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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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好吧,呃……庞德。”项逸望着面前这个说着一口流利汉话的异族大汉:“那么说,你在西凉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了?”
“没错!我可是从小在姑臧长大的哦!我们家自从来到了西凉之后,便一直都以马氏的家臣身份生活着……”庞德正回答着项逸的问题,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凛,双目中放出凌厉的寒光:
“居然忘记了,这里应该是西平的附近!那么……你们难道是韩遂的人马!”
尽管前一刻还是笑呵呵的一脸无脑模样,但刚待他面色一变,项逸竟然即刻便感到了身周一股浓烈的寒气,如有实质一般将他整个包围在了其中。
“说翻脸就翻脸……难道你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么?”项逸再一次被面前这个家伙给打败了。
而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冷眼旁观的阎行却也面色变了一变,约略弯下了腰身,低着头,双目自下而上斜斜望向庞德,做出了戒备的动作。
而阎行此刻的双目中,不仅仅是戒备,甚至还带有着一丝……困惑。
“韩遂……已经死了。”项逸双目一刻不离开庞德的双手,缓缓开口道。
“死了?”庞德骤然一愣,原本凝聚着的气势也慢慢松缓下来:“那么说……马家终于已经一统西凉了么?你们是马家新晋的家臣?”
“也不是这样……”项逸苦笑了一声,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要告诉他,马腾也已经死了,而且死得比韩遂更早,而连马家唯一生存的男丁马超,现在也成了自己的部下么?
“那现在的西凉到底是什么状况!”庞德似乎有点不耐烦了,大声吼叫了一声,狠狠瞪着面前的项逸。他已经看了出来,这个男人才是两人之间的上位者。
“一时半会跟你也说不明白。不过可以向你保证的是,你我之间并不是敌对的关系。而且……马家的少主马超现下也是我们的同伴。这些事情,等你见到他之后再问他好了。”项逸仔细斟酌了一番道。
“并不是敌对的关系么?”庞德迟疑着念叨了一句,随后身周那暴烈的气势也随即收了回去:“那好吧,现在先相信你好了。那么,你们二人的名字是?”
“项逸项伯凌,阎行阎彦明。”项逸指了指自己和阎行道:“先解决面前的问题,再谈别的吧。这些羌骑全是弓骑兵,以你部下的这些步兵是没有办法跟他们对抗的。我的部队只怕还得过上一两个时辰才能抵达这里,在那之前……你觉得他们能撑住么?”
“一两个时辰?”庞德脸上苦了一苦,转头望向四周的步兵方阵。羌骑兵的箭雨依旧密集而迅猛,箭头打在盾牌上的响声不绝于耳。尽管许久才有可能有一支羽箭钻入盾牌的空隙之中,但真正可怕的却并不是羽箭造成的杀伤,而是长期被如此压制着给士兵们带来的绝望心理。这样的盾阵虽然能够几乎完全免疫弓箭的攻击,但一旦士兵们的士气降到低谷而产生溃散……那么这五千人的部队在平原上被歼灭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项逸摇摇头道:“不会再早了……我们杀入羌骑包围圈之前刚派了人回西平求援。你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让这些士兵们撑过这段时间吧。话说回来,这些羌骑为什么这么不死不休地向你攻击?”
“我怎么知道!”庞德重重跺了一下脚,满脸不爽的表情:“我在西凉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跟这帮家伙打过交道,他们虽然时常出入劫掠,但却不会无缘无故地跑来攻击一直部队才是!天知道这帮生番的脑子今天进了什么水,我刚来到西凉附近就被他们给包围了起来,什么招呼都不打就发动了攻击。我也向着他们喊过话,告诉他们我是马家的家臣,但没想到他们居然知道了我们是马家的部队,还不停下攻击……”
望着庞德骂骂咧咧的样子,项逸不仅一阵感叹。若是面前这个汉子知道了马家已经化为了历史的尘埃,他该会是什么反应?
“是为铁吧?”项逸看了看庞德的一身铁盔铁甲,还有手中标枪接近枪身长度一半的铁枪尖:“羌人没有冶铁的技术,需要的铁器只能从我们汉人这里劫掠。你们这支五千人的部队,身上装备的铁器只怕已经抵得上一个羌人部落全部铁器数量的总和了。他们要不眼馋那才怪了……”
“原来是为这个!”庞德这时才明白过来,带着怒气将手中的标枪向着地面重重一掷,那枪尖竟然穿透了地面半尺来深,而下面枪杆的铁制部分竟然也随着这一掷之力弯折成了一个怪异的扭曲形状,眼见这杆标枪已经不能再用了。
发泄过了怒气之后,庞德伸手拔起了那杆标枪,随手抓住铁枪尖的两头,轻轻一抹,那枪头竟然如同面条一般,在他的手中轻而易举地恢复了笔直,竟然和原来的形状分毫不差。
项逸心中却是骇然一惊。这样的力气,哪还是人类能够拥有的?那标枪粗若儿臂,即便是吕布,要将这弯曲的枪完全恢复原状,只怕也做不到如此轻描淡写。所谓一力降十会,庞德便是丝毫不通武艺,单凭手上这力道也足以让他成为世间的一流武将了。更何况……
以他方才散发出的那股气势来看,他又怎么可能是不通武艺,只靠一股蛮力血勇的莽夫?
而阎行此刻双目中的迷惑却是更甚,死死望向庞德,皱着眉头,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没有啊……难道说他不是……”
“你的部队还能撑上多久?”项逸看着周围的一个个方盒阵——按照庞德的说法,应该是龟甲阵才是,开口问道。
“半个时辰吧。”庞德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半个时辰了。即便没有出现什么伤亡,但一直处在被动挨打的状态显然会大幅度影响部队的士气。如果半个时辰之后,这些羌骑的攻击力度依旧没有减弱,恐怕士兵们的信心就会大幅下跌了……”
“半个时辰么……”项逸沉吟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那么,我们去冲上一阵如何?主将亲自上阵搏杀,总会激励不少士气吧?”
