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人不死,账不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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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人不死,账不烂
另一队人马超过鱼头他们走在前面,其中有个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工程兵,这是抢先去占领科技前哨站的。小个子工程师是个老实孩子,整天扛着笑容堆出的一脸摺子跑来跑去,头儿让干啥就干啥,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高的工作热情。估计他的动力源自于他的技术,战争结束,可以开个自己的小工厂,心满意足地拿年薪。“叉!”鱼头望着工程师大踏步前进的背影,把那厮手里提的工具箱跟自己枪上的瞄准镜重叠在一起,追逐一阵子,才满意地分开。
越来越近,整队人马已经接近城市边缘,基本可以看到高低错落的各种建筑物的大致轮廓。鱼头在心里计算着用多少弹药量可以将不同的建筑摧毁。他对这里曾经是多么的熟悉。战前他有很多次领着姑娘在这城里逛街,笔直的大道两边矗立着高耸入云的楼宇,临街墙壁上会有些涂抹凌乱字符的海报,夹杂着美女,撕破的部分随风抖动。鱼头开始想像美女们被剥开衣服的身体,以及坦露在阳光下的街心花园炸得尘土四溅,看得到花粉和着烟灰飞舞——嘘~~~敌人已经近在咫尺。
鱼头想到要提醒一下走在前面的工程师那帮人,可又不好提着枪跑过去,像追情人一样的撵到他们的身边。天色有那么一点点阴暗,这总让他想起以前某个端着酒瓶叼着烟卷摸着姑娘大腿度过的黄昏。曾经期待生活会出现不一样的**,当快感真的来临时,往往很平淡。鱼头有些郁闷,如果没有,那就是更郁闷,青春就在平淡中像捡来的钞票似的轻易被挥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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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一口闷,谁也不许耍癞皮!”
时空穿越十二年,我和鱼头坐在小吃街的路边摊上等缎儿,拐过去街角,就是我们二十多年前毕业相聚的京东肉饼王,现如今依旧店面辉煌,只是名字改成了“老友”饭馆。向我和鱼头劝酒的,是缎儿的表弟古仔,自己抢先干杯以后,肥嘟嘟的小胖脸上泛起红疹,用手抹抹嘴,过来兴冲冲地拍我大腿:“哥,你想要谁的手、卸谁的胳膊,跟兄弟说一声就行!”
谁的我都不想要,留好我自己的就行了!
“老弟,你今年多大?”我慢悠悠喝完自己杯中酒,转过头去看鱼头。他的面孔要比十二年前看着顺序多了,原来岁月的磨砺是可以让某些人重新俊俏起来的。他默不作声,仍然处于一种臆想的状态,似乎我们两个人与他完全无关。古仔再次拍我大腿,满嘴的酒气喷到我脸上:“唉,不能提,整三十,老啦!”
我放下杯子,拿起他的手放在他自己的腿上,伸出两个食指一架,说:“我整整比你大十岁。”
“你是大哥!哥,干嘛这么秀气?咱再走一个!”古仔来劲了,缠着我连连碰杯。他的出租车就停在不远处。鱼头替我解围,点手把古仔叫过去,对他说:“你们搞园林绿化,我拿钱没问题,不过你要帮我个忙,下个月我爸七十大寿,你找几台车,我打算回老家给老爷子办办生日。”古仔满口答应,紧跟着絮絮叨叨说起自己上次帮鱼头要账,出了很大力,差点打残废别人,到现在还不好收场。鱼头冷冷地说道:“那是你表哥的事,与我无关,他一会儿就来,要不你直接跟他讲。”古仔听他这么说,哼叽了一阵,找个借口先走了。
缎儿到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小吃街上挂起大瓦数的灯泡,晃动人眼。缎儿稍稍有点发福,穿着打扮倒是比以前随意了很多,坐下之前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连我拉着他要拥抱的动作都是仓促应付。杨峥小说鱼头还是坐着没动,只向缎儿微微点头示意。“现在这病也不分年轻年老,得上就没跑。”缎儿坐下头一句,先说自己得了脑溢血,不能喝酒,碍于面子喝一杯啤酒。这让劝酒的我觉得更不爽。其实他应该坚持到底,滴酒不沾的。
有第一杯就会有第二杯,我们都是视死如归的人。飞扬的理想与坚硬的现实之间产生碰撞,谁伤得更惨,结果不言而喻。喝点酒,整个世界渐渐变得柔软。我先忆起我们毕业分手在京东肉饼王的那次聚会,想到丰满茁壮的老板娘,以及鱼头所说她是缎儿半个亲妈,我问缎儿:“听说饭店有你的股份?”

