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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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入秋,进了九月,天气一天凉似一天。
敏和爽怡的生活明显好了起来。因为调回后院,又有了三师兄吴名的“撑腰”,她们的身份似乎瞬间提高了,日子也好过了很多。而杨芝兰
也再没找过她们麻烦,生活反而变得枯燥乏味起来。
张博物也住在后院,她们与他渐渐熟悉起来。他是岭南人,进京赶考的,要知岭南地处偏僻,路途难行,能进京实属不易。而馆主杨逸昔
日路经岭南时,与他父亲有过交情,因此,他进京便来投奔了杨逸。虽然管他吃住,但却将他安排在下人房,平时也要干些杂活,因此,常
常与她们见面。
据张博物说,扬威武馆在长安是很有势力的,因为馆主杨逸曾是女皇的贴身侍卫,深得女皇信任,后来经女皇特准在京城开了这家武馆。
因此,王公大臣,武氏家族对杨逸也是恭敬有礼,许多年轻人为了能够进宫当值,都想要拜杨逸为师,武馆常常门庭若市。
深夜,敏大睁着眼睛睡不着,心里想着事想着人,这几日她常常失眠。看看身旁的爽怡已经睡熟了,便披了件衣服,起身出屋透透气。一
阵秋风吹过,敏缩缩脖子,看着晚风来迹。夜空璀璨的星光闪烁,若钻石般闪亮。敏出生在城市,看惯了高楼霓虹,却从未看见过如此美丽的
星空,心里有着莫名的感触。她低头笑笑,却看到张博物的窗上闪着点点光影。会试在即,他一定是在挑灯夜战呐。
想着自己,敏不禁惭愧起来,自己已经要升高二了,眼看着高考临近,自己却是一点也没努力过,同样是十年寒窗苦读,张博物立志报国
,而她却只想往后找个工作混日子。
敏摇着头,缓缓走到了他的窗前,轻轻拉开窗,见他正坐在窗前,桌上的书都摊开着,油灯就在左手边,细弱的灯芯摇曳着,只照亮一小
方。他浑然不觉,仍在奋笔疾书,似乎兴之所至,对敏的到来一点察觉都没有。
敏又摇摇头,真是书呆子,不过看他专注的样子,还真傻得可爱呢!歪着头打量他,端正的五官,带着凛然的正气,丝毫没被他的书生气
掩盖。敏会心地笑笑,心里暗自祈祷,希望他能金榜题名。
张博物突然停笔,将宣纸举起晾干,两人就一纸之隔,而他仍未看到她。敏眼睛骨碌碌一转,将头发拨到脸前,诡异的笑笑,猛地往油灯
那一吹,火苗晃动了一下,在他脸上幌了一下,敏尖着嗓子细声细气地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公子深夜未眠,能否容许小
女子为公子解闷呢?”
张博物一惊,抬头看向窗外,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站在窗前,长发挡住了她的容颜,可是那晶亮的眸子,却若秋水弘波一般。张博物心中
一悸,不知是什么感觉,怔怔的看着她。张博物猛地回过神来,正言道:“姑娘深夜造访,在下陋居简舍,不敢有碍姑娘清足,请恕在下失礼
,未能相迎。”说着深深一揖,竟要关窗,敏急了,没想到他居然对“颜如玉”这般冷绝,想到聊斋里的鬼怪故事,突然又偷笑着,伸手握住窗
棂,呜咽着道:“公子竟如此绝情,小女子虽是孤魂野鬼,但也并非不知廉耻之人。小女子怕公子深夜读书苦闷,特来为公子研墨颂诗。夜凉
风寒,公子竟无一丝怜悯之心么?”
敏只顾玩,却不知道自己握着窗子的手,竟搭在张博物的手上。张博物脸色微赧,只是低着头,冷淡地道:“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只
是夜深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礼不合。姑娘如此性情,不如早入轮回,再世为人?”
