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2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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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兔从朱庄回到家把鞋一脱就躺到床上,翠玉绞了把热毛巾给她擦脸,泡了杯茶端到了床头柜上,庄兔叹了口气说:“没想到现在身体这么差,跑了这么几天就累得腰酸背痛了。”
翠玉就走过去扶她妈妈坐起来,一面替她揉揉背敲敲腰一面说:“妈,你现在主要不是身体累主要是心累,心累是最累的了。”
庄兔说:“在被隔离的两年多,我自己一直感到身体还行,我经常被带到田间、工厂去劳动,一干就是七八个小时,还不觉得有现在这么累。”
蒋翠玉说:“那是你有强大的精神支撑力,不断的在鼓励自己要好好活着出去,为爸爸伸冤,为自己平反。现在出来了,觉得要实现这个目标渺茫,精神支撑一下垮下来了。妈妈,我还是这句老话,快回到现实中来吧!”
庄兔说:“听你的许多话,好象烧香念佛看破红尘似的。你妈妈不同呀,几十年跟着一个目标走,走惯了,前面的灯熄了就会迷路的。”
庄兔躺在床上似梦似醒,一幕幕的往事如过眼云烟在眼前掠过,激动、欢乐、苦恼、奋进……随着梦境而变幻着。
吴九声登门来了。他把庄兔喊醒了说,曹达老早晨来的,特地来看望你,见你家大门上了锁就到殷老家去了。今天晚上殷老在家小宴曹老,请你和翠玉去作陪,现在就请你们动身。
四个小碟一碗红烧肉一条鲢子鱼还有两斤绍兴黄酒,几个人吃得津津有味。酒过半巡,曹达很沉痛地站起来向吴九声、殷铁珊和庄兔挨个鞠了躬说:“解放前诸位跟随我闹革命,我没给一分钱的饷没给一粒米的粮,你们是拎着脑袋跟党走。这几年你们这段光荣的历史不但没有受到尊重反而受到迫害,玉敏甚至送了命,我却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受难而无力保护你们,使人感到很内疚,现在借殷老一杯酒向大家赔罪,请大家原谅”。一时间气氛由严肃变成了悲痛,连蒋翠玉都失声痛哭起来。还是曹达先抹干了眼泪说:“我希望大家从此都把这些痛楚埋葬在心里吧,痛苦毕竟不能当饭吃,痛苦会磨灭人的意志,我们这些人剩下的岁月不多了,为苦难的祖国苦难的人民能出力的再出一点微薄的力吧!”
殷铁珊抹着老泪说:“曹老,你言重了,言过了,我是没有做过什么贡献的,你还冒着风险为我讨回些公道。我是很感激的。”
吴九声说:“曹老这么说使我无地自容了。我是自己受了冤枉才深刻体验受冤枉的痛苦,我是从不让人说真话走向别人不许自己说真话。那是一枚多么苦涩的果实,对我却又是一枚可果腹的果实。记得清末民初有个留洋回来的教授王国维写过一词,其中下片记得这样说的:‘手把齐纨相决绝,懒祝秋风,再使人间热。镜里朱颜犹未歇,不辞自媚朝和夕!’我思忖,我最后的一段路已经说不上什么贡献了,只能是经常自律做到光明磊落伴终身吧!”

殷铁珊说:“九声老弟,你也不必自责,信仰过了头就容易盲从,宗教也好,主义也罢,都是这样。经过实践才能回归理智。你不象我二毛鬓白,风烛残年,只等故人召唤了,我可以‘云山既不求吾是,林泉又不责吾非’,只要循规蹈矩就行了。你还在岗位,而且快要返朴归真,为莘莘学子多作点贡献还大有作为呢!”
庄兔说:“曹老,你看他们文绉绉的,使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插不上嘴。我只想请教三位,我对老蒋的事应该怎么办?我跑了朱庄从听到的情况看,翠玉她爸不可能是自杀,当然我也没有证据是他杀。我是很指望组织去搞清楚,看来指望不上;靠自己也太难!我不能让老蒋死得不明不白呀!而且翠玉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不能老是背着父亲是自杀的那个大包袱!”
殷铁珊和吴九声都默默看着曹达,曹达问蒋翠玉:“翠玉姑娘,你受的伤害也不小,对你母亲的想法你是怎么想的?”
蒋翠玉说:“妈妈的愿望当然也是我的愿望,但愿望只是一厢情愿的主观索求,主宰权不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从现在的政治体制和我们接触到的领导人言行中可以明显看出,他们并不想把这类事搞清楚,采取郑板桥‘难得糊涂’策略,这我们就难办了;所以我劝妈妈顺其自然吧,不要再把自己气坏了身子。”
曹达说:“我和老蒋年龄相差一大截,共事却有二十多年了,我深知他的为人,敬业、正直、善良、坚定。他的遇难我们也很悲痛。在这场文化大革命中死亡的人恐怕数量十分惊人,原因是各种各样的,但起因是相同的,哪就是残酷的政治斗争。所以我琢磨现在的领导只能对少数罪大恶极的为首分子惩办以外,绝大多数都会用政治的办法来处理。不可能花力量去把每个人的死因都弄清楚。这么面广量大错综复杂的死亡个因要理清楚,不仅会旷日持久,而且可能引发新的政治斗争。现在的领导层需要稳定。稳定了才能巩固刚建立的权力,重建社会的正常秩序;普通老百姓在乱了这么长的时间以后,也想太太平平过日子,也怕再发生那种自相恶斗的局面。要抚平这个大伤疤,糊糊塌塌恐怕是难免的了。
你们想自己弄清,那谈何容易,跑断了你的腿,磨破了你的嘴皮,用完了你的积蓄,到头来得到的最多是一些人的同情,更多的将是悲恸和气愤,不会抓到真正凶手的。即使有这么个真正凶手。所以我的建议是你先把老蒋的平反解决,其它的事逐步争取。”(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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