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烟霞逝惊魂掌鬼门飞禽现姮女启玉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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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前辈,您要放过我们?”楚莲听他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不敢相信。
“本来也不与你们相干,谈何放不放过?不过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请你见到公主,一定将此物转交,”他费力地说:“在我袖中。是一只钗。”
她小心地靠近他,在他袖口找到一只竹子手工削制的荆钗,上面系着一个缝制的红色平安符。她问:“是这个吗,前辈?”
他点头:“交给她,她会明白的。你们,赶紧走!”
“可是……”她还想说什么,郎天却很快地拉着她坐上马车,飞快地驾车离开了。
舟自横却自言自语:“姮儿,你爹娘最希望的是你的平安幸福啊。”他若有所失。
丛林传来沙沙声,有人叫:“嘿,老鬼王,想女儿呐。”回声在从林中相映传响,久久不绝。一个身影从树上跳下,落在他面前,却是盗名玩。
“哼,你这个老贼头,我可没有宝贝。你要白跑一趟了。”
“是吗?”盗名玩老头儿并不急,嘻笑不止,“我跟着那小姑娘找到这儿可不容易呢!那小姑娘身上的宝贝我可不敢打主意。至于你,老伙计,你说没宝贝,我可不信,我都知道是什么……”他边说边使脚法疾行凑到他身前,掏出一物,又飞快地闪身跳开了。
举到他眼前,展开,是一帧美人图。他不紧不慢地递到他跟前,又很快拿开,道:“看看,这就是你老相好?啧啧,这模样,这神态,跟那姓楚的小丫头一模子刻的,是不是啊。你当初追不上人家,就由爱生恨。现在又想杀她的儿子和女儿啦?对不对,老鬼王?”
“老贼头,还要胡说!”舟自横被封住了**道,不能动弹,辩白也显得无力。
“放心,老鬼王,我保证,”他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老伙计我,绝不让他们知道,我嘴严着呢。这画归我了!多谢啦。”盗名玩心满意足地闪进丛林深处。
他苦笑着摇摇头:“若不是冉芙月,我怎会这般人不人、鬼不鬼?”话到了最后成了歇斯底里的吼叫。
呼声震动得树上的叶子哗啦啦响个不停。循声而来,便有一红衣女子自天而降。
“蝶恋拜见宫主。”
舟自横厉声道:“退后!”他运功疾施一阵风,迷住她的眼睛,召唤他的黑袍护住自己的真面目。同时用内力解开**道,但却遇到了问题。郎天的封**之术是天狼族世代相传,加之受司神圣女点化,自是与中原之术大相径庭,导致以秦广宫主的功力无法破解。竟使他束手无策,反而自体内升起一股冲力,震得他五内俱痛。被召唤的黑袍也落在了他的脚边,不听使唤。
蝶恋见此情行,一步步上前,舟自横的脸色变了:“快去!召惊魂杀手来见我!”
蝶恋却并不急于回去,冷笑一声道:“宫主不用藏了。你恐怕见不到惊魂门主了。我是来寻子规门主的,她死的好惨。但是没了她,没有人会救你啦。宫主太过专断,秦广宫还是另立他人为王的好。”她的语调阴冷圆滑,带着甜腻腻的媚态,使闻者足以毛骨悚然。
“哼,合魂七蝶素有异心,不堪大用。”他的语气满是不屑。
“宫主,您已经老了,还以为斗得赢属下吗?”她不在意他的奚落,却对自己的坐收渔利扬扬得意。
她左手向空中一转,对着他一阵花粉激射过去,舟自横已醉于花香之中,永不瞑目。想他堂堂秦广鬼王,统领无数鬼目使,在江湖中无数次兴风作浪,足以使所有江湖正派闻风丧胆,却死于内讧。正道是:天理无常,人命有归啊!
蝶恋收起他的黑袍,驱动驭尸术,将他的尸首带回秦广宫主窟,面见惊魂。
“属下参见门主。”她鞠躬向坐在一把石椅上的男子,他的长袍被火光映着,现出苍蓝色。
“免。宫主怎样?”