敏笑笑,自己只是突发奇想,整个恶作剧,未及细想。如果他是个登徒子,自己可怎么收场?思及此,对张博物的好感有多了一层。敏看
着他尴尬的神情,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将头发挽起,探身到屋内,正好对上他发呆的脸。
博物似乎感到什么,猛地抬头,两人近在咫尺,气息相闻,敏没来由的脸发烧,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退,才道:“刚才只是跟张大哥开了
个玩笑,失礼失礼,你可不要跟我生气啊!”说着抱拳一揖。
张博物一看竟是他,但心中的那抹暗流却更加汹涌,盯着那张笑靥,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微弱的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气氛竟说不
出的压抑。
敏以为他在生气,着起急来,双手合十,告着饶。“我不是故意取笑张大哥的,只是看你深夜读书无聊,跟你开个玩笑,解个闷而已。半
分不敬之意也没有,张大哥别想歪了。如果小弟做得过了头,大哥请见谅见谅。”敏偷眼看他,心里当真是忐忑不安。
张博物躲开她的眼神,深吸了口气,才道:“入秋了,外面风大,别着了凉,慕容兄弟,赶快回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干活呢!”他对上了
敏的眼睛,眼神深邃的没有边际。
敏见他没有生气,长出了口气,才道:“我看你屋里有光,想着你一定在挑灯夜战,可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累坏了,得了功名也没用了
。所有,当务之急是赶紧补充睡眠。以张大哥的才学,绝对会金榜题名,我这可是金口,万试万灵的。我就等着你‘苟富贵无相忘’呢!而且,
我可不想天天看着熊猫在面前晃来晃去的。”
张博物一愣,喃喃:“苟富贵无相忘!”浓眉微皱,心中暗下了决心。可一想她的话,眉头几乎打起结来,“熊猫?”
敏一看他那呆傻的样子,又笑了起来,伸手进屋里,握着笔杆,沾了下墨,在雪白宣纸上画了一只Q版的大熊猫,着重两只眼睛的描绘,
神情又似他傻傻的模样,可爱极了。敏将宣纸举到他面前,笑着看他,道:“那,这就是熊猫,生长在川蜀一地,看看,与你此时,足有十分
像呢!”
他看着“熊猫”,尤其是那黑黑的眼圈,嘀咕着:“这就是熊猫吗?”说着又摸摸自己的眼睛,盯着“熊猫”。
敏却笑得更欢了。“你现在就是熊猫再世嘛!赶紧歇着吧,读书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先把熊猫眼养回去,还你玉树临风的本色。呵呵,
开玩笑的拉,快睡快睡。”说着就用灯签将灯芯捻灭,“没了灯看你怎么读书!”说完一溜烟的跑了。跑到一半,突然停住,回头望去,窗前似
仍有影子,却看不清脸色。敏一手攥拳,笑道:“爱拼才会赢!”说完就跑没影了。
窗前一条人影孤独的站着,望着漆黑的夜景——
自此之后,他们的关系又近了一步。张博物把她当做弟弟,经常念书给她听,敏又会说起自己读书时的情形,总让他觉得新奇。考试、读
书,便成了他们之间经久不衰的话题。
这日,敏跟着张博物到前院搬东西。如今的她离开了侧院,便不能再进武馆前院,这次跟着张博物才进来的。
敏跟着他一路走走看看,这是她第一次来武馆的训练场,一群男人打着赤膊在打拳。敏抻着脖子看他们打得虎虎生风,这种架势可不是她
们高中军训失练的军体拳的花拳绣腿,招招有力,拳拳致命。当前的一个人打得最为有力,每招每式都让人觉得是艺术。
敏扭头仔细看,竟看到那是吴名。她愣愣的看着这样的吴名,不似以往的平静温和,而是刚毅果敢,挥拳、呼喝,让他的俊脸仿若刀刻。
敏沉溺于阳刚之美中,忘了今昔何昔,竟没看见前面的张博物已停住了脚步,一头撞了上去,险些把他撞倒在地。
张博物转身看着她,理解的笑笑:“我以前也像你这样,看他们练功,就想起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敏却没有听见他的话,摸摸额头,仍怔怔的看着吴名,崇拜的眼神,会心的微笑,都让张博物看的失神。
杨芝兰轻移莲步进了练武场,吴名立刻下令停止,所有人都看着杨大小姐。杨芝兰却径直走向吴名,笑着说着什么。
敏站在远处气呼呼的看着他们,心口好像有股火在烧,烧的她两眼放光,咬牙切齿的想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了。
武场上的两人似乎感受到了那道灼人的视线,都转头去看,对上了敏锐利的眼神。吴名愣住了,呆呆得看着她。而杨芝兰却冷笑着,一把
抱住了吴名的胳膊,整个人贴了上去。吴名大惊,急忙退开了她,扭头看向敏。
敏瞪着他们,冷冷一笑,转身就走。张博物看看武场上的两人,急急追着敏走了。
后院里,敏瞪着院中间的那棵树。那眼神似乎想要看的它汗颜倒下,跪地求饶。
爽怡走过来看着她,失笑道:“这树哪儿惹你了!值得你这样深仇大恨的看着塔吗?”见敏不理她,接着道:“可怜的树啊,你可真倒霉,
给人当了替罪羊!这热度足够剥层皮了!”