庞德双目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不行……你们此前冲来,那是羌人轻敌的缘故。现在再来一次,只怕他们就不会再给我们近身肉搏的机会了。只要他们保持着距离不停放箭,我们又无法接近,那也只是徒劳罢了。”
“弓骑兵……!!”项逸也明白庞德所说都是实话。只要保持着足够的弓箭储备,再加上广阔的机动范围,那么在面对没有远程攻击手段的对手时,弓骑兵就等同了无敌这个概念。
“那么难道我们就这样坐等下去么?”项逸烦躁地挥了挥手中的霸王:“我们没有同样的弓骑兵,而带有弓矢的步兵行军速度又不够快,在半个时辰之内是不可能赶到的。如果这样说来,你的这五千步兵岂不是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不……不可能!”庞德大吼了一声,满面愤懑之情:“罗慕路斯和勒莫斯的后代,怎么可能在这样的蛮族面前铩羽!掷电军团已经在耶路撒冷遭受了一次耻辱,绝不会再次丢掉自己的鹰旗!还有我……卡莱之战的失败者的后代,也绝不会再一次倒在同一块石头面前!”
正当庞德怒吼着的同时,羌骑的包围阵却突然产生了一片小小的散乱,而惊呼与惨叫也同时传到了三人的耳朵里。
那片混乱产生的方向,正是二人来时的方向,东面西平的位置。
“阎行,你的瞬闪可以垂直向上么?上去给我看看,发生了什么!”
项逸马上厉声喝道,而阎行不待他开口,已经纵身而起,闪到了高空之中。
“喂……你看见没有?这家伙会飞啊……他是什么怪物?”在突破了羌骑的包围之后,阎行便没有再使用过瞬闪,这还是庞德第一次看见他的异能,不禁大张着嘴,傻愣愣地望着头顶的阎行,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项逸道。
“是人……不过是一个不太一般的人而已……”项逸望着面前这张如同白痴一般的脸,无奈地回答道。
顷刻间,阎行已经又回到了地面之上,尽管依旧是毫无表情的一张死人脸,但双眼之中却含着一丝激动:
“是我们的人。近卫军!”
“怎么会来得那么快?”项逸一愣:“我们的骑兵折返回去不是才刚一会工夫么?你确定你没看错?”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眼睛,那么就自己飞上去看好了。”阎行冷冷瞥了一眼项逸,然后掉过了脑袋。
“喂……是不是你们的人到得比预计的时间早了?”庞德还没有从看到阎行瞬闪至天空的惊讶中恢复过来,眨巴了半天眼睛才开口问道。
“是的,援军到了!反攻时间……开始了!”
——————
“喂……孔明,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那么一大群羌人的?还把我们几乎所有的部队都给带了出来……”
马超望着面前在近卫军飞射的羽箭下乱作一团的羌兵,不解地问道。
在出发之前,一半的近卫军都换下了手中的长矛,而换成了弓箭。作为大汉最高军事力量,拱卫京畿的羽林部队,他们本就是远近皆能的士兵。
半数的近卫军在前沿布下了防线,而后半数的近卫军则在后阵引弓发射,近卫骑兵则部署在了两翼,避开羌骑兵反击的弓箭同时,也在等待着机会追击扩大战果。
这个中规中矩的鹤翼阵,正是出自韦开之手。
因为马背上的空间要小于陆地,所以弓骑兵手中的弓箭自然不可能拥有步弓手同样的尺寸。而羌骑兵所能装备的也不过只是普通的单体弓,更加远远不如近卫军的制式复合弓了。尽管身为游牧民族的他们在射击精准度方面要高过了近卫军,但武器性能本身造成的射程差距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用技巧来弥补的。
而这样大军团作战的时候,精准度又有多大的重要性呢?
完全不需要瞄准目标,仅仅只是将手中的弓箭摆起相应的仰角发射,并不需要太多的技巧。而五千人齐射时的箭雨,则可以尽情地将对面的敌人覆盖在他们的打击面之下。
大部分的羌骑兵身上的装备,都只不过是普通的兽皮衣物而已——甚至连皮甲都算不上。这不仅仅是由于生产力的缺乏,更是因为过于沉重的甲胄会增加马匹的负担,而降低它们的机动力。而对于弓骑兵而言,机动力完全可以直接等同于战斗力。
那么,当几乎无甲的羌人弓骑兵,面对大汉虎贲弓齐射而出的箭雨时,会发生些什么呢?
加重的狼牙箭带着惯性,自高空中被重力拉下,然后凭借着它们尖锐锋利的箭头狠狠钻进羌骑们的体内。密集的箭雨使得羌骑们甚至连躲避都无法做到,而不带盾的弓骑兵也完全没有其他防御的手段,只能惨叫着任由自己的肉体被箭雨穿透。
仅仅是一轮齐射,就带走了五百多名羌骑的生命。
“很简单……”孔明悠然望了望远方倒伏一地的人马尸身,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西凉地广人稀,城外几乎就没有什么人家。阎行既然把小舞藏在那树林之中,就说明他一定认为那里在正常情况下是安全的。那么……掳走小舞的必定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出乎了阎行意料之外的情形。城周十里之内,都是我们斥候的巡逻范围。而小舞被藏在距城五里的树林内也会被人掳走,很显然是说明我们的斥候出了什么问题。”
“那么……为什么我们的斥候会没有发现这一情形?这只能说明他们是在巡逻的途中被狙杀了。所以,我的结论是——羌人在西平附近将有大规模的军队活动,而为了避免我们发现这一点,才派出了部分弓骑兵来猎杀我们的斥候。而以羌人的性格,在这些斥候猎杀小队发现了一个落单的美丽小女孩时,他们当然只可能选择将她掳走。”
“所以……明白了么?”孔明微笑着望向马超。
“明白了……但还有一个问题。”马超想了想道:“应该说,你的结论是来自于两个可以互相自圆其说的猜测,但这却并不代表就是一定的结果吧?”
