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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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长安城秋意正浓。院中的槐树已经快要掉秃了,看着这萧
索清冷的场面,淼此时就像一只即将冬眠的熊,天天直往肚里塞东西
,好取暖。敏的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只希望她自己能够想得开,
不要钻牛角尖。而自己呢,待在张府,待遇比平时要好得太多了,不
像是丫头,而像是小姐,院里又派了个小丫头,刚及笄,叫青绯,面
生得很,倒是勤快,长得也很标致,嘴也很甜,姐姐前姐姐后地叫。
而且天天起早此后张苒与她。而她,给人家抢了事做,天天也就只能
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团圆的节日,张府自然要设家宴。往正厅的路
上,一阵环佩叮当的脆响,甚是动听。这正是淼戴在身上的玉环。淼
作为大丫头,还要跟去,只是今日还要外带一条小尾巴,青绯捣着小
碎步跟在渺的身后,眨着大眼睛看着他俩。
今晚长安城特许取消宵禁,百姓可以出门赏月、吟诗、游玩。淼
一听这个,便来了劲儿,约好了敏敏和李隆基共赏圆月,自然一定要
把张苒叫上了。而且敏敏在宫中特意准备了一样好吃的,等到家宴结
束,他们便出府去与她们会合。此时,淼兴奋得很,跟在他身边,轻
声说道:“你可答应我了,不许黄牛啊。”
张苒挑了挑眉毛,这一路上她碎碎念,快要烦死他了。扭头压低
声音道:“你再多说一句,我今天晚上就不去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淼瞪了他一眼,再不敢说一
句话,生怕一句话惹恼了他,真不带他去了。
到了正厅,所有人都到齐了。张苒旁若无人的坐下,丝毫不把别
人放在眼里。
张苒的继母,大夫人看了他一眼,关切地道:“苒儿,身体好些
了吗?这一阵子也不见你出来走动。是不是前些日子的风寒还没好,
要不要再找大夫回来看看。”
张苒根本毫无反应。张父看着妻子尴尬的脸色,喝道:“你母亲
问你话呢,为何不答?你摆脸色给谁看?”
张苒冷笑着,开口道:“是,母亲,有劳您费心了,孩儿没事。
倒是小二婶身子要紧,她可是怀着张家的子嗣,大意不得。”
杜鹃本来略施脂粉的脸瞬间刷白,放在桌下的手紧握着,却微微
发抖。
张父气得发抖,站起身,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张家的
长孙,不给家中光耀门楣,整日闲逛,丢尽了家中的颜面。现在又目
无尊长,你这个不肖子。”
“相公,父亲在这呢!”大夫人拉拉张父的衣袖,使了个眼色。
张父看了张柬之一眼,也不敢再教训,施施然的坐下,不去看张
苒。大夫人握着丈夫的手,为他消气。
所有人都看向张柬之,等待他训话。张柬之看了一眼一旁的淼,
又看向张苒,缓缓道:“今日团圆佳节,我也不说什么了。各自谨守
本分就是了。”又瞟了眼杜鹃,道:“把身子调理好,需要什么就说
,知道了吗?”
杜鹃诚惶诚恐的站起,双手紧握抱着肚子,声音发颤,“是,是
,老爷。”
张柬之挥挥手,淡然道:“你坐下吧。”杜鹃才在丫头的搀扶下
落了座。
淼注意到张苒的双手紧握了下,又很快松开。脸上依然桀骜不驯
,不可一世。
“吃饭吧!”大家长张柬之开口,众人才拿起筷子吃饭,个个小
心翼翼,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张苒却不吃菜,只喝酒,还喝得啧啧有
声。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看着他,大气也不敢出。
淼看着一桌好菜,真想扑过去大吃一顿。可现在看着张苒把局面
弄得这么僵,却也捏着把汗。要是张柬之气急,不让他出门怎么办?
那她可就冤死了,敏敏的约会可怎么办?