敏猛地转过头来,瞪着爽怡,眼神热度不减,嚷道:“说什么呢?谁当替罪羊了?开玩笑嘛!”
爽怡笑得更欢了。“还不知道是谁?这热度还好,可这酸味可真够呛啊!这是哪来的山西老陈醋啊?”
敏呼的一声扑了过去,抱住了爽怡的脖子,作势要掐,狠狠的道:“你找死是吧?说,怎么个死法?”
爽怡却不答,只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坏坏的笑着。
张博物走过来,诧异的看着她们,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们两个“大男人”当众搂搂抱抱。
敏赶紧放开爽怡,看他穿着得体,便道:“张大哥,你要出去吗?”
张博物点点头,道:“我要去买些宣纸,你去吗?出去逛一逛?”
敏眼睛一亮,点着头道:“我去我去,我还就没逛过街了!你去吗?咱俩一起溜出去玩会吧?”
爽怡看看张博物,又看看敏,摇摇头。“我不去,你最好也别去!要去,还是让吴——”
“你不去算了!你不去,我去!”敏慌忙打断她的话,瞪了她一眼,推着张博物往外走,一会儿就消失在胡同里。
爽怡气闷的看着后门,咬着下唇,沉思着——
长安的盛事繁华,武周时代的国风开放,衣着华丽,对外贸易交流。这些,她都从史书中了解过,可是真正面对武周政权的行政与经济中
心,宽阔的街道两旁,酒肆、胡肆林立,热闹非凡,除了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还有衣饰奇特的西域民族,许多已经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而敏
却看见了。
大唐国风开放,女子出门时极为正常的,何况如今女皇执政,女子的地位也有所提高,因此不像宋朝女子般循规蹈矩,而且衣着更是大胆
暴露。此时以胖为美,街上女子无不坦胸露背,衣着最时尚的宫装,色彩鲜艳,飘逸飞扬。而长发绾成高髻,或是牡丹,或是凤簪,点缀得更
加赏心悦目。尤其是往来女子中十有**的额上都点有梅花妆,更显得娇艳欲滴。
她是现代女孩,什么奇装异服,古怪装饰没见过,可是,对于眼前的景致还是惊呆了。不禁愈加佩服起武则天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
带领着这个时代的发展呢?千古一帝,唯一的女皇,拥有多大的胸襟气魄包容天下,恩威并施呢?古今女子夺权并不罕有,但真正登上九五之
尊,俯瞰天下的,却只有她一人。历史的评价有好有坏,但抹杀不掉她一生的政绩,挥不去她这一生的传说。可回头想来,她这一路上的曲折
坎坷,堆积如山的尸骨,牺牲了亲情友情和爱情,这样的代价换回了一个“孤家寡人”的至高地位,值得吗?野心、**、猜疑、杀戮、虚伪、
孤独,不会让她迷失自我么?