“没错。”孔明笑着点了点头:“但这是最大可能的结果了。身为一个军师,不仅需要缜密的逻辑推理能力,更需要敏锐的直觉。能从推理出的许多个可能中凭借直觉确定一个结果,那才是一流的军师。”
“但是听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马超小声嘟囔了一句。
“不管怎样,我对了。”孔明轻轻笑了笑:“所以我是靠谱的。”
“对了,为什么在这附近也没有看见项逸和阎行?”马超放弃了这个论题,转而问道:“韦开可是告诉我们,他们就在这附近的。”
“呵……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他啊。”孔明微笑着眺望向羌骑的重重包围之中:“项逸现在,一定是在那羌骑的包围正中才对!”
“正中!”马超被吓了一跳,愕然道:“就他们两个人?阎行也就罢了,以那个家伙的能力,无论是多少人马都别想拦得住他,但项逸……项逸可不会瞬闪啊!”
“那又如何?”孔明怡然道:“只要他的脾气一上来,不管对面有多少敌人,都会奋不顾身地独自冲上去的。”
“疯子!他简直是个疯子!他可是一军主将啊!如果他死在这里,那该怎么办!难道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么!身系全军命运,还这样亲身犯险,这简直是无谋!”马超又控制不住地冲动了起来,忘了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项逸,就这么冲着孔明嚷了起来。
“不会的。如果他这么容易死的话,那他就不是项逸了。”孔明微微一笑,脸上带着神秘的表情:“不论是谁……即便是上天,要让他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知道,他可是背负着那个命运的男人啊……”
“那个命运……哪个命运?”马超困惑地望着孔明:“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以后再跟你说吧,现在可不是分心的时候哦……看,那里!”
孔明摇了摇头,笑着止住了解释,伸手指向了包围圈中心的位置。一个人影毫无征兆地闪现在了那处的上空,向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望来。
“阎行!是阎行啊!他看到我们来了!”马超兴奋地叫了起来:“原来他的异能还能这么用!那……那岂不是说有了他,战场上敌人的一切动向都能尽收眼底了么!”
孔明点了点头,淡然道:“话是这么说,但两军对垒,变数何其之多,仅仅知道对手的兵力部署,也不代表就能轻松获胜了。好了,敌人该攻过来了,如果你打算亲自上阵杀敌,现在就该准备了。”
在近卫军的箭雨袭击之下,羌骑的伤亡正在不断增加。尽管在第一波箭雨过后,羌骑们马上便散开了队形,其后的箭矢再也不能像第一轮般一波便造成了五百多人的杀伤,但羌骑们的羽箭却也同样无法打击到位于前排士兵保护下的弓手们。
而无论是前排的重步兵,还是后排的弓箭手,他们身上的甲胄都远非羌骑们所能相比的。虽然在羌骑的弓箭还击之下,近卫军也在不停倒下,但那数量比起羌骑的损失就要远远不及了。
这样的情况展开没有多久,羌骑们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既然远程的攻击敌不过对方的话,那么就只有——肉搏!
随着号角声的响起,原本团团包围着庞德与他的大秦士兵的羌骑纷纷撤出了包围的位置,放弃了大秦士兵,自两翼向着近卫军后方包围而去。
“喂,项逸,你看,羌人居然跑了!”庞德望着周围的包围圈散开,冲着项逸嚷道。
“我看见了……看起来,他们应该是想先击溃援军才是,毕竟你的部队无法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而强行冲击你们的部队会让他们损失惨重吧。”项逸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但是……难道我的近卫军就是那么容易吃得下的么!”
尽管近卫军的两翼一样有着护卫的骑兵,但数量上比起羌骑却处于了劣势。同时,如果羌骑与近卫骑兵混杂在了一起,那么自然会造成弓箭手的投鼠忌器,不敢再度进行大规模的抛射覆盖。
而除去了弓箭的威胁之外,羌骑也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对手了。
“来吧!羌骑兵……即便是昔日纵横漠北的匈奴骑兵,也一样要在卫仲卿、霍冠军的面前俯首。就让我……看看你们的底力在哪里吧!”
韦开双目炯炯,昂然望着正向着己方阵势冲锋而来的羌骑兵,面上再也看不到平日里的羞涩和拘谨,而是有如一头威风凌凌的雄狮。即便不熟弓马,不谙兵器,但一旦来到战场之上,指挥千军万马之时,他就是——
万人敌!
在回城的路途上行了不久,他便惊讶地看见了近卫军的大部队正向战场进发而去。随后,他离开了那护送小舞回城的一千骑兵,领着孔明和马超回到了战场之上。
随着韦开发送的一道道号令,两翼的骑兵开始动了,但却不是向着羌骑兵冲锋而去,而是……逃跑。
没错,就是逃跑。两翼的近卫骑兵掉转了队列,向着己方队伍的后方跑了回去。看起来,竟然就像是被羌骑的冲锋之势吓阻住了一般。
冲锋而来的羌骑顿时纷纷大声狂笑了起来。在他们看来,那些软弱无用的汉人根本没有肉搏作战的勇气,一旦遭遇了他们的突击,就只能调转脑袋,像兔子遇见狼一般逃跑了。
这更助长了羌人们的信心,使得他们纷纷挥舞着手中的马刀,大声呼喝着追赶着面前的骑兵们,丝毫不顾那些近卫军中的弓箭手依旧在给他们不停地造成杀伤。
“只要逮住那些骑兵就好了!”几乎所有的羌骑兵的脑子里,都在这么想着,却没有注意到,随着他们的机动,近卫军的阵势也在缓缓改变着,始终保持着令近战重步兵朝向着他们,而将弓箭手保护在内。
“韦开……干得真是不错啊。”包围圈被撤去之后,项逸已经能够大致看到近卫军那端的战况了。很显然,韦开此刻正是在用近卫骑兵作为诱饵,吸引着羌骑兵的机动,而被重步兵护卫着的弓箭手才是造成杀伤的主要武器。
“不过,当羌人发现了这一点的时候,你该怎么办呢?”项逸玩味地望着面前的情景,自言自语道。
“喂!我们难道就在这里看这么?”庞德满脸急躁地看着近卫军已经与羌骑交战了起来,凑到项逸跟前道:“再这样下去,仗可就打完了!”