张柬之“啪”的一声将筷子摔在桌上,所有人包括伺候丫头都一
惊,屏息凝视,生怕自己出了点响,成为替死鬼。张苒却似乎根本没
听到,仍然自斟自饮。
张柬之看着他,长叹口气,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是成家的
时候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谁不知道张苒的婚事是个忌讳,
已经二十四岁却一直没有理论及婚事。此刻张柬之说出来,显然已经
拿定主意了。
张苒端着酒杯的手也停住了,瞪着张柬之,眼中有太多的情绪,
说也说不清。
张柬之也看着他,不在乎他的眼神,沉声道:“国老狄公在世时
,就跟我提过你,想把他的孙女许配于你,现在狄家小姐也长成了,
该是成婚的时候了。选个日子,就下聘——”
“我没答应。”张苒忽的站起,恶狠狠瞪着张柬之,冷冷道:“
想让我传宗接代吗?这儿可有人为张家继续香火,不劳我出力。娶狄
家的小姐?哼,你是想让我替你还债吧!你能调回京中任职,都是狄
仁杰在皇帝面前为你美言,否则,你还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你的小官
呢!怎么,现在官位坐稳了,怕别人说闲话,骂你忘恩负义,想把我
卖了还你的人情,博你的名声,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你让我娶什
么狄小姐,还不如让我娶她——”
淼正为他担心时,只见张苒的手指已指向了她,就指着自己的鼻
子。淼紧盯着他的食指,两眼对在了一起。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
都投向她,淼的眼珠滴溜溜的转,这下自己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张苒指着淼,冷笑道:“与其博你的美名,不如巩固自己在朝中
的地位更要紧。她的表姐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我娶了她,沾亲带故
的,你也得不少好处呢——”
“啪——”一壶酒迎面泼在张苒脸上。张柬之将手中的酒壶砸向
主子,指着她道:“你个逆子,逆子——”说着气急攻心,剧烈的咳
嗽起来。
张苒站在那一动不动,酒顺着他的脸颊一滴滴坠在衣衫上和地上
,张苒眼中充满了血丝,竟大笑起来,“怎么,说到你的痛楚了?你
自诩谏臣,又怎会用联姻的方式提高自己的地位?沽名钓誉!哼,现
在就算我要娶她,我的身份还不够呢!我还要高攀人家呢!”张苒抹
了把脸,走过来牵起淼的手,道:“我这个逆子不在你眼前惹您老人
家生气了,我走,我现在就走!”
“站住!”张父扶着父亲,也是气得浑身发抖,对着往门外走的
张苒喝道。
张柬之喘匀了一口气,指着张苒道:“让他走,让这个逆子走!
就当我张柬之没有这个孙子,让他走——”
张苒背对着他们,闭了闭眼,喃喃:“我走,我这就走。”说完
拉着淼的手就往外走。
淼任由他拽着走,他的手劲很大,掐着她的手腕,就像要将它扭
断一样。他的身上散发着熊熊的火气,烧得淼不敢说一句话,跟着他
大步流星的往门外走。
一轮明月已挂上枝头,几朵乌云在明月身边围绕——
长安城晚上的街道很少会这么热闹,各家各户门口都挂着灯笼,
街上熙熙攘攘。唐代实行宵禁,晚上各家闭户,不准出门,违令者处
苦役。但是,每逢佳节,皇帝都会取消禁令,希望百姓上街一起过节
,增添节日的气息。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街上的人互相道着喜,仰头赏月。
淼跟在张苒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出了张府的门,张苒颓然的
松开了她的手,自己缓缓往朱雀门大街走,再没说过一句话。淼知道
他心情不好,也不想更惹他烦心,跟着他往前走。淼知道他不是有心
要顶撞张柬之的,只是他心中压抑得太久了,终于爆发出来了。究竟
张苒和杜鹃为什么分开,她不太相信丫头间的传言,肯定还有别的什
么不为人知的,重重的压在张苒心里。
刚才他说要娶她,真是把她吓了一跳呢!不过,这只是他的气话
,她不会放在心里的。气急而说的话是不能算数的。张苒心中虽然恨
杜鹃,但有爱才有恨,爱多深,恨就有多深。他的心底深处仍是爱着
杜鹃的,即使他出言讽刺杜鹃,也是爱极方为恨吧!自己只是个丫头
,一个只知道吃睡的丫头。
远远的看到相约地点敏敏和李隆基已等候在那了。淼不再胡思乱
想,快步冲向敏敏,一把抱住了她。“有没有带?有没有带?”
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到底是想见我,还是想着吃的
?真是太没良心了。”
这些日子女皇的身体不好,本想设家宴,团圆一下,却因睡眠严
重不足,加之旧疾复发,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今日女皇早早休息,
她也告了假,出了宫。她今天穿着那身杏黄色的女装,头发让宫女梳
了起来,留些头发披在身后,头上簪着一只无华的玉簪,脸上却不施
脂粉,看起来清秀朴素。她手中拎着个食盒。
淼冲她嘿嘿笑,一脸的谄媚,“人家当然比较想你嘛!只不过,
天下美食是我的最爱,你不能跟它们吃醋是不是?”