敏盯着来往的女子,心中却思绪万千。已有女子发现了她的“色相”,竟不觉得羞涩,更加搔首弄姿,以博得她的注意,唐代女子的大胆可
见一斑。敏却浑然不觉,兀自出神。张博物已经受不住了,拽着敏就往前走,边走边道:“敏之啊,你魂游也要挑地方,这样会惹麻烦的。”
敏回过神来,奇怪的看着他。不看还好,差点让她这个“假小子”喷鼻血。赶紧转过头,却已弄了个大红脸,跟着他往小胡同里钻。终于,
远离了纷乱,敏才抬起头来,呵呵傻笑,“真是的,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张博物看着那张红红的苹果脸,眼中的尴尬,渐渐转为了然和柔和,只是看着她。
两人走到一家胡肆门口,悠扬的异族乐曲回响于整个街道,曲子似乎是琵琶独奏,乐曲平淡,因此街道的人并没几人真正在听,忙着自己
的营生。敏却驻足倾听,虽然只是一首琵琶曲,既没曲词,又无伴奏,显得极为单调。可敏却深深被吸引住了。平淡中的温暖、喜悦,慢慢弥
漫整个心灵,几个滑音,似乎女子抽泣一般,曲子瞬间萦绕在感伤、绝望之中。
敏猛地抬头看向胡肆中犹抱琵琶的女子,那女子也抬头看她,两人眼神交汇的一霎那,异族女子一怔,手停了下来,缓缓起身走向敏。
女子身材高挑,窈窕,一身火红衣裳,灿烂夺目,一条红色的丝巾遮住鼻口。而她的眉浓而弯,眼若丹凤,闪着耀人的光采。秀发微卷,
披在脑后,虽看不清容貌,但那样勾魂的眼睛和红纱遮面,更是朦胧而美。她手中仍抱着琵琶,眼中闪着疑惑,看向敏的眼神有着探索。
而敏却沉浸在那曲子中,静静地看着她走来。
女子站在胡肆门口,打量着这个秀气的男孩。他的容貌并不出色,穿着下人的粗布麻衣,却透着与众不同,那双眼睛直接却不锐利,坦白
却不放纵,而正是这双眼睛让她震撼。他似乎还是个孩子,浑身散发着生气,似乎春雨般滋润着万物,充满生机活力。不大的眼睛却盛着所有
的情绪。刚才那不经意的一眼,满是悲哀和心疼。可他只是个孩子,又懂得什么呢?她的这首曲子,无人问津,或是觉得平淡无奇,只有他,
能够听出她曲中的意境,竟会用这种眼神看她,真是奇了?
敏看她眼中的不屑,心中冷笑,看来这个地方也是分着三六九等的,而自己,看看自己的衣服,恐怕是最下等的吧。自嘲的笑笑,拽着张
博物的衣袖就要走,嘴里却哼起曲来,轻轻地,但却能让人听见。
女子却愣住了,抱着琵琶,追了过来。“两位公子请留步!”
敏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直勾勾的看着她,心里有着不平,道:“不是只有姐姐懂曲、懂情的?”
女子愣了一下,但神情却是迫切的。“多有失礼,还望见谅。不敢请教,公子刚才哼的那首曲,是——”
敏知道她的急迫,因为刚才她哼的是经典韩剧《冬日恋歌》的主题曲,那个让人从心底悲伤起来的歌,可敏却最喜欢由女子十二乐坊改编
的大地轻声,琵琶、古筝、笛子、还有二胡弹奏的,但最勾人心魂的却是开头那琵琶独奏。缓缓道:“从开始到现在。”
女子浑身一颤,喃喃:“从开始到现在?从开始——到——现在——开始似从未开始,现在却是物是人非。”敏这才看出她的心意,原来刚
才那首曲子是她自己的写照,两小无猜的情谊,温暖而甜蜜,可为什么会分开呢?透着无尽的绝望和悲哀,难道像维珍和俊尚那样一生一死?