“嗨,别提了,刚要开始挣钱,厨师上趟街,让车撞死了,赔完钱大家散伙。”缎儿听我提起伤心事,不用再劝,自己端杯,“我这辈子和鱼头一样,过路财神,刚参加工作在银行帮别人查钱,到政府看别人查钱,收个报纸费都要如数上交,自己办公司不赚钱。苍天倘能尽人意,山做黄金海做田!”
“同行不同利,看别人挣得多,轮到自己未必行。”我宽慰缎儿。
“咱俩不一样吧?”鱼头慢条丝理地补进来一句。平时抢酒喝的他此刻倒是显得文静安稳,两个指头用筷子娴熟自如。从外观看,残疾的他已经对自己的身体完全适应。
缎儿打了个哽,对我说:“鱼头一直在研究得道之术、仙药灵通,求神拜佛,还不如拜鱼头。咱哥仨一起长大,越往后差距越大。你看我左右两只脚上的鞋子,新买时候看着没啥区分,穿不过几天,明显一大一小、一高一低、一肥一瘦。我不瘸啊!这就是差别,上了路,人就有差别。”我想起十几年前为鱼头买鞋的那一幕,顺着缎儿的话头连连说对。鱼头又插进来:“我做生意这么多年,没想过坑人骗人,更没想过糟害自己人!挣钱谁都想,总得挣个明白吧?”
“嘿嘿嘿,不就是那么几个人到处找我么?欠点小钱,算个蛋啊!”缎儿声音抖然提高。我看见两人话赶话都有点激动,连忙在中间搀和:“人不死,账不烂;啥时死,啥时算!”
鱼头不吱声了。缎儿却刹不住车,讲起他十八岁时看到自己生殖器上有疱疹,吓得半死,以为整个人生都完了,洗澡的时候用很开的水烫自己,反复搓身,都快把自己弄熟了,大学期间一直在恐惧中度过。后来呢,生活重新开始,一切都过去,一切都在好起来,买卖越做越大,钱越赚越多。“我要告诉你俩,这都是为了你们,因为只有我拿你俩当兄弟!”他把酒杯墩在桌上,瞪大眼睛吼道。
一辆贴着深色太阳膜的面包车停在缎儿身后,几个男人下了车迅速向他接近。缎儿停止了演讲,扭头发现了正在向他包抄过来的几个人,他的脸上骤然变了颜色。起初他想逃走,刚站起来却又猛然停下脚步,慢慢转回头,盯着我和鱼头,脸上由惊恐变成委屈最后转为怨怒:“你们出卖我!”几个人冲过来按住他,询问姓名和家庭地址,给他上了背铐,然后用衣服蒙头,把他往车上拖。站在旁边的几个男人满脸严肃,用手指我:“没你事!坐着别动!”缎儿瓮声瓮气地最后说了一句: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
面包车开走了,我和鱼头很长时间相对无言,找不到话说。那种沉闷的气氛就像是突然停电的剧场,在喧哗中陷入沉寂,灯光再起时,已是曲终人散。鱼头曾经对我说过,我有一次对他视而不见最让他感到伤心。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本来想否认,但想想更会造成误会,反倒成了我的不对,只好默认,鱼头为此难过了很长时间。杨峥小说这一次,我看出他的难受超出以往。他打开酒瓶,不住嘴的给自己灌酒。我没有阻拦他,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浑浊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流淌,那些歪斜纵横的沟纹让它们淋落得到处都是。
“我没有对不起他。”鱼头喃喃地自言自语。
很难想像,亲如兄弟的朋友,为求助或为利用而在一起吃饭、套交情,结果会怎样?我想起十二年前,我和鱼头分开后找到缎儿,指责他对鱼头不够关心,缎儿说:鱼头对我太苦,回头我跟你详细讲。我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拒绝缎儿的解释:还讲什么?缎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带着满怀愤懑拂袖而去。
暗夜,城市的道路中央,所有的红灯都亮着,我扛着我泣不成声的兄弟,脚下发飘地行进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感到一阵阵昏迷。鱼头刚才在黑暗中扶着树干剧烈呕吐,吐出的东西颜色深邃,比黑夜更黑。我努力想像着自己背的是一个氧气瓶,走进雪白明亮的病房,看到干净整洁的床,我把氧气瓶放到床边,接好管子,透明的塑料壶盛了一半的水,气泡在水中翻滚,但却流动缓慢。这种奇怪的现象是真实可见的。鱼头的一只手垂搭在我面前,掌心里黑洞洞的烟疤,提示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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