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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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悄然而来,大明宫中的千叶莲虽然绽放着,但亦有衰败的迹
象。天短了,宫中的作息时间也提前了,秋意正浓,女皇很容易困倦
,早早就安寝了,而随侍左右的张氏兄弟也轮流服侍。
自那日敏在宫外怒打张昌宗的家奴,虽然当时痛快,可此刻想来
,心中却在盘算如果张昌宗发现是她动的手,向女皇告他的状,该怎
么办。枕头风的威力古今可谏,她不得不防。如果先下手为强呢?敏
摇摇头,这点可一点作用也不会起的。张昌宗的受宠和自己的“得宠
”是完全不同的性质。
人的生理需求和感情寄托是维持一个人生存的必要条件,而她这
种解闷的花生米一旦失去了新鲜感,女皇立刻弃之如履,不会含糊。
何况自己只是充当了一个替身和挡箭牌的作用,这个角色任何人都可
以做,并不是非她不可。那么,自己要想在宫中立足,必须有一样能
抓住女皇的心。而这一点上官婉儿已经帮她找到了,那就是她身上总
有层出不穷的新鲜玩意,既然如此,她就要牢牢抓住这点。
女皇时常有夜不安寝的毛病,敏特意问了御医一些凝神静气的花
种,虽然是秋天,但女皇沐浴时要很多花瓣,所以有些都已风干收集
起来。要花瓣不费吹灰之力,它将集中凝神的花瓣泡在一起,闻她们
的香气,品她们的口感,终于找出一种最好喝的调配方法。献给女皇
后,女皇的确很喜欢,觉也睡得好了很多。这些日子,武则天每晚睡
前都要喝上一杯。而那日,敏给李隆基喝的也是这个。因为每晚睡前
她也要喝上一杯,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这晚,不是她守夜,便早早回处所了。敏住的是一个偏殿,有主
室,后面有浴室,里面一个木桶是用来洗澡的,虽然她喜欢淋浴,但
随着天气变冷和失眠,她很多时候会选择泡澡。但她不喜欢那种一人
高的圆木桶,因此特别钉制了一个与现在浴缸类似的木桶,整个人可
以躺在里面,充分的放松。虽然她的身边有伺候的宫女,但她通常是
不会麻烦她们的。至今她仍不习惯使唤别人。
今天白天站了一天,腰酸背痛,泡个澡最舒服了。只让太监江水
提到寝室门口,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了。敏自己将水提进来,倒入桶中
,水温适中了,才脱下衣服,搭在浴室与寝室之间的屏风上,将贴身
的衣服放在小几上,才躺进浴盆里。水浸泡着她的身体,瞬间觉得四
肢百骸都放松下来,端起旁边小几上的茶杯,喝了口花茶,静静的闭
上眼,倚在桶壁上,稍稍休息一下。
睡意来临,半梦半醒时,“吱呀”一声惊醒了她,虽然声音不大
,但敏练功时警觉性提高,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她的注意。轻轻从
水桶中出来,迅速抓起几上的衣服披上,拿起桶边随身的长剑,静静
听着脚步声。是男人?那个太监这么大胆,敢未经她允许就擅闯——
难道是他?
