不是姮姐姐,我不会遇见阁下。”她的语气不再孩子气。
他不再搭腔。他们行进速度很快,虽没有日行千里,却也足以慰藉她那颗思归的心。
“在下可以请教姑娘改变行踪的原因了吗?”
“郎兄,莲儿是有些唐突。说起来有些荒谬。”她于是将梦境细细道来。
郎天仔细地听:“令尊大人已经过世,你想找到那支碧玉箫?”
“是,不过按道理讲,它一直在家兄手上。若是当年家兄已不在,父亲回家时应该将它带回了阳城。我该去找。”她陷入了沉思,脸上却是痛苦的表情。
他被另一些事情分散了精力:“‘我很喜欢跟公主或是和你在一起,也因为你们能像亲人一般的令人温暖’你的梦境中我真是这样说的?”
“是。”她的神情变得真诚。
“这确是心声,道出了我心中所想却无法形容的感觉。”
无以为续。两匹马儿像是了解主人的心急,只顾向前飞奔,马蹄飞溅起凋零的落花,在林间飞舞盘旋,一声声都刻进心底。
天罡峰,祈星台。
一位少年端坐台上,见他眉似剑锋,面若冠玉,双目微盍,脸上带着神圣的信仰感,分外安详。胸中浩浩之气,蕴而不发,一种包容天地的罡气令人震撼。
忽然,像有一支银色利剑划过长空,留下闪闪发光的轨迹。银线将中天里的群星逐个串起,划出一种六芒星的形状。最末一笔斜刺向西北方向,约相离6星距远处,指向一星。倏而银线凝成一簇凌厉的箭锋直射该星,散作万千火树银花,瞬息间消失在天幕中。待众光熄灭,一星陨落。
“星落了。”少年心有所感,张开一双眼睛,灿若星月,他匆匆下了祈星台。
“师父,师父,”少年脸色因为兴奋有些泛着红光,跑过眠琴宫,“我得到了!”
“斯风。”一中年男子,面色微黄,连鬓髭须,目似金刚,鼻若悬胆。
少年恭恭敬敬地行礼,揖道:“师父,徒儿刚刚感测到了那颗命星。”
“嗯,师父已经等了很久了,”中年人满意地点了头,“是什么星?”
“**星,多谢师父关心。”少年满怀感激。
中年人沉吟道:“**,乃和平之星,任重而道远啊。”继而,他收敛了慈祥的神色,庄重地说:“现在,召星氏三姐妹到炼星殿等候,准备锻星,不得有误。”
“是,师父,谨遵师命。徒儿告退。”少年躬身离开了。
炼星殿。
“请三位师姑静心等候,师父已经去请祖师伯了。”
星氏三姐妹,曰:星烨、星怿、星涟,为性灵派第十六代传人,主司三星拱月心形阵。凡性灵派传人,满12岁便可参加一年一度的占星典礼,登上祈星台,点下自己的命星;得到命星,方可由师祖开启性灵台,请下三星拱月心形阵,破此阵者,才是性灵新一派正式传人,获准可以下山。这位名唤斯风的少年,自12岁起参加占星典礼,直至今日满16岁,方才点下命星,令同门慨叹之余,莫不为他欣喜。
斯风的师父,也就是性灵派古偓佺先生,为性灵派第十六代掌门人,座下有弟子十一人,仅斯风最少,才刚得以出师。身为师父,为这大器晚成的徒儿也很着急,听他得到命星,着实喜出望外,只是练功多以悟性、悟理为主,喜怒不再兴于色。此时,他正赶往他的师伯竹石老人处,请他开启性灵台,为斯风锻星。
“斯风,”竹石老人稍顿一顿,“就是那个点不中、年年参加不放弃的后生?”
“正是他,他点中了**星。师伯,晚辈就只剩这个小徒弟在身边,劳您费心了。”
“师侄不必如此客气。性灵台本由派中长者代理,为年轻人做一点事,也我心中所愿。你与我一同前往吧。”
“是,师伯。”古偓佺恭敬地跟在后面。
竹石老人登上炼星殿殿陛,道:“三星归位!”声如洪钟,响彻大殿。
三姐妹占据大殿中央,分别持有铗、星杖、长鞭。听得命令各自后退,身上的披风张开,手中器物扬起,分别落在天、地、人三位,待命。
竹石又道:“**入位!”
斯风听得一惊,随即从殿外进入,运起脚下轻功,在大殿柱石上一式“蜻蜓点水”,借力,一头扎进三星阵。三姐妹的兵器舞在空中,竟被他一跃穿了过去,没伤到分毫。他忙调转身形,落地。
竹石看他手无寸铁,便知他不懂规矩,宣道:“**接剑!”
