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侠客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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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平坊,高府,内院前厅。
和中书侍郎岑文本的府邸相比,高家位于升平坊的这处院子,就显得小了许多,僮仆杂役更是不能相比,然而这些李湛并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是舅舅高渠的表情。
这是个生性谨慎,刻板固执的老头——李湛和他之间的对话简直就像是生锈滞涩的钟表,有一句没一句的。看的出来,高渠似乎带着某种深深的无奈,他似乎想摆出长辈的架子,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却显得局促不安,目光闪烁,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李湛的表弟高泽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舅母王氏见了李湛一面,便自回了内院,她那冷冰冰的态度,已经让李湛大致猜测出前身在这个家庭中的处境了。
回到自己的房中,李湛先是伸了个懒腰,也不顾不上细细打量房内的摆设,便让顺儿打了些井水略擦洗了一下,倒在床上不多时便睡着了。直到顺儿把他喊醒吃晚饭,才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原来自己已经回到了长安了。
晚饭也吃得没滋没味的,很好的体现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而且舅母王氏那不时飘过来的冷冷眼神让李湛很是不爽。不过不爽归不爽,他才懒得去惹这个面色苍白,动辄撇嘴的女人。全当是冷气了,这大热天的。
不过这也让李湛很快下定了决心——搬出去住。他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这样尴尬的住在没有半点温情的地方,才是真的不妥呢,也不知道当初前身怎么混的,这么不招人待见,不过话说回来,看舅母的眼神,还真的难以让人生出亲近之心,也许,前身从小没少受虐待吧?李湛吃晚饭回房间的路上,不无恶意的猜想到。
第二天李湛起的不算早,毕竟旅途劳顿,不由他偷个小懒,更何况行文中是让他八月初三到吏部侯阙的,这些天李湛便打算好好休息一番,同时把崔虎等人安顿好。
随便用了些点心,李湛便带着杨大眼和顺儿出了高府,一路不紧不慢的走着,看着路上行人脸上自信的笑容,瞅瞅坊间的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店铺,不用说豪门贵族的深宅大院只能看个门首了,那石雕的狮子线条简洁古朴,透着庄重与威严,李湛仿佛置身于真实的梦境,初唐开放豪迈的气息扑面而来。
到了位于延寿坊的客栈,崔虎等人早都起来等着了。
马俊得了商队的信,也一早过来坐等,两人见了,俱都欢喜,马俊笑道:“昨天得了信,便想着过来好好和参军叙谈叙谈,又怕你刚回来事多,这不是听十六说你今天要来,便赶过来了。”
“你不过来,我还要去找你呢。”李湛笑说道:“有些事情,还要马兄帮忙的。”
马俊正色道:“参军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便是,只要是我能办到的,绝不含糊。”
李湛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道:“有马兄这句话就成。”李湛知道,要想在长安开个玉石铺子,可就不像是在伊州那么简单,这里各行都有行头,没有相熟的人入行可不容易。
这番意思一说,马俊却笑道:“参军可是小看我了,我们马家怎么说也行商多年,长安东西两市的各行行头多少还是给些薄面的。参军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他也不担心李湛甩开自己单干,毕竟玉石买卖在马家的生意中,所占份量是在太少,况且在长安的玉石铺子一直以来,生意也是一般,如果不是这次大卖玉佩,在长安玉石行里还真排不上什么名号。
李湛笑了笑,说道:“既如此,那就拜托了。”
看看时已近午,李湛便要请大伙一起去酒楼,崔烈(注:既崔虎,犯讳改名,另谢谢指出错误的朋友“土包骑士”)笑道:“俺们不耐烦去那种地方,参军就别管俺们了。”
侯富贵眨巴着小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来是想去的。
李湛对崔烈问道:“怎么,酒楼的酒菜不合你的口味么?”
崔烈挠头道:“那种地方俺们泥腿子如何能去,怕坐不安生咧。”
李湛一怔,原来自己一直没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身份的差别在伊州似乎并不明显,然而到了长安,再看看他们一身短打扮,粗布衣裳,的确是自己疏忽了。不过他这么想也都是为了崔烈等人,怕他们真去了拘束,反倒不好,正沉吟间,就听马俊说道:“几位老兄也太多虑了,有什么去不得的?西市的酒楼里哪样人没有?不说咱大唐各地来的,便是极西地方的大食人、突厥人、粟特人,还有满城的胡人,又有谁没去过?”
崔烈听了眼睛一亮,犹自不信,问道:“那……我们也去得?”
李湛笑道:“走吧,只管放开了去,不然倒显得咱们土气了,以后那些地方,你们少不得要去的。”

侯富贵接道:“是咧,俄们以后可是要跟许多人打交道,那样地方怎么能不去咧?”
