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鹿门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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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破庙的这一个多月时间内,陆天云与“疯癫和尚”之间已经有了许多默契,与尚慕蕊也相处得相当融洽。可是,在教授完陆天云“定元**”后,“疯癫和尚”却又要云游而去了。
陆天云心头有许多的依依之情,因平时讷于言辞,现在却更是无有任何话语来表达,只是眼中闪烁着无边的光晕。他知道,“疯癫和尚”定悟大师这一别,想要再相见,机会真是太渺茫了,因为“疯癫和尚”云游四海,萍踪飘泊,居无定所,就是少林僧众也很难知晓他的踪迹。因此,“疯癫和尚”即将离开这破庙之时,陆天云便情不由衷地幽幽问道:“大师,您这一走,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疯癫和尚”哈哈长笑不止,转身飘然而去,他中气十足的笑声在整个山谷中长久回荡着,陆天云最后听到了一声回音:“你我有缘时定会相见!”
陆天云与尚慕蕊目送着“疯癫和尚”飘然而去,虽然“疯癫和尚”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可他们却久久未能回眸。与“疯癫和尚”学习内功心法一事来得这么突然,去得又是如许飞快,陆天云心中有一种惘然若失之感。
“疯癫和尚”与陆天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义。
“人都走远啦!还傻站在这干嘛?”尚慕蕊推了陆天云一把,略带讥诮地道。
陆天云突然从幽幽的思绪中醒来,脸上挂着了一点笑容,也随口戏谑道:“你不也一样!”两人都相视而笑。
过了一阵,尚慕蕊俏皮地说道:“那现在轮到我们离开这破庙了!”
陆天云又是一笑,算是回答。
尚慕蕊又俏皮地说道:“我精心服侍你们一个多月,助你研习什么,……什么**,你说怎么感谢我吧?”
“那你说吧!”陆天云随口说道。
“那你干什么都得听我的!”尚慕蕊脸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这,这代价也太大了点吧!”陆天云讷讷道。
“咯咯咯!”尚慕蕊更是开心地笑了起来,道:“反正我不会强迫你,你男子汉大丈夫看着办吧!”
陆天云抱着双臂默不作声。
“你不吭气就是默认了!”尚慕蕊更开心了。随后,尚慕蕊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干你不开心做的事情的。”
陆天云笑了笑,算是答应了。
“我们在这为你耽搁得也太久了,还是快点赶往襄阳吧,我表哥他们现在肯定在急着找我呢?”尚慕蕊有点埋怨陆天云道。随即拉着陆天云的衣袖急匆匆地往破庙而去。
随后,这条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出现了两个行色匆匆的人影。

由重庆过襄阳去,路程虽不算远,但尽是些曲径通幽的去处,环境倒是绝佳,只是脚程却阻慢了些。等陆天云和尚慕蕊跋山涉水地赶到襄……
阳城时,已是半月之后的事情了。
由重庆通往襄阳这一带较为僻静,官兵衙役也很少踏足此处,因此山野的村民们还算安居乐业,相安无事,那些巴人的生活倒显得有点阳春白雪了,比起重庆府的嘈杂琐碎来要幽静雅致得多。
这半个月来,陆天云和尚慕蕊就像一对互相照应的两姐弟。这种惬意是陆天云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虽然尚慕蕊在重庆府城东的破庙中也同样无微不至地关怀着,但陆天云当时只是潜心地学习内功心法,并没有感觉出来。现在,在他内心深处已经珍藏下尚慕蕊的诸多情谊。这一路来,可以说陆天云获益颇多,心情也是说不出的欢快,他的心绪就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从峨眉山窒息的心绪中完全解脱开来。

