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别有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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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七年七月二十一日,经过近两个月的行程,李湛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长安。自开远门入城,绕过西市,李湛先在延寿坊将崔虎等人安置在客栈中,然后和紫茵的马车一起行至光德坊岑府门前,李湛勒住马,跳下马背,吩咐跟在身后的顺儿投上名帖。
在伊州动身之前,李湛便和紫茵长谈过一次,自己回了长安,紫茵当然也要回的,但是李湛不想再偷偷的将紫茵藏在哪儿,而是要光明正大的送她回家。早在紫茵刚来的时候,李湛无意中得知岑府的管家暗中护着紫茵去伊州,并且还和刘闻道见过,虽然不知道具体说了些什么,但后来没发生什么因岑家而起的事情,大概也能推断出岑侍郎的态度了。
这件事,李湛直到临行前,才对紫茵说起,紫茵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那夜客栈遇险之后,无意中看到的那个人影,便想到是父亲派来暗中保护自己的,所谓管家云云,不过是个名头罢了,实则是父亲的亲信侍卫,心中便有些感念,又不好说得,只是叹息罢了。
送紫茵回家,并非是李湛心血来潮做出的决定。他之前便考虑过,虽然紫茵是私奔而来,但在这个时代,女子终究是讲究名节的,他不想以后紫茵都被人议论——虽然这是不可避免的,可说到底,只要自己能明媒正娶,总是个比较完美的结局,多少能堵住那些人的蜚短流长——又或者成为一段佳话,也未可知。
这些道理,李湛无需多言,紫茵便能体会到他的苦心和细心,所以即便是内心中有些忧虑,也还是同意了李湛的安排。
七月的长安,天气炎热,李湛虽然被太阳晒的面皮发烫,额头冒汗,心里却并不急躁,他一边想着等下见了岑侍郎该如何应对,一边去看马车,见帘子掀起,紫茵那清澈明亮的双眼紧盯着自己,便微微一笑,紫茵见他神态自若,便放下心来,只是不知父母将怎么责骂自己,脸上便有些忧虑之色,怕李湛见了担心,便放了帘子。
就在这等待的功夫,李湛又顺便打量了一下岑府的外观,这宅子外貌和岑侍郎显赫的官职并不相称,反倒显得庄重朴实,还带着些傲然清高——除了自己和紫茵的车驾,并没有别的客人了。
就在李湛向道路两侧望去时,紧闭的大门向内而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汉子带着几个青衣僮仆、七八个老妈子丫鬟一涌而出,倒让李湛吓了一跳,心说您府上搞这么大动静,就不怕路人给传开了去?不过转念一想,反正早晚都是要让人家知道的,倒是显得自己太小心眼了。
那管家迎上来,先恭恭敬敬的拜了个礼,自报了姓名,然后才请李湛入府,那边老妈子丫鬟一叠声的请自家小姐下了马车,簇拥着进了岑府,僮仆们接过李湛的坐骑,赶着马车进来之后,大门便立刻关上了。
进了府,紫茵便被老妈子丫鬟们直接送进了后院,李湛跟着那个叫岑福的管家进了前院,却没进前厅,而是沿着厢房一路又拐入个小院子,过了院门,只见青石铺就的小径两边,种满了花草,紧挨着一溜低矮的院墙,则种了数十株竹子,在雪白的墙壁映衬下,那几丛绿竹越发显得青翠,让人一见之下,顿感清凉。
小径尽头,却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厢房,石阶上,立着个身穿团领长衫,头戴青色幞头,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见了李湛微微一笑,踱步下了石阶,李湛看他眉目间隐隐和紫茵有几分仿佛,暗想这便是未来的岳丈大人了,于是迎上去躬身行礼,岑侍郎将李湛让进厢房内,那管家便退了出去。

略一看去,李湛便知这里是岑侍郎的书房了。两侧屏风上提满诗词,临窗几案之上,还铺陈着一副长卷,屏风侧面是个长条桌子,堆了许多卷轴书籍,桌子脚边立着数个大小不一的青瓷卷缸,里面也是插满书画卷轴。临门两边的墙壁上,亦悬挂着几副山水。由于是匆匆一瞥,倒看不出优劣,只是书香满屋,叫人心中无端平静了许多。
说实话,李湛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一紧张,就有些拘束,不知道接下来会是怎样的情形,好在目前看,岑侍郎还显得相当客气。不过——太客气了是不是也意味着冷淡?想到这里,李湛抬眼看看岑侍郎,见对方还是笑微微的,便觉得心里松快了许多。
岑侍郎待侍女奉茶之后,才缓缓问道:“贤侄一路上可还顺利?”
李湛躬身答道:“还好,只是炎热了些。”
岑侍郎微微一笑,又随意问了些伊州的风土人情及李湛在伊州所做过的事情,李湛老老实实答了,对于自己在伊州的种种,既不夸大,也不自贬。他却不知道,自己这种实事求是的态度,让岑文本心中大为赞赏,他虽有侍卫的密报,知道李湛所做的事情,却还是不如这样当面交谈能有更多的感触。
在他的眼中,以前那个恃才傲物、盛气凌人的狂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做事踏实、谦恭有礼的年轻人,这样的转变,当然被他视为经过贬官和边城环境的磨砺而形成,却不知道另有原因。不过他看向李湛的眼神,便更加欣赏了。
然而他对于紫茵的事情,只字未提,李湛也不好开口,在这一点上,两人倒是产生了默契。
对于李湛补阙回京的事,岑文本倒是提了那么一句:“贤侄恐怕还不知道吧?你能这么快回到长安来,是何人之故?”
岑文本这么问,显然不会是因为他了,李湛想了想,反问道:“难道不是因为伊州都督贺平上表为我请功,陇右道行文至吏部,然后吏部派员核查之后才决定的么?”
岑文本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哪儿有那么简单,单单为了一个八品的边城兵曹参军,吏部会去派员核查么?”
见李湛犹自不解,岑文本叹道:“往前你被贬官,可知道最终是谁……”他想了想,却没有说是谁,转回来说道:“这次贤侄得以回京,还得感谢代国公,若不是他执意请求,怕也没这么容易。”
李湛心中一动,代国公,会是谁呢?竟然这么帮助自己?莫非别有内情?他细细回想紫茵曾给自己说起过的往事,却对这个代国公一点印象都没有,又不好直接问岑文本,只好点头应了,心想既然是国公,是谁还是很容易打听出来的。
告辞出来之后,岑文本亲送至前厅照壁之前,李湛再拜谢一回,管家过来引着出了大门,僮仆牵出马来,由顺儿接了。
接下来,便是要“回家”了,对于这个“家”,李湛已经从顺儿口中听过了无数次,看着雀跃不已的顺儿,李湛微微一笑,翻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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