敏眼珠一转,悄悄躲进与寝室相连的一块幕帘后。透过幕帘的缝
隙,看着那人的动作。男人悄悄走了进来,看到屏风上的衣服,更是
放轻脚步,往浴室走去。敏已然看清他的样子——张昌宗。在与上官
婉儿深谈后,她曾告诫敏一句话,“小心张昌宗。”敏素知张昌宗是
个好色、巧言令色的奸佞小人,不论是从史书上,还是从她的所见所
闻,敏都厌恶这种仗着有几分姿色,涂脂抹粉,献媚女主,搬弄是非
,扰乱朝政的卑鄙小人。在敏的眼中,他根本就不是美男子,即使他
长得貌比潘安。
那天她当街打了他的家奴,他是不会轻易放过的。而她那天穿的
是女装,追查起来可能会有些困难,但是,凭张昌宗今日的势力,追
查一个人岂是难事?怪不得他白天的眼神就不对,原来是已知道是她
了。晚上来找她算帐吗?太不合时宜了吧?敏心里一直到他的想法,
心里厌恶至极,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
张昌宗绕过屏风,原本想看的景象却没看到,正失望之时,房中
的烛火突然熄了,屋里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张昌宗的眼睛一时
适应不了黑暗,两手伸着想摸着东西扶着,可刚往前走了两步,只觉
脖颈一层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在皮上,张昌宗打了个冷颤,瞬间明白怎
么回事,不敢再移半步。
敏喝道:“大胆奴才,敢闯我的处所,不要命了吗?”敏早已习
惯在黑暗中视物,张昌宗看不见她,她却看得清清楚楚,长剑又往前
一送,架在他的脖子上。
张昌宗听出声音,立刻道:“慕容女官,不要误会,我是内供奉
张昌宗,女官手下留情,刀剑无眼啊!”长剑擦过他的脖颈,早将他
吓得魂飞魄散。
敏冷笑一声,喝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张大人深夜到我的
处所干什么?你竟敢假冒张大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剑
又逼近几分。
张昌宗吓得腿都软了,手想去挡开剑,谁知尖锋利无比,着手即
破,张昌宗哪敢再碰,只得缩脖子,可是每缩一分,剑又逼了过来,
他不敢再动,只得低声求着:“女官不信,可以点灯一看,便知晓我
是张昌宗。”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调虎离山之计吗?说,你是谁,所为何来
?不说,我便要了你的命!”敏厉声呵斥,长剑一抖,就要刺他。
“我真是张昌宗啊,手下留情啊,我只是来看看女官,看看你有
什么缺的——”张昌宗此时心绪已乱,只想保住性命,其他的什么也
顾不得了。
敏喝道:“你再胡言乱语!张大人又怎会深夜来我的处所?你是
想诬蔑张大人,往他的头上泼脏水是吗?竟然想做龌龊之事,我今晚
就废了你,看你还敢乱来!”说着长剑一扯,王张昌宗腿间刺去。
张昌宗只觉一阵剧痛,吓得魂飞魄散,当场晕了过去。
敏连连冷笑,她才不会弄脏自己的剑呢?长剑只是个幌子,左手
拔下一根发针,往他大腿刺去,张昌宗惊吓之余那还分得清是哪里痛
,以为自己真的被废,登时便晕了过去。敏走过去,踢了踢他,一点
反应都没有。抓起他的一只脚,往门外脱去,自己的院子很偏僻,她
晚上又不用人伺候,因此宫女太监都已歇下了。她拖着一个人也就不
会有人看见。
院子挨着御花园,敏早就想好对策,点了他的睡**,再将准备的
酒往张昌宗的嘴里灌,明天一早他就是个醉鬼,一晚上睡在御花园里
。将他拖到湖边藏好,拍拍手,大功告成。虽然不能明的惩罚,暗地
里惩治一下也就算了。反正他也没多少快活日子了。
仰头看看天空,今夜有云,月亮时隐时现,但星星却璀璨无比,
一闪一闪亮晶晶,在现代城市里,哪能看到这么多星星啊!现代的污
染它严重了,大气污染、水污染、光学污染,已经再也看不到这样纯
自然的美景了。看来,来这一趟,还是有收获的。
突然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快到让敏以为只是眼花了,但是,敏知
道那是一个人影,是个女子,而且动作这样迅速,宫中的宫女怎会有
这样快的身法呢?戒心一起,敏便追了过去。刚才隐约看到是从长生
殿的方向出来,那是女皇的寝宫,难道是刺客?可是,长生殿一片宁
静,根本不像闹了刺客,何况,有二师兄魏沣在,根本不会让刺客有
机可乘。既然女皇没事,她就去看看这是何方神圣。
一路探到司宫台旁的粗使太监的住处。宫中的太监都归司宫台管
辖,原称内侍省,光宅元年改为司宫台。武则天时,宫中的太监地位
很低,时常被人取笑,又因为受宠的太监很少,所有大多数都是粗使
太监。
敏愣住了,怎么会到太监住所呢?那分明是个女人啊,虽然只是
一眼,又相隔甚远,但那是女子的体态,不会错的。正沉思中,一个
人影迎面而来,敏急忙出手接招。来人一掌力量巨大,敏仓促之下哪
里接得住,连连后退,只觉左手小臂疼痛。而那人拳法一招紧似一招
,敏只能见招拆招。敏看得出来,此人拳力惊人,根底扎实,却不是
拳法高手。
敏看准他的拳路,一掌按下,借力起身两脚一个旋踢,踢在他的
脸上,那人一蒙,后退了一步,敏又一个旋风踢,将他踢倒在地,一
脚踩在他胸口,喝道:“大胆刺客,还不束手就擒!”