敏白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是看向她身后失魂落魄如困兽的俊
美公子,本认为李隆基的样貌出众,气宇不凡。现在看来,这位公子
更胜一筹,虽然有女子般的美貌,却不显女气,一身的凛然正气,让
人不敢轻视。岂是宫中整日涂脂抹粉的二张可以比拟的。
淼注意到敏在打量张苒,心情又低落起来,道:“这是我家少爷
,张苒公子。”又贴着敏的耳朵说:“他今天很不爽,你不要惹他了
。”
敏听后又看了张苒一眼,不在意地笑笑。
站在一边的李隆基亚看出张苒今天的不同,担忧的望着淼,想从
她那里得到点讯息。
淼冲他摆摆手,“你不要问我,我很冤枉的。”说完就拉着敏,
想伸手进食盒,被敏一手打开,两人玩玩闹闹在一边折腾起来。
李隆基走近张苒,一手搭在他肩上,轻声道:“玉衡,有什么话
都可以跟我说,咱们是兄弟啊。”
张苒抬头看她,强压下心中的百般心思,勉强笑了起来,“没事
。走吧,别坏了你的兴致,人月两团圆,怎么不见嫂夫人?”
李隆基也不想追问,张苒的心事深如海,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探明
的。也笑道:“她不爱凑热闹,喜清静。我就没叫她出来,何况有她
们俩人在,不方便。”
张苒点点头,扭头看向仍跟敏抢食盒的淼,心中的阴霾散去了些
,复又深思:侍棋似乎根本不将刚才的事放在心里。自己刚才一时气
急才会随口胡说,现在想来很是后悔,不知怎么跟她解释。这件事可
大可小,一点玩笑不得。
淼的功力哪及敏,抢了半天,连食盒的边角都没摸到,倒是累得
她气喘吁吁,“不抢了,不抢了,反正一会儿也吃得到。喂,两位公
子可不可以移步,到能歇脚的地方,敏敏带了你们都没吃过的好吃的
,保管你们吃了还想再吃。”
李隆基笑道:“谁像你猫儿一样,脑袋里想的只有吃的。不过,
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说吧。”
几人走到街边卖酒的小摊,现在的天气凉了,就便成了取暖的好
东西。几人落了座,上了酒,敏又要了一壶开水,将带来的花茶泡上
,顿时花香四溢。
李隆基上次喝过敏的花茶,那种唇齿留香的感觉,他至今不忘。
便道:“这是慕容姑娘上次泡的花茶吗?真是沁人心脾啊!”
淼见李隆基仍这样客客气气的,嚷道:“什么慕容姑娘,听起来
绕口有生疏。就叫她的名字嘛,敏敏,这样多亲切呀!”
敏敏唇一笑,道:“三公子不必在意,就直呼我的名字吧,那么
叫的确生疏。”
李隆基深深地看了敏一眼,想从她的眼中看到些什么,忽得笑道
:“好,就依你。猫儿一直说你这里有好吃的,不知是什么?”