“属下办事不力,请门主治罪。待属下赶到,子规门主已命丧当场;宫主本人一息尚存,也只留下遗言:命门主掌位。属下恳请门主节哀。”她低着头,恭恭敬敬地报告,面不改色。
惊魂闻此,大惊失色,右手痛苦地紧紧抓住了椅子扶手。抑制住自己的痛楚,道:“那天狼主和那姑娘真有那么大本事,伤我两员主将?”
“那姑娘并无特别。那狼主的霜刀实在厉害,伤了紫瑰,竟让她灰飞烟灭;盗圣前辈突然出现,重伤宫主,否则凭那二人,绝不是宫主的对手。”蝶恋垂着头,不敢看他。
惊魂沉默了,忽道:“把他遗骸带来!”
他抱住秦广王的尸首带到内室,启开密室之门,急奔进去,将尸首放到了一座圆台上。他仔细地查看他的伤口,却只见到一些划痕,未见任何致命伤。他紧握住他的手,却感到异常的僵硬,叩击他的**位,都被封住了。“是天狼族的手法。”他死心了。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回想起儿时的光阴。
在他11岁的那一天,他还在睡梦中。却是侍女亦晴急冲冲地将他叫醒:“少爷,快起来,老爷叫您!少爷,快!醒醒了,晚了老爷要生气的。”
他不情愿地跟她去见父亲:“爹他说什么了?”
“奴婢哪敢问?老爷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
“哦,你留个话给亦雨,叫妹妹别找不着我着急。”
“奴婢知道。这就去找雨妹妹,转告小姐。”丫鬟悄悄地走了。他被父亲带着出远门,他们坐船走了好几天。
眼前的小男孩,天真活泼,却并不开心。一中年男子走在他前面,还在不停地对他说话:“赞儿,爹也是为你好。爹知道你舍不得妹妹,爹也舍不得她。可是你要努力学技艺,很快就能见到她了。等你学有所成,爹会教你武艺,也会把你娘和妹妹一块接来。听爹的话,现在不要想她们了。”他说着,转回头去,顿下身,“好不好?”很慈爱地问他。
他的嘴开始嘟着,但听得如此承诺,也就默默点点头:“爹,你一定要记得。”
接下来的日子单调苦闷,学习玉的雕琢手艺甚至比整日闭门读书还要难,也很枯燥。他想回家了,但是又碍于想成为男子汉的要强,答应父亲好好学成后才能回家,难于跟父亲开口。他悄悄地在一个漆黑的夜里逃走了,他要自己回家。
可事实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他自以为记得父亲带他来的路线,便满怀信心地坐上了一条南下的船。在漫无边际的海上,他却迷路了。他很害怕,很无助,竟是兀自哭了起来。所有属于男子汉的誓言与要强,此刻都已经失去约束力。他想要亲人,想要被人呵护的温暖。偏偏船家看他独自一个少年,有些油水,竟然狠下心来,将他带到了陌生的异乡,卖给了码头做奴役。
在码头上的日子是他所经历过的最痛苦的回忆。年纪小,却成为船员水手们打骂他的最好理由;他不得不看惯他们的各种脸色,忍气吞声地为他们打酒、替他们铺床,还要充当出气筒。他只有在深夜里,才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看自己的伤口,若无其事地过另一天。他逃跑了一次又一次,却总是很快被找到,毒打一顿,饿上一天,再次忍受非人的折磨。
他总是在想:那些来去如飞的侠客在哪儿?为什么自己遭受如此虐待,他们却不出现,将自己就走?
