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川，晌午时分。
阿史那越弥深谙兵贵神速之道，虽然远道而来却并不休整，略看看了地势便下令部众兵分两路，一路攻西门，一路攻向南门。
西门两边的城墙经过这几天的赶工，已经筑起了大半，都知道突厥人随时会来，迁户们便连夜里都换着班的通宵干着，虽然离真正的完工还有些距离，但是比起拒马栅栏已经好了太多。
李湛站在西门的城头上，回头看了看漫道上忙着搬运檑木的迁户们，握着横刀的手攥得更紧了。令他吃惊的是，阿史那越弥竟然带来了云梯——难道他早就预备下了攻城的器械？还是为攻打伊州所准备的？
这些想法只是在他的脑海中飞快的打了个旋，看着那十几架云梯被突厥人抗着离城墙越来越近，李湛隐隐的有些激动起来，他向城中小山上的高台挥了挥手，那边高台上的顺儿便举起了红旗，左右晃动，鲜红的旗面便飘展开来。
城下的六台抛石机先后响起“嗡嗡”之声，斗大的石块在空中划过六道弧线，越过低矮的城墙砸向那些扛着云梯的突厥人。突如其来的巨石攻击打得突厥人措手不及，当场便砸死两个，遗憾的是没能砸坏云梯。
这些抛石机是早就制造好了的，摆放的位置、石弹的重量，以及射程和落点都提前经过了测试，眼下虽然没能取得更理想的效果，但也让这些突厥人吓得缓了一缓。
第二轮石炮落点更近，也更密集，从城头上掠过时，甚至低得几乎擦到了守卫者们的幞头，然而效果确实相当好，砸坏了两架云梯，死伤了多少人倒没人在意了。
城头上响起一阵欢呼。
然而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随着突厥骑兵的压上，密密麻麻的箭矢便从城下蝗虫般的疾飞而来。好在不是李湛所知道的那种英格兰重箭，若不是直接被射中，倒不怕从空中落下箭雨，城上的弓手们开始反击，目标对准的是那些扛着云梯的家伙。
李湛再次给高台上的顺儿挥了挥手，目标指向远处的骑兵，很快抛石机便弹射出实弹，由于要躲避流矢，倒没看清效果如何，从射来的箭矢密度来看，恐怕不是很理想。毕竟这六台抛石机数量太少了些。
几乎就在这一轮抛石机发射的空隙之间，突厥人的梯子已经搭上了城头，有些云梯之上还沾染着血迹，可是突厥兵如同爬上芦苇杆的蚂蚁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向城头上爬来。
短兵相接！弓箭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了，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相击声，在这片辽阔而起伏的草原上响起，集中在这短短的城头之上。
迁户们本就是常年征战的兵士，面对战场上的一切都已觉惯然，可是李湛没有，他紧握刀柄的指节已经发白，无关恐惧，只是一种莫名的燥热，鲜血飞溅，残肢断臂，深深的刺激着他。
一个突厥人爬上了城头，没等站稳脚跟，便被身边的边军汉子用长槊砸了下去，弯刀在空中斜斜地飞出，带着无尽的寒意坠落到城下。
有架云梯被边军们合力顶翻，那梯子上攀附着的突厥人却死不肯松手，直到快落地才向下跳去，有的跌断了腿，有的摔折了胳膊，不停的哀嚎着。
李湛坚持在城上不肯退下，这让崔虎很为难，他很担心这个文弱的参军，却没法让他下城，只好提着长槊护在李湛身前，可是战场之上，充满了意外，当他被一个爬上城头，身高体壮的突厥汉子死死缠住之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李湛也对上了一个突厥人。
这家伙身材不高，却很彪悍，头上没带帽子，光秃秃的头顶两边垂着两根辫子，阴鸷的双眼紧盯着李湛，仿佛恶狼在打量猎物，然而他出手却很快，手握弯刀凶狠地劈向李湛。
生死就在一瞬间。
李湛本能的用双手握着横刀格挡，两刀相击，电光火石之间又猛然磕开，李湛只觉虎口**辣的，手腕也隐隐生疼，那家伙一击未中，收刀再砍，刀身斜着劈向李湛的脖颈，李湛想也不想，双手紧握横刀横扫过去，又是一声脆响。
这时候哪儿有什么招式可言，李湛咬着牙一刀刀不停地去挡，清脆的刀击声如炒豆般爆响。
李湛不知道，与他对砍的这个突厥人名叫阿史那赤海，是阿史那越弥的侄子，以骁勇彪悍闻名于部落中，号称部落的“第一勇士”。
两人都仿佛疯了似的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猛，可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猛然间李湛爆喊一声，全身的力量仿佛都积在了双手之上，阿史那赤海被李湛这冷不丁的爆吼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动作便缓了半分。
而这半分，便要了他的命。
横刀带着李湛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撕裂了他的皮甲，劈进了他的身体，从脖子下的锁骨一直划拉到小腹，然后被李湛猛得一推，透体而出，迸溅出的鲜血和着碎裂的内脏喷了李湛一脸。
李湛只觉胸中陡然升腾起一股恶气，不由得张口大喊：“啊……啊……啊……啊……”
这么一喊，似乎又平添出无穷的力气，他紧紧攥着刀柄，踏步前冲，硬生生地用肩膀将已经死透的阿史那赤海推到了城头边，然后猛地抬脚，蹬飞了仍挂在横刀上的阿史那赤海，就见阿史那赤海从空中以一个非常怪异的姿势坠下城头。
若不是崔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李湛的腰带，恐怕他一个趔趄，会把自己也丢到城下。
而那声长长的吼叫响彻云天，竟然使得城上城下的人们心神一震，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这个疯子。
血浴全身，怒目横刀，这一刻的李湛，宛若战神！
士可鼓不可泄，和城头上备受鼓舞的守军相比，突厥人的士气猛然滑落，他们部落中最勇猛的战士竟然被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几乎劈成两片！
失去斗志心神不宁的突厥人，再接下来的攻击就毫不奇怪的被守军坚决打退了。
站在城头上的李湛有些愣神。
“扶……”李湛刚一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的语音和喉咙间传来的痛疼吓住了，紧接着便是浑身无力的酸痛感，这感觉混合着恶心欲呕的强烈不适，使得李湛眼前一阵阵发黑。
在他软软的倒向一边时，崔虎的大手扶住了他的肩膀，黑大汉知道，李湛这是脱力了。
突厥人退却了，他们收拾起残破的云梯，拖拽着受伤的同伴越过壕沟，退过那条小河，开始安营扎寨。
南门南边的攻击也停止了，刘闻道赶到西门之后，李湛还是周身软绵绵得用不上力气，手指也不自觉的不停发抖。不过李湛也知道并无大碍，刘闻道见状叮嘱了几句，又通报了两边各自的伤亡情况，便又匆匆赶回了南门。
白天的攻守之战，就这样匆匆的展开，又匆匆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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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湛：“我这是被逼的！”
嗯，人都是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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