女子抬眼看向她,似乎感受到她的想法,嘴角沁着苦笑。“天上人间,永不相见。”
敏心猛地一揪,不平和怒意全被悲伤冲散了,竟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不起,我太无礼了,勾起了你的伤
心事。我,不是故意的。”
女子低头笑笑,抬头眼中的悲伤已无,只是淡淡的忧伤。“公子说哪里话,是灼华无礼在先,公子若不弃,请到内室喝杯茶,愿与公子畅
谈。”
敏很内疚,下意识地摇头,扭头看看博物,博物却若有所思,根本没注意到她。
灼华却伸手握住她的手,道:“昔日伯牙子期,以曲会友,今日灼华愿效仿先人,与‘公子’一叙。”灼华加重“公子”二字,她本就觉得她秀气

的不像男子,现在握着她的手,虽然有些粗糙,却小巧纤细,绝非男子之手,又细细打量她,瓜子脸,小鼻小口,眼睛不大却很有神采,虽称
不上美,却是灵气逼人。心下了然,更是握着她的手,径直往里走。
敏听出她的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她,扭头对博物说:“张大哥,喝杯茶也无妨吧!”
张博物这才回神,静静地望着敏,才点点头。
胡肆设计得很有民族风情,有羊头骨,兽皮,胡桌胡椅,屋子南面有一个一尺来高的台子,后面画着蓝天白云和无边无际的草原,像是舞
台。
灼华拉着敏穿过胡肆,进了后院,几个胡姬正在排练舞蹈,见灼华带着两个男人进来,居然还拉着一个男人的手,停下了舞步,小声议论
着。灼华哼了一声。“咬什么耳朵,不用练习么?”胡姬不敢怠慢,又舞动了起来。
灼华推开门,引两人进去,屋中桌上台上,整齐的摆满了放着各种乐器,都是敏从未见过的,目不转睛的看着。
灼华亲手泡了茶,味道很特别。见敏仍在东看西看,笑道;“它们在那跑不掉的,一会儿我给你弹奏,先喝喝我家乡的香茶吧!”
敏坐了下来,这才闻到那不一样的清香,端起杯子在鼻端闻了闻,只喝了一小口,慢慢的品着,才咽了下去,只觉得满口清香。“哇,姐
姐这是什么茶,这么香?我从来都没喝过呢!”
灼华笑了起来,“这是西域的草茶,中原是没有的。只是我从小就喝惯了,所以才带了来,你喜欢我可以给你一些。”
敏放下茶杯,又看了看屋中的乐器,才道:“我平日不喝茶的,姐姐不用费心了。姐姐以心相交,我自然同样对姐姐。刚才那首曲子,我
没有哼完,现在给姐姐哼完,当是回敬了。”说完看着灼华,轻轻地哼了起来。
灼华侧耳倾听,听到**处,那大大的眼中已噙满泪水,缓缓低下头,泪水落在火红的纱裙上,慢慢晕开,仿佛是盛开的桃花。
敏一直看着灼华,知道心伤的人听这首曲子时,会触动心上最柔软的心弦。维珍用了十年的时间都没有忘掉俊尚,初恋是最难忘怀的,即
使岁月流逝,也会刻在心底。“姐姐,过去的已然过去,前面的路依然很长,珍贵的回忆可以记住一辈子,但快乐的生活还是要自己创造的。
我记得有人说过,只要记得,就不会离开。我想他会希望姐姐过得幸福的。这首曲子只是用来回忆,却不能用来生活。”
灼华依然低着头,轻轻地道:“这首曲子我很喜欢。”抬起头来,真诚地看着敏,“谢谢你。我的名字叫灼华,未请教——”
敏微微笑着。“我叫慕容敏之。姐姐人如其名,‘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只愿姐姐‘之于子归,宜其室家’。”
灼华摇摇头。“这个名字是我的一位知音所赠,没什么含义。这首曲子是你做的吗?”收敛起哀伤,灼华笑着问。
敏抓抓头,尴尬的说:“我可是半点乐理也不懂的,只是听人家的,嗯,听人家弹奏过,记得曲调而已。姐姐才是真正的高手,我想你比
我听的那些人的水平高多了,光是意境她们就比不上。啊,姐姐,你再弹首给我听好吗?”敏早忘了自己现在是男装打扮,只是将灼华当成一
个大姐姐,拉着灼华的衣袖竟撒起娇来。
灼华已来京城几年,虽然小有名气,但究竟是异族,是最卑贱的女子。而面前这个小姑娘,虽然穿着下人服饰,可她的言谈举止却不简单
,绝对不是一般人。而她眉目间没有一丝不屑,反倒真将她当作大姐姐,那样明媚的笑容,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了。