襄阳城踞于汉水之南,其北有滔滔汉水作天堑,西南有岘山、真武诸山作屏障,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为汉水之锁钥,江汉之屏障,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因此城内驻兵颇多,城中繁花似锦,人流如织。
站在三丈多高的城墙下,望着城门正上方“襄阳”两个斗大的朱字,尚慕蕊已经欢呼雀跃了。随口哼起了唐朝大诗人李白的《襄阳曲》:
襄阳行乐处,
歌舞白铜堤。
江城回绿水,
花月使人迷。
陆天云和尚慕蕊所见之襄阳城南门下,门中的过道处,笔直地站着两排兵丁,样子很肃穆。陆天云和尚慕蕊不禁相视而笑。
随后,他们便跟着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鱼贯而入,一直往前走。城中的热闹场面超乎他们的想象,摆摊的,揣客的,逛街的,杂耍的……,令人眼花缭乱。
尚慕蕊沿街打听表哥王世贞和王世懋的行踪,却是一无所获。也只好寻一处小旅馆暂且住下。
翌日上午,陆天云和尚慕蕊早早地就起床了,沿街打听着来到襄阳府衙门。
他们很容易地就来到了襄阳府,也轻而易举地见到了襄阳知府武同华。
武同华一脸清秀,八尺高的个头,着一身绯袍,胸前绣了一只振翅高飞的云雁,委实有一股青年才俊的气质。在陆天云和尚慕蕊看来,武同华并不是一个令人讨厌之人,文质彬彬的,待人热情而和气,在他们心中倒产生了几分好感。
经一阵寒暄,陆天云和尚慕蕊才知晓襄阳知府武同华和王世贞还算旧识,王世贞来襄阳时也拜会过武同华,并且向其提起过和他表妹在重庆失散之事。因此,襄阳知府武同华对陆天云和尚慕蕊二人很是客气,他们也才知道,王世贞一行八人已去往城东南15里的鹿门寺。
武同华虽然有心挽留陆天云和尚慕蕊小憩片刻,但陆天云和尚慕蕊还是谢绝了武同华的好意,遂急匆匆地往鹿门寺而去。

陆天云和尚慕蕊别了武同……
华一路东行,再往南一拐,便是鹿门山了。
闻名遐迩的鹿门寺坐落在群峰环峙、林密石怪的鹿门山中,为当时士大夫、文人雅士的避暑山庄、聚会之所,使历代文人雅士流连忘返,行吟唱叹。
足踏鹿门山,山泼黛,水嵌蓝,翠相挽,好不怡然。沿着静谧的山林小径拾级而上,虽然路程不算很远,但也耗去了他们一炷香的时间。到达鹿门寺时,已近晌午。
现在,鹿门寺中一片热闹非凡,完全不像佛门重地。寺中的一应僧众,也包括寺中住持悟能大师在内,忙得不亦乐呼。
原来,鹿门寺住持悟能大师为了光大鹿门寺,助推文学艺术之升华,诚邀天下名家才子相聚襄阳,一展才华。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这派光景。
冠绝朝野的“后七子”李攀龙、王世贞、谢榛、宗臣、梁有誉、吴国伦、徐中行等七人更是悟能大师重点相邀的贵宾,因此受到了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礼遇。是时,王世贞由刑部主事谪迁刑部员外郎,继而谪迁刑部郎中,心思有些郁闷,遂相携其弟王世懋、表妹尚慕蕊经陕西、四川、重庆而来襄阳,历览沿途风光,诵吟不朽之作。不想在重庆与尚慕蕊失散。因严嵩沿途逼迫,况且鹿门寺之盛会在即,遂暂时放弃寻找表妹一事,携世懋匆匆赶来襄阳,与“后七子”其他成员相会。
此时,正是晌午,宾客们开始用膳,来来往往一片忙乱,陆天云和尚慕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找到了王世贞、王世懋一行。
尚慕蕊见到她的两个表哥时,早已热泪盈眶。
王世贞、王世懋两兄弟异样地惊喜。尤其是王世懋,对尚慕蕊的关切愧疚之情早已溢于言表。因为王世懋和尚慕蕊已经是订过亲的,算来已是一家人了。
一阵嘘寒问暖之后,尚慕似乎才想起还有一个救助他的陆天云在,遂亲切地把陆天云介绍给王世贞、王世懋两兄弟相认。
陆天云和王世贞、王世懋两兄弟说得很投机,尽管是第一次相识,陆天云也不懂太多的诗文,但他今天的话语明显的比平时多了许多。
觥筹交错之中,悟能大师建议大家以文会友。首先是“后七子”之首的李攀龙献上了一首《塞上曲》:“白羽职霜出塞寒,胡烽不断接长安。城头一片西山月,多少征人马上看。”众人一片叫好声。