那人一愣,失声叫道:“慕容女官?”
敏一惊,此刻认识她吗?此时月亮出来,洁白的月光洒在大地上
,敏借着月光,看清了地上的人,也没想到是他,“高力士?”
高力士显然不会想到敏还记得他,一脸的诧异,怔怔的看着敏。
敏立刻抬起脚,往后退了退,才道:“你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
息?在外面闲逛什么?”
高力士缓缓站起来,听着敏的话,显然不再认定他是刺客,心中
感激,也看清敏身上的月白色的长衫,松了口气,道:“奴才刚刚出
来方便,奴才无礼,污了女官的耳朵。”高力士刚说了一句,就意识
到说的太显白了。
敏根本不在意,低声道:“这没什么,你继续说吧。”
高力士长出口气,才道:“到院子里时,忽然一道黑影一闪,奴
才就追了出来,便看到女官,误以为是刺客了,现在看来那人身穿黑
衣,而女官是白衣,怎会是刺客。请女官恕奴才无状。”
敏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幸好没穿黑衣,否则不真让人认为是刺
客了。细想一下,高力士看到的和自己看到的应该是一个人,可惜,
高力士跟她缠斗时,她已借机脱身了。“你何罪之有。不过,如果我
也穿黑衣,你是不是就认为我是刺客了?”
高力士立刻诚惶诚恐,忙道:“女官又怎可能是刺客?您是保护
皇上的贴身女官,又怎会是?”
敏笑了笑,忽听有脚步声,似是巡夜的禁军,轻声道:“你快回
去,不要露了形迹。今晚的事不宜张扬,知道吗?”
高力士也已听见,点点头,仔细的看了敏一眼,才向敏行了一礼
,快步跑回了住所。
敏在地上一旋身,地上的脚印便模糊了,才一跃上了旁边的大树
,幸好秋天刚到,树上还有些叶子,可以遮挡住她。并不是她不能现
身,只是今晚她处置了张昌宗,要是让人看到她也在外,不就不打自
招了吗!只好暂且闭闭吧。
一队禁军走了过来,队长提着灯笼,将左右上下好好照了一遍,
并没有什么异动。对着手下喝道:“什么有人在打斗,人呢?”那名
禁军也纳闷至极,却也说不出话来。那队长瞪了他一眼,才道:“继
续巡夜。”一队人便走了开去。
敏等他们走远了,周围不再有禁军,才下来。又仔细看了看四周
,既然高力士也看到了,那就不是自己眼花,那人有什么企图呢?敏
不像在想些没用的事,赶紧回去才是,要是让人发现自己不在处所,
也是大麻烦。便提脚飞掠而去。
第二天,敏很早便起身去伺候。女皇一早精神不是很好,有黑眼
圈,眼中也有血丝,象是失眠了。上官婉儿也看出女皇不适,想劝她
不要上朝了。女皇却执意要去,穿上朝服,梳理完毕,一大队人马便
往含元殿而去。武则天对朝政极为重视,从不耽误早朝,除非身体不
适到不能动弹,否则早朝、奏折、政务都不会放下。
敏是不能进朝堂的,只是站在殿外,而上官婉儿则随侍女皇左右
,记下大臣的折子和政议,有时女皇听到大臣禀奏直接下旨,便由上
官婉儿挥笔即就,文不加点,直接颁布下去。大臣们也知上官婉儿才

学出众,又是前臣上官仪的孙女,加之女皇的信任,因此,对她不无
不敬。
女皇下朝,敏便立刻随侍左右而去。因此,根本见不到大臣的面