“那又能怎样?”项逸淡淡道:“难道你想和他们打就能打得成么?如果你愿意,我倒是不介意你带着你的部队,去追在羌骑的屁股后面吃土。”
庞德悻悻地闭上了嘴。的确,步兵与骑兵的战斗,主导权是永远握在骑兵的手上的。只要他们想战,那就必须战。若是他们不愿战,那步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追得上骑兵的脚步。、
而以他手下大秦士兵那般重装来看,要想追得上来去如风的羌骑兵,完全只是痴人说梦。只要羌骑不愿意和他接触,那他就只有无可奈何。
“现在是不行,但……或许在他们撤退的时候倒是可以。只不过你的这五千人似乎少了点,而战场又太广阔了点……”项逸皱了皱眉头:“你的士兵都可以投掷标枪吧?射程大约是多少?”
“十丈到十五丈吧,毕竟士兵的素质不可能完全一样,总会有一些差别。”庞德想了想,回答道。
“不够啊……这么广阔的战场,你的步兵投掷的距离又不足,恐怕没有什么机会拦住逃窜的羌骑了。现在……只能看他们会愚蠢到在什么时候才选择退走了。”
“退走?”庞德不解道:“难道他们不会打算和我们硬碰一场么?”
“当然不会……他们的目标原本就只是劫掠而已。但以现在的情况而言,这个目标是绝对不可能达成的了。我们目前的兵力相对于羌骑已经不占任何劣势,只不过没有追击的能力而已。既然如此,他们又有什么必要再跟我们纠缠下去?如果换了我的话,在看到近卫军出现的第一时间就会马上撤离战场了。”
“唔……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果然正如古语所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啊……”
项逸一口气呛在了喉咙里,大声咳了几下才止住了,转头狠狠地望向庞德:“你……说谁是智者,谁是愚者来着?”
“这么浅显的事实都看不出来么?”庞德无奈地叹了口气:“越是无知的人就越是难以意识到自己的无知,这又是一句至理名言啊……”
“果然和白痴还是难以交流啊!”项逸在心中哀叹了一声,放弃了和庞德继续交谈的打算。
此时,近卫军两翼的骑兵已经以一个圆弧的路线迂回到了后方,随即互相交错开来,向着对方来时的方向前进而去,继续绕着中央的近卫军士兵机动着。
而就在追逐着近卫骑兵的这短短时间内,羌骑已经在近卫军的箭雨之下折损了上千人马。他们也开始意识到,这样徒劳的追逐只会白白牺牲自己的性命而已。
而若是反向突击不会逃跑的步兵,却必然会遭到骑兵自后方的包夹。况且那闪着明晃晃寒光的长矛,在肉搏战中正是这些不着甲胄的弓骑兵的天敌。
是拼死一搏冲击严阵以待的步兵?还是就此丢下数千条尸体白白撤走?
原本只是为了劫掠而来的羌人,即便再打下去也不会得到任何利益。在遭受了近三分之一的伤亡之后,终于还是无奈地选择了撤退。
羌骑的部队纷纷调转了马头,如流水般汇聚起来,向西面撤退而去。而已经抖擞精神整装待发的马超,终究是没有捞到上阵杀敌的机会。
“果然……他们还不算太蠢……”项逸望着远去的羌骑,冷笑一声,随后转头对庞德道:“先跟我们走吧。那些你想知道的事情,马上就会让你知道了。同样,我们也有很多问题要等你来解答呢。”
……
“什么!老令公死了!”庞德激动地站起身,甚至将面前的几案都掀翻在了地上,满眼赤红,须发訾张,死死瞪着面前的马超。
在回城的路上,项逸已经互相引见了众人。待到到了城内,便安排了大秦士兵驻扎在近卫军营寨之侧,随后带着庞德、孔明、韦开一并回到了府内,连同元直一起围坐下来。正如他此前所言,还有很多问题要问。而阎行则是去寻他的小舞去了。
呃……小舞……项逸一想起那个女孩子,就浑身一阵恶寒……天知道阎行怎么会有这种癖好……而且,似乎孔明他们还没有见过这个小女孩的样子,不知道他们看到她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呢?
“是的……父亲大人已经战死了……而且,西凉马氏的男丁也只剩下了我一人。马岱、马铁、马休……他们都死了……”马超低着头,泫然欲泣道。
“韩遂……韩遂!”庞德紧紧捏着自己的双拳,恨声不绝。
“韩遂也已经死了,是项逸帮我杀了他的……那时我的伤还没有好……”马超叹了口气,惨然道:“现在,西凉已经没有马家这一姓诸侯了……”
“有!”
阎行长身而起,怆然高声道:“即便老令公故去,庞德依然是马家的家臣!”
说罢,阎行单膝跪地,以头触地,厉声道:“庞飒·德西乌斯在此宣誓,此生此世,永为西凉马氏的部下,绝不背弃,绝不叛离!”
“庞……庞德……”马超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目眶含泪,看着这个向着自己跪下的壮汉。
“马超,恭喜了。”项逸面上带着淡淡笑意道:“我答应过你,日后整个凉州都是你的。那么,现在你就有了一个自己的家臣了。”
“谢谢你,庞德……”马超稚嫩的脸上显出了无比庄重的神色:“在马家已经崩塌的现在,谢谢你依旧对我不离不弃……有生之年,德不负超,超亦不负德!”