古偓佺听此言,意识到斯风没有宝剑,忙将贴身的推恩剑掷入阵中,令斯风接住,助他破阵。
斯风握住推恩剑,自上而下,斜刺向人位的星涟。星涟一双杏核丹凤眼,顾盼生辉,见他剑锋直刺向自己,轻抖手腕,慢收鞭尾。长鞭游走,卷起一股劲力,这力渗透于每一根绳縎。皓腕百转千回,恰似妙人儿的柔肠缠绵悱恻,但每一环都柔中带刚,内力分化作杨柳熏风,直击斯风面门,似流水无孔不入,向他逼来。这一式看似极普通,实则暗伏玄机,破阵者稍有不慎,便会被长鞭击中,跌回阵中,如笼中之鸟,瓮中之鳖,难飞难逃。
他剑尖微收,顺势滑向天位,守天位者乃星烨,她仗剑相御。斯风的剑式却没有落下,只虚晃一下,借此间隙,将胸中罡气悉数传至剑锋中,回击人位的星涟左胁下。星涟执长鞭护体,长鞭将推恩剑绞住,斯风前进不得,只能退入阵心处。另一侧星烨与星怿分别持长铗和星杖,联手断了他的后路。破阵无望,他束手就擒。
竹石道:“停!**败!”老人正想宣布撤阵,却听斯风在陛下施礼道:“祖师伯且慢,徒孙请再战。”
竹石心下赞许,点头道:“许再战。三星布阵!”
再次布下心形阵,改为星怿执星杖守人位,星涟执长鞭守天位,星烨执铗守地位。斯风自天人之间入阵,用推恩剑护体,躲过星涟的长鞭纠缠。他握长剑在手,自空中舞出一朵剑花,骗过星涟的长鞭,又趁机仗剑向前直刺人位的星怿右腕。星怿右手执星杖,来不及躲过,竟不能救。星涟忙举长鞭卷住斯风的双脚,牵制他向前。
与此同时,星烨执铗欲格开他的剑势,他却瞬间变换招式,迎击星烨的长铗。星烨急于解救人位的星怿,未用全力出剑,而斯风此前招式皆为此一式蓄势,故全力迎击。他脚上一用力,长鞭绷直,他向外弹射出去,金器相撞,铿然作响,瞬息之间将星烨的铗震出阵外。

众皆愕然。三星阵素以天地人三位相互挟持,三人之间相互配合,互为援手。但只要破其一人,全阵自毁。现地位已素手,此阵已破。
斯风踱出阵外,捡起铗,将其还于星烨,施礼道:“师姑,承让了。”
星烨道:“师侄不必客气,后生可畏。”语毕三星撤阵,退回大殿一侧。
“**胜!”竹石老人高声宣道。
眠琴宫。
斯风将推恩剑呈给古偓佺:“多谢师父相助。”
古偓佺接剑在手,配在身上,问:“斯风,打定主意下山了?”
“是的,师父。”
“去哪儿呢?”他倒是不紧不慢。
“徒儿愿听师父教诲。”
“今日鬼门易主,想必大魔头死于仇杀,群鬼定乱。你可去探明消息,相约各大门派借机围剿,定可一举消灭邪教。”
斯风听得初次下山便担当如此重任,不免有些犹疑之色。
古偓佺知道徒儿自小长在自己身边,这点神色变化自瞒不过他的眼睛,他宽慰道:“你初出茅庐,不会引起注意,反而便于行事。若真遇到危险,可以与你的师兄师姐联系,寻求援手。”他话锋一转,掌中凝起一团白气,渐渐膨大,变得明晰,慢慢伸长,里面现出一把宝剑。
他握在手里,递给斯风:“这是日月双剑,以后你就用它作兵器吧。”
斯风的目光变得炯炯发亮,欣然道:“谢师父,徒儿一定好好使用!”
两匹马儿经一阵疾驰,已显出疲惫的神情,马上的主人正悠闲地慢慢驭行。正是郎天与楚莲。
“照此情形,今晚将落雨。我们最好在此歇息。”郎天道。
“我料想此季雨断不会骤降,只以细密为佳。你我只须找一处茶轩,寻一方莲池,尽观此景。”
“你真的离不开荷花么?”
“无须多问,‘此情惟与莲心诉’。”
某处,莲叶舒展摇摆,荷花含羞待放,似专候甘霖突降。紫电划破长空,似一柄长剑倏尔耀亮而后遁形。雨点应声而下,荷叶遂与之和声。似轻柔鼓点,却平添万种风情;如呢喃细语,又徒增千分缠绵。这是雨滴与荷的缱绻,看风景的人亦醉于其中。
凭窗棂,楚莲顿觉内心有种说不出的宁静之感,仿佛与雨丝间的默契,更与荷心的万点声相映衬,印在她心底,生发出阵阵感动。
郎天不知何时亦靠近窗格前,轻声问:“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能邀请姑娘雨中漫步?”