,只有女皇下朝时单独召见,敏才有机会见他们一面。敏并不想结交
权臣,只是他们一个个作为历史人物,很好奇他们长得什么样子,仅
此而已。
下朝后,女皇的心情很不好,卸下皇冠时,发丝被挑了起来,发
髻登时乱了。一旁专侍女皇梳头的宫女急忙过来,为女皇重新梳发髻
,没梳两下,似是扯到女皇的头发了,宫女立刻跪下,磕头如捣蒜,
“奴婢该死,请皇上赎罪。”
女皇平时对待宫女是极温和的,但今日女皇心情特别不好,喝道
:“来人,拉下去杖责二十。”
门口的太监听命,立刻进来将宫女架出,拖了出去。张易之昨晚
一直伺候女皇,也知道女皇近日睡得不好,走到女皇身后,轻轻为她
捏着肩膀,低声道:“皇上何必为此等小事动气呢?微臣为皇上梳头
便是。”说着拿起牛角梳子轻轻为女皇梳头。女皇微眯起眼睛,虽然
已年近八十,但一头青丝黑亮如初,张易之的动作轻若滑丝,女皇的
火气也消了很多。
上官婉儿一身男装打扮,俏丽动人,竟别有一番风情。见女皇心
情稍好,手中的簿册摊开,轻声道:“皇上,各位大臣——”
“婉儿,朕今日很累,晚些时候再议吧!你下去吧。”女皇微启
星眸,对着上官婉儿道。一脸的疲态让保养得很好的武则天瞬间老了
十岁。
上官婉儿微微躬身,抬起头看了敏一眼,示意她小心,才缓缓退
出长生殿,婉儿要先将大臣呈上的奏折过目,作出批注,然后将女皇
要颁的旨拟好,然后才能呈上给女皇过目,因此,上官婉儿的一天是
很忙的。
敏看着疲惫的武则天,心中的疑惑顿生。女皇的睡眠越来越差,
这可以理解,老人睡觉轻,时间短。但是女皇似乎并不止于此,像是
有什么困在心中,魇住她似的,有时她的眼中偶尔会闪现一种恐惧,
一种亏心的恐惧,但很快就又恢复平静。
此时,张昌宗走了进来,径自走到女皇身旁,坐在女皇身边,握
着女皇的青丝在手中把玩,眼角却瞥向敏。
女皇看到他,脸板了起来,道:“你昨天晚上睡在御花园了,是
吧?浑身的酒气,还是让羽林军发现的,你是朝中忠臣,竟醉酒于御
花园中,你让朕说什么好?”
张昌宗状似撒娇,道:“微臣也不知为何,竟睡在御花园中,还
喝醉了酒,现在臣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睡在外面冻了一夜,此时头
疼欲裂啊!”张昌宗虽对着女皇说话,但一直瞟着敏,在看她的神情

敏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还怕他识破不成。他腿上的发针,她已
经拔了下来,因为伤口很小,根本就看不出来,就似红痣一般。而酒
壶也放在他的身边,即使他怀疑昨晚那不是梦,也不敢轻易说出来,
虽然女皇将奉宸府给他们弄得乌烟瘴气,但并不表示女皇容许他们在
她眼皮底下为所欲为。何况,昨晚敏的意思很明白,废了他不费吹灰
之力。
敏一副坦然不知何故的表情,站在那儿。虽然很不想看到这两个
打扮得跟人妖没差别的人,但是这就是她的任务,随侍女皇左右,保
护女皇的安全。
张易之想将女皇的头发梳起,可是因为不精通发髻的梳法,总是
梳不好。女皇示意他住手,叹气道:“唉,朕身边竟连一个梳头的人
都没有!”