“好了好了!用不着搞得那么悲怆吧?这不应该是件高兴的事情么?”元直嬉笑着打岔道:“都别那么狗血了,坐下吧,我们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呢。”
马超点点头,扶起了庞德一并坐下,随后道:“先来讲讲我知道的事情吧。庞德的祖上在二百多年前就来到了西凉,然后便一直在陇西定居了下来。从先祖文渊公的时代起,世代为马家的家臣。但是十年前,他便离开了西凉,回到他的故乡大秦去了。那时我才只有六岁,所以也不太清楚具体的情况。”

“大秦?”元直皱眉思索一番道:“难道是和帝永元九年,甘英受班定远派遣,出使未至的那个极西之地的大秦?”
“没错。”庞德点了点头,咧开嘴笑道:“好歹还是碰上了一个有学问的人了。不过大秦只不过是汉人对它的称呼而已,而那里的人却是将自己的国家称为——罗马!光荣属于希腊,而伟大属于罗马!”
“大秦……罗马?”元直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名字,随后道:“那里不是很远么?书上说甘英来到海边时,当地人告诉他,‘海水广大,往来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遇迟风,亦有二岁者,故入海人皆赍三岁粮。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即便如此,你也要回去?”
“哪里有那么夸张!”庞德大笑着挥了挥手:“罗马的疆域和汉朝一样广阔,又不是一个孤悬海外的小岛。即便是不走海路,一样有陆路可通。何况海路也并没有那么遥远,若是碰上顺风,一个月就可以抵达罗马城了。即便风向不好,也最多花上三个月的功夫。反倒是自凉州去到甘英所说的安息,要远得多了。”
“那么,你的祖先是为什么来到凉州,而你又是为什么要回去?”元直继续追问着:“你们家不是已经在西凉扎下根来了么?即便不像甘英听见的那么夸张,但那依旧还是很遥远的吧?”
“关于我家族的历史,那该追溯到五百多年前的罗马共和国时期了……”庞德咂咂嘴,满脸憧憬与兴奋地开始起了讲述:“我光荣的祖先,普布利乌斯·德西乌斯(Publius Decius)以一个平民的身份被选中而成为了执政官。那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在那场萨姆尼特战争中,在亚平宁山脉东侧,北翁布里亚的森提乌姆,他面对着汹涌扑面而来的高卢骑兵……”
项逸面无表情地敲了敲面前的几案:“说重点!那些什么什么厮,什么什么母的我听不明白。”
被狠狠噎了一下的庞德满脸不爽地瞪着项逸:“不要命令我!虽然你是我主公的主公,但我可不承认你是我的主公!知道么?”
“是么?那你要不要试试看违背我的命令的后果?”项逸的脸上同样带着重重的不爽。面前的这个家伙总是那么夸夸其谈,而且明明自己就是个白痴,偏偏却还喜欢说别人是白痴……
“呃……庞德,还是从你的家族怎么来到西凉说起吧,我也很想听听看……”马超眼见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以下,连忙跳出来打圆场。
“呃……是的,主公!”庞德忙一躬身,顺带再狠狠瞪了项逸一眼,开始了他的讲述:
“二百四十五年前,埃米利安努斯·德西乌斯(Aemilianus Decius)以军团长的身份随同执政官,三巨头之一,与凯撒、庞贝齐名的克拉苏出征帕提亚……呃,也就是我们汉人所谓的安息。”
“安息?这个我知道,是西域的一个大国呢。”元直扬了扬眉毛,想了想道:“武帝元鼎三年时,大汉遣使节至安息,安息王令二万骑出迎于东界。章帝章和元年,安息王遣使来中国朝贡,献上过狮子、苻拔。桓帝建和元年,安息王子还曾来中国传布佛教,译经多种。他还和你一样,起了个汉人名字,叫做安清,字世高,呵呵,有意思吧?”
“你……你……”庞德直愣愣地望着侃侃而谈的元直,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这些事情连我都没有听说过!你是什么人!简直……简直比我还要博学!”
“你根本就不算博学好不好……”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马超在内,都在肚子里暗暗吐出了这句话。
“还好吧……只是看过的书都还能记得住而已。也不算什么大本事啦,哈哈~”
没错,我的的确确就是个博闻强记到爆的绝顶智者啦!——虽然口中吐出的明明都是自谦的话语,但元直那得意的眼神与表情无异于正在对周围的所有人这么叫嚣着。
“果然……比起庞德来,还是这个家伙令我更加想揍啊……”项逸叹了口气,望了望周围的一圈人:
元直——虽然很聪明,但脑袋总是搭错线一样耍宝的白痴,他存在的目的似乎就是不断地招惹自己,然后再被自己暴打……
阎行——总是黑着一张脸,低着头翻着眼睛看人,仿佛所有人都欠他二十枚铜板一样……更重要的是,他的女人,那个小舞……
韦开——很能干的家伙,但是总是低着头一脸害羞的小媳妇模样,就像是他欠了所有人二十枚铜板一样……只要没有人找他说话,他几乎永远不会主动开口……
马超——不懂事还尽装老成的小屁孩,武力不错,但除了凶巴巴地教训妹妹以外什么都不会……
庞德——看起来似乎很强的样子,有机会还是要和他较量一番,但是白痴和欠揍的程度和元直实在是不相上下……
这都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双眼扫过,项逸几乎眼前一黑,就要这么一头撞死在面前的几案上,直到……他看见了孔明。
茫茫的黑暗之中……果然还是有一盏明灯的啊!项逸不禁在心中感叹了一句。
这个总是满面安宁微笑的年轻人,这个总是默默地运用着自己的智慧的年轻人。他从来不会像元直那样张扬,跳脱,而是不声不响地为自己分析好所有的情势。虽然有时有点迂腐得像个老好人,但是……那也比上面的那帮人强得太多了!
