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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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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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山的阿狗在县里集训回乡后就被任命为乡政府的民兵中队长,算是个吃皇粮的**干部了。乡里共有四个吃皇粮的干部,一个是**的乡委书记,叫指导员;一个是乡长,这两个都是从江北跟着解放军过来的,是乡里的最高领导。他们的给养是实行的战时供给制。每月伙食费一百斤大米外加少量零用钱,春夏秋冬的衣服是发的。还有两个是乡民兵中队长和财粮助理,是从本乡众多拥戴**的贫苦农民中由指导员挑中后经上级批准任命的。他们实行补助制,每月发给八十斤大米,其它一切自理。对阿狗来说一个月有八十斤大米的补贴很心满意足。母子两人的伙食已不用愁,这对欢喜东逛西游的阿狗来说,就更加自由自在了。他成天背了支中正式的长枪,从这个村走到那个村。过去人们叫他“游荡阿狗”,现在他跑得更勤,转悠得更欢,理直气壮的对人说:“这是他的工作,是为了村民的安全。”自从县里集训回来当上了这个民兵中队长后,他才体验到了县委书记向他们作报告时候所说的:“过去在旧社会你们是根草,现在新社会人民政府把你们当个宝。”“你们贫雇农在旧社会是被压迫被剥削压在最底层,现在你们翻身做主人了。”在县里学习时他对这两句话没有弄懂,也不想弄懂。回来后日常生活中他逐渐弄懂了。过去他走村串户时人们都用卑夷的目光注视着他,很怕他顺手牵羊捉掉他们一只鸡或者摘掉一只刚能吃的南瓜。现在人们看见他老远就招呼他了,尤其那些有田有地的人,还能请他到家里坐坐吃上一杯新泡的茶,端上两碗烧酒和一碟小菜,乡里有些人家办红白喜事请他去当上宾。他真舒坦极了。老娘对他嘀咕:“趁现在你走运的时候物色个人也成个家。再不要去偷鸡摸狗被人笑话了。”阿狗自从抗战初期和陆惠英干过那事以后,他一直“性趣”很浓。陆惠英在的时候,只要他想要就能拖住她狂欢一通。陆惠英回去后他就想方设法的往女人堆里钻,企图找到象陆惠英那样需求的女人。只要人家给他有个好脸色,他就拖住人家要那个,偶尔也能得手,大部分不是被臭骂一顿,有时还能换一两记嘴巴子。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碰到了一个丈夫去当壮丁的女人叫阿彩。总算有了一个固定的对象。那是一个细雨蒙蒙的傍晚,阿狗睹了一夜麻将,赢了不少钱,睡了一上午就跑去灌“黄汤”,一斤半黄酒再加上半斤猪头肉,吃饱喝足后正跌跌撞撞的往家走,路过一块西瓜地,正好口渴得很,想到瓜田里摘个瓜解下渴,听见看瓜人的小棚子里有喃喃哼哼的叫声,他偷偷的摸过去向里一张望,看见正有一对男女在干那事。他一下子就性动了起来,大声喊道:“我也要来。”一伸手把那个惊慌的男人拖了下来,自己就爬了上去。那个女人就是阿彩。从此以后他只要想要就去找阿彩厮混。阿彩是个既无果园又无粮田的郎当女人。原来的男人是个瓦匠,成年在外面打工,她是靠丈夫带点钱回来过日子的,丈夫带回来的钱用完了,她就找男人混,混睡混吃;丈夫后来当兵了,她就靠混男人才有吃喝。阿狗自从和她混上后也花了不少钱。他母亲曾劝他正儿八经的找个女人过日子。他母亲也托媒人帮她儿子找媳妇,人家当面满口答应,背后就是不肯帮这忙,说:“凭他这个又穷又好吃懒做的人,嫁给他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阿狗自从和阿彩混上后每次都要带些吃的用的,不然她就会故作姿态让阿狗干着急。他自己不挣钱只能偷偷的把父亲传给他的果园典当了出去,几年功夫中把四十六棵枇杷树,二十五棵杨梅树,六十棵橘子树当得精光,到解放军进驻黄山的时候,他只能靠野菜充饥了,由此成了有名的贫雇农。有一天乡指导员周正文到他家去访贫问苦。阿狗说:“我的果树园每年收的果子七成要交租怎么能不穷?”周正文说:“你说得对,穷人为什么穷。就是被地主富农剥削穷的,穷人要翻身,只有跟着**闹革命。”
阿狗问:“革命就有饭吃?”
“革命就是为了穷人将来有地种有饭吃有房住有书读;将来到了社会主义**要吃什么有什么,人人都吃鱼吃肉住楼房。”周正文说。
阿狗听得出了神,说:“哪我一定跟你闹革命,跟你闹翻身!”
周正文到乡以后一直在通过串村走户寻找贫雇农的积极分子,但使他苦恼的是不少人看见他走过来时就早早地跑开了,有的还把门关了起来。他随部队打进天堂时,大街上那种欢迎的场面使他激动得彻夜难眠,他想怎么没过多少时候就受到如此冷落?他对主动走上前来与他搭话的阿狗很在意,觉得是他在这里开展工作的一块敲门砖。有人告诉他阿狗一贯游手好闲。他不屑一顾地说:“阿狗为什会游手好闲?劳动是要有对象的,他已经被地主剥夺了土地,失去了劳动对象,怎能不闲;再说,他一丁点的收获还要缴给地主七八成,生活也无着落,对生活已失去了信心,能不游手吗?对贫雇农的这种现状只看表面不看实质,这是帮剥削阶级污蔑劳动人民!”