她轻轻地转过头,空气中勾勒出优美的弧线,朱唇轻启:“不必了。”
他惊讶于她的回答,不安地道歉:“在下或许唐突了姑娘,请别放在心上。”
“没关系。”她不再关心,目光又回到雨帘中。
夜,悄悄地降临了。因着这雨,天幕不再平静。雨丝装点着深蓝绸缎般的天幕,雨滴极尽活泼,一滴一滴在莲叶上弹奏精妙的旋律,乱了荷心。雨珠儿滚动在叶上,悠悠的,柔情的,像是把叶儿做了自己的素琴,把自己做了宫商妙手。荷仍是亭亭玉立的,经这雨丝的润泽,愈见风致了,或羞涩地打着朵儿,或零星地开着,或稀疏,或攒簇,甚是和谐。
她面对着荷塘,似在听着雨声,又似不在意景致如何,在想心事。他立于背后,亦不出任何声音,静默中的背影,本身亦是一种风景。此时无声胜有声。
她轻声唱起,乐音清妙:
江水逝,舟自横。
岸边胭脂湿,绛泪无声滴。
谁听?何人在,随波逐之。
戚戚,春已尽,人难息。
芳菲余满枝,恁他徒红紫。
谁见?清天里,如洗晴碧。
“好词!”他适时赞叹。
“可知它出自何人之口?”
“不知,但听此种意境似是多情美妇,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
“郎兄果然知音。不瞒阁下,此乃家母为思念家父而写。个中情味,恐只当局者方知。”
“此词初听悲戚,却蕴有一种信念,一种刚韧之气,出自妇人之手,实属难得。”
她觉得言谈已属多余,不再出言。无边的雨景又勾起她无垠的想象。
“此季荷叶质地稠密而润泽,适于制作莲扇。”她不禁说出声。
“莲扇?”他有些迷惑。
“是的。烦请郎兄雨中采撷一枚荷叶,便可知晓。”
他轻轻耸肩,回身道:“愿为姑娘效劳。”他潇洒地转身,走进雨帘中。
“等等……”她没能拦住他,心下有些不安,为自己贸然的要求有些过意不去。
不多时,只见他手擎一支带雨莲叶回来,隐隐地还有叮叮淙淙的水滴声。
她满是感激,更多的是歉疚,为自己轻易说出口的要求而不安。
他像是洞察了一切,并不认为自己答应了什么过分的要求,宽慰道:“不过是在下的好奇心占了上风而已,烦请姑娘一试。”
她释然地笑了笑,接过了荷叶。
她请店家准备好了所需的物品,便开始忙碌:“须新鲜荷叶一柄,以平整浑圆者为佳;取白醋浸渍,脱其骨,”语落取一平滑的广盘,将荷叶平铺,倒入适量白醋,放在一边,静置。(以化学观点来看,用弱酸使细胞壁中的纤维素水解,可使植物细胞变得柔软。作者注)
她另取一烘热的小火炉,将竹篾在火上细细烤热,使之柔韧,轻轻弯成一环。同法,制另一只竹环,只是尺寸稍小一些,两只竹环刚好可以紧紧套在一起。取一支银簪,在火上烤热,对准两只竹环,钻去一只细孔,尺寸可容一只隼钉,用来安装扇柄。这用作扇骨。
几个时辰以后,她又用烈酒泡制荷叶,以两片石板压住按紧,使其薄如蝉翼。过一段时间,揭开石板,叶轻柔泛绿色,轻如尺素,绿似碧纱,几类于帛。(酒精使细胞解离,叶片变薄;色素溶于酒精,叶片颜色变浅。作者注)
取刚制得的扇骨,将叶固定于上,即成。
她递给郎天道:“请教公子,扇面欲以题字或是丹青?”
他接过莲扇,顿觉精致非凡,佐以荷叶的新鲜气息,浑然天成,不可多得。他问道:“姑娘有何颜料?”
答曰:“只有墨。”
他轻笑:“献丑了。”
清水研磨,兔毫轻舔,墨浓而纯正,笔细而不胶。手腕洋洋洒洒之间,便成就一幅墨梅图。枝稀疏而遒劲,花绵延而傲骨,堪与相配。
“请姑娘定夺。”
她走至案前,接扇细细端详。
窗外,雨点訇然变得紧锣密鼓一般,渐渐滂沱。夜色渐浓,灯火愈见稀疏,依稀间,晃过靠近这间仍有灯光的窗户的墙外,伏着一道黑影。又一道闪电刺破黑夜,趁着光亮,可见一黑色怪物像树蛙一样贴在墙壁上。下一秒,它持一利器欲动。见它趾端膨大,类似于蹼。利器脱手,在空中穿行发出声响,径直射向毫无察觉的两人,渐渐增大的雨势混淆了视听。
隔壁房中静默的少年听得声响,急忙将随身佩剑掷出窗外。他的剑穿透窗纸,直击向黑影。
郎天欲转身向窗外观察雨势,突见利器破窗而入,直指仍在案边端详团扇的楚莲,心下着急,忙唤一声:“莲儿!”
