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2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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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兔被名为“隔离”的关押两年多中,讲话的技巧有了很大的改变,不再像过去那样对什么人都直来直去,而是学会了对某些人说话,反话要正说,骂人的话以表扬的词说。她听了戚健把一切责任都推得干干净净的话很反感,但她说:“戚主任,你这么高瞻远瞩的分析问题,我就不想再说什么了,也不能再说什么了。但有些实际问题总还应该落到实处吧!所以现在我特想请问你,老蒋是怎么死的?他的历史结论是什么?他死了两年多了,应该弄清楚了吧!旧社会有句盖棺定论的说法,他应该有个定论吧!”
戚健说:“庄兔同志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也很关切你的悲伤。新的市委正在审阅他的材料;‘文革’中被‘四人帮’诬害的同志太多了,实在来不及忙,市委还没有说法,我当然也不好说,有一点可以肯定,你也可以放心,他不是什么畏罪,他没有罪么!”
庄兔说:“戚主任,我很感谢你告诉我,老蒋没有罪,过去说他有这个那个罪,是有些别有用心的人编造的。既然他没有罪,那他根本不用畏什么,自杀当然也可以否定?不知我的理解是否对?”
戚健说:“庄兔同志,请你理解我的难处,老蒋的自杀结论是当时公检法通过医学鉴定作出的,他们现在还没有更改。”
庄兔说:“他既没有罪,当然不存在畏罪,那自杀的起因是什么?是被迫自杀,还是伪造自杀?”
戚健说:“庄兔同志,我注意到了你的用词,是‘迫’是‘伪造’,但我现在还不清楚,市委正在调查,一定会有说法的。”
庄兔说:“我请求组织早点有个结论,让死者瞑目,对活着的也应该算个交待。我还要顺便请示戚主任,我自己也想做些了解,可以吗?当然是以我个人的名义,而且了解到的材料一定提供组织参考。”
戚健说:“你个人最好不去干预调查吧,当然你的心情我理解。”
庄兔说:“戚主任,这不是什么是可以理解就能解决的事,我必须事先表明态度,我一定要去了解。现在有一帮‘四人帮’时期执行他们那一套的干将,整人都把眼睛整红了,我怕这帮人现在还沆瀣一气呢!”
戚健说:“哦,你是这么看!不过庄兔同志,‘四人帮’的怀疑一切打倒一切被彻底粉碎以后,也不能产生新的怀疑一切吧,对吧?当然你要自己去了解,我们的态度是不提倡也不硬性干预,由你自己看着办。”
庄兔说:“那好吧。还有我被隔离了两年多,身心受到了摧残,想休整一段时间再去上班,可以吗?”
戚健说:“当然可以,我们本来就有这个意思。”
庄兔回到太湖镇家中的时候,许多人在她家中等候了。

庄兔将被释放的消息早在十天前就传遍了太湖镇。
人们早也盼晚也盼终于盼来了确切的消息,她下午可以回到太湖镇。许多人象赴婚宴寿宴那样喜气洋洋,似春回大地似的激起了心中的涟漪,似光芒四射的艳阳天降临了人间……
最先到达庄兔家的是满头白发的殷铁珊和刚被脱掉右派帽子的吴九声。
殷铁珊带了一盒禾芝香的粽芝糖送给蒋翠玉。殷铁珊说:“翠玉姑娘,礼物虽轻,含意深呐,希望从此有太平甜蜜的生活。”
吴九声拎了一条足有五斤重的活蹦活跳的大头鲢和六块雪白粉嫩的豆腐,对翠玉说:“这是你家的传统佳肴。传统,这是一个多么亲切又多么陌生的词啊,我们期望回归到民族的传统祖国的传统。”
蒋翠玉这几天在忙着打扫卫生。这两年她把这个家当成了旅店,只是睡睡觉而已,窗上沾满了蛛网尘埃,地上杂物随处可见。她整整花了三天时间把房屋全部清扫干净,她要以原来那样清洁整齐温情迎接母亲的归来。
她又特地把父亲的照片放大了一张,配了个镜框,放在一个自己动手用野花编织的花圈中,挂在客厅正中的墙上,下面放了张条桌,供奉了三碟水果。
今天来看望迎接庄兔的人,个个都在蒋玉敏遗像前佇立片刻,鞠躬致礼,吴九声、殷铁珊、李阿桂……还呜呜的哭泣了起来。
庄兔回到家看到满屋子的人不禁惊愣,抬头看见了丈夫的遗像就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人们一面搀扶着庄兔劝慰一面自己也抹着眼泪,一个原来人们期望的欢快场面变成了充满悲愤的氛围。
庄兔刚停住了哭泣回头看到跪在地上的女儿时就把她拥到怀里说:“翠玉,我的好女儿,妈妈感谢你这两年所做的一切,你爸爸在天之灵也会感谢你的。”
蒋翠玉一面呜咽一面说:“妈妈,是你的自信,你的坚强,你的铁骨铮铮激励了我,使我懂得怎样去作一个合格的人;爸爸的死唤醒了我,使我明白了什么叫宁死不屈,什么叫做人的尊严,什么叫当一个嗟来之官的可耻可恨。你们无声胜有声的教诲,鼓励着我和伪善的事伪善的人彻底划清了界限,把昧着良心官迷心窍之徒赶出了家门,还回了我蒋家的清白,我这些痛苦之中的抉择作得不对的地方还望妈妈原谅。”
庄兔站起来抹去了眼泪说:“我今天失态了,惹各位笑话了,两年多来,我捺着一腔悲痛强装着浑身坚强与他们的残暴和昧着良心抗争着,今天见到大家不禁把多年的苦水倒出来了,发泄出来了,还请各位谅解。”(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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