张博物一直坐在那没有言语,可现在看敏拉着灼华的衣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拽着她的袖子,低声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敏转过头来瞪着他。“又拿孔老夫子压人了。”
灼华见两人神情,轻轻笑着。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敲敲门。“贵客到。”
灼华神色一凛,正色道:“我一会儿就来。”她有些谦然地看着敏,道:“今日本想与你好好谈谈曲,可是有贵客到了。只望你以后常来,
我一定专为——妹妹弹奏一曲。”最后一句话是贴着敏的耳朵说的。
敏一怔,看着灼华带笑的眼睛,知道自己早被看穿了,也不在意,笑道:“那,一言为定哦!我们先告辞了。”
灼华引他们从后门走,便离去了。一名女子却从胡肆中出来,静静的看着他们,许久,嘴角憋了个冷笑——
一路回去,张博物的脸色很奇怪,敏以为是他书生毛病犯了,不喜欢她去胡肆。不想跟他讨论孔子,因此也不说话。敏仍然东张西望,到
了街道转角,也不看就往里走,只觉得脸一痛,撞到了什么。捂着脸往后一退,忍着疼看前方是什么。这一看之下,竟愣在当地,傻傻得看着
他。
吴名脸色不善地看着她,平时温和的脸上竟带着些许怒意。
张博物也看着吴名,心中没来由的一紧。
吴名目不转睛的盯着敏。敏整张脸都要皱在一起了,狠狠地蹬了他一眼,扭头对张博物道:“张大哥,我们走。”说完拽着张博物往后门走
,看也不看吴名一眼。
吴名不说也不动,静静地站在那儿,神色却不再平静——
敏进了后门,爽怡已在那等她了。爽怡看着他们,无奈的摇摇头,似是而非的说了一句。“这下可麻烦了!”
敏却迷糊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张博物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到了自己的房间。
晚上,敏和爽怡躺在窗上,聊着天培养睡意。
爽怡突然道:“还记得那个问题吗?爱情、亲情、友情,那个在你心里最重,你会怎么排序?”
敏双手抱头,想了想,道:“当然记得了。我们四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我是‘亲情、友情、爱情’;你是‘友情、爱情、亲情’;紫叶是‘爱情
、亲情、友情’;猫儿是‘亲情、爱情、友情’。我记得没错吧?”
爽怡意味深长的笑笑,道:“什么事情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有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的思想随时都在变。”她扭头看看敏,想
了想,接着道:“敏敏,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知道怎么回去,我是说回到现代,而你又有了心爱的人,你是选择回去,还是留下?”
敏愣了一下,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让她有些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应该会选择回去吧,这里不是咱们的家呀?这里的一切都那么陌
生,我们还是不习惯的。”
爽怡听着想着,轻轻的道:“什么地方是家啊?我们都好好想想吧,有时人的心根本不受理智的控制。要不然,人,为什么是冲动的动物
呢?”
敏不太明白爽怡的意思,怔怔的看着她,心里却也在想。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人的面孔,她猛地惊醒,使劲摇了摇头,才闭上了眼睛。
天黑透了,敏挑着水桶往回走。脚底一个坑,身子一歪,连人带桶的摔在地上。她趴在地上,看着自己挑得水就付诸东流了,心中懊恼得
要死,咬咬唇,从地上爬起,把桶扶正,一片阴影挡在敏的身前,一双靴子,一件墨绿长衫。
敏知道是谁,可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她。便捡起扁担,将两桶挑到肩上,可刚走一步,右脚腕一阵刺痛,她猛吸了口气,缓缓将水桶放
下,在原地活动了一下,又是钻心的疼。
吴名急忙蹲下看她,关心的道:“扭伤了吗?”