敏低头一笑,打开食盒,道:“这是我们家乡的一种食品,就要
在中秋节吃,象征团团圆圆,我们叫它月饼。”敏将盛着月饼的碟子
拿了出来。这是她跟淼约好时,淼特意要的。因为御膳房厨艺高手比
比皆是,因此想要做月饼一点也不难。早上做好了,就给女皇送去了
几个,因为老人不能多吃甜的,敏特意嘱咐御厨少放糖。而女皇吃了
这象征团圆又稀奇的月饼,高兴得不得了,也就允了她出宫的要求。
而这些月饼虽然不像现代做工那么精致,但里面的馅儿却是货真
价实,反正也是图个圆,只要它是圆的就行了。的确,李隆基和张苒
是第一次见到月饼,都很稀奇,拿在手里研究着,竟不舍得吃了。
淼可一点不客气,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赞叹:“御
厨就是御厨,做出来的和家里的味道一样耶,好吃好吃。你们怎么不
吃啊,这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不偿偿,你们肯定会后悔的。
”淼的嘴里塞满了食物,还不停地说。

张苒和李隆基都看看对方,张口咬了一小口,的确,味道跟平常
的糕点很不一样,甜而不腻,酥皮和里面的枣泥馅混合在一起,当真
是人间美味。
敏看看站在李隆基身后的王毛仲,拿起一个月饼,递给他,“这
位大哥也偿一个吧。吃月饼,图个吉利。”
王毛仲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上次倒茶已经得罪了她,此刻她竟放
下身段跟他说话,王毛仲困窘的不知如何是好,看向李隆基。
淼却从敏手里接过月饼,直接塞进王毛仲手里,含糊地说:“王
大哥,你跟我们客气什么,就是个月饼,又不是金银珠宝,三公子不
会说你的。再说了,今天是中秋节一定要吃月饼的。快吃啊。”
李隆基冲王毛仲点点头。王毛仲看着敏满眼的感激,“谢姑娘。
”才小心翼翼的吃起来。敏低头微微一笑,也拿了个月饼,吃了起来

李隆基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敏,又继续吃月饼。张苒的月饼贴着唇
边,打量着这位宫中的女官,不得不佩服她的手腕。只是一个月饼,
就能收买一个人的心,这个人不简单。这就不奇怪为什么女皇那么宠
她了:总有稀奇的东西,有这么会收买人心,女皇的心也早就被她收
服了吧。
敏似乎对他们的眼观浑然不觉,挑起壶盖看看茶,在每人的茶杯
倒了一盏茶,才道:“月饼虽然香甜,但吃多了会腻,就着这清口的
花茶,就不会太腻了。”
张苒和李隆基都浅酌了口,淼则一口喝了下去,因为她吃得最多
。王毛仲也喝了一口。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你这花茶当真清口,真是一点不腻了。”李隆基端着茶笑看着
敏。
“敏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吃了?连什么配什么都知道?”
淼的嘴里又是月饼又是茶,嘴还是闲不住。
敏瞪了她一眼,道:“谁像你,只知道吃,其它的什么也不知道
。那天吃到有毒的东西都不知道。”
淼躺在敏的肩上,撒着娇,“有你就好了嘛!我知道那么多干什
么?呵呵,真的好吃,下次再带点来吧!”
“还吃,小心你吃出糖尿病!”敏推了下她的头,她这样的性格
多好啊,什么也不用操心,可是自己呢?敏得笑里多了一份落寞。
张苒看了她一眼,竟从她的眼中看到那么熟悉的感觉,仿佛他们
之间有一面镜子,那是另一个自己。
一对夫妇走了过来,妇人道:“相公,我们坐下歇会吧。”那妇
人样貌清丽,身怀六甲,肚子已经出怀,突了出来。旁边有个丫头扶
着她。
丈夫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身子重,歇歇吧!”
声音虽轻,仍传进了敏的耳中,那句话如霹雳击中了她,敏得心
里一阵抽痛,板着头,不敢回头,生怕回头会看见那张她永远不想再
见的人。虽然她已经接受事实,可是她还是无法面对。贴着淼的耳朵
轻声道:“我们到别处走走吧。”
淼正吃得高兴,扭头看她,敏敏的脸已经惨白,一点血色也没有
,眼中有着惧怕和丝丝水意。淼的心也揪了起来,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转头向张苒和李隆基说:“我们到别处玩玩,你们在这吃吧,我们
一会儿就回来。”说着就拉着敏走。
敏尽量低着头,让淼挡住她,从旁边的桌走了过去。
妇人身边的丫头眼尖,对这妇人的耳语了几句。那妇人缓缓站起
,柔声道:“小师妹,请留步。怎么没到招呼就走呢?”
一旁的男人立刻扭头去看,呆呆的看着敏,眼睛亮了起来,瞬间
又黯淡下来。
淼几乎是扶着敏敏的,她能感受到敏敏在发抖,眼中的悲伤、苦
恼就要崩溃了。淼握住敏敏冰冷的手,紧紧的攥住,坚定的看着她。
敏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迎上淼坚定温暖的目光,和万事有我的
表情。抽痛的心渐渐缓解,身子也不再僵硬,缓缓笑了,冲她信任的
点点头。深吸口气,慢慢转过身去,面对那对夫妇,屈膝行了一礼,
尽量稳住声音道:“小妹见过掌门师兄、师嫂。”
吴名缓缓起身,伸出手想要扶她,却僵住,竟说不出话来。
杨芝兰嘴边隐着冷笑,柔声道:“小师妹不必多礼。都是自家兄
弟姐妹,哪要这么多虚礼?上次你来参加我们的大礼,我们没见师妹
一面,真是遗憾。不过,今天总算见着了,你说,巧不巧?”