随后,王世贞也醉意朦胧地站了起来,大声吟唱道:“歌起处,斜日半江红。柔绿篙添梅子雨,淡黄衫耐藕丝风。家在五湖东。”众人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可是,大厅内的热闹似乎与他陆天云一点关系也没有,他缺少这份吟唱和欣赏诗词歌赋的雅兴。
陆天云一向不喜喧哗,而且近来在研习“疯癫和尚”赐教的“定元**”方面也有了……
一些心得和进展,就连“天绝八势”这看似不起眼的招式,在他舞来也威力猛增。因此,陆天云从未间断过对“定元**”的研习,依着各种法门刻苦地练习着。今日也不例外。
乘着这混杂之时,陆天云默默地独自一人步出了大厅。他步出佛堂,绕过鹿门寺,沿着茂林修竹的山路拾级而上。在山腰突兀悬空的半壁岩石下,有一汪池水。绿色的苔藓、水草挂在奇形异状的钟乳石上。一片水帘,万颗珍珠,汩汩坠入池中,发出银珠落玉盘般的声响。
这就是名扬四方的暴雨池。陆天云在这飞花互溅的池水前踞足而立,尽情品味“竹露滴清响”的妙境,正是一处修习内功心法的绝好去处。
而最令陆天云惊讶不已的是,在暴雨池正中央,突兀起一块两丈见方的巨石,如碧玉般晶莹,如玲珑般剔透,熠熠地发着绿光。陆天云一跃而起,跳上那块巨石,盘腿而坐。顿时,一股沁凉的气息传遍周身,把他的一切邪念都压了下去,只有一种心静如水的感觉。
陆天云不由自主地默诵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静心地运行着内功心法。
沿着任督二脉运行了两周天,陆天云渐渐地感觉到有一些异样,自己的身体也似乎比平时轻飘了许多,胸中的热气似一股洪流,向上无比地蒸腾着,蒸腾着,仿佛要脱窍而出。陆天云也不去管,只是默诵着:“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慢慢地,陆天云进入了一种无我之境界,仿佛在云端,在雾里,四大皆空,天地唯我,躯壳不复存在,只剩下一团炽热的火。
就这样持续着,持续着,等到太阳偏西,陆天云丹田一轻,胸中仿佛有一团热气脱窍而出,人也随即惊醒,眼前豁然一亮,似觉身轻如燕。
陆天云舒展着躯体站了起来,虽然身子有些疲惫,但精神反倒绝佳,眼中似有精光显现。他又试着两手聚气,丹田之气任意而行,顷刻聚集到了两手掌心。两手向前一挥,数丈开外的楠竹似乎也有了动静,微微地抖动了一下。陆天云一惊非同小可。若平时,他要将丹田之气运行到掌心,至少也要花个半盏茶的工夫,况且也只能使前方一丈左右的物什有稍微的反应,而现在……?他猛然想到:“莫非已经打通了任督二脉?!”这“定元**”当真是非同凡响!
陆天云当初对“定元**”的威力还存有疑虑,现在对“定元**”的作用却是没有丝毫的怀疑了,反而对“定元**”的精妙之处赞叹不已,也令他欣喜若狂。
陆天云沉思着站在飞瀑流泉下,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隐隐地听到了几声呼唤声。他这才想起鹿门寺,想起尚慕蕊。
陆天云跃下池中巨石……
,沿着小径原路返回。大约一刻钟的光景,他便见着了一席粉红绸衫,仿佛一只在林间飘浮的粉红蝴蝶的尚慕蕊。紧跟其后的便是青年俊秀王世懋。
“陆天云,你也太不够朋友了,独自一人到处乱跑,也不招呼我们一声,害得我们到处找,还以为你被豺狼虎豹吃了去呢!”尚慕蕊一见到陆天云就没好气地责怪道。
陆天云现在仿如脱胎换骨,性格也稍稍有了变化,笑眯眯地开玩笑道:“干姐姐,还有这么多人眷顾我,我真是太高兴了!看来,这一趟我没有白出来。”
“呸,”尚慕蕊并没有嗔怒,也是一副调侃的架势,“谁眷顾你了,还不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也还一还你的人情罢了!”
陆天云也调侃道:“可别这样,我承受不起。要求得你的眷顾,还要经常搭救你,这代价也太大了点!”
“现在有我表哥在身旁,我才不会要你搭救呢!也不会再遇到坏人的。倒是你,要小心点,遇到坏人还不知谁给你下的套。”尚慕蕊的俏皮劲又来了。
“哈哈哈!”陆天云也乐了,“我眼睛明亮着呢!”