在感叹了一阵之后,庞德继续了他的讲述:
“二百多年前,亚历山大就是率领三万希腊联军在高加麦拉一举击破波斯皇帝大流士三世指挥的二十万大军,从而攻灭波斯帝国的。克拉苏手中的七个罗马军团,要比亚历山大的马其顿重步兵强大得多。而帕提亚帝国,作为波斯的继承者,却远远没有波斯那般强大,在他看来,要打败安息帝国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
“军团……一个军团有多少人?所谓的军团,就是像你带着的那支部队那样么?”项逸打断了庞德的话,开口问道。
“对啊,既然你又不知道,那我就只好大发慈悲地为你解答了……按照罗马的军制,一个军团由十个中队构成,每个中队包括六个小队,每个小队的兵力是八十人。不过,各军团的第一个中队都是由五个一百六十人的小队构成。所以,一个完整军团的步兵总兵力是五千一百二十人。”庞德又是满脸得意地俾睨着项逸。在他心中,教导这个无知的家伙是他应尽的责任。
“三万多人……就想征服一个帝国么?”项逸冷笑了一下,不屑道:“难道那个所谓的安息帝国是纸糊的不成?”
“不是这样的。”庞德摇摇头,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项逸:“难道我主公的主公,竟然是一个只会单纯地用人数来判断问题的白痴么?你在中原的诸侯那里,不论是骑兵还是步兵,见到过多少部队能有我麾下的士兵那样好的装备、士气、训练度以及协作能力?七个罗马军团,足以打赢任何一支他们所面对的对手。”
“哦?那么说,那个什么克拉苏的那一仗是打赢了?”项逸好整以暇地望着庞德,满眼戏谑。此前在被羌骑包围的时候,他就听庞德说过什么“卡莱之战的战败者的后代”,此刻再听他提起,自然明白了那一战的结果。
“呃……”庞德顿时被噎住了,涨红着脸瞪着项逸,忿然不语。
“那么说……那些安息人和羌人一样,都是以骑射部队为主力的了?”元直打了个岔,对庞德问道。
“嗯……没错。但是他们要远比羌人的装备更精良,也更有组织。”庞德悻然开口道:“在回到罗马后,我花了很长的时间研究那一战的战史……”
说到这里,他还瞟了一眼项逸,那眼神中讲得很明白——我可是个有学问的人!
“帕提亚人使用的弓是榆木,牛角和牛筋组成的复合弓。他们的弓异常强劲,射程可达百余丈,在二十丈内甚至能洞穿鳞甲!所以,他们非常擅长骑射,即便是在快速退却时依然可以在马上回身射箭,其准确程度丝毫不受影响。帕提亚的军队的兵种和战术都建立在弓马娴熟的基础之上——纯骑兵,且以轻骑兵为主。和我们今天遇到的羌人一样,帕提亚轻骑兵的主要武器是弓箭,其次是一柄长刀。但因为有一个强大帝国的财力支持,他们可以在保证速度与灵活的前提下穿上轻便的短皮甲。”
“同时,他们还拥有一种铁甲骑兵……全身披甲,其中头盔和胸甲为整块精钢打造,其余部位都是鳞甲或锁甲,而甚至连他们的坐骑都披着覆盖全身,长及马膝的马铠。安息铁甲骑兵的主要武器是一支长矛,同时还有长剑,铁锤或狼牙棒等作为辅助装备。这些铁甲骑兵并不打头阵,而是待敌人被己方轻骑兵的箭雨大大削弱之后,趁其队形散乱时,排成密集阵形自正面冲击敌阵。虽然帕提亚铁甲骑兵的冲击速度并不是很快,但却威力惊人,可谓是当者披靡……”
项逸哼哼笑了两声道:“这是你们家一代代传下来的祖训吧?”
“!!你怎么知道?!”
庞德猝然听闻项逸的话,大惊失色。
“我猜的,只是觉得你这种人不可能说出那么有水准的话而已……而且……怎么听起来感觉像是在背书?”项逸叹了口气道:“若不是从小就被逼着背下这些东西,你也不可能记得那么清楚吧?小时候一定因为背不出,被打了不少次手心吧?”
“你怎么又知道?!”
庞德再一次大惊失色。
“还是猜的。像你那么白痴的人要是不挨打,怎么能背得下来?”项逸翻了翻眼睛,似乎懒得理庞德了。
“你!”
庞德大吼一声:“就算你是我主公的主公,我也忍不了了!我要跟你决斗!”
“哼……决斗么?你这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白痴果然到最后还是只能选择用自己最擅长的方法解决问题呢。”项逸冷笑一声,傲然道:“不过……我倒不介意让你知道,即便在武力方面,你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元直一直偷笑着看着这两人的斗嘴。以以往项逸的性子,那从不会如此孩子气地跟别人这样损来损去的。他现在这么做,很显然是为了激怒庞德,跟他好好打上一场。
“好!那就是现在好了!”庞德满面怒意,死死瞪着项逸,一边将两个拳头按得咯吱咯吱直响。
“等等……庞德,我们的话不是还没有说完么?”马超急忙开口道:“即便真是要打,也要等到你把你的往事给讲完吧?”