在暴风雨的第二天,船主因为一条货船沉没,损失严重,狠狠地剋了船员,扣了他们一半的工钱。那些气愤愤的水手,便把怨气都撒在他身上,狠狠地打断了他的骨头。他要紧牙,“就算死也要死在外面。”他这样想着,拖着断掉的胳膊,满身的伤,逃到了树林里,找个树洞小心地藏在里面,又累又饿的昏了过去。
当他惊醒的时候,是一只棕熊在撕扯他藏身的树洞。他昏昏沉沉地望着这个危险的庞然大物,连喊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却在这时,从背后传来呵斥声:“畜生!终于现身了!”一道剑影直插熊的后背。那熊痛得转过身去,被来人刺伤了双眼,呜呜惨叫着。那人手法极快地割破熊腹部,取出了熊胆。棕熊疼痛难忍,很快地逃跑了。
那人只走进树洞,看到了他。那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的长辈的眼睛,那么温和的看着他,将他**了树洞,结束了他的黑暗。
他回过神来,有一滴冰凉、晶亮的液体流下来,濡湿了他的长袍。十殿阎罗对他确实是恩同再造。
他替他接骨,收他为徒,让他成为秦广宫的天字第一号鬼目使,只有他见过十殿阎罗的真面目,只有他叫他师父。他为他做任何事,都觉得无法报答他对自己的恩情。记得他第一次为秦广宫杀人,师父只给他他一炷香的时间,并且说否则他只会死在对手的剑下。可是他的害怕,令他失手,在他行将命丧之时,师父还是适时的出现,替他解围。之后他一直自己行动,从不失手。……
他看着这张又严厉又慈爱的脸孔,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您让我成为今天的我,却为何不再扶着我走下去,师父?”他的声音痛苦到沙哑。
他默默地解下自己的长袍,紧紧地裹住他:“师父,您不要着凉。我……”他触到秦广宫主右臂上的宫主臂环,一只鬼头恶龙镯。……
“惊魂,等我老了,这宫主就由你担任吧。别让我失望。”
他想起了师父的话,成了他的遗言。他默默地将那镯子褪下,放在清水里,打开鬼头上的回扣,瞬即一股烟喷出,将水染成了青绿色。他拿过一只青铜爵,舀起那水,映着爵的青铜色,水显得分外诡异。他耳畔传来师父的话:“这是秦广宫的独门毒药——攒心。一经中此毒,便无药可解。毒发之人,将忍受万箭直插心房的痛楚;情动之时,更是苦不堪言。我平生杀人从不手软,仰赖于此。……”
他轻声道:“万箭攒心,好啊”,他仰头一饮而尽,“莲儿,如果你是师父必须除掉的人,我怎能不身如此痛!”他心里像碎了一般,有一颗眼泪摔下来,掉在青铜爵壁上,跌得粉碎。
他转过身,看着僵硬的尸体,道:“师父放心!我以后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一定会忘了莲儿!”密室里的火光渐渐暗了下去。
空旷暗黑的秦广宫。
惊魂一级一级地登上台阶,孤独缓慢的声音震得宽大的场地更加幽暗,单调的响声让人战栗。惊魂慢慢地看着属于宫主的宝座,挥动长袍发出息息簌簌的婆娑声,他终于坐了上去。
台阶下,厅堂里的鬼目使排山倒海般的跪拜、祝贺,有喽罗举着火把张牙舞爪地舞动,像是庆祝节日;在他眼里这却像一场闹剧,而他是主角的小丑。
“下去!你们有什么资格庆祝!都滚!滚!”他发怒了,师父走了,对秦广宫中的人们却像是什么都未发生,他受不了。
人们被新任宫主的怒火吓坏了,纷纷退了出去。
他才像回过神来似的,说:“四魅、五鬼、六魑、七蝶,留下。余人退下!”
他看着留下的人,道:“你们都是我秦广宫的中流砥柱,宫主在时,便是直接听命于宫主。现在我命你们各行其职:五鬼……”
五个赤眉尖顶的鬼目使道:“在!”
“你们,带人监视各大门派。我要他们身败名裂!”
“是!”他们领命离开了。
“六魑……”
六个彪形大汉躬身道:“有!”
“你们,还是主要负责正面作战。各大正派如果听说鬼门易主,准会有一大批人妄想借此围攻各大窟**。你们责任重大。”
“请宫主放心。魑鬼绝不失手!”他微微颔首,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还有你们,七蝶和四魅。你们应该知道我要你们做什么,子规和我原来的位子都空着。你们有何决断?”
七个秀气的女子答道:“属下愿为宫主走马,外出窥查!“
他略一歪头:“哦?合魂七蝶,可知此次你们此次办事不力!”他的声音变得很凌厉。
一红衣女向前一步,躬身道:“都是蝶恋无能,与列位姐姐无关。请宫主责罚!”