她听得此声过于亲密,吃了一惊,抬头欲问,这一下恰好躲过此劫。却见利器已刺穿她手中的莲扇,击向案牍,将油灯打翻在素瓷盘中,点燃了里面的烈酒,火苗窜起,连同她手中的扇,一起熊熊燃烧起来。她惊得扔下了扇骨。
他奔了过来,毫不犹豫地将她拉开远离着火的案牍,毫不迟疑地把她护在自己怀里。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幕,仍心有余悸:只差一点点,他就将永远失去她了,也许永远无法倾诉。
少年掷出的剑,出手散作两股,分别击中了黑影的手足。黑影惨叫着跌向地面。
郎天听得声响,冲到窗前,接住了两股宝剑,仔细辨认:“是日月双剑!”
他向着空中喊:“多谢性灵派大侠出手相救!请足下现身,奉还宝剑。”
少年正是斯风,他听得宝剑击中,直直破窗而出,向地面追击。那道黑影被利剑刺中手脚,震颤不已,一时难以逃走,在雨水的冲刷之下,身边流出道道血痕,顺水而逝。斯风见它一身黑衣,像是刺客,揭下他的面罩,辨认出是个蛙人。很快封住他的**道,防止他逃跑。
斯风返身回到楼上,欲取回自己的剑。正迎上郎天两人向下走,听得郎天出言道:“这位少侠,多谢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还将宝剑奉还。”
“正是在下的剑,大侠言重了,不足挂齿,”他的目光和善望向楚莲道,“你就是吟诗的那位姑娘?”言语中充满诚意。
她有些诧异,觉得他所言有所冒犯,但因他的语气和善并无恶意,知他心地纯良并无他意,道:“莲儿谢过足下的义举,不知足下因何赐教?”她稍敛脸上的一丝不快。
他却是十分谦恭:“赐教不敢当,只是替姑娘安全着想,烦请不要再提到此曲,这是禁忌。以防魔教寻衅滋事,有碍姑娘。言语若有冒犯,烦请姑娘海涵。”要求似是无礼,却透着说话人毫不掩饰的关切。
郎天脸上停着犹疑之色,斯风道:“在下冒昧,请这位兄台随在下下楼,验明凶手。”语毕,作一请的手势。郎天让楚莲等在屋里,自己随他冲进雨帘。
两人赶到窗下,却已空无一物,只见点点的血迹已然在雨中冲淡了。
斯风道:“是一个蛙人,我点了它的**道。看来已经被同盟救走了。不知它用的什么利器,”
他的话倒提醒了郎天,他从怀中取出方才在房中发现的利器,是一支造型奇特的锥,像是六股铜绳拧成,尾部雕刻着一朵六棱花。
“昨叶何,”郎天拧起了眉头,“这么快就找到这儿了。”
“兄台与魔教有过节?”
“没来由连累少侠,只是些私怨,”他话锋一转,“还未请教少侠高姓大名,”语落一拱手。
斯风还礼道:“在下性灵派斯风。”
“在下郎天,久闻停云十一灵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他毫不掩饰地赞赏。
“郎兄过奖了。”
“那烦请斯少侠坐下一叙。请!”
“郎兄请!”
楚莲等在屋里焦急略形于色,生怕他在屋外遭遇什么危险境地。说来也奇怪,蛙人及其同谋未曾再对她下毒手。
她见两人很融洽地走进来,宽了心。目光在他脸上探问,想弄清楚是怎样一回事。待她目光洒在斯风脸上,那少年神情变得不自然,倏地涨红了脸,很难为情的样子,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郎天并无意当场向她解释。
她便开口道:“郎兄,我先回房了。”
“我送你。”郎天向斯风示意,自己意欲向前。
“你不必。”说完兀自上楼去了。
斯风这才稍稍缓过神来,调和一下呼吸,确认声音没有变得沙哑,问郎天:“请教郎兄,这位姑娘是?”
“这姑娘姓楚,与我同路,”他不再对其他情形过多描述,“斯风少侠,这边请。”
“谢过郎兄。”他心下轻轻荡漾,如遇洛水宓妃,初见巫山神女,美如出水芙蓉,俨若经霜丹桂,哀艳而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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