敏根本不理他,缓缓坐下,轻轻揉着脚腕。
吴名知道她在生气,可是扭伤可大可小,也不理她是不是反对,伸手握住她的脚腕,她的脚已经肿了起来,忙按压几处**位,轻轻揉着。
敏才不领他的情,推开他,冷冷地道:“我可使不起三师兄呢!”敏生了一肚子闷气,见到正主,又爆发不出来,只能用眼神杀死他。
吴名也不生气,又把她的脚腕抓回来,揉着。敏忍住想踹开他的冲动,继续用眼神瞪着他。也不知是敏移开了注意,还是吴名的跌打功夫
出神入化,敏觉得不再那样钻心的疼了。可那股熊熊大火仍在眼中烧着。
过了一会儿,吴名轻轻放下她的脚,柔声道:“好些了吗?没有伤到筋骨,歇息两天就会好的。”吴名站起来,伸手要扶她起来。
敏瞪着那只大手,眼中闪着报复的恶光,握住他的手的同时,就着拉他的瞬间,敏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感到他的手下意识往回缩了一下
,便不动了,任由她咬,敏抬眼瞪他,本想给他一个杀人的眼神,却对上他温柔的眼神,敏一愣,不由自主地松了嘴,甩开他的手,脸上一阵
火烧,却不敢看他,只哼了一句。“猪蹄子不好吃!”
吴名轻扯了下嘴角,眼神愈加温柔,笑着道:“我送你回去,水不用挑了。”
敏瞪了他一眼,道:“谁要你送!”说完也不看他,急急想走,脚一扭,又摔了下去,却正被他接了个正着,脸腾的烧了起来。
吴名稳稳的抱着她,也看着她,许久才柔声道:“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敏瞪着他,道:“我就爱跟自己过不去,怎样!你走开,我不要管,你去找你的大小姐去,少来管我!”伸手想要推开他,他却抱得紧紧地
,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吴名突然笑了起来,这让她更加没了底。眼前这个人一次又一次救她,可是他将来会娶的人是杨芝兰,想到这儿,又加劲的推他,喊道:
“你笑什么笑!未来馆主了不起吗?我就是不要你管,你找你的未来的媳妇去——”
吴名猛地抓着她的手,吃惊的道:“谁说我要当馆主?谁是我的媳,嗯,你别乱想!”
敏抬头盯着他,眼睛亮闪闪的。“不是吗?杨馆主不是要你做他的传人么?他没有子嗣,谁娶了他的侄女,入赘杨家,不久名正言顺的继
承武馆了吗?你既是他的传人,不就要娶大小姐吗?”敏的声音微微发颤,喉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鼻子酸酸的,却毫不认输的瞪着他。
吴名愣了一下,盯着敏的眼睛,她的眼睛总是这么闪亮,泪在眼眶中打转,倔强的不让它掉下来,从他见她的第一眼开始,她就是这样倔
强的,不似一般女子的撒娇耍赖,而是坚持自己的信念,永不服输。看着她,吴名笑得有些感伤,轻声道:“我从没想过要做馆主,有两位师
兄在,又怎么会是我。何况,我不想娶她。”
敏看着他,他的眼神越加深邃,似乎要看进她的心中,让她心如鹿撞,慌忙低下头,他从不会这样看她的呀。吴名的眼神总是柔和温暖,
什么时候这么吓人的。
吴名摸摸手背的瘀青,看着她,道:“晚了,回去歇着吧,你的脚要多养着,我送你回去。”
敏瞪着他,心里却暖暖的,嘴里忍不住嘟囔:“闷葫芦一个!”
吴名只是轻笑,扶着她慢慢往回走。
敏微微抬头注视着他,他的笑总是带着些许的哀伤和忧郁。从第一次见到他,他就是温和有礼,却又疏离。他眼中总是带着淡淡的自卑和
忧郁,他的心事,敏猜不透。
吴名感到她的目光,低着头看着她,突然道:“以后不要再跟博物一起出去。”
敏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的看着他,突然提博物干什么?吴名的脸微微发红,天黑也看不清楚,而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却闪着嫉妒的火焰
。敏突然明白了,脸一红,低下头去,不会吧,他在吃她和博物的醋么?可是张博物认为她是男的啊!怎么会呢?这是哪跟哪啊?敏低着头寻
思,这么说,自己也在吃他和杨芝兰的醋了?!怎么会这样?她兀自沉浸在震惊当中,只觉心跳加快,脸火烧火燎的,埋着头,不敢看吴名。
吴名没再说话,扶着她缓步而行。一会儿,便走到了她的房前,才道:“好好歇着,明天我再来看你。”说完转身就走。
敏这才回过神来,忙喊住他。“你等等。”
吴名转身看她,眼睛闪着璀璨的光芒,盯着她的眼睛。
刚才的呼唤纯属她下意识的反应,此刻面对他,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她的脑袋已经搅成一锅粥了,只道:“我要好好想想,明晚井边,我
再跟你说。”说完硬着头皮推门进房,关上门听着外面的动静,双手紧紧捂着脸。良久,吴名的脚步声响起,敏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看来明天有好戏看了。”黑暗中爽怡的声音响起,吓了敏一跳。
“你吓死我了,你怎么不点灯?”敏拍拍胸口,让自己的心跳恢复正常。今天再这样狂跳下去,恐怕真要得心脏病了。
爽怡似乎笑了笑,道:“吓死你的恐怕不是我,另有其人吧!”
