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李湛大跌眼镜的是——如果他带眼镜的话——马俊请他的喝酒的地方，他来过。不过比起李湛的惊讶，马俊显得得意非常。其实不能怪李湛想歪了去，实在是马俊那个暧昧的笑容太容易让人产生别的联想了。
李湛还未进门，就听得酒肆之内传来一阵轰然叫好声，夹杂着急促的鼓点、欢快的笛声，让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进得门来，却见正厅的酒客们都转过身向后望，两面偏厅的人则都望向天井中的空地，三面立窗苇帘高卷，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看到那空地中一个飞快旋转的身影。
康万石眼尖，看到李湛便忙忙的迎了过来，满脸堆笑道：“上官怎地久不来坐？莫非是是小店的酒菜不合上官口味？”
李湛笑笑，说道：“这些日子忙了点，哪里有空出来喝酒。”
康万石连道：“上官幸苦，幸苦。”看到李湛身边的马俊，康万石脸上的笑容便僵了下，不过转瞬又恢复了笑容，对马俊说道：“您打长安回来啦？一路可顺利？”一边说话，一边引着他们入座。马俊点头笑笑，也没多说什么。
恰好偏厅空出张桌子来，康万石招呼伙计过来收拾了，李湛等人便入了座，康万石笑说道：“今日恰送来些野味……”他侧过脸对马俊问道：“您看？”
马俊点头应道：“各样来上些，酒还是要三勒浆。”康万石便去后面吩咐不提。
杨大眼执意不肯同桌，李湛说道：“还怕给你灌酒么？坐下罢，不要太拘束了。”言毕，又对马俊通了姓名，马俊惊讶道：“我在凉州时，便听人说起过杨兄大名，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李湛呵呵笑道：“马兄这赞美之词，也忒贫乏了些。”
马俊也不尴尬，哈哈一笑，说道：“实话，实话。”
那边顺儿栓好了马，在门口张望，刚看到李湛，却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回头看时，却是马天娇。
“你……你怎么也跟来了？”顺儿见她脸上怒气冲冲的，声音便不自觉的小了。马天娇瞪他一眼，径自向李湛那边走去，方走了两步，却又停下，转过身展颜对顺儿笑道：“怎么我就不能来么？”
顺儿慌忙摇头，想想不对，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能！能来。”
谁知马天娇又变了脸，冷哼一声，扭过头便走。顺儿呆了一呆，低着头跟了过来。
李湛自一坐下，目光便被天井中那个飞旋的身影吸引住了。
绯红的锦袄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和高耸的胸脯，随着身体的旋转，腰间那一抹雪白在飞舞的彩带中时隐时现，两只圆润如藕的胳膊忽而高举，忽而舒展，仿佛一阵微风吹过，便会随风而起，然而随着短笛的旋律和扣人心弦的鼓点，她又像是个眷恋尘世的精灵，忽然双**叠，反手叉腰，身如弯月，这猛然一顿，又引得酒肆内响起轰然叫好之声，还有人环指呼哨，整个酒肆内欢声不绝。
李湛这才认出这舞者便是康絮儿，她娇笑盈盈地向三面拜了拜，便退回后厢，那几个伴奏的乐人却不就走，盘膝坐在那里休息，看样子等下还要再来一场。
“这便是胡旋舞了吧？”李湛转过头对马俊问道。
马俊笑道：“是了，要说在伊州，便只有这家酒肆……”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了。
“哼，为什么撇下我跑了？”马天娇气鼓鼓地站在马俊身后质问道。也不知她是在质问马俊呢，还是冲着马俊对面的李湛。
马俊讶然回头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客栈……”
“我，我在客栈无聊的很。”马天娇皱眉说道，那边伙计搬过来把椅子，她便一**坐了下来。顺儿自她身后闪出来，乖乖的站到李湛身后，却不时偷眼去看马天娇。
马俊对李湛歉意笑笑，举杯劝饮，李湛倒是没所谓，反正人都来了，只是不知道马俊到底想说什么，他也不急，笑微微地喝了酒，只等马俊开口。
一阵香风袭来，李湛心头一跳，却见康絮儿捧着一角酒过来，笑眼弯弯地对他说道：“上官真是稀客。”一面说，一面为李湛和马俊等人的酒盏里斟满了酒。
马俊说道：“絮儿好没道理，见了你家马哥哥，却连个招呼也不打。”
康絮儿故作惊讶，媚眼中秋波一荡，说道：“呀，竟是您么？可真是不大敢认了。”
马俊哼道：“这才几个月便不认得了？莫非是你那刘家哥哥又来了，你便不敢认了么？”
他话一说完，就见康絮儿愣怔了一下，脸上笑意渐渐淡去，而她的语气中更带了几分萧索的寒意：“他……已经死了。”说完，便放了酒转身走了。
“死了？”马俊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口中喃喃道。
李湛有些奇怪，倒不是奇怪他与康絮儿之间的关系，而是奇怪马俊竟然不知道。按说他碰到马天娇之后，便应该知道刘老丈的儿子死了，难道是马天娇没告诉他？
马俊回过神来，苦笑着对李湛说道：“我是真不知道……”
李湛看看马天娇，见她低头似在避开自己的目光，便对马俊说道：“行商艰难，天灾**谁也难料。倒是马兄往后还须谨慎些。”
马俊叹道：“谁说不是呢。家叔……”他也斜眼看了看马天娇，接着说道：“这些年虽然在高昌薄有资财，却总说不是长久之计。”
李湛猛然想起高昌——那不是被大唐名将侯君集给灭掉的么？貌似在有个电视剧里提过这么一段历史，倒是不知道具体哪一年？反正是贞观年间的事情了。这么一想，他倒是有些佩服马俊的叔叔了，不过转念想到刘老丈的话，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了，能在这个时代的西域立足已经不易，更何况成为高昌有名的富商？所谓未雨绸缪，其实也是人家思虑周全吧。
“参军还记得上回我说过，家叔早年就看中甘露川的事吧？”马俊见李湛有些愣神，便略提高了点声音问道。
李湛点头道：“记得。”
马俊看着李湛，有些迟疑地说道：“却不知那片草场……”
李湛笑道：“未知马兄有何打算？”
马俊想了想，才对李湛说道：“家叔不仅有商队，还有些店铺——不过最重要的，便是马场和牧养的牛羊了。”他放下筷子，认真的看着李湛说道：“若是家叔决意举家迁来伊州，能否在甘露川给我家划出片草场来？”
李湛笑道：“这个我可做不了主，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
马俊点头谢过，便又劝酒，李湛本来还想看看康絮儿再出来跳舞，却没再见她出来。酒客们也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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