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湛在观察孙维成，虽然他知道对方也在暗中观察自己。但是处在李湛的位置，多少还是占了很大便宜的，在这个宴会上，孙维成才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给李湛的第一印象是，这个曾经的仇人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不苟言笑、冷峻苛刻的人，反倒是面色和善，如同富家翁一般，当然刺史大人和煦的春风在吹到李湛这里的时候就淡薄得如同一层薄雾了。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宴会结束。当李湛回到都督府的住处后，他还在想着孙维成，虽然看上去这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上司并没有对自己表现出什么恶意，但是这并不能让李湛觉得恩怨化解万事大吉，反倒让他更加警惕。
这之后的几天里，李湛却并没有遇到来自孙维成的任何刁难，这让他有些疑惑，不是说仇人么？怎么可能这么平安无事呢？然而疑惑归疑惑，对于未来究竟会怎样，李湛却并不愿考虑太多，他有眼下就得忙碌的事情。
玉石铺子到底被他鼓弄起来了，虽然目前还看不到什么成效——本钱太少、没有自己的商队，但是李湛有信心，也许正是这种信心打动了刘老丈，他从最初的勉强同意到后来认真投入，这中间的转变并没有多长时间。
这一日李湛休沐，便到铺子里转了转，见生意冷清，也没说什么，拉着刘老丈往后面厢房里喝茶。两人闲谈了一阵，李湛忽然想起那个马天娇来，便问道：“前者老丈商队中有个侄女……”
他其实心里清楚，只是不知道刘老丈当时那么说是何用意，因此也不点破。
刘老丈愣怔片刻才想起是谁，摇头叹道：“哪里是小老儿的侄女，她……她家可是高昌有名的富商。”
李湛倒不意外，说道：“可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么？”
刘老丈看了眼李湛，倒是没有隐瞒：“是啊，当时小老儿的商队离开高昌已经有三天的路程了，她孤身一人骑了匹马追了过来……小老儿苦劝她都不肯回转，只说要跟着去长安，那时候已经有突厥人跟上了，小老儿不放心她一个人，便只好带着上路了——后来在甘露川，她没给参军添什么麻烦吧？”
“那倒……也没有。”李湛回道。
刘老丈说道：“小老儿与她父亲倒是有过几次交道，在高昌也承过他的情，却不知道后来这姑娘去了哪儿？”
李湛尴尬道：“这个……我也不知，怕是跟着别的商队走了吧。”
刘老丈摇头道：“这姑娘性子太要强，她爹马行空又太骄纵了些，只怕她一路上惹出什么事端来，倒不好与马老弟交代了。说起来，这事也怨小老儿思虑不周。”
李湛却不以为然，冷笑道：“这与老丈有什么关系？她自己做错了事，难道还要老丈与她承担么？”
刘老丈听了默然不语，李湛倒不好再说什么了，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就在当天下午，便在伊州城外又见到了马天娇。
与她同行的，竟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马俊。
当时李湛正在城外遛马，猛听得有人高呼自己官名，转头看时，却记不大清此人是谁，直到马俊自报了姓名，才恍然想起。先还没注意到商队中的马天娇，直到进了城，才发现她也混在人中，只是寒着小脸，见了李湛翻个白眼便扭头望向一边。
倒是顺儿牵着马，眼睛不时地向她望去。
马俊却没注意，对李湛笑道：“李参军的家信已经送到。参军可收到回信了么？”
李湛这才想起来，自到伊州这几个月以来，竟然没有受到过一封书信，想来前身的人缘也真是够差的了。
马俊见李湛沉默不答，便打个哈哈，又说道：“前些日子在凉州盘桓，倒听东来的商队说起参军的事，想不到参军看似文弱，竟然还能领兵打仗。这也罢了，还将阿史那越弥那样的老狐狸都打得溃不成军，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李湛笑道：“怪只怪阿史那越弥狡猾的过头了，他若是狠下心来拼命，我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马俊正色道：“李参军也忒小看自己了。当时那样危急，参军能出其不意地用计退兵，又有几人能够做到？”他回头看看队伍中的马天娇，又对李湛笑道：“我这个妹子，没给在甘露川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李湛有些意外，问道：“她是马兄的妹子么？倒是看不出来。”
马俊哈哈笑道：“虽说不是亲妹子，倒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家叔可就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平日里太宠惯了些，要是有什么得罪参军的地方，参军可不要介怀啊。”
李湛笑了笑，仔细回想下，她倒是没什么得罪过自己的地方，除了初次见面时抢白过自己——再后来倒有点像他欺负人家小姑娘了。当然，这话他自然不会说的。
队伍里的马天娇在后面看到马俊与李湛相谈甚欢，脸上寒意更重，偏偏瞥见顺儿偷眼来看，那神态鬼鬼祟祟的，不由噗嗤笑出声来，顺儿原本被发现后正要收回眼神，见她笑颜如花，便又收不回来了，一时有些痴怔，脚下一绊，要不是拉着马缰绳，差点就跌个马趴。
李湛忙勒住马，问道：“怎么走路也这么不小心？”
顺儿涨红了脸低头不语，后面马天娇笑的越发大声，马俊回头瞪了一眼，才老实安分下来。
待马俊吩咐商队的副手去寻相熟的客栈安顿下来之后，便拉着李湛说道：“参军要是有空，晚上一起喝酒如何？”
李湛没想到他会请自己喝酒，一时有点不明所以，推脱道：“马兄旅途劳顿，正该好好歇息，还是改日吧。”
马俊笑道：“这算什么劳顿，”见李湛神色间有些疑惑，便直言道：“实不相瞒，我还有些事情想请教参军呢。”
李湛想想也无不可，便说道：“那么晚上我再来吧。”
马俊抬头看看天色，说道：“也不用等晚上了，咱们现在便去，我知道个好地方，保管让参军满意。”说着，还冲李湛眨眨眼，脸上的表情也丰富起来，那种表情恐怕是男人都会领会的了。他说完，便带转马在前面引路。
李湛笑笑，让我满意？我倒要看看怎么个满意法，又是为着什么要让我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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