敏的心头突然浮现起一个人,头发总是梳得整齐油亮,不论何时
都没有丝毫零乱,要不要推荐他呢?要是他不会梳女子的发髻怎么办
呢?可是,嘴巴已不听使唤,竟道:“皇上,奴婢在筹办晚宴时识得
一个内侍,听说他梳头的技艺高超,皇上不妨叫来一试。”话已出口
,想追也追不回来了。敏真想抽自己一嘴巴。
武则天一听,微挑眉毛,饶有兴味地道:“哦,能让敏儿开口称
赞的人可不多啊。既然如此,就让他来试试吧。”
敏的心如擂鼓,真是自讨麻烦,硬着头皮道:“是,奴婢这就差
人叫他来。”说着便退了出去,跟看门的小太监说了,小太监立刻就
跑了出去。敏便没再进殿内,女皇虽然让她出来叫人,其实是让她出
去。她又怎么会没有眼色呢,摇摇头,等着人来。
昨晚的事,她想了一整夜。既然不是她眼花,那么那个人究竟想
干什么呢?她是从长生殿的方向过来的,为什么没人发现呢?即使她
武艺再高,也应该不会瞒过二师兄的耳目的。在武馆时,就听说过魏
沣沉默寡言,但练功时从不含糊,可以说是众弟子中出类拨萃的,吴
名也曾说——敏一怔,自己怎么又会想到他,为什么心还是会痛,不
是都想通了吗?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
这时,小太监带着高力士快步而来。高力士见到敏,行了一礼,
有些惶恐的看着她。敏也不知为什么会说出推荐他的话,可是话已出
口又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问他,“你梳发髻如何?”
高力士低着头道:“曾见宫女们梳过头,但从没梳过发髻。”
敏一阵头晕眼花,看着他梳得柔顺的头发,只能道:“你就照着
你自己的头梳好了。记住手法一定要轻,尽量想想那些宫女梳头时的
情形,你放心好了,即使你梳不好,我也会顶着的。”
高力士哈着腰,一直没直起身,这才能与敏平视。其实他第二次
随女皇进宫,就扔进了司宫台,作粗使太监,一作就是一年,显然女
皇早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了。他虽然灰心,却不放弃,他相信总有一天
能够出人头地的。看着这位皇上身边的红人,虽然只见过三面,但这
位女官不一样的气度已让他折服,相隔几月,她竟还能记住自己的名
字,今日又推荐他为女皇梳头,他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了。虽然没梳过
发髻,但他也会尽力去做的。
两人一直在殿外候着,直到巳时三刻,女皇才叫人进去服侍。敏
走了进去,身后跟着高力士。殿内,女皇坐在梳妆台前,张昌宗在为
武则天画眉,看到敏进来,愣了一下,便转过头去。
女皇看起来慵慵懒懒的,但精神好了很多,看到敏,也想起刚才
的事,道:“敏儿,你刚才说给朕梳头的人呢?”
敏只好将高力士交出去了,“皇上,人已经带到了。”说着转头
看着他,坚定的点点头。
高力士并不惊慌,淡定的跪下,为女皇请安,声音浑厚,:“奴
才给皇上请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女皇听到声音,扭头看去,显然好奇心起,道:“抬起头来。”
高力士缓缓将头抬起,直视女皇,并不猥琐。端正的样貌显得更
加精神。
女皇看了他一眼,竟道:“你是高力士?呵呵,朕竟将你再次入
宫的事给忘了。既然敏儿说你梳头很好,你就为朕梳头吧。”
张昌宗和张易之当真是花容失色,看着高力士说不出话来。高力
士第一次入宫时,就在女皇身侧服侍,有一次控鹤府的供奉嘲讽高力
士,高力士怒极将那几个供奉打得落花流水,因此得罪了二张。二张
本想将他打进推事院,由酷吏折磨,武则天念他一直伺候得好,便责
令鞭笞二十,赶出了宫去。谁知高力士又进了武三思府,长安二年,
武则天驾幸梁王府,又见高力士,便将他带回宫中,一直呆在司宫台
。今日,又见高力士,着实出乎二张意料。此时的高力士交织几年前
的高力士,不仅更加高大挺拔,脸上更多了谨慎和隐忍。
二张还未表示意见,高力士就已谢旨走到女皇身后,拿起了梳子
,轻轻为女皇梳顺头发,慢慢将头发分成好几束,一点一点地盘了起