敏被说中心事,脸更红了,幸好屋里一片漆黑,否则爽怡肯定会笑死她。刚还庆幸着,室内突地亮了起来,爽怡端着油灯已走到她面前,
似笑非笑的道:“你看你,脸红得快成猴**了!”
敏猛地捂住脸,绕过爽怡坐到床边,一脸被抓包的表情。
爽怡摇头笑笑,“你现在脑袋成浆糊了吧,连跟我辩嘴的本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恋爱中的女人啊,真是不可理喻啊。”
“谁谈恋爱了?我才没有呢!”敏瞪了爽怡一眼,自己真是丢脸的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的了。
爽怡的脸色却并不轻松,将烛台放在桌上,拨了拨灯芯,火苗晃动了几下。“他们两个,你选了哪个?”
敏愣了一下,扭头疑惑地看着爽怡。“两个?什么两个啊?”
爽怡仍然拨着灯芯,似漫不经心,眼中却闪烁着一样的光芒。“还有哪个?一个张大哥,一个吴大哥,你要选哪个?”
敏哑然失笑,挥挥手,道:“怎么可能?那个书呆子,眼里心里,除了科举,再没别的了!何况,我自信没有小女子的情态,他那一根弦
,怎么会看得出来呢?”
爽怡嘴角撇了撇,得意的笑笑,转身面对敏,一脸的不羁。“看来你选了那个‘吴大哥’。”
敏的脸腾的红了,爽怡最了解她的心思,自己根本不可能瞒得过她。如今被她猜个正着,却没有话来反驳她。
爽怡却想得很多,正色道:“咱们穿越时空来到这里的原因一直不明,以后可能会知道,也可能一辈子也不知道。咱们能否回去,也是个
未知之数。可是,你我心里都得有个数,如果回不去,将来的生活要怎么办?但是如果找出回去的方法,又要怎么办?这是关乎一生的大事,
我希望你能想清楚。我并不反对你谈恋爱,因为,我们这一生寻寻觅觅,都在找命定缘分的另一半,而他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你我都下不了
定论。也说不定,就是为了寻找另一半,我们才回到了古代。”爽怡笑笑,看着敏,眼中却有着沉重和疑虑。
敏捂住胸口,只觉的心跳得好快。很多事,她总是避免去想,可是,现在却不能不想了,她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她只想靠着自己的努力
去创造自己的人生,而有时,命运似乎又在左右着她们,有时看得清楚前方,有时又会觉得迷惘。自己只是一个高中生,一个情窦初开的女生
,对于感情,是向往的,又是冲动的,那种心动的感觉,是自己从未有过的。想着他可能不喜欢自己,或是会和别人在一起,心中的怒火就会
熊熊而起。敏很明白自己的心,她对吴名是一见钟情的,经过一段时间的分离,那种感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加强烈。有些事情必须要去想
了,去或留,爱或不爱。
敏颓然的倒在床上,看着房顶,伸手摸到怀里的荷包,心绪却飞得很远很远。
爽怡沉重地叹口气,走到窗前,看着无尽的黑暗。无论敏怎么选择,她都会全力支持的。黑暗中似乎闪现了那一双致命诱人的眸子,爽怡
缓缓闭上了眼睛。将来,又有谁能预测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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