周正文几乎天天都到阿狗家去启发阿狗母子的阶级觉悟。阿狗的母亲觉得实在再没有什么讲了,很为难地问周正文:“周同志,阿狗今年三十来岁了,蒙你看得上也当上了同志。我们家就这么个独种,趁这个时候能不能帮他说门亲事,我活着也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啊!”
周正文一听老太讲这件事顿时使已经几乎空白的脑海充实了起来。他激动地问老太:“阿狗为什么三十岁还娶不成老婆呢?还不是因为穷吗?剥削阶级不但剥夺了阿狗的劳动权,剥夺了生存权,还剥夺了生育权,所以我们要夺回这种权利!”
老太赶忙摇手说:“不,不,不,周同志,阿狗是能生儿育女的,还在打日本鬼子那时光,他就和一个女人生过一个儿子,现在已经十二三岁了。只可惜这女人不是阿狗的老婆,生下的孩子只能姓人家的姓。”
周正文被老太说得哭笑不得,他想急于把自己刚才说的意思再说得明白些,好让老太弄懂,这样就能进一步的提高老太的阶级觉悟,但一时又想不起如何表白。他语塞了一会儿,想起刚才老太好象说阿狗还有一个儿子?他话锋一转,问:“阿婆,你刚才说阿狗还有个儿子?”
“是啊,是啊!打鬼子那时太湖镇盛浩根的二姨太三姨太逃难住在我家。那个二姨太陆惠英和阿狗好上了,怀了阿狗的儿子回去。前响时我和阿狗还去看过这小囡,长得有模有样,蛮讨人喜欢,只可惜我们不能认他,挺惦记这个小囡呢!”
周正文觉得这又是一桩很生动的启发贫雇农阶级觉悟的好教材,他准备晚上把村里的十多个贫雇农都找来,让老太来诉说自己的儿子已经三十来岁还找不到老婆,而地主老财一个人娶了三个老婆;自己的儿子生养了儿子却不能认;地主老财不生儿子却拥有儿子,这就是旧社会,这就是人剥削人的旧社会。他把这个意思告诉了老太。使他想不到的是老太脸顿时红了起来,连声说:“周同志,这怎么可以呢?盛浩根按照名份讲还是我家亲戚,据说在同治年间我们两家还是表姐妹,至今我们还这么称呼的;盛浩根的二姨太也就是阿狗的表嫂。表弟和表嫂好上了,表哥不打上门来已经宽容了。我还没有这张厚脸皮去说人家欺侮我们呢。”
周正文听了老太的一番话又沮丧又鼓舞。中国的农民真是可怜,受了欺压受了剥削还千方百计的去找理由为剥削欺压他们的人辩护,要不是马克思要不是**有谁能懂得剥削和被剥削的道理呢。他感到虽然自己只是一个最基层的干部,只是汪洋大海中漂浮着的一叶小舟。但这只小舟要载着**的希望驶向还在沉睡中的被压迫的人们,使人们看到光明的前景。他对老太说:“老太,你怎么不想想,盛浩根是太湖街上有名的有钱人,而你和阿狗却是黄山镇上穷得叮当响的贫雇农,他怎么不来关照关照你这个表婶表弟呢?你们是两个阶级,是势不两立的,知道吗?”
老太被周正文的激动惊呆了。她目瞪口呆的注视着周正文涨得通红的脸,好一阵以后才嚅嚅说:“周同志,你不要生气,我没有气你啊!”
周正文觉得一时无法说通这个受封建思想束缚得太深的老太太了,他敷衍地说:“我没生气没生气。”就站起来走了。
贫雇农的会议开到深夜才结束,蔚蓝色的天空星光稀疏,微风吹过使刚走出门的人不禁打起了寒噤。门开处从屋内飘出来浓浓的劣质烟雾。开会的人个个脸上象涂了一层土,灰灰的。他们用力地伸展着双臂以此来激发疲惫不堪的肌体。只有阿狗精神很亢进,他今天要去实现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桩惊天动地的壮举;他觉得当上乡民兵中队长是他走上好运的开端,现在他要从这条幸运大道上摘取一个企盼已久的果实,那就是要把自己的儿子夺回来,把心爱的女人夺过来。整个夜晚,他在周正文的启发下,从一件自己一直认为不光彩的男女苟合事转化成为在旧社会受欺压在新社会是光荣的事,他要在新社会的阳光下迎着和煦的春风化作滋润心田的甘露,走向开启新生活的康庄之路。他刚走出门就将和他一起去太湖镇的阿旺阿才揽在一起向自己家中走去。周正文本来要回乡政府去休息。突然觉得放手让这三个刚才翻身的农民去干这件可能惊动整个太湖镇的大事有些放心不下,他犹豫了一刻儿,决定由自己亲自在后面督阵,做他们的后台支撑,也可以随时对他们的行为进行监督。(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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