来,然后在脑后盘成髻,固定好后,将一只金凤猫眼玉石珠钗簪在发
间,然后垂手往后退了一步。
女皇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看着镜中的发髻,突然笑了起来,“敏
儿说的果然没错,力士的手真是巧手,梳得又轻又快又好,还知道朕
最喜欢这只金凤珠钗,力士啊,你以后就给朕梳头吧。”
女皇突如其来的赏识,并没有让高力士受宠若惊,只是满脸的喜
悦却掩饰不了。跪下磕头道:“谢皇上恩典。”
敏一直揪着的心终于归位了。她一直看着高力士的手,没有抖一
下,手指娴熟的仿佛梳过了千次万次,眼中充满了自信。敏真的不禁
叹息,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当得起唐玄宗终生的近侍,一日不能离
他。现在看来,高力士的确是有过人之处的。看着心满意足的武则天
,虽然简单的发髻,在配上那只珠钗时瞬间变得高贵而典雅,既不奢
华,也不出格,恰到好处的凸现了女皇的身份。
敏心中又叹,宫中的能人真是多啊——
自此,高力士便留在了武则天的身边,梳头变成了他天天苦思冥
想的功课。
而张昌宗也没再来找过她的麻烦,甚至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敢。敏
从未想过自己的威力竟有这么大,本以为张昌宗回过味来,会在女皇
面前告她一状,可是,他竟没有,好像那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敏自
然乐于如此,她可不想天天跟着两个“男人”斗。看来男人还是很看
重自己的命根子的,否则,怎么会她一吓就怕了呢?
敏和魏沣两人轮流夜值,从未发生过什么。而武则天的睡眠仍然
不好,精神日益萎靡,脾气也越来越糟,身边的宫女太监都打起了十
二万分的精神伺候。
这晚,女皇在观风殿处理政务到很晚,上官婉儿一直陪在女皇身
边。今天轮到敏值夜,因此,她一直守着女皇。敏也说不上话,只是
瞄着墙上武玄霜的画像出神。那晚上官婉儿提过武玄霜,似乎她原先
就在担任自己现在这个职务,只不过因为她的地位,她应该更超然、
更自由。
虽然上官婉儿说的不多,但敏隐约觉得武玄霜也是喜欢李逸的,
而且似乎在李逸死后就离开了皇宫,远走天涯了。敏不知道他们三个
究竟有怎样的感情纠葛,但是唯一肯定的就是这个皇宫还是有真情的
,只不过掩埋在心底罢了。
“敏儿,在想什么?皇上叫你起驾!”上官婉儿瞪了敏一眼,示
意皇上在问她话。
敏立刻低头,道:“奴婢失态了,”接着扬声道:“皇上起驾。
”便走到女皇跟前,扶住她的手,让女皇起身往外走。
武则天对她的失神并不在意,微笑着道:“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呢?”
敏不好意思地道:“奴婢只是胡思乱想呢!”
“胡思乱想好啊!朕晚上就不能多想,否则这一夜就不能睡好了
。人老了,不能不服老啊。不过想来,每次敏儿值夜,朕都睡得很好
呢!不知道你是不是朕的守护神呢?就像先皇太宗的尉迟敬德与秦琼
一样,那么,敏儿是小尉迟,还是小秦琼呢?”武则天的心情很好,
竟拿她开起了玩笑。
敏的脑中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时答不上话来。
上官婉儿接口道:“敏儿是福将,以后皇上身边少不了敏儿,我
这旧人就要失宠了!”上官婉儿半开玩笑着说,女皇心情难的这么好
,不妨就着女皇的话锋说,惹女皇多笑笑。
女皇果真开心的道:“哦,婉儿也会吃醋不成?朕是新人旧人都
不能少,你们便是朕的左膀右臂,缺了哪一个都不行啊!一文一武,
朕当真是文武双全了。”
敏微笑不答,扶着女皇上布撵,起驾往长生殿走,敏的心却沉重
起来。
月朗气清,秋风吹过,刮起落叶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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