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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兔和蒋翠玉在市政府很快就找到了高俊杰。他并没有要秘书引领他们到接待室会见，而亲自把她们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也没有象听取秘书回报工作时那样高高的坐在办公桌后一面看电报、翻文件心不在焉的样子。而是很落落大方地陪庄兔、蒋翠玉坐在靠窗的沙发上。
庄免注视着与自己共事将近二十年的高俊杰，发觉他变了许多，脸色红润，肚子有点微微的隆起，一身上青色毛料的毛式制服熨得毕挺；他亲自倒了两杯茶送到她们手上时使人觉得严肃中带着亲切、居高临下中带着和蔼。
高俊杰并没有等庄兔开口，就连珠炮似的滔滔不绝讲开了。
高俊杰一面把茶放在庄兔面前说：“呀，庄兔同志，你老多了，但精神看上去很好，眉间能看出你很忧伤；翠玉还是那样，不过孩子气少了，成熟了。”
又说：“我本想抽空到太湖镇看望你们的，后来知道你们去朱庄了，老蒋在那里走的么，亲自到那里去凭吊是应该的，你们相敬相爱几十年，难能可贵呀！”
又说：“现在‘四人帮’被打倒了，一切冤假错案将查清一个平反一个，我听说老蒋的事也查得差不多了，平反是肯定的了。”
庄兔看他讲得不停，怕突然有人来找他有急事，所以在他讲话间隙时，赶紧了抢着说：“高副市长，我想你现在工作一定很忙，没有闲功夫陪着我们母女俩闲扯，开门见山吧，你当时是老蒋专案组的组长，老蒋被带到朱庄去只有几天时间，一个活蹦活跳的人就这么惨死了，当时说是畏罪自杀，现在说畏罪肯定不是，自杀的结论没改变；老蒋这么坚强的人怎么会自杀？我不信！希望你能告诉我真话！”
高俊杰说：“老庄、翠玉，我们从解放初期共事到现在，说句心里话何尝不知道老蒋的性格呢？可那是当时公检法的医学鉴定，何况老蒋学习班的人都是普通工人，还有一个解放军支左的周康华，他们和老蒋素不相识，没有什么要杀人的动机呀！我又正好不在，只能相信当时的调查么。”
庄兔说：“高副市长，我被关了两年多，我始终有个问题困惑着，那就是自己的同志，自己的兄弟姐妹，怎么会仇视到动刀动枪，互相残杀呢？你说怪不怪，都说捍卫同一个人同一条路线，两派却互相厮杀，比打日本鬼子还要全民总动员呢！他们之间有什么动机吗？”
高俊杰说：“老庄，好呀，对你这两年水平的提高要刮目相看了，你还真把我问住了，我确实答不上来，只能考0分了。”
蒋翠玉说：“高副市长，你们长辈之间的谈话我不该插嘴。我认为妈妈提出的问题经这几年的实际可以看出，当时是仇恨主宰了一切，无所谓动机不动机，探索动机是正常秩序中的命题。仇恨，设置对立，仇恨得企图毁灭一切对手。”
高俊杰说：“哦，翠玉，你说得很深奥，从那里学来这套理论呀？”
蒋翠玉说：“文化大革命中所煽动起来的仇恨，是可以称之谓返祖的现象，它把几万年间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已经埋藏得很深的残余很少的兽性挖掘了出来，发扬了开来，才能产生如此疯狂的仇恨，不需要原来意义上的什么动机，人性泯灭的人把别人搞死成了这些人的游戏。‘罪该万死，死了喂狗，狗也不吃’之类听起来毛骨悚然的野蛮语言成了到处喊的口号。高副市长，象爸爸这样的人被打致死就不足为奇了。你说是吗？”
高俊杰说：“翠玉呀翠玉，你这么一套高论我真听不懂。我们这一级领导干部只能按照上级的布置办事。这是规矩，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么！”
庄兔说：“高副市长，你也不用管翠玉讲的那些，你也不在当时的现场，在现场的人现在在哪里你总可以告诉我们吧，我自己去问他们就是了！”
高俊杰说：“老庄呀，你又给我出了个难题，我和他们见过一次面，只有周康华的名字我还记得，其他人连名字我都不清楚。周康华两年前就回部队了。老庄，我以老朋友的身份劝你一句。该要弄清楚的事，组织上一定会去弄清楚的。你个人就不要去找人吧！”
庄兔说：“那好吧，我们请你向市委转达我们的请求，我们认为老蒋不可能自杀，是他杀后伪造的自杀现场，希望市委领导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结论。”
庄兔说完后就告辞出来了，临告别高俊杰时又说：“等事情有个眉目后我去看你爱人，还顶想她的。”
高俊杰说：“老庄，望自己保重身体，随时欢迎你们到我家去坐坐，她也很惦记你们的。”
在回太湖镇的路上，蒋翠玉对庄兔说：“妈妈，象我们这样瞎碰乱撞除了自己生气以外，恐怕找不到什么东西的。”
庄兔说：“我知道，你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事还没有做就打退堂鼓，连三分钟的热度都没有，完全不象你爸爸有那股子耐心。”
蒋翠玉说：“妈妈，你是刚从蓬莱仙境回来，满脑子还装着早已被许多人遗忘的党性、理想那些纯而又纯的理念，现在人们现实得多了。”
庄兔说：“我还是那句话，要对得起你爸爸。”（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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