“一人有错,全体担当。合魂七蝶,你们本位列天网四魅之上,现在我要你们平力竞争。谁先寻得天狼族的传人,将成为我秦广宫天字第一号鬼目使!”
听他作此决断,七蝶怏怏离去。
他闭上了眼睛,想到:“若是直面莲儿,我该如何了断……”他无助地想着。
皇宫。
“嫣儿,你这懒丫头。快快现身出来!”公主一边着急地喊,一边命人到明月湖边去,把钓竿、鱼饵等物安置好。
“公主,等我啊。”嫣儿急急地追过去,“您小心,别再掉水里!”语气里充满担心。
公主停下,回过头问她:“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公主掉水里了?”
“嫣儿也是关心你嘛。不这样说您怎么会停下来等我呢?”那丫头一脸得意。
“死丫头!快一点吧。我可不想被某些人搅了兴致。”说完朝门外瞅了一会儿,确定没人,不自觉的偷笑。
她来到湖边,让人摆好架设,令人都退开,只留下嫣儿在身边。
“嫣儿,把鱼竿递给我。你坐在我右边。”
“行了。没人了,你还那么谨慎。”
“我怕他,行了吧?他要万一闯进来,你能拦着他吗?”
“公主,宫里的人都只能听从于太子殿下。您的任务太难……”
“所以,我虽说是要靠你,还是需自己谨慎。嘘,不许再出声了,我要钓鱼。”
她伸出一根手指搭在唇上,向她示意,“有情况提醒我。”她声音小的快听不见了。
她心安理得的坐下来,望着湖水,将鱼钩甩进水里,端着钓竿等在那里。她眼却不看鱼钩,心思也走了。她特意寻个安静的环境只是为了思考,她不易静下来,也根本不喜欢钓鱼这种无声的消遣。
她突然发话:“贺青去滇地,是为了什么?”
“啊,什么,公主?”嫣儿吓了一跳,险些将钓竿扔进水里。嫣儿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弄懂了她刚才的话。
“姐姐是说,贺青亲自出面不正常?”
“怎么会正常。太子派他去不合常理,他有那么重要的责任守住皇宫,也不可贸然行动。”

“可如果,圣上同意呢?”
“皇上?”她沉默了一会儿,“他是替皇上办事,我怎么没想到……”她又猛地转头向嫣儿右边望去,神色变得紧张又无奈,她瞥见了昭明太子明黄色的衣角。一时慌不择路,她竟一下跳到水里。害得嫣儿只得极配合地搅动湖水,还乱喊:“星儿,你还是拿抄子来吧。钓不到鱼,可要挨骂的。这鱼就是不上钩,我可坐不住了。”还装着想把竿扔在地上。
“哎,慢着。”昭明进来,一下拦住,“我来钓。”
嫣儿惊得赶忙行礼:“奴婢见过太子殿下!”她心虚地低着头,唯恐被他识破。
“公主要的鱼本王来钓,怎样?”他说着就要接过来。
嫣儿心里着急,公主在水里,不能憋太长时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说:“殿下,公主说今儿陪皇上下棋来着,才命奴婢在这儿钓鱼。您没见着她?”
“没啊。她真在那儿?我这就去。”太子听得此言快步离去。
嫣儿看着他的背影,长舒一口气,道:“菩萨保佑!殿下,我不是故意的。”又快速靠近湖边浅水处,急唤:“公主!公主!”
却见若姮不情愿地浮上来:“喊什么?再把他引回来可如何是好?”
