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钱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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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钱我懂
几年之前,睡在我旁边的女人突然起身离去,倦意朦胧的我感觉她依然还在,重重地压在我的手臂上,掌心阵阵酸麻。不知过了多久,我翻转身体,脚伸进旁边的被子里,踝骨碰触到女人留下的余温,暖暖地包围了我的孤独,忽高忽低的电视声音令我猝然惊醒。
汗出如浆。我翻身坐起,在黑暗中癔怔了片刻。门缝下面投射过来客厅的微弱灯光。我走出去,全身。女人抱着双腿坐在沙发看电视,把上身和双腿都套在一件短袖衫里,眼睛直盯着正前方,像极了某个展览馆中千百年来固定不动的雕像。我拐进卫生间,掀开马桶盖子哗哗小便,这当中听见她把电视的音量又调大了一些,我随手掩上门。声音在门两边被切断了,只有黑夜还延续着。
我走出卫生间,蹲到女人身边,靠着沙发扶手上的斑斑刀痕,和她一起看电视。是临时插播的新闻快讯:两列火车在某地相撞脱轨,数十人死亡,近千人受伤。一个女孩爬出倾覆的车厢,回过身去拖拽她的男友,那个男生肢体瘫软,苍白的面孔上挂着血痕,很有可能已经死了。女孩子不肯放弃,一次又一次用力拉他,男生全无反应。恐惧和无助让女孩不停哭泣,一瞬间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瘫软在地上。镜头摇开,抱着腿坐在我身边的女人懒懒地说:也许,不应该这样。
这个妞是我在飞机上勾来的。
当时我们并排坐在一起,我几次越过她假装注视窗外,发觉她也在时不时**我。她的长发染成金黄色,双手抱在胸前,斜敞的领口露出粉红的内衣花边。我向她那边侧了侧身子,轻轻挨她的胳膊,她眯起眼睛假寐。我知道那是装出来的,因为旅程才刚刚开始而已。我换个姿势,缓缓向她压迫过去,直至手肘顶到她的胸部,那丰满饱涨的弹性令我心头狂跳,她依然端坐不动,这就让我明白了几分。
飞机在行进当中,我们开始聊天。原来她是代表北方的某个单位到我所在的城市开业务年会,并且因为是第一次去,对落地之后的路线以及酒店颇为陌生。我告诉了她想知道的,同时向她介绍有关那个城市的山川地理、风土人情,像教小孩子学走路一样循循善诱。显然她不是小孩子。下飞机后我们打了同一辆出租车,车没开多远我们就开始互相拥抱接吻。我给她留了名片。第二天下午,她给我电话,我们一起吃了晚饭,在酒吧泡了一阵,然后我把她领回了家。疯狂地,沉沉睡去,直到半夜时,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先后醒来。
我的腿蹲得好麻。悄悄撩起她的短袖衫,我把手伸进去,指尖在她的脊背上轻轻划动。她吃不住痒,向我这边歪靠过来。我拉起她的短袖衫,她的身体毫无遮掩地展现在我面前。我跃上去,猛地压到她的身上。“啊哟!”她叫道,推开我的手,不让我揉搓她的胸部。我掐住她的腰,瞄准她的身体缓缓进入。她坦然地迎合我,等待我迅即而来的强悍将她彻底摧毁。
“刚才你手机响了。”做完之后我倒在沙发上,她伏在我耳边,窃笑着说了一句。天明时分,她飘然离去。我拿出电话查看,果然有未接电话,是缎儿打来的,跟着还有一条短信:古仔砍人致残,急需现金救命,帮我汇款过来,越快越好!我想了一想,给他回短信:收到!我尽力!
几天之后,我陪谈雪在超市买东西,缎儿打电话来,告诉我钱收到了,不过他已经筹足了款,我的钱用不到,转天他帮我再打回来。古仔的事他能搞定,但是需要时间,因为他此时已经辞职下海,利用原来招商局和外贸局的关系,准备做出口,将来跟我联手。杨峥小说出口我不懂啊,所以要请人帮忙,不过我不懂没关系,钱我懂,我知道钱是好东西!”他在话筒那边大声对我说。我暂时不等钱用,就告诉他不用急着把钱汇回来,净花手续费,不如等到过年我回家的时候还给我。缎儿一听乐了,说还算借给他,他投到出口生意里,给我算36%的年息,反正这利息给别人也是给,还不如自己人得着。“你帮我再弄几万过来更好。”恰好谈雪在一边刷卡付账,我把这事跟她讲了,谈雪眉毛一挑,说道:拿我卡帮你打过去,然后你还我好了。
隔壁是银行,我们办完手续回到家,把买回的东西放进厨房,我拿铝壶接了壶水放到液化气炉盘上,打着火,然后洗菜切肉,准备大展厨艺。这段时间我们都不怎么在这儿,今天商量好了不出去,体会一下二人世界的温馨。这时候我听见谈雪在卫生间里尖叫了一声。

“怎么了小雪,有蟑螂?”
