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湛没有发疯，他扑向这三人之前，看到了杨大眼。
就在这三个家伙被李湛突如其来的攻击吓的一愣神的当儿，杨大眼如鬼魅般出现在李湛剑锋所指的那人身后。
环臂锁喉，横肘抵背，杨大眼的动作干脆利索，没等那人回过神来，李湛手中的短剑已刺入他的胸中。
一尺多长的剑身没入大半。
毫不迟疑的回手抽剑，鲜血溅出，李湛长衣下摆顿时被染出数团血花。
剩下的两人心神俱裂，见过狠人，却没见过这么狠的，下手如此狠决，这才是真动了杀心的狠人呐！
更别提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厉鬼了——杨大眼脸上那道刺眼的伤疤在火光下尤显狰狞。
没等李湛瞄向他二人，这两个惊恐万分的家伙已经蹿出了老远，待杨大眼丢了那半死不活，腿直抽抽的家伙，他二人已经绕过了照壁跑的没影了。
速度之快，竟然让杨大眼都有些愕然，正想抬脚去追，却被李湛叫住了。
“他们跑不远的。”李湛说完之后，才顿觉浑身无力，手中短剑重似千钧。
此时的李湛汗湿重衣，脚步虚浮，如果不是一双手及时扶住了他，恐怕李湛下一刻就会瘫倒在地。
是紫茵，火光映照之下，只见她紧抿着嘴唇，两道秀气的眉毛紧蹙，望着李湛的眼神中满是关切。
李湛强自吸气，定了定神，这才感觉手脚渐渐的又有了力气。
被他刺死的是那个抢了许多珠宝首饰的家伙，此时已彻底断气。李湛死死的盯着他看了片刻，心中却没有预想的不适，反倒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这种快感让他微微的战栗。紫茵的手紧了紧，踮起脚尖在李湛耳边柔声说道：“此人死有余辜，湛郎莫要再想了。”
李湛先是讶然，很快明白过来，转过脸对紫茵说道：“只要你们没事就好。”
紫茵点点头，双手环住了李湛的胳膊，然后将头依在李湛的肩上，幽幽的叹了口气，却是不再说什么了。
杨大眼不知怎的，嘴角扯了一扯，转过了身子向照壁那边望去。
“大眼，可知道城内……？”李湛问道。
“回纥人。”杨大眼没有回头。
李湛闻言又看了看那死尸，“可他们不是。”
杨大眼没说话，却抬手示意，李湛心里一紧，再看却是从照壁后绕出几个身穿皮甲，持刀挺枪的士兵。
当先一人举着火把，一眼就看到李湛手握染着血迹的短剑，身边又依偎着一名容貌俏丽的少女，稍远些还有个疤面凶汉，一时吃不准是个什么情况，再看地上躺着个腰间挂满铜钱的死家伙，另一边还趴着个蓬头垢面的人，多少便有些明白了。
待再向前走了两步，这人迟疑问道：“是……是李兵曹么？”
李湛点点头，认出他是都督府的王火长，便问道：“是回纥人闹事吗？”
王火长应道：“回纥人叛乱了！都督下令俺们镇压。”说完便回头招呼其他人去救火，然后才接着说道：“倒是有不少家伙趁火打劫，多了些麻烦。”
李湛有些愣神，他想不通为什么回纥人会叛乱，这才归附了多久？一个多月。再说有什么理由叛乱呢？前者边军迁户争地不也没闹出什么事情吗？
然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问了问城内现在的情况，得知叛乱的回纥人并不多，除了少部分逃往城外，大都被府兵格杀，要么就束手就擒。那些趁乱放火劫掠的杂胡和戍囚也大半被捉。
客栈里的住客们见来了兵，胆气便壮了些，有的站在门边咒骂贼人，有的去帮着救火，还有个鼻青脸肿的胖子跛着脚来这死尸身上扒拉，一边气咻咻的喘，一边恶狠狠的骂：“死贼儿，叫你抢！死贼儿，叫你凶！”
李湛无心去管那财物是否是他的，现在他只想赶紧找个地方安顿好紫茵，然后好好的睡一觉，虽然刚才从遇到这几个暴徒，到杀死那个壮汉，时间并不长，却让他觉得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客栈是住不得了，自己的住处显然也不行，潜意识里，李湛觉得让紫茵住那种屋子简直是种亵渎。
于是只能去驿馆。
王火长见李湛等人要走，忙过来要护送他们前去驿馆。李湛看看火势渐熄，点头谢过，王火长便招呼着那几个府兵在前面引路。
李湛见城内火光渐渐弱了下去，街上来往的俱是府兵，心中稍定，对走在身前的杨大眼问道：“大眼兄弟怎么会恰好来此？你还没去甘露川么？”
杨大眼道：“俺进城买药，正要回去，有个人抢了俺的药，追到这院里，才抢回了药，就听到参军在照壁后面……”
李湛听了也没有多想，只问道：“怎么山上有人病了么？”
杨大眼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出了街口，杨大眼便道要出城回甘露川，李湛怕城门已闭，杨大眼摇头表示无妨，见李湛疑惑，主动解释有刘参军的文书可出入。言毕，便匆匆走了。
紫茵见他行走如飞，略有些诧异，再想想刚才杨大眼所言，心中忽然觉得奇怪，下意识的便回头向安记客栈望去，暗红的火光之下，闪过一个黑色的身影，再仔细看时，却不见了。
那个身影好眼熟，她心中暗想，会是谁呢？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走在路上，李湛渐渐的有些出神，虽然肩膀上的疼痛还不时的冒出来，但他的内心却非常冷静。抬眼望去，斜斜弯月淡洒清辉，仿佛照得他心中一片空明。
原来看似洒脱的自己，竟然还有着这样的心结。李湛忽然觉得自己太虚伪了，对于贬官的身份，对于别人的冷落，他并非真的不在乎，而对于紫茵的情意，他的逃避并没有让他好过，相反的，让他越来越觉得不安和愧疚。
如果不是刚才的变故，那种绝境般的面对，生与死的考验，狂怒的爆发，他还能这样如同温吞水般的拖下去吗？
既然自己能够像个男人一样去战斗，又为什么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去承担？
附身成为李湛并不是他的选择，然而面对紫茵他已经无从选择了——甚至，这已经不是选择与否的问题。
因为他已经在心里喜欢上了这个性格坚强而又善解人意的少女，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喜欢了，然而却被自己强迫着无视。他太在意穿越者的身份，殊不知这种在意已经无形中将自己与当下的时代和生活膈膜开来。
他微微一笑，笑自己矫枉过正，笑自己的做作和不通变化。
再看向紫茵的眼神，便温柔了许多。
而迎着他的目光，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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