敏轻声道:“是,上次没给师嫂行礼,这次,理当补上。”说着
躬身便要行礼,淼却一把拉住她,道:“凭什么跟她行礼?以你的身
份,用得着跟她这区区民妇行礼吗?”淼上次为了见敏,跑到扬威武
馆,亲眼看到敏挥剑断情的,敏那悲痛欲绝的表情,和眼中的眼泪迷
蒙的看不清东西时的窘迫,她一辈子都不会忘。现在看着那个负心的
男人,和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真想冲上去把那
女人的头发拔光。
敏看了淼一眼,知道她心里再为她抱不平。可是,她不想张扬,
那个女人像这样,就给她好了。
淼却就是不让,将敏护在身后,走了过去,道:“原来你就是敏
敏的师嫂啊,我久仰大名了!”敏扯着她衣袖,她回头调皮的笑笑,
又扭头道:“听说你五月十六成的亲,真是恭喜恭喜啊!”
杨芝兰盯着敏,听她这么说,也不好不理,便道:“多谢。”
淼脸上的笑更灿烂了,两个梨窝荡漾开,道:“今天是八月十五
,真是好日子啊,对不对?五月到现在满打满算只有三个月,怎么夫
人的肚子这么大,好像有五六个月的样子,这日子不对啊?难道是—
—”
“你住口!”杨芝兰这才听出淼的意思,一张嫩脸立刻红了起来
,尴尬的看着周围人的脸色。
敏也是一惊,不安的看了吴名一眼,正好对上吴名的眼神,两人
的眼神碰触的一霎那又各自避开。敏拉住淼,等着她不让她再说下去

张苒和李隆基都向淼走了过来,张苒自然的走到淼的身旁,轻声
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说得出口?”
李隆基被挤在后面,看着张苒亲昵的样子,剑眉缓缓皱在了一起

敏不想事情闹大,从桌上拿了食盒,恭敬的递上,“师兄师嫂,
请恕我表妹无礼。中秋佳节,小妹这有些糕点,恭祝师兄师嫂喜得贵
子。”
杨芝兰已经丢尽了面子,看着敏这样,心中更气,一把将食盒砸
在地上,月饼撒了一地,杨芝兰娇斥:“你少假惺惺了,你以为我不
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吗?你这个狐狸精!”
“你住口!”吴名立时喝道,他眼中的怒火让杨芝兰不敢再说一
句,竟抽抽咽咽地哭了起来。
敏瞪着吴名,这算什么,帮她?还是害她?蹲下身将月饼捡了起
来,淼也蹲下,关切的看着她,幸好,此时此刻还有这只猫咪陪着她
,她不是孤独的。心里亦苦亦甜,冲着淼笑笑,将食盒递给她,起身
走到杨芝兰身旁。
杨芝兰不自觉地往后退退,贴着她耳边悄声道:“既然我是狐狸
精,那我就做些该做的事。我有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相不相
信?即使你的伯父也保不住你,你好好记住了。”敏的笑容散发着迫
人的寒意,冷冷的看着吴名,“不打扰师兄的雅兴了,师嫂脸色不太
好,还是回去歇着吧!”说完拉着淼的手走进人群中。
吴名怔怔的看着那单薄的背影,第一次见她穿女装啊,却是在这
种局面之下。扭头看向芝兰,她的脸色发青,长叹口气,缓缓往夜幕
深处走去——
在酒铺的墙角,一块月饼孤零零的躺在那儿。一只白皙嫩白的手
将它捡了起来,吹掉上面的灰尘,咬了一小口,细细的咀嚼着,嘴角
缓缓露出温馨的微笑——
敏拉着淼到处走,东看看西瞧瞧,一刻不得闲。
淼拽住敏,让她看着自己,正色道:“敏敏,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我宁愿你发通脾气,也不想看着你假装没事来骗我,也骗你自己。
这不是真正的你,你知道吗?”