“呃……好吧……遵命!”庞德尽管依旧忿忿不平,但既然马超开口,也只得悻悻然收回双手,老老实实地继续起来。
“克拉苏的对手是帕提亚的名将苏莱那,无论在战术还是战略上都被死死地克制住了。他的部队先是被苏莱那的骑兵引诱着,在一望无垠,无树无水的荒漠之中行军了十几天,直到他的部队疲劳饥渴到极点的时候,帕提亚人才停下了脚步与他展开了决战。此刻,克拉苏面对的是两万人的帕提亚精骑。他们……可不是羌骑那样的乌合之众,而是真真正正的骑射精英。在二十丈的距离上,罗马步兵的标枪完全无法射到那些弓骑兵,而帕提亚骑兵使用的反曲复合弓却可以洞穿他们手中的大盾——也就是说,即便摆上龟甲阵,也无法抵挡对手的箭雨。”
庞德满面怆然地叹息着,仿佛自己亲身回到了当年的那个战场。
“罗马的军队已面临着一个两难局面。他们希望能和敌人近身格斗,但安息骑兵却根本不给他们任何格斗的机会。一旦受到丝毫的攻击,原本或许正在冲锋的安息骑兵便会立即退却,取而代之的是自马上回身射来的利箭。而已失去保护的罗马步兵根本无法抵挡安息人的箭雨。反之,如果坚守不出,罗马军队便只能被动挨打,越来越多的士兵便会被安息人的利箭杀伤,失去战斗力……”
“当然,克拉苏原本以为他的部队可以坚持到帕提亚人的弓箭消耗完毕,但他没有……因为苏莱那带来了数百头驮满了箭矢的骆驼。克拉苏只能下令,让他手中仅有的一千骑兵出击打破敌人的围困。帕提亚人在接战之前就开始向后撤退了,但在罗马步兵们也纷纷脱离了部队追击上去之后,帕提亚的铁甲骑兵出现了……”
“安息的铁骑么?不知道和吕布的那支部队相比,谁更强一些……”项逸暗暗想到。既然已经达成了目的,他现在也不必再出言刺激庞德了。
“然后,就是重骑兵对没有阵型的步兵的屠杀了……其实若是结成了阵势,罗马的步兵方阵根本不畏惧这些重骑兵的突击,但……弓骑兵已经消耗了他们太多的士气与信心。”
“克拉苏逃跑了。丢下了五千伤员,逃回了出发点卡莱城。埃米利安努斯·德西乌斯此刻就在那五千伤员之内,与他们一起成为了战俘。绝大多数的人都被帕提亚人杀死,而他和另外一个军团长却因为身份更高贵而被留了下来,作为要求赎金的人质。但帕提亚人在随后的战斗中杀死了克拉苏,再也不会有援军和赎金了……”
“你们猜,他有没有死在帕提亚人的刀下?”庞德说了一半,突然表情神秘地停下了叙述,而是提出了一个竞猜抢答问题……
“噗!”地一声,元直将口中的一口茶喷了出来,而其余所有人都是满脸黑线……
“我猜……他应该没死吧……不然就不会有你了吧……”元直不停地咳嗽着回答道。
“又答对了!你果然很聪明,比那个某人强得多了!”庞德满眼放光,用赞许的目光兴奋地看着元直:“居然一下就想通了问题的关键,看来你的才智已经可以匹敌于我了!”
“可以匹敌于你……这……这算是在夸奖我么?”元直满头大汗,挣扎着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没错!我们德西乌斯家来到东方的先祖,埃米利安努斯没有死!他自帕提亚人的牢房里逃了出来!”庞德满脸得意道:“但是,因为克拉苏已死,失去了庇护的他回到罗马必然会因战败而遭到处罚。于是他一路东行,穿越了葱岭,到达了凉州。而由于曾经是一名指挥官,他也成为了马家的家臣,并且娶妻生子,一脉流传至今……”
“那么……你又是为什么会回到大秦……呃,罗马的呢?”元直接着问道。
“我十二岁的那年,一个罗马的商人来到了凉州,通过他,我和我的父母了解了罗马的情况……”
“等等等等!”项逸打断了庞德的话,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一个罗马的商人来到了凉州!怎么,有什么问题么?”庞德一脸不爽的表情望着项逸。
“不对,我是说前面那句!”
“我十二岁的那年啊……也就是十年前……”庞德莫名其妙地看了看项逸,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问。
“那么说……你今年才只有二十二岁?”除了马超以外,项逸和周围的众人都是一脸震惊。
“没错啊,那你以为我多大?”庞德这才明白项逸是在为什么而惊讶。
“我证明……”马超一脸无辜地举手道:“庞德比我只大六岁,他走的时候,我是六岁,他是十二岁,这点不会有错的……”
“二十二岁……”
庞德的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怎么看上去都绝对不会是二十二岁的年轻人。若是不说,所有人都会把他当成一个大叔级的猛男。
望着所有人投向自己的目光,庞德的嘴角开始抽搐了起来……
“可能是他们这个种族天生就比较显老吧,这也不能怪人家。”元直哈哈笑着打了个圆场,虽然他自己的嘴角也在不停地抽动着。
“通过那个商人,我和我的父母了解了罗马的情况……然后,我的父母决定回国。多少年过去了,我们的家族依旧保持着当年的传统,从来也没有丢下过自己的母语。”庞德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用尽量平稳的声音继续讲述着。但声音里的咬牙切齿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但当我们临行前,我和我的父亲都向老令公宣誓过,无论到了何处,到了何时,德西乌斯家族都将会是马家的家臣……但是没有想到,仅仅过了十年,我再回来时居然已经见不到看着我长大的老令公了……”说着说着,庞德渐渐又红了眼眶。
这个粗豪大汉,令项逸想起了吕布,那个二度弑父的男人……同样是人,竟然会有着极度忠义与无情无义这样的极端差别。
“回到了罗马以后,我们被宣传成了典型——漂泊在外二百年的罗马人,再度受到了祖国的感召,不远千里赶回故土。而我也借着这样的势头,进入了军队,直至被任命为了第十二军团‘掷电’的军团长。”
“‘掷电’?就是你带领着的那支部队?”项逸问道:“他们为什么也愿意跟你来到凉州?难道远离故乡对他们完全无所谓么?”
庞德摇了摇头道:“并不能说完全无所谓吧……但对于他们而言,是为了追随着我去得到荣誉——在罗马士兵看来至高无上的东西。第十二军团曾经在亚美尼亚被帕提亚王沃洛吉西斯击败,并签署了屈辱的合约。而在不久以后的犹太大起义中,他们不仅被赶出耶路撒冷,甚至连连宝贵的鹰旗也一度落入了起义犹太人的手中——当然,这是很多年以前,我担任这支部队的指挥官之前的事情了……总而言之,这是一支差一点被削除了番号而解散的队伍,在罗马的众多军团中属于被鄙视与冷落的对象。而我则向他们许诺,跟随着我前往东方去战斗,他们可以得到在罗马永远无法得到的荣誉!”