“嫣儿只是担心您呛了水嘛。”
“好好好……”公主听口气是放过她了,“我本江南人氏,这点水对我算得了什么?你呀,又忘了吧。”她又招手叫嫣儿靠过来,对着她的耳朵说,“我告诉你,湖底下有名堂,”又紧捂住她的嘴,“别喊!我们晚上过来。”
嫣儿忙点头:“是是是。您呀,快去皇上那儿吧。殿下正找呢,您得替我圆谎啊。”
“知道了。笨丫头,撒谎都不会高明点儿。”她很快回内室置换掉衣妆,匆匆地走掉了。
到了夜里,她悄悄地等到宫里的巡视卫队查看完毕,带着嫣儿又来到湖边。小心翼翼地吩咐她:“你跟我一块儿下去,别把湖水搅出太大声音。”她一挥手,嫣儿跟着她来到浅水处,小心地向湖中心走去。夏夜的湖水清凉宜人,在月光的映照下,泛出绿莹莹的光泽,很是迷人。
公主指指前面:“就是那儿。憋气,扎进去!”她抓着嫣儿的胳膊拖她进水里去,她睁开眼睛寻找日里发现的洞口。她攀着一石壁,闪到后面,推开一块石板,径自游了进去。嫣儿害怕,仍旧不敢睁眼看。
公主小心地摸了摸石壁,道:“这个石洞竟然很干爽,没有被水浸过的痕迹。怪哉!”她细心地走来走去,“真像个水帘洞!以后不想见人,就躲在这儿好了。”她说着一边查看洞里有没有什么东西。
洞里很暗,却有一块方形的石板闪着蓝幽幽的亮光。她去碰那石板,伸出手去,嫣儿却喊:“公主,小心,别随便碰。”
“放心了,是块石头,”她的手碰到的“石头”却很软,“像是纸。”她拿起来,“还有字迹,太黑了,看不清。走,我们回去。快!”公主拿起那封纸,拉着她离开。嫣儿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已被拖了回去,到了岸上。
她们悄悄地回到屋里。“把门掩上,到这儿来。”公主说着进了内室自己的闺房。
她小心地把从水里捞上来的纸封放在桌上,唤嫣儿:“快点儿,拿吸水纸!”她一面将书封弄干,一面叫嫣儿帮忙,“小心一些。”
“公主,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你竟这般仔细。”
“我并不知道。可是我们弄湿了,总归是不好。”一番紧张的处理工作之后,她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了。让我来看看是何神秘古物……”公主说着小心地启开封纸,里面整整齐齐地包着一本手稿。她慢慢地翻开扉页。小篆体的大字从上到下写的是:鱼水集。左下方小楷写着“郁月”两个字,铁划银钩,笔力遒劲。
“郁妃娘娘?”公主吃了一惊。
“她就是昭明殿下的生母。”
“她死在水里了?”公主觉得很奇怪,“这郁妃的遗物怎么会保存在水里?”
“我,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郁妃娘娘在殿下刚出生不久就死了。我是在您进宫之后才来的……”
公主一脸失望:“那算了,问你也没用,再者说,封存的如此细致,也不会是遗落水中的。还是看看这集子写些什么吧。”
她掀开第一页,见到朱笔书写的醒目的两行字:来世愿化鱼一尾,与君相濡共此情。
“这誓言说得是跟皇上吗?看起来很感人,不过他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公主,您就耐着性子看下去。弄清楚娘娘为什么留着这些手稿在这么隐秘的地方。”
“也许她不想被人发现。等等,”公主忽然把手稿合上,“咱们看看没什么,得先说好,不管里面写些什么,谁都不许透漏出去,以免外人不安好心!听明白了?这郁妃毕竟是皇妃,出了事,有损皇家颜面。”她说得一本正经。
“好好,嫣儿答应就是。绝不说漏嘴!”说着她把手捂在嘴上,煞是可爱。
公主放心似的点头:“嗯,我信得过你。也不知道这郁妃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她们又翻开“鱼水集”,细细地读起来。
郎天和楚莲驾着马车疾驰而去,也不知该到哪里。
“郎兄,这般漫无目的的走下去不是办法。还是想个去处、有个方向的好。”
“恰与余同。秦广宫的人随时会出现,在下对自己是否保护的了姑娘,没有信心。”他说着眉头锁得很紧,看样子他很是担心。
“那我们回你的‘祉洹精舍’吧。那里环境好,没有那么多的烦恼。”
“开玩笑。”他并不赞同,“鬼目使已经发现那里了。你我岂不等同于自投罗网?”