我扯着脖子喊道。小雪是我以前养的一条狗的名字,活泼可爱,后来被不知道哪来的公狗拐跑了,落得我孤家寡人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谈雪出现填补这段感情空缺。我没有告诉她这称呼的来历,只让她感受我呼唤她时的甜蜜。谈雪那边没有出声,我捏着一把青菜走过去,看到她坐在马桶上,两个指头捏着一张印有商标的彩色纸条,举起来向我示意。
我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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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女人卫生巾的外包装,与她平时用的牌子不一样。她丢掉纸条,提上裙子跳起来,冲进卧室,鼻翼急促歙动,开始仔细检查床铺,终于有所收获:枕头下面沾着几根金黄色的长发,而她的头发是酒红色的。她用指甲把它们掐起来,露出手摸大便一样的恶心眼神。
我把青菜丢进厨房,回到客厅坐进沙发。她跟出来,动作迅猛得如同出膛的炮弹,我急忙避开,坐到一旁小板凳上,她坐到沙发里,两个眼睛死死盯着我不放,我像受审的犯人一样垂首不语,不知道如何交待才能取得政府的宽大。灶台上的水开了,铝壶吱吱吱狂响,我们都坐着不动。她突然神经质地笑了一声,手向后掏,从下面摸出一管口红。
她猛地站起来冲进厨房。我立即起身躲进卧室,用最快的速度关上门。紧接着门板外面传来刀具砍劈的声音,玻璃器皿砸碎的声音,板凳连续摔打的声音,夹杂着歇斯底里的哭喊,以及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最后是一声金属撞击的巨响,接着一切都安静了。门缝下面,几缕白色的蒸气缓缓地冒进来。我打开门,菜刀还砍插在门板上,客厅里一片狼籍,谈雪像是坐在温泉上面一样,坐在雾气升腾的地板上。她还在哭,但却发不出声音。她把开水壶丢到门上,烫伤了自己。我跑过去察看她的伤势,她用力挣扎,我吼道:别动!破相了没得救!疯狂的女人根本不听,两手拼命在我脸上抓挠,几乎要把我撕烂了。我按倒她,另一只手取出电话,叫来救护车将她送进医院。
得知谈雪受伤,高梅第一时间风风火火赶到,进了病房故意不理我,嘀嘀咕咕和谈雪说悄悄话。我只好避出去,转了两个小时再回来,高梅还在。这娘们儿怎么这么闲啊,不是说有车有房有工厂的么?听听她和高雪的对话,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车轱辘话,千方百计表明自己现在比躺在病床上的谈雪过得还痛苦,还底层,简直是拉棍要饭的小叫花子才有的经历,说得周围人都眼泪吧嚓的跟着感动,电视台的情感大片不找她拍戏真是白瞎人才。看我进去,她抹去泪水一脸正气地说道:“以后你不要来了,我另外找人照顾谈雪,你在这里我们不放心。”
我看看她,又看看谈雪,没说话。
“你可不能到处乱走,我们还要请律师,看看是不是牵涉到刑事民事……”高梅还要继续发言,谈雪打断了她,问我:“我哪儿不好?”
“都好。”我闷了半天,崩出两个字。
“趁我外出,在我的家里搞别的女人,你怎么做得出?要钱没钱,要人品没人品,我为什么爱你?”谈雪的手攥紧床单,开始血泪控诉。我明白接下来的会是什么,转身向病房外面走去,头也不回。谈雪的哭声瞬间传来,如同一把长柄利斧,干净利落地砍进我的身体,将我斩为两块。
后来我找缎儿要钱,他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推托,同时反过来对我说出一个又一个投资机会,不断要我垫款,借用我们公司的出口资质出货,向我许诺高额回报,结果这批货因为涉嫌走私被查扣,让我们损失惨重。我并非被缎儿利诱,只想他早些赚钱,把我欠小雪的钱还上,结果越陷越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偷鸡不成蚀把米。我现在不是蚀米,而是将整个人蚀进去。我的爱情、友谊、工作、财产,一切都在这个深不可测的黑色漩涡中打转,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被无情吞噬。我常常在深夜惊醒,心头狂跳不止,像一个患上疯魔症的舞者,不到腿断脚折,没有片刻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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