“呃?你说真的?你可以给他们什么样的荣誉?”项逸真的是不明白,庞德回来之后,自己也不过是马氏的一个家臣而已,有什么资格来给他们那么高的荣誉。
“没有……我骗他们的!”庞德翻了翻白眼,干脆利落地答道:“慈不掌兵,你没有听说过么?有时候,善意的谎言也是必要的。”
“我没有听出来这个谎言哪里有什么善意……”竟然能把那么无耻的话说得那么理直气壮,那只有两个可能:老奸巨猾的狐狸与浑不吝的白痴。用脚指头想,项逸都能知道庞德到底是属于哪一种。
于是项逸再一次无语了。他喘息了几口,才继续问道:
“那说到底,你又是为什么回来?”
庞德摇了摇头,闭上眼良久,才缓缓睁开,脸上带着一丝困惑的表情。
“我回来,是因为一个占星师的缘故……他告诉我,我的体内虽然流淌着罗马人的血液,但我却拥有着属于东方的命运。东方即将陷入空前的乱世,而我则是顺应着这乱世而降临的众星之一……我应该回到东方,去顺应我应该归属的天命……”
“众星?天命?”项逸一愣,皱起了眉头问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也看不清太多了……”庞德苦笑道:“他说,东方有着太多的神秘,就连他也无法完全看清。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那些高悬在天空,却不能为人所见的星辰,终将在尘世显现,而背负星辰命运的人,将会决定那块大陆的未来……’”
“高悬在天空,却不能为人所见的星辰……那是什么东西?”项逸不禁一脑袋莫名其妙:“你该不会是碰到了一个神棍吧?”
而孔明和元直二人,此刻却是一脸若有所思。
“不!绝不是神棍!他是罗马最著名,也是最崇高的占星师!他说的话绝不会错!”庞德斩钉截铁地答道。
“隐曜……”
元直和孔明不约而同地讲出了一个词。
“什么?隐曜?”项逸愕然望着二人,不知道这个从未听过的词是什么意思。
“所谓隐曜,就是指人眼无法看见的星辰。他们确实地存在于天轨之上,与天上的众星互相作用,但却不能被肉眼所察觉——至少,不会被普通人察觉。这也就是所谓的‘隐曜在天有气而无形’了。”孔明轻轻叹了口气道。
“那……难道你的意思是,庞德就是那什么背负那颗叫隐曜的星星的命运之人?”项逸眨巴着眼睛,还处在茫然之中。
“不是一颗。”孔明脸上也失去了一贯的淡然微笑,而是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而是二十一颗。除了隐曜之外,它们还有着另外一个名字——”
“凶星·计都罗睺二十一曜!”
“呃……二十一曜的意思就是有二十一颗?好多啊……”马超愣愣地说道。
“没错……二十一颗凶星,分布于计都与罗睺两道星轮之上。计都七曜,罗睺十四曜,是天轨中至凶至恶的星辰……”孔明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敲打着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那……那庞德是其中的哪一颗?”马超紧张地问道。而一旁的庞德也直勾勾望向孔明。这还是自那个占星师之后,第一次有人再度提到有关于他命运星辰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如那个占星师所言,背负了隐曜的命运。”孔明摇了摇头道:“如果庞德的身上最近浮现出了什么如同纹身一样的字样,那就可以确定了……庞德,有么?”
“没有……”庞德歪着头想了想,肯定地答道。不过他似乎还不是很确认的样子,竟然就此开始脱起了身上的甲胄,看样子是要当场验证一番。
“不用了……”项逸又一次被他给打败了,连忙眼明手快地按住了庞德的双手:“这里没有人有性趣看你的裸体……等等!”
他转过头,双目讶然望向孔明:“阎行的手上有一个‘朔’字,难道说,阎行他……”
孔明轻轻点了点头,张开了嘴唇:
“阎行所代表的,是罗睺曜中的——”
“朔应!”
“朔应?因为他的右手手背上那个‘朔’字?”项逸想了想,道:“那么说,如果庞德的身上也出现了某个字,你是不是一样能知道他所对应的星命?”
“是的。”孔明点头肯定地答道:“计都七曜,罗睺十四曜都有着各自的名字。原本看到阎行的异能,和他手背上的那个字的时候,我就在开始疑惑,只不过……当时我没有联想到隐曜这方面而已。而现在……听到了庞德所说的话,我才想起了这件事……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恐怕麻烦就大了……”
“麻烦?难道是那个罗马老神棍说的什么乱世?黄巾之乱已经过去了十年,现在难道不是已经够乱了么?莫非多了这二十一个人,就会天翻地覆不成?”项逸一脸不屑道:“再说,我也没发现阎行像你说的那样,是什么至凶至恶的样子吧?”
“星命并不代表人的性格,而只是……他们的命运而已。”孔明摇摇头解释道:“所谓的至凶至恶,是代表他们将会影响天下大势的走向,使得天下进入极端的混乱状态而已。比如……或许因为这二十一个人,这一次的乱世会持续上数百年,死去上千万人。而这一切,却未必是背负隐曜星命之人的本意。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数百年的乱世,上千万人的性命……”项逸喃喃道:“麻烦果然是大了……不过,你不会忘了我们昔日的誓言吧?”
“当然没有忘……”孔明再度微笑了起来。
“那么……隐曜又如何?天命又如何?”项逸冷笑了起来,满面傲然狂气:“即便是天命,我也要将它逆转!怎样的乱世,也必须在我的手中被终结!”
“你可以的……你当然可以……”孔明微笑着望着项逸,在自己的心中默默道:“虽然并不是隐曜,但你一样也背负着不同寻常的命运呢……而且,是更加不同寻常的命运。”
“如果说,顺应命运本身,就是一种命运的话,那么反抗命运,同样也是一种命运。而项逸……”
“悖逆上天所制定的命运……就是你的命运啊!”www.xiaoshuodaq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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