“郎兄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不过,话又说回来,最危险的地方恰恰最安全。我们……”
他却急得打断她:“行了。若是只有在下,如何行事均可。可是在下没有理由带着姑娘涉险,你可明白?”他忽然想到什么,说:“你跟我去漠北。那里躲的最远,会很安全。”
她考虑了一下,道:“话虽如此,你我岂不是引狼入室?秦广宫正愁与天狼族作战找不到人,我们去了,正好带路。此举妙哉!”她的揶揄听得他不自主地笑个不停。
“我们还是回阳城吧,郎兄。那是少数民族聚居地,中原人氏极少介入。武林门派当然不愿招惹这些异族同胞,他们啊,怪着呢。”
“姑娘想家了,就直说。绕这么大的弯子。我们不是逃难,好像哪都去不了似的。”他听着讨论气氛很怪,觉得他们像两个惴惴不安的土拨鼠,慌不择路。
“好啊。既然不是逃难,那么哪都不回。先游遍江南再做计较。”
“一言为定。在下一定奉陪到底。”他眉头舒展开来,担心没有用,该来的都逃不掉。
“我们去凤凰吧。那里一直是我想去、没能成行的地方。”她如是说,想到在哥哥被父亲带走以后,锦娘曾告诉她,他们去了湘西,她一直想去,纵然她知道哥哥已经不会在那儿了。郎天却胸有成竹地看到有个身影掠空而去,虽然身法隐秘,但以他习武特有的灵敏,亦足够发现,他想道:“秦广宫的人很快就会上当了。”依旧不动声色。
马车向东北方向驰去。路上楚莲道:“不管怎么迂回,必须去京城见公主。”
“何须提醒?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他在一旁从容色定。
秦广宫,惊魂窟。
“雪枫延拜见宫主。”一白发的中年人跪在石阶下。
“四魅,动作很快嘛。”他在阶上气定神闲。
“是。我四兄弟已找到天狼族少年和那姑娘,他们没有急于离开两广之地,反而去了湘西。”
“湘西……我知道了。待七蝶回来复命,我自有定夺。”
“是,宫主。”雪枫延躬身离开了。
“行了,楚小姐,请下车。”郎天说着跳下车来,回过身优雅地掀开车帘,伸出手去扶她下车。
她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掌,浅浅地笑着,轻轻地抓住,走了下来,轻声道:“谢谢,郎兄。”
“楚小姐,我们先在这儿住下……”他的话还没说完。
“郎兄,你这样累不累?”她有些嗔怒。
“在下只是为小姐着想。小姐就该有小姐的架子。”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会领情。”
“你恐怕又想出言不逊、以话伤人了吧?”他口气中带着不悦,却又无可奈何,“你看着我。”
她的眼睛正对他,灵动清澈,没有一丝冷漠,却带着不谙世事。他的目光却是复杂的,但还是不动声色的。倒是她,目中含笑,道:“郎兄不计较,莲儿就感激不尽了。”
“真不知,谁宠的姑娘这怪脾气?”他无可奈何地苦笑着,称呼也不知不觉地改了过来。
“多多包涵了。”她不管他有没有消气,已经拱拱手,走开了。
她径直走向左边。道右边一醉汉摔倒,撞到路边的水果摊。摊子整个儿翻了过来,偏有几只果子飞起来,砸向路人牵着的一匹马。马儿受惊,挣脱了缰绳,竟朝她奔来。那受惊的畜生慌不择路,郎天来不及替她挡住,只得攻击马腿,逼它后退。
此时却有一只手拉住了马缰绳,挡在她的身前,柔声问:“姑娘,你没有受惊吧?”
郎天已靠近她身旁,对这位公子抱拳道:“多谢这位兄台出手。”
她抬起头来:“承蒙公子援手,我没事。”她深深施礼,又起身看着他:黑发飘逸,剑眉直耸,眼里一双重瞳,迥然有神;一袭淡青色的长衫,一柄六尺长剑,书卷气与侠气完美融合。她注意到他的双瞳,有种奇怪的熟悉感,惶恐地将目光移开了。
郎天道:“陌路相逢,烦请公子到茶轩一叙。”
“却之不恭了。二位,请。”
“兄台,请。”郎天在旁引他们进去。
席间。
那少年言:“在下姓楚,单名一个赞字。出身神玄殿。”闻此,楚莲的脸色变了,忙举杯自饮。
“失敬。原来是神玄殿掌门人。楚兄过谦了。在下郎天,无门无派。这位姑娘是……”
她忙接过话来:“我姓荆。”不再言语,又奇怪郎天为何不点明自己是西北天狼族人。
自她一见此人的重瞳起就已慌乱,此刻忙着挡住郎天的话。说话时便惊魂未定,使得两耳上的坠子晃个不停。碧箫珥本非寻常物,此时又格外惹眼。待楚赞将目光移向她,把那玉珥饰看在眼里。忽然他的神色因惊讶而失色:“你,你是莲儿?”