他们就这样一路谑笑着,不知不觉地便返回了鹿门寺。虽然已过了用膳时间,但斋饭总是准备充足的。陆天云草草地用完膳,便和各厢宾客一样,被小沙弥引领着安排在各客房,盥洗而歇。

自跟随“疯癫和尚”修习“定元**”后,陆天云就不再仰躺而眠,而是盘坐在床上,以坐代卧。刚开始,陆天云真的很不习惯,盘坐一晚下来,不但腰酸背痛腿抽筋,白天更是打不起精神,总觉睡眠不够。但通过修习“定元**”一段时日之后,经过调神运气,慢慢地就习以为常了。

夜已阑,客房中其他宾客都不同程度地发出了刺耳的鼾声,惟有陆天云气息轻微,鼻息均匀。
突然,陆天云被一阵异样的响动惊醒。他屏息静听了一会,忽然提起青罡剑飞身而起,悄然地出了客房,跃上庭院正中一株两人合抱的大槐树上,那阵阵窸窣声变得越加清晰了。
寺中虽然一片黢黑,但陆天云眼中精光闪烁,还是可以隐约地感觉到寺外四周有许多黑影在晃动。
微风轻拂着脸面,撩拨着周遭的树叶发出唦唦的声响。陆天云的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上。
陆天云在大槐树的枝杈上静候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院中忽然冲天而起一枝响箭,在陆天云前方不远处炸开,顿时打破了这静夜的平和,在寺中激起了几分厉气。
不一会,寺外四周的火把接二连三地点亮起来,赤黄地照到寺中各处,给这千年古刹骤增了一股强大的杀气。陆天云不由得想起十年前的那场罹难,那一晚和今夜不是如出一辙么?!陆天云的手心沁满了汗珠,一……
股愤怒之气冲天而起,提起青罡剑向下面无数的黑衣蒙面人飞扑而去。
此时,寺中火把狂舞,刀剑飞扬,一片混乱;呵斥声、哀求声、哭喊声搅成一片。几百名黑衣蒙面人如入无人之境,肆意杀戮。陆天云的骤然而至,一下子打破了原有的场面,顿时有几个黑衣蒙面人闷声倒下。黑衣蒙面人势如破竹的杀伐之势忽然减弱。
不久,“后七子”和王世懋、尚慕蕊等人也陆续冲到陆天云跟前。
“后七子”虽然手持七把长剑,可使出来的剑式太柔弱,还是书生意气过重,威力并不大,堪能击退身前的几个黑衣蒙面人;而纵观手握折扇的王世懋,一手拉着尚慕蕊,一手挥舞着折扇,却是游刃有余,倒是有几分功力。
“不是说都是些书呆子么,怎么冒出两个练家子?!”寺中大院紧靠寺门一侧的角落处,一个个子稍矮的黑衣蒙面人脸上露出惊愕和不悦的神色。
“我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从寺中冒出来的?”一个身材颀长的黑衣蒙面人晃了晃脑袋,不知所措。可稍后,忽然惊呼道:“咦,那小子不是陆天云吗?!上午和他照过面,怎知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还有两手!”
“哼!”个子稍矮的黑衣蒙面人冷哼一声,从身材颀长的黑衣蒙面人身旁飞身而起,几步就跳跃到了陆天云和王世懋跟前,凭着一双肉掌钳制住他们二人。
王世懋见自己和陆天云合两人之力也并非此人对手,随即招呼众人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遂和陆天云全力抢攻。
“后七子”和尚慕蕊听到王世懋的招呼声,便一齐向寺院大门处且战且进。守卫在寺院大门处的几个黑衣人似乎不怎么会武艺,不几下便被“后七子”击倒了几个,剩下的只有簇拥着身材颀长的黑衣蒙面人往台阶下撤退。
看来这身材颀长的黑衣蒙面人也不过是一介书生。
不过,“后七子”不敢再往前挺进,因为下山的山路处有更多的黑衣蒙面人把守,晃动的火把照亮了他们手中的大刀,发出令人心寒的辉光。
“后七子”引领着尚慕蕊只好绕过台阶,往上山路而逃。
此时,陆天云和王世懋也退到了寺院大门处,跃下台阶击倒了几个意欲追赶“后七子”和尚慕蕊的黑衣蒙面人,随着“后七子”的脚步向前跟进。
可是,那个令人胆寒的黑衣蒙面人身手更是矫健,已欺身到陆天云和王世懋身后。陆天云和王世懋只好止住脚步,又和此人斗在一处。
山路狭窄,虽然黑衣蒙面人不好强攻,但陆天云和王世懋两人也无法配合,只能是一人独斗黑衣蒙面人。
陆天云毫无惧色,天罡剑起落有致,伸缩有序,隐隐之中透着一股寒气。可五个回合之后,优劣之势便……