于是一伙人说笑着出来。延寿坊紧挨着西市,出来又是景风门大街,只见街道两边层楼林立,街上行人如织,各样摊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真正是个闹市之区。
马俊常来常往的,自然是他来定地方,不但如此,还说道:“今日是我为参军及各位兄弟接风,可不许和我抢。”李湛笑笑,也便由他了。与人相交,斤斤计较不是他的处世之道,不管是对方还是自己,来日方长,朋友间处的是常情。
进了酒楼,人倒是不少,果然如马俊所言,许多高鼻深目,卷发披肩的“老外”据桌举箸,开怀畅饮,也有那面色忧郁,蹙眉长叹的胡人,估摸着是生意做赔了,正借酒消愁。
酒楼的伙计见是熟客马俊,一溜烟的跑将过来,迎上二楼,对于跟在李湛身后的几人也是笑脸相对,毫无轻视。
侯富贵看着酒楼里的摆设,对崔烈嘀咕道:“这长安城里就是不凡咧,当年俄们府番上的时候,咋就没想过到这儿来?”崔烈笑着低声道:“你那时有几文钱,敢来这里胡吃海喝?”他看看走在李湛身侧的杨大眼,接着说道:“大眼兄弟以前应该是来过,他却从不说起。”
由于人多,便分了两桌,李湛、马俊、杨大眼、崔虎及侯富贵一桌,其他几人挨着另张桌子坐了,马俊挑拣着点了数样酒菜,伙计送上茶后,便赶忙下楼去喊菜名。
正闲聊着,就听临窗那桌有人说道:“这故事是好,唯有一处让人不痛快,便是把侠客说的太不堪了。”
“什么侠客,不过是些舞刀弄枪的江湖豪客,为着些蝇头小利,又或是小小嫌隙,便杀人放火的,算得什么侠客?”同桌有个文士模样的人摇头晃脑的说道:“写这故事的人,也是其心可诛,好好的才子佳人风流故事,非要弄出些什么江湖豪客来,庸俗,庸俗!”
李湛听着还有些茫然,马俊却笑道:“这些日子,倒是有不少人在谈论那个故事咧。”
“什么故事?”侯富贵更是不明所以,连忙问道。
“倩女幽魂嘛。”马俊得意道:“如今长安城里,谁人不知?”也难怪他得意,当日那批玉佩运到长安,每对玉佩卖出时赠一本小小的册子,不多时便传遍了长安,那些自诩风流的才子们以赠美人玉佩为风尚,及至后来断货的时候,还有些精明的高价炒卖,倒让马俊有些始料未及。
那文士尤未解气,恨声说道:“我生平最恶这些自命侠客的家伙……”
“秀文兄对侠客可是存了偏见啊。”先前那人说道:“我生平却是最敬佩这些侠客的。”
文士翻个白眼,说道:“那你怎么不去做侠客?偏生要考进士?做文人?”
那人叹道:“若非奇遇,岂能遂愿?”
李湛觉得有趣,便出言道:“奇遇也不难,只要兄台舍得。”
那人惊讶的转头看看,见李湛笑微微的盯着自己,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再看看他身边的杨大眼,虽然穿着普通,脸上那道伤疤却是唬人,同桌的其他人也是虎背熊腰的,心中便认定此人非凡,说不定就是侠客一流的人物,当下起身对李湛行了一礼,说道:“敢问兄台此言何解?”
李湛见他认真,态度又非常恭谨,便不好说什么跳崖、钻山洞的调侃之语了,只得厚着脸皮继续装深沉:“大凡侠客,皆抛家舍业,隐姓埋名,唯天道正义而行事,舍去功名利禄,行走于江湖草泽之间,所谓奇遇,便可不期而至,何须去寻?”
“兄台所言极是!唯天道正义而行事,这才是我心目中侠客啊!”那人上前对李湛又行一礼,说道:“未敢请教兄台高姓大名?小弟陆劲风,草字平波。”
李湛笑道:“李湛,字或存。”
“湛兮似或存。”陆劲风叹道:“果然好名字!隐没不见,似无而存,侠客之行不外如此,想来兄台也是侠客一类人物吧?”
李湛倒是头一次被人称赞这名字,听起来还有些门道,只是他不知道,“湛兮似或存”其实语出《道德经》,不过这个陆劲风也有些太痴迷侠客了,被他这么一说,还有些尴尬,正想否认,却听那个叫秀文的家伙冷哼道:“什么侠客不侠客的,让人生厌!”
陆劲风听了忙道:“兄台切勿介怀,他……”
李湛打断道:“没什么,我倒是奇怪,难不成你这位朋友吃过侠客的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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