她拼命克制住自己才平静:“什么莲儿?公子恐是认错了。”
郎天见此,急忙岔开:“有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以茶代酒,共饮一杯,请。”以此遮掩过去。楚赞也不再提起此言。
一壶尽,她回头招呼茶倌:“请上一壶碧萝春。”
茶未尽,楚赞忙着告辞:“楚某尚有事务在身,先告辞。郎公子,荆姑娘,后会有期。”他抱拳望着楚莲,她又避开了他的目光。这一日里,楚莲再没有看口说话,就一直呆在客栈的房间里。
夜里,月色甚佳。她走出房间,来到院中,却见郎天一人坐在石桌旁。她转身欲走,却被他叫住了:“姑娘,为什么不说出来?”
“你知我心中有事?”
“看得出。有事无事,你都不是一个样子,”他转过身来,直面她,“请坐。说出来的心事才不会成为心结。”
她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开了口:“楚赞他,就是我哥。在我7岁那年,他与父亲离开了家;4年以后,父亲带回了他走失的消息。我是楚家的养女,楚家一直是有恩与我。而从始至终,我都只喜欢过他一个人。我并不知道父亲是不是有意让我们在一起。11岁的我,不再有属于两个人的快乐,但我让自己相信我会等他。……可是,父亲去世,母亲又把我许给武世任家。丧父之痛,婚期之迫,将我的希望击得粉碎。之后武家与楚家都化为灰烬,我就发誓把一切统统忘掉,也绝不见楚家的人。……”
“若是换作你哥死了,只剩下你母亲,你会一直怨她许给你的婚姻吗?”
她凝着泪摇头:“我会和她相依为命。”
“道理都是一样。现在你唯一的亲人非但不是你所怨恨的母亲,却是你最谈得来的兄长,你又有什么借口不与他相认?”
“我发过誓。”
“你以为上天会答应你那么忘恩负义的誓言吗?就算楚家给了姑娘再大的委屈,你也不该怨恨。告诉我,你恨楚赞吗?”
她摇头。
“那你总要好过我的境遇吧?我与母亲从没有享有过爱。她说什么,我做什么,从不问我能不能做到。以前师傅会对我有爱。可在我成为首领之后,她的爱也有了隔阂。……”
她想到圣女喊他“狼主”,那只是主仆间的恭敬,没有师徒的温情。她有些懂了。
“我很喜欢跟公主或是和你在一起,也因为你们能像亲人一般的令人温暖。你若是明白,就该珍惜。”
她的泪慢慢地溢出眼眶,顺着脸庞缓缓地滑落,无声地滴在石桌上,融成亮晶晶的镜面。她一句话也不说,让他有些失措。他把她扳向自己,扶着她的肩,却无法说出什么来安慰她。她的泪痕,她的泪眼,他开不了口,只能看着她。
她慢慢地不再流泪,尽力地上扬着嘴角,只说了一句:“你,真好,谢谢。”
他知道她听进了他的话,不再言语。眼睛撇向银亮的月色,晃然间见一道身影掠过。
他站起身,朗声道:“楚兄,何不现身?”
衣袍掀动的声音,那身影纵身跃下屋顶:“郎兄果然机敏。”
郎天道:“将令妹奉还。”转身欲走。楚莲伸出手,一下抓住了他的手。只轻轻一握,带着不安与生硬。她不想他离开,却无言挽留。郎天的脚步停了下来。
楚赞说:“既然郎兄已经知道,但听无妨。”只这一握,楚赞完全看在眼里。他没有注意到楚莲的伤心,无从知道郎天与她说的话,但单凭此举,他相信,莲儿的心里,已经有郎天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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