敏失魂落魄的苦笑着,“我以为,我以为我可以面对了。结果,
结果今天全露馅了,我真的很想恨他,让我恨他,恨他,我的心就不
会这么痛了。”
淼紧紧握住敏的手,道:“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就没事了,不要
再憋着了,不要再笑了。你越笑,就越难受。”
敏仍笑着摇摇头,眼中的泪花摇晃着,就是不掉下来。“我没事
的,真的没事的。只要有你在,只要让我知道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
有事,真的。如果爽怡和紫叶也在,我们四个又能在一起,那我真的
什么都不怕了,什么不怕了。”敏说着,眼泪还是夺眶而出,流了下
来。
淼的鼻子一酸,抱住她,一边哭一边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说
这么肉麻的话了!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如果,爽怡和宝贝听到
你这么说,也会很感动的。不过,别担心,没有她们,你还有我,我
们还有彼此,我们什么都不用怕,对不对!”
敏笑着点点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了,趴在她的肩头,终于可以放
心地哭一场了,在不用顾及什么,不用再算计什么了。她真的好累,
好累啊!
只听一个女子脆生生如黄莺的声音,道:“外面就是比家里好,
爹爹却总不让我出门,你们看,月亮真的又大又圆呢!”
敏和淼都打了个激灵,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她们一辈子都不会忘
记的。这是紫叶娇气的声音,如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是紫叶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确定了心中的想法,便四处张望着,周围到处都是
人,根本看不清人。
“紫叶,紫叶你在哪儿啊?听到快回答我啊!紫叶——”敏双手
拢在嘴边,拼命的喊着,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分别了两年,寻
找了两年,爽怡和紫叶的声音已经深深的刻在脑海中,不会错的,那
是紫叶!
“宝贝儿,我的宝贝儿!我是淼淼,是大花猫啊,你在哪儿啊?
”淼最喜欢的就是紫叶。紫叶是四人中女孩气最重的,说话柔柔软软
的,很让人舒服。而那娇美的样子,更是可爱。刚才的话是紫叶说的
,绝对不会有错的。
可是她们来来去去找了好几圈,却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她
。是她们听错了吗?不会的!怎么会听错呢!她们是最好的死党,紫
叶听到她们,不会不理她们的。究竟为了什么?
“快看哪,有人放孔明灯呢!”一个人尖声叫了起来。周围所有
的人都抬头看,空中慢慢升起一盏孔明灯,比寻常的孔明灯大上两倍

“哇,好大的孔明灯!是谁放的?”“你们看,上面还有字呢!
”“那是什么字啊,跟鬼画符似的!”
敏和淼下意识的抬头看,看到那只孔明灯都是一愣。因为这只孔
明灯比寻常的大,上面的字写得也很大,也就格外清晰,而且上面似
乎撒了亮粉,字在闪闪发亮:“I’mfine。Don’worry!Waitme!
Susan”
这是英文!长安虽然是国际繁华大都市,但还没有欧洲人来过,
因此没人懂的英文。而孔明灯上写的是英文,落款是“Susan”,这是
爽怡的英文名。敏惊诧的看着淼,一连的震惊已让她们有些手忙脚乱
了,难道爽怡和紫叶在一起?让她们不要着急,等她们回来吗?为什
么现在不能出现?敏和淼顺着孔明灯飘去的方向,寻找着爽怡和紫叶
的踪影,但都是陌生的面孔。她们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飞到高空的孔明灯突然燃烧起来,瞬间整个灯烧了起来,孔明灯
也坠落下来,下面的人都纷纷避开,灯掉到地上时,已化成了灰烬。
敏和淼奔了过去,灯连骨架都烧毁了,什么都没有了。就像美梦瞬间
破灭,敏和淼都有些泄气,好友明明就近在咫尺,却又好似远在天涯

敏紧绷的心终于松了下来:爽怡没事,她好好的。她就在长安,
就在某个角落里正看着她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愿现身的原因,
但只要知道她是安全的,她就放心了。敏擦掉脸上未干的泪痕,将淼
花脸上的泪痕擦掉,笑着道:“今年的中秋节,咱们终于团圆了。”
淼忍住泪,大嘴向外咧开,似笑又似哭,一个劲的点头,“是,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我们终于团圆了。敏敏,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真好,真好!”
敏欣慰的点点头,揽住淼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从没感到过的
快乐,一种马上要将心房涨破的快乐和满足。“只要都好好的,我们
就能再在一起,我相信这一天一定不会远的,我们一定会等她们回到
咱们身边的,我坚信。”
敏和淼抬头看向中天的圆月,“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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