显现出来。再几个回合下来,陆天云身上的衣衫便有几处撕裂,左肩也被黑衣蒙面人的掌锋所伤,已然是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王世懋在陆天云身后只能是干着急。
就在此时,黑衣蒙面人一掌荡开陆天云的青罡剑锋,鬼魅般飘到陆天云身前,眼见着一掌便要拍在陆天云胸膛。
王世懋连想都没有想,便从陆天云胳肢窝下穿出,挺着合拢的折扇迎头击去。
“砰”的一声巨响,王世懋的折扇和黑衣蒙面人的手掌已经撞在了一起。
黑衣蒙面人倒翻了一个筋斗,飘在两丈开外的山路上。可王世懋却倒在了陆天云脚下,那把雅致的折扇也成了一把碎屑,漫天飘扬。
陆天云赶忙蹲下身去,一把抱住王世懋的头,大喊着王世懋的名字。
可王世懋却没有任何反应。
“哈哈哈!这就是你们两个毛头小子逞强的下场,明年的今天便是你们的祭日!”黑衣蒙面人又挥舞着双手往前冲来。
陆天云放下王世懋,强忍着左肩的剧烈疼痛,挺着青罡剑缓缓地站了起来。
陆天云心下不禁黯然,悲怆万分,心中默然想道:“今日恐怕就要死于此处了。只是父母大仇未报,不明不白的就死于此处太过冤枉,不如集一身之力,与蒙面人同归于尽,倒不枉这十年来的苦心修道练剑!”意念一起,随即聚集全身之气,便要全身往下扑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天云和黑衣蒙面人之间傲然多了一位身披大红袈裟的和尚,怆然道:“我佛慈悲!施主,难道真的要赶尽杀绝么?!”
陆天云和黑衣蒙面人均是一愣。
但随后,只听黑衣蒙面人狡黠地笑道:“嘿嘿,悟能大师,皈依佛门之人,怎么也爱管起闲事来了!”
“施主,说话恐怕太失偏颇!你玷污我佛门重地,伤我佛门弟子,杀戮敝寺香客,我难道也能坐视不管?!”
“这我管不了!我只知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敢问施主是哪条道上的朋友,又受何人指使?”
“这你大可不必过问,也不要阻拦我完成使命,还请大师见谅!”
“施主既要赶尽杀绝,还是先从我的身体上过去吧!只是,施主也已经有伤在身,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哼,这点伤算得了什么,大师还是出招吧,也领教领教你的般若掌!”
“阿弥陀佛,既然没有挽回的余地,老衲今天也只好破戒了,也要与施主斗上两个回合!施主请赐招吧。”悟能大师仍是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也好。”黑衣蒙面了答应了一声,随即挥舞着双手飞速而进。
悟能大师也不敢怠慢,沿着丹田运行着一股真气直通双掌。
借着昏暗的星光,陆天云只能隐约地瞧见两团人影在……
左右飘荡、上下腾挪,噼里啪啦的两掌相撞声中,胜负自是不见分晓。约摸相斗了十几个回合,悟能大师突然向上飘飞一丈有余,顿声道:“施主,且慢!老衲知道你是龙虎堂的人,但贵堂在江湖中一向行侠仗义,恩怨分明,今天怎么却是这样一副做派,真正令老衲纳闷,令老衲汗颜。”
“大师,不才也只是受人差遣,其他的……,在下一概不管。”黑衣蒙面人也顿住了身形。
“施主,我们今晚再苦斗下去,恐怕谁也讨不了便宜。况且老衲与贵堂也有些交情,算是买老衲一个人情。施主也不愿意让龙虎堂的威名毁于一旦吧!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权当是为施主和老衲积些功德吧!”
黑衣蒙面人沉吟片刻,忽然叹道:“罢了,罢了,看在敝堂与贵寺颇有渊源的份上,还是放过这些漏网之鱼,在下告辞!”说着,一个纵身,向下飞去,几个起落之后,不几便了无踪影。
悟能大师方才转过身来,走到陆天云和王世懋身前,俯下身来,替王世懋把了一下脉。许久,才幽幽地叹道:“这位王施主着实伤得不轻,还是背他到一个僻静处再作打算。”
听悟能大师如是一说,陆天云赶忙将王世懋轻轻扶起,背在背上,跟随悟能大师往前而行。

大约往鹿门山上行进了一刻钟的光景,便到了陆天云白天练功的地方——暴雨池。此时,“后七子”和尚慕蕊已站立在池边,焦急地等待着陆天云和王世懋的到来。
等到陆天云背着王世懋跟随悟能大师出现在他们眼前,王世贞第一个厉声责问悟能大师道:“悟能大师,我们一帮文人墨客好心来参加你们的鹿门寺大会,想不到竟是一个圈套!”
“阿弥陀佛,王施主误会了,今晚发生这等变故,实非老衲所愿,令老衲痛心啊,枉对佛祖。”悟能大师此时黯然神伤。
“老秃驴,你究竟安的什么心?要将我们这一帮毫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黑客斩尽杀绝?!”“后七子”之中脾气较为急躁的吴中行开始发难了。
“大家少安毋躁,”身为“后七子”之首的李攀龙沉稳地止住了吴中行及其他人,“看来大师也是有隐情的,还是听大师慢慢解释吧!”
此时,尚慕蕊已经伏在王世懋身旁痛哭流涕。“后七子”这时才发觉王世懋重伤在身,暂时放下了质询悟能大师之事,纷纷围拢过来,察看伤情。
“各位施主,此处不可久留,还是随我去一处安静之所吧,王施主的伤恐怕要静心调养才能好转。”悟能大师见众人不知所措,遂建议道。
李攀龙环顾了一下这黑黢黢的鹿门山,很沉稳地回应道:“大师,一切仰仗您了!”接着,又招呼着众人道:“我们还是随悟能大师……
去一处清静之所吧,世懋的伤是一刻也不能耽误的!”
众人之中有的虽然很不情愿随悟能大师一起走,但眼下的形势不能由人,只有随了悟能大师沿池边摸黑蹚过暴雨池,攀爬上池边的瀑布,再跃过一丛小灌木,便来到了一处平整的石壁处。
只见悟能大师在原地转了两圈,又伸出右掌往石壁右上方连按五下,接着退后三步,只听石壁处“吱嘎”作响。不一会,一道五尺高两尺宽的石门徐徐打开,里面反倒露出一丝光亮。
大家心头不禁一喜。只是众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干处,身上衣服尽数湿透。
陆天云背着王世懋第二个进入到了这一神奇的秘室。
秘室不大,但足可容纳四五十人。秘室四周的角落处,各堆放着一堆水晶石,室中幽幽的清光就是从这些水石晶上散发出来的。
众人悉数进入秘室后,悟能大师又在斗室的石墙上连按两下,这道厚重的石门又徐徐地关闭了。
悟能大师先察看了一下王世懋的伤势,又在王世懋身上点了几处血道,才开口说道:“众位施主先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进襄阳城,寻一位有能耐的大夫替王施主治伤要紧。王施主被龙虎堂的龙虎掌所伤,要彻底治好恐怕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你还我表哥来!你还我表哥来!”悟能大师本来还要再嘱咐几句,却被尚慕蕊的叫喊声打断了,“我们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们,你说,你说!”尚慕蕊说着从王世懋身旁站了起来,一连推搡了悟能大师好几下。
“慕蕊,不要胡来!”王世贞赶忙制止住尚慕蕊的又推又搡,正色道,“还是听听大师有何解释。”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悟能大师也很忧伤,不无慨叹地道,“我也不知道龙虎堂为什么要对众施主和敝寺发难。”
“我们被追杀的时候,你又在什么地方?!”尚慕蕊赶忙追问道。
是啊,鹿门寺遭遇这一切的时候,悟能大师又在什么地方呢?
“多年以来,老衲都有在这暴雨池边静坐修行的习惯,今晚也不例外。等安顿好众施主后,老衲才独个儿来到这暴雨池边,默然打坐。老衲在此打坐了两炷香的时间后,心里仍是惦念着寺中的一应香客。于是,五更时分老衲便出了这暴雨池。可等老衲返回寺中,寺中的一切都发生了巨变。老衲原想,这伙人是不是冲着这暴雨池中的碧玉石而来,因此又赶忙往这暴雨池而来,不想途中遇见龙虎堂的人正将王施主打成重伤,所以才出手阻止住龙虎堂的人再下毒手。”悟能大师顿了顿,接着叹气道:“唉,也不知龙虎堂的人所为何来!”
李攀龙接过悟能大师的话问道:“大师是不是得罪过龙虎堂的人?”
“非也,老衲与龙虎堂一向交好,可为什么要对敝寺发难?!”悟能